覆漢 第四章 公孫珣且戰且思

    大火燒連營,其勢不可當。

    然而,看似驚天動地的火勢不過是讓黃巾軍指揮系統和防禦陣地癱瘓的手段而已,戰場之上真正對這十萬黃巾軍造成殺傷的還是六萬漢軍!

    六萬漢軍,作為這個時代最強大帝國的主力部隊,裝備着可能是這個時代最好的武器、甲冑、戰馬,享受着可能是這個時代最高的後勤待遇,本來就不可能被所謂十萬剛剛起事的黃巾軍給困住!

    而如今,在蟄伏了數十日以後,這六萬漢軍一起反撲,其勢才是真正的不可當!

    一萬騎兵在南,四萬步騎混雜的大軍從當面長社城中、長社城後蜂擁而出,還有一萬步卒在程普的帶領下趁勢強渡洧水,從北面突出強襲……六萬大軍分成三面一邊相互靠攏一邊自東向西全線推進,而黃巾軍空有十萬之眾卻根本組織不了任何有效防禦,瞬間便淪為被屠殺的對象!

    原本公孫珣還想着以戰事為重,所以只是給孫堅留下些許糧水之物便匆匆督大軍向前去了。但是,整場戰鬥的順利讓公孫珣上來便失去了指揮的欲望——不是他輕敵,而是說隨着大火掃過黃巾軍營寨後,戰事瞬間便淪為了追逐戰與密集的小股對抗,這種情況下他就是想作出有效指揮都很難,只能依靠着中層軍官們自己的發揮了。

    於是乎,公孫珣就勢在一處高地上下馬,並亮出自己的白馬旗以作督導,然後就開始坐在一個小馬紮上遠遠觀望戰局。

    至於軍中另一位兩千石騎都尉曹孟德,雖然分給他的『本部』,也就是那幾千黃巾降卒全都留在了洧水那邊交給了程德謀統一指揮,但面對着如此大規模的戰鬥,他還是忍不住神魂激盪,居然就帶着夏侯惇和幾十騎親衛掄刀子上去了。

    一時間,公孫珣身側居然只剩下自己向來的心腹了。

    「妙啊!」婁圭看着前方戰況,立即就有些忍耐不住了。「原本以為放火是為了造殺傷,可如今看來,這分明是驅火為前鋒,簡直是神鬼的手段……看來兵法之妙還是要以水火為上!」

    「風火水冰,自然而然,這些非人力能抵擋的東西本就是兵法的精髓。」公孫珣也不禁微微嘆道。「子伯心有所得,不妨記下來,將來寫成一本兵法紀要,我替你刊行天下。」

    「這……不好吧?」婁圭當即有些慌亂。「我這種人,也能寫兵法書嗎?」

    「如何不能寫?」公孫珣不以為然道。「依我看,子伯數年前還只是個眼高手低,空有智謀卻無為的人,如今儼然可以當得起一個軍中智囊的稱號了……再往後,聲名日顯,戰例增多,說不定千年後也是個用兵如神的典範。」

    此言一出,婁圭和周圍韓當等人不由齊齊失笑。

    不過,笑完之後,婁圭看着公孫珣神色,卻忽然心中一動,然後便忍不住輕聲試探問道:「君侯,若是千年後我都能稱得上是用兵如神,你又當如何呢?」

    公孫珣眯着眼睛盯着下面,卻是默然不應。

    韓噹噹即醒悟,直接一揮手,便帶着周圍白馬義從往周邊退開來數十步方才停下。

    「子伯何出此言啊?」周圍人一走,公孫珣也是忍不住嘆氣質詢道。「此時正打仗呢!」

    「實在是心有所惑而已。」婁圭坦然應道。「而且事關己身。數年前在趙國霞堤上,我以為君侯的志向就已經定了下來,那便是迎亂世而起,復而定平天下……兩位公子的名字難道不正是以此而來的嗎?」

    「然也,」公孫珣緩緩答道。「而且我也未嘗改志,不然又如何會說子伯將來會名垂青史呢?只不過,這種話心裏明白就好,何必非要說出來呢?」

    「不是說了嗎,心有所惑而已。」婁圭失笑道。「依君侯今日姿態,若不親耳聽君侯說一句,我是心中難安的。」

    「你能看出我有所猶疑?」公孫珣不由好奇反問。

    「不錯。」婁圭伸手指向下方喊殺聲不斷的戰場道。「我剛才若沒看錯,君侯敷衍相談之餘居然面露不忍……此時局勢,君侯總不能是在不忍我軍損傷慘重吧?」

    公孫珣一時無言,而隔了許久他才緩緩作答:「是我有些婦人之仁了……彼輩固然其情可憫,可既然舉旗相抗,戰場之上終究是要你死我活的。子伯你放心,這個道理我心裏清楚,斷不會再於將士們面前有所展露了。」

    「我隨君侯多年。」婁圭攏手嘆道。「心裏大概明白一些事情……君侯傲上而憫下,這是好事;之前東郡河堤上這麼多人視死如歸,軍中上下有所感慨也不只是君候一人。但君候,天下現在這個局面難道是我們弄出來的嗎?!黃巾賊一旦起兵,攻城略地,殺官屠吏,弄的天下板蕩,難道是能心軟的嗎?君侯啊,局勢越是崩壞,我們就越是要搶着建功;賊人越是前赴後繼,我們就越是要乾脆才對!蒼天當死,黃天亦是邪道!」

    「子伯的這些話,我怎麼會不懂呢?」公孫珣也跟着感嘆道。「可然後呢?」

    「什麼然後?」婁圭茫然道。

    「若是有一日,你我各自遂了志向,然後便不管事了嗎?」公孫珣不由反問道。「倒時候該怎麼收拾局面?用誰收拾局面?你想過沒有?」

    婁圭一時無語:「這天下剛有亂象,君侯居然就想的那麼遠嗎?我和子衡之前便議論,說你最近為何總是失神失態,還以為……」

    「子伯。」公孫珣從馬紮上起身道。「既是如此,我便正式與你說一遍好了,你屆時跟子衡再說,我就不多言了……」

    「君侯請講。」

    「我的志向沒有改變,也不至於因為一戰之慘烈就心生不忍。」公孫珣看着自己心腹認真言道。「只不過,仗打得越多,見識的東西越多,我就越覺得將來安定天下會越難……不知為何,我總覺的自己還少了一些東西。所謂且戰且思,唯此而已。」

    婁圭怔了一怔,倒是乾脆拱手賠禮:「如此,倒是我想多了!等再見了子衡,也一定說給他聽。」

    「其實,如子伯、子衡你們這般為我多想反而是好事。」公孫珣伸手托住對方懇切言道。「這些日子,終究是我心思晦暗,鑽了牛角尖,以至於居然淤積到面上……是我不對!天長日久,這種事情不妨以後再說,且看現在才對!」

    「君侯說的極是。」婁圭也鬆了一口氣。「如今不妨且看現在局勢!」

    話雖如此,但眼前局勢也未看許久。公孫珣眼見着黃巾軍最後的抵抗努力也化為烏有,轉而全線潰退,正要移動旗幟,親自壓上前去時,卻忽然有人來打擾。


    「皇甫將軍請我入城?」公孫珣指着眼前無邊無沿的戰場似笑非笑。「現在嗎?」

    「是!」來人是個四十來歲,操着涼州口音的文士,他聞言當即拱手道。「我家將軍說,戰局已然成定局,且讓兒郎們立功便是,如君侯這般,不如入城安坐!當然,若君侯有心督導戰事,不去也無妨。」

    公孫珣不由和婁圭對視一眼,然後各自搖頭失笑,便是這個來請人的文士也跟着笑了起來。

    話說,這片戰場上的漢軍三位主帥,理論上是平等的……這是因為什麼左右五官中郎將,什麼爵位,在代表了天子權威的節杖面前毫無意義。非要分個上下,那也只能說論資排輩,皇甫嵩年紀最大,大家敬重一下,唯此而已。

    既然如此,為何此時皇甫義真又要擺出一副姿態,請公孫珣入城呢?

    答案很簡單,這是要給朱儁讓功勞!

    而公孫珣之所以和婁圭相視一笑,乃是他們對此早有準備。

    實際上,還沒來到潁川的時候,此時應該留守大營,正隔岸觀火的董昭就在路上首先提出了這個問題。董公仁當時的話很直接,也很簡單,那就是朱儁敗了一場,是需要功勞的,不然很可能會獲罪。而公孫珣卻不需要功勞,所以來到潁川後他應該等皇甫嵩出頭,趁勢讓出功勞。

    前者好理解,後者又怎麼說呢?

    董公仁依舊給出了一個直指人心的解釋——此番平叛,不能做名義上功勞最高之人,也不能做得人心最多之人,否則必有後患!這個後患可能來自於野心家,也可能來自於宦官,甚至有來自於天子……但無論如何,都一定是有的。

    對此,公孫珣認真思索後,卻是深以為然,並準備依照董昭的計策實行。

    那麼,讓功給可能會負罪的朱儁,就是為了不做功勞最大那個;而等到皇甫嵩牽頭,便是不做賺取人心最多的那個;至於為何還有身體力行去辛苦打這一仗,這就公孫珣本人一意堅持的了……畢竟他知道,在真正的明白人眼裏,尤其是集合了無數豪傑的軍中,大家始終會明白怎麼一回事的。

    這仗不可能是白打的!真正的收穫不能只看功勞簿和大人物的人情!

    總而言之,皇甫嵩的邀請,公孫珣和婁圭其實早有準備,不就是讓他入城,然後讓朱儁一個在外指揮嗎?

    隨他去好了,鴟得腐鼠而已。

    於是乎,公孫珣當即應許,然後便帶着婁圭、韓當,還有三百白馬義從,直接越過戰場而不顧,隨着這位皇甫嵩的幕僚往數里外的長社城而去了。

    而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路上的時候,一邊聽着喊殺聲漸漸遠去,一邊感受着大火的餘溫,同時還耳聽着婁圭與這名皇甫嵩的幕僚交談不斷,公孫珣這才知道對方居然也是個有來頭的。

    「先生是故信都(安平國首府)令?」婁子伯好奇問道。

    「然也。」此人在馬上乾笑拱手道。「信都令,張角起兵的時候倉促而逃,到了洛中後,中樞因為安平舉國淪陷沒有治我的罪,但也被免了官。正好我是涼州漢陽人,又正好在洛中,便去投奔了我家將軍。讓君侯還有子伯見笑了……」

    「這有什麼?」婁圭不以為意道。「那種局面誰能如何?不過,先生既然是涼州人,又出任千石大令,想來必然是涼州名士……敢問姓名?」

    「閻忠!」此人乾脆答道。「字叔德。」

    「叔德先生姓閻?」公孫珣忽然好奇插嘴道。「那敢問叔德君認得賈文和、韓文約……呃,還有一個叫閻行的人嗎?」

    閻忠反過來好奇的打量起了公孫珣:「白馬將軍威震天下,但終究是幽州人,如何知道這幾人?」

    「你居然都認得嗎?」公孫珣一時驚喜,然後趕緊掩飾。「這都是昔日在洛中與韓文約、傅南容相交時隨意得來的名字,聽說都是涼州人才……」

    「這便說的通了!」閻忠不由嘆道。「韓文約不說了,本就是我們西州名士,將軍自然知道。賈文和這小子雖然向來不知名,但卻與我是至交,我心裏非常清楚,此人有張良、陳平一般的謀略……可說給別人聽,別人卻總是笑話我,說我亂吹……其實,不過是文和出身較低,他們看不起罷了。至於閻行,涼州閻姓多是我同族,而我族人頗多,或許是文約相交的其中一位吧!不過,我兄長長子也喚做閻行,但今年尚未加冠,想來應該不是他。」

    公孫珣當即尷尬失笑:「涼州也是人才輩出啊!」

    閻忠聞言半是得意,半是無奈:「可惜,邊鄙之人,再高的才能總是讓人看不起的。」

    「不知賈文和何在?」公孫珣懶得隨他感嘆那些東西。「叔德兄不是說他有張良、陳平一般的謀略嗎?能否與我引薦一番,我想請他來做個千石軍司馬……」

    「文和當日舉孝廉後便一直在家讀書。」閻忠恍然搖頭。「不過,我與文和相知久矣,他這人居安思危,斷然不會千里應募的,將軍就不用想了。」

    公孫珣細細思索一番,倒是無可奈何了。而接下來,他也不再開口,只是任由婁圭與這位閻忠繼續攀談試探,直到一行數百匹白馬輕鬆馳到長社城前,然後遠遠看到了在城門外迎接的皇甫嵩一眾人。

    公孫珣不敢怠慢,當即率領自己的義從下馬。

    卻不料就在此時,那閻忠忽然一手牽馬,一手指着皇甫嵩身後一人言道:「公孫中郎將既然想求幕中人才,何必隔着千里萬里找我們涼州人呢?潁川多名士……不說什麼荀、陳了,我隨我家將軍在長社城中十餘日,便已然認識了一位長社鍾氏的俊逸,君侯且看,此人喚做鍾繇鈡元常,胸有韜略,實乃相國之才!」

    公孫珣目瞪口呆,但旋即苦笑。

    ——————我是苦笑的分割線——————

    「孫子嘗曰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乃敵傍近草,因風燒之;二曰火積,乃燒其積蓄;三曰火輜,乃燒其緇重,四曰火庫,當使間人,之敵營,燒其兵庫;五曰火燧,燧,墮也,以火墮敵人營中也。昔日余隨太祖平黃巾,以火攻覆長社十萬賊眾,即『火人』、『火墮』並行也。」——《子伯兵法》

    ps:推書,老趙的新書《戰國第一紈絝》,他有一本完本的戰國小說,《戰國趙為王》,人品文筆都沒得跑。

    八點半行不行?不行我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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