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墮崖上本應是日落月升,流雲萬千。此時卻被風雪掩埋,連時間過得都讓人渾然不覺。
莫寒打理好一些雜事,估摸好時間,便背起藥簍朝山下奔去。
採好師父吩咐好的靈藥,就朝藥閣走去。先前廖不缺已經答應給外門長老何釜煉製靈清丹。莫寒按照約定來藥閣取丹方中所需的靈藥。
一路上,莫寒一時覺得比昨天清冷了許多,從藥田到藥閣所遇到的人不過兩三個巡查藥田的外門弟子。
他們對莫寒也沒有阻攔,知道他是墮崖上煉丹大師廖不缺的徒弟,宗門特許墮崖對藥田的採摘權,但採摘過後都必須去藥閣登記一下。
莫寒從他們的對話中已經得知,今天藥田的第一輪秋收已經結束,多數管理藥田的外門弟子都已經去休息,只留下巡邏人員。
對此莫寒也沒曾留意,徑直朝何釜的居所藥閣走去,幾經曲徑,莫寒身後已經被層層竹林包圍,周遭一下子變得更加靜謐。
莫寒剛一臨近,就聽一聲破風的聲音。
隨後只見一杆烏黃的布幡在空中獵獵作響,周圍騰起陣陣黑霧,威勢駭人,直直席捲向前面略顯狼狽的身影。
莫寒定睛一看,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昨天跟他打過交道的外門執事江濤。
莫寒注意到這一幕的時候便發覺到不對勁,快速閃身到一旁的竹林里,在一塊巨石後面躲了起來。
只聽江濤惡狠狠的道:「哼,老東西,你竟然修習如此天道不容的邪術,宗門若是知曉,你必定不得好死。」
江濤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晃晃,口中咳血,額頭髮黑,顯然是中了毒物,不停的朝前奔逃。
「你死了,成為老夫這鬼惡幡下亡魂,就沒人知道了。」陰冷的聲音森然,在鬼惡幡滾滾黑霧中極速飛來一個人,正是平日裏溫和待人的外門長老何釜。
此時何釜眼中煞氣顯露,與平日大相徑庭,遙遙一指鬼惡幡,那幡頓時陰風大作,竟隱隱有怨靈惡鬼在嘶吼一般,直直朝江濤纏去。
看到江濤搖搖欲墜,幾欲掙扎逃脫,何釜眼中冷笑:「逃?今日你若不起這份歹念,還有幾日好活。」
「你原本就沒打算放過我。沒想到你竟在血蓮子上下毒。何釜你不得好死啊……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放過你……啊……」
江濤的聲音在黑霧中逐漸變小。
「放過你?築基修士的怨魂可遇不可求,老夫怎會輕易放過。」
幾個呼吸後,何釜手一招,只見那鬼惡幡在空中一頓,黑霧翻滾間,變得越來越淡,留下了中間腐爛的乾屍,轟然倒塌,碎了一地。
何釜揮手收起了鬼惡幡,接着又是一招打出,只見那碎了一地的乾屍猛的一下騰起半米高的的綠色火焰,讓人毛骨悚然,在數個呼吸後熄滅不見,那乾屍也被燃得一乾二淨不留痕跡。
「鬼惡幡,鬼惡幡,惡鬼纏身,索命勾魂,江執事你這般死去尚不足惜,誰讓你起了搶奪老夫血蓮子的歹念,欲要奪老夫造化,那你只有死!」
何釜看着手中怨氣更深的鬼惡幡,頗為暢快得說道。
一旁的莫寒內心怦怦跳,翻江倒海,雖然這些年在宗門看到不少外門弟子比斗,但是都是不會傷人性命的,宗門也是禁止殘害同門,更別提外門長老殺死外門執事這樣的大事。
殺人這場景莫寒還是頭一遭見,當下被嚇得不輕。
眼中死死盯着那鬼惡幡,仿佛魔怔了般,黑霧滾滾,仿佛有怨靈嘶吼,張牙舞爪,陰風陣陣,這怨靈仿佛就是剛才被鬼惡幡奪取性命的外門執事江濤,在哭訴他剛才死得好冤,直嚇得他心神戰慄,臉色煞白,一動不敢動。
何釜處理完一些痕跡,四下打量下,確定無人後正準備走,突然面色一動,似乎是受到鬼惡幡的指引,驀然祭出一柄小劍,小劍通體血色,化作一道血光,血光暴漲間直衝莫寒身前那一座大石疾馳而來。
莫寒瞳孔一縮,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前的大石就轟然間被擊成兩半,飛射開去,露出莫寒那驚恐的小臉。
「原來是莫小子。也罷,只怪你太過倒霉,怨不得旁人。」何釜反應何等之快,發現是莫寒,當下心底一松,但還是雷霆出手,準備瞬間擊殺。
手中劍訣一引,又一指,血紅飛劍帶着濃濃凶煞之氣直衝莫寒頸項繞去。
莫寒驚魂未定,就看到那飛劍直要了自己性命。
「完了,完了。」
他之前就覺得何釜和江濤二人有什麼秘密,沒想到竟是為了這血蓮子不惜互相殘害,如今這何釜更是要趕盡殺絕。
已然絕望的莫寒,看着那迫近的飛劍,突然間感受到一股巨力,直接將他硬生生的推入了旁邊半丈遠的灌木叢里。
與此同時,那血紅小劍撲了個空,但卻奇怪的沒有被收回,也沒有落在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停滯下來。只聽一聲脆響,竟是劍身折斷,涌動的血光眨眼湮滅。
同時,那站在遠處的何釜,一口老血噴出,氣息一下子萎靡了不少。
「血煉之物,毀之,傷其本尊。」
一道頗為好聽的聲音傳來。
莫寒立馬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他知道來人正是他心懷感激的姜師姐,但是隱隱又有些擔心。
「你是誰!」
何釜心慌。
「你不必知道,因為你馬上就是個死人了。」
聲音遙遙傳來。
「狂妄,老夫不管你是何人,你若出來,一定叫你做這鬼惡幡下的亡魂。」
何釜冷哼,惡狠狠的道,當即也不墨跡,一揮長袍,頓時鬼惡幡祭出,身體融入滾滾黑霧中,快速朝莫寒這邊極射去。
莫寒看到鬼惡幡朝他這邊射來,頓時亡魂皆冒,嚇得走不動路。
「不知死活。」
與此同時,一道劍芒飆射而來,直接破開了那團黑霧。
這一招的速度很明顯超越了音速。
讓何釜措手不及,他被迫停下。
當下黑霧被沖淡了不少,一片割裂的幡布落到地上,化作陣陣白氣消散而去,附在上面的怨魂仿佛解脫一般裊裊生煙。
「你……好,好啊,築基大成,劍氣化形。」何釜此時看出對方修為,心下穩定了不少。
「壞我血靈劍,破我鬼惡幡,即便我修為不敵,但同為築基後期,你也留不住老夫,日後再與你清算。」
何釜強自鎮定,先前被江濤偷襲,現在又被人破壞了血煉之物,元氣大傷。
一股退意萌生。
他一咬牙,渾身一震,一口鮮血噴在他那鬼惡幡上,頓時黑光大作,鬼惡幡搖身變大了一倍不止,黑霧騰騰,直要化成一個骷髏頭,蔓延出鬼爪,張牙舞爪,托着何釜一瞬間就朝南邊奔逃出數丈遠。
看那方向,並非是藥閣方向,想來何釜已經料想到此事會敗露,為宗門所不容,當即已經是有叛逃的決心了。
只是他剛逃脫還沒有兩息,又是一道劍光呼嘯而來。
這劍氣隱隱與剛才不同。
劍光一逝而過,速度比剛才那一劍更快,黑霧中的鬼惡幡瞬間被折斷,沒有任何停滯。
「練氣化……(神)」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黑霧中便沒了聲息。
劍氣化形到劍氣化神是劍道中質一般的飛躍。
如果說劍氣化形需要築基境才能施展,那劍氣化神就必須要有凝神境以上的基礎。
莫寒愣愣的看着,只覺口舌乾燥,待他回過神來,頓時熱血沸騰。
心中對那位姜師姐佩服不跌,更有不盡的感激之情。
黑霧徹底散去,露出兩截烏黃的旗幡,上面光芒斂去,怨魂消散,旁邊何釜的首級落地,印堂轉黑,整具屍體慢慢變得乾癟,一身精血消散,正是修煉這等妖邪法術導致的結果。
「你將他身上的血蓮子取走,快速離開這裏。」聲音悠悠傳來。
莫寒起身照做,顧不得那何釜變成乾屍的猙獰可怖的模樣,也不想在師姐面前露出絲毫膽怯來,徑直來到乾屍旁,掀開還能依稀辨認出的衣衫,正要去取,突然想起江濤死前提到這血蓮子表面被塗了毒藥。
當下心中一緊。
「無妨,血蓮子其性灼熱,尋常毒藥不出半刻便會被灼燒乾淨。」
似看出來莫寒的猶豫,女子說道。
莫寒聽完,就直接入手取出了血蓮子,入手溫熱,通體血紅,足有拇指大小。
「師姐,這血蓮子……」
莫寒道。
「你暫且收起,對你有大用,雖然被那何釜煉化了大半,但灼毒霸道,仍需小心。」
「還有,你速速離去,方才這些事就當沒看見,不要跟任何人說起。」
莫寒正準備說話,只覺遠處白衣一閃,對方已然走遠,聲音悠悠傳來。
對方的提醒,讓自己心底一暖,然後心想着恐怕隨時那些巡邏的外門弟子就會發現這裏。
於是他連忙整理好藥簍,神色慌張的剛走出兩步,腳步一頓。
「不對,若我一走了之,到時那些宗主長老們查到師姐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不行,我不能走。」
莫寒神色毅然,又取出那顆血蓮子,有幾分不舍的朝變成乾屍的何釜走去,他想要歸還回去。
「不能因為這血蓮子帶來的好處就害了師姐,害了我。」
「如果放棄逃跑,放棄這機緣能給師姐擺脫麻煩,那就值得。」
莫寒暗道。
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也是個心思單純的人,並非是見利忘義的小人!師姐傳授他《冰雪劍法》,他已經很感激了,憑藉着《冰雪劍法》中的《冰雪訣》他已經有很大把握在春試前突破到練氣七層,進入內門,他跟師姐的距離就可以縮短,這便足夠了。
「何必需要這血蓮子錦上添花!」
他很知足。
念及此,他目光堅定,已經走到了乾屍何釜身邊。
突然,他伸向何釜的手一縮,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什麼,下一刻他竟毫不猶豫的將血蓮子往嘴裏一送。
蓮子入口即化,莫寒只覺一股暖流從喉部一路往下。
「還挺香甜,味道不錯。」
還沒來得及回味,只覺一股灼熱在胃部節節攀升。
已經有心理準備的莫寒連忙在「中脘」和「大腸腧」兩處穴位連點了兩下,隨後又在全身幾處穴位點了好幾下。這才神情放鬆下來。
覺得還不妥的他,又將背後的藥簍卸下,推翻,靈藥散落了一地。
自己則迅速躺在地上,臉上的痛苦神色倒不是他刻意偽裝的,而是他吞食的血蓮子在他胃裏好像燃燒起來了,那股灼痛感讓他面部通紅,扭曲起來。
要不是他先前封住好幾處穴位,恐怕要不了多大一會,這股灼痛感就會蔓延全身。
他現在在等,等那些巡視的外門弟子快點發現自己,等那些宗主長老們的出現。
……
遠處,莫寒口中的師姐緩緩朝遠處走去。她神識時刻留意着莫寒,看到莫寒的一番行為,不禁一笑,竟有幾分風情。
「公子還真是性情純良,有情有義,不過隨意吞食血蓮子可是活脫脫的找罪受,雖然這血蓮子已經煉化大半。」
隨即她幽幽一嘆,伸了伸身子,一股媚態:「如果他是一介凡人,我許他一生富貴,良田萬畝,良配佳緣,福祿長壽倒也容易。」
「可是他偏偏的要走一條修仙路……唉……奴家這輩子估計都得搭進去了。」
「還偏偏將奴家給認錯了,當成什麼師姐。」想到這,女子更是忿忿。
女子嘴裏念叨着,走着走着,身形緩緩虛淡起來,一隻小狐狸沒精打采的走出,正是莫寒平日裏寵溺的那隻小狐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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