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情深 第二十五章 懲治三毒

    日本人從這個小城市撤走了,惶恐不安的人們長長舒了口氣。夏天一日晚上,父親的朋友約他去金正劇院看戲。劇院不小,能容納百餘名觀眾。劇院前方有一個青磚砌的戲台,戲台上鋪着厚厚的長條木板,台上掛着一個天鵝絨綠色的舊帷幕,戲台上方掛着兩盞大汽油燈。台下有三行帶靠背的長條板凳,板凳有一丈長,每條板凳可坐四五個人,每行是十條板凳,三行之間有兩米寬的通道。在當時這是本市比較好的劇院。

    那時候劇院門票很便宜,沒有對號入座一說,中間前三排空着,空座是預留的,其餘座位隨便坐。父親一行走進劇院,看見觀眾席上有交頭接耳低聲說話的,有嗑着瓜子的,有吸着煙捲的,更有手拿蒲扇唿扇的。父親在第三排坐下,戲已經開場。台上有一個坤角兒正在彈唱,坤角兒扮相好,彈唱委婉動聽。台下有四十幾名觀眾,觀眾看得饒有興趣,不時報以掌聲。戲唱了一出,中場休息,戲班子的夥計端着一個托盤,走到每位面前,點頭施禮說:「請賞光」。觀眾從口袋裏掏出些錢放到托盤裏。劇場裏有賣瓜子糖果的,有賣茶水的,有的觀眾起身去方便方便。

    中場休息時,有幾個打扮得妖冶的年輕女子從戲院旁門溜進來,她們散坐到觀眾中間。溜進劇院的女人,專門找穿戴闊綽的男人,說着一些不地道的話,甚至對有的觀眾扯扯拉拉。台上演員賣力地唱、念、做、打,演員頭上戴着行頭,身上着夾層戲裝,汗水順着鬢角流。熱心的觀眾體惜演員的辛苦,愛看戲的觀眾更希望大家安靜,他們大聲維持秩序,夾帶着對那些放**人小聲責罵,劇場一片混亂。看戲是消遣,拿錢買娛樂,可是這種有傷風化烏七八糟的場面,看了使人厭惡、氣憤。父親一行人出於禮貌,耐着性子把戲看完。

    第二天,父親和朋友們議論看戲的情景,大家憤憤地說:「這叫什麼事兒?好好一場戲,讓幾個窯姐給攪了,也沒有人管一管?」有人提議:「把戲班子頭兒叫來。」

    一小時後班頭兒來了,他訴苦:「我們是外地的戲班子,剛到本地演出幾天,每次戲剛剛演了一半,一些窯姐溜進來。她們就住在劇院旁邊的胡同里,有的觀眾被連扯帶拽地拉走了,有的被嚇跑了,觀眾無心看戲,台子上的戲沒有辦法繼續唱下去。我們找過治安隊,找過地方有關部門,沒人管。聽說前幾個戲班子也沒唱幾天,只好卷攤子走人。」父親說:「你要多派幾個人嚴格把門,無票一律不得入內。」老闆說:「顧客不多,票房收入少,我們勉強維持,沒有錢僱傭保安。」父親說:「要想留住觀眾,起碼要保證劇場秩序。」

    過了一些日子,父親和幾位同行的朋友商量:「咱們手中無權,整頓社會治安,必須政府有關部門去管,想什麼辦法調動有關部門呢?」有的說:「請有關部門的頭頭吃飯,再用用激將法試一試,他們中間大部分是愛國惜民有良知的。」

    轉天,父親帶頭宴請幾位在政府做事的朋友,在新華飯莊吃飯,意在商討怎麼治理社會混亂,遏止世風日下腐敗墮落的現象。當父親提及這些令人頭痛噁心的事情時,大家馬上來了情緒。稅務科的頭兒說:「整治社會混亂要錢,稅務口兒該掏錢吧?沒有錢!收的稅呢?上一級搜颳走了!留下一小部分,交給地方政府,做點兒地方公益事業吧,水過地皮濕,到干正事的時候,錢沒有剩幾個了。稅務是進錢的地方,我們費力收上來的錢轉手進了貪官的口袋,你說憋屈不憋屈?」

    衛生局的頭兒說:「知道劇院旁邊有個胡同吧,那叫窯子胡同,妓女們住的地方。那地方離劇院近,去劇場拉客常有的事。妓女們大多有性病知道不?窯子是性病擴散地。妓女、暗娼,賣皮肉掙錢,性病難治療,嫖客染上性病,回家又傳染老婆,貽害孩子。我這衛生局應該抓疾病防治,可是你抓誰?當局沒有明令禁止呀!」

    管治安的一位更是慷慨陳詞:「各位仁兄晚上去咱市里大街小巷轉一轉,看看店門口掛着一盞盞黃燈籠的大煙館,看看昏暗燈光下吞雲吐霧的大煙鬼子;看看掛着一盞盞紅燈籠的妓院窯子,那些貪官污吏各色嫖客失魂落魄放浪形骸;看看門口貼着一個大「財」字的賭場,吆五喝六贏得發瘋,輸得紅眼的賭徒們。黃、賭、毒三害不除,社會不會安定,人心不能穩定,治安管理太難啦!」大家義憤填膺。父親說:「在座各位手裏大大小小有點兒權,為百姓做點實事吧。」朋友們紛紛出謀劃策:這次行動有權的出拳,有錢的出錢,咱來個自下而上地發動。

    會後大家分頭行動,小頭目動員他的上司支持懲治三毒活動,副手去找一把手講明利害,政府機關統一思想,黃、毒、賭的毒瘤不割除,社會不能太平,當官一樣被偷、被搶、被害。政府里的頭頭下決心,警察局調動大批警力,財政撥了專項經費,多家商號湊錢助力。整治行動極其保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展開了。

    賣淫嫖娼是社會醜惡現象之一,屢禁不絕,當時的法律雖有「禁娼」,但那時只禁止私娼,納稅的妓院可以照常營業。也就是說大多數的老鴇子、妓女沒人管,或者說管不了。


    民國比清朝的妓女猖獗。有錢人以逛窯子為樂。兜里有幾個錢的去嫖,花錢最少的是野雞。民間說:野雞沒窩,棲無定所。一、二等妓院,嫖客花錢多,妓女有才藝,說、拉、彈、唱,品茶、下棋,就是陪着消遣,也有到內屋「行事」的。

    其實妓女都是被典賣、被拐賣,天災人禍流落他鄉,走投無路被迫無奈才去賣身,大部分是良家女子。她們受老鴇毒打、虐待、盤剝,被老鴇子逼着強顏歡笑去接客。她們處於社會的最低層,沒有人權,沒有尊嚴,她們的身心健康受到極大的摧殘。這是社會的悲哀,悲哀的始作俑者多是貪官污吏、紈絝子弟、二流子懶漢。

    賭博的醜陋惡習,不僅腐蝕人們的思想、靈魂,還嚴重危害社會秩序,誘發各種犯罪。官府、警局雖明言禁賭,暗中卻有人操縱賭場,勾結賭徒,從中漁利,致使賭風一再蔓延,成為社會一大公害。禁賭涉及到官府利益,禁止賭博難以持久。

    吸毒就是吸鴉片,又稱白面,大煙土,多吸成癮。煙鬼又黃又瘦,上癮後流鼻涕,打呵欠,四肢酸軟,全身無力,甚至不能行走,什麼事也不能幹。它不僅摧殘人們的肉體,嚴重危害人民的身心健康,還敗壞了社會風氣,影響了社會治安。

    早在清朝,兩廣總督林則徐對於毒品的危害就說過:「流毒於天下,則危害甚巨,法當從嚴。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後,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可是為何幾百年屢禁不止?那是因為開大煙館的老闆都有後台,後台甘心財源被掐斷嗎?

    黃、賭、毒是幾百年社會遺留的頑疾,說治就治了?可沒那麼簡單,阻力大去啦!清廉的官員支持懲治三毒,不清廉的迫於形勢,做做表面文章。不管怎麼說,這場由正義商人發動的自下而上的懲治黃賭毒的活動,大見成效。

    半月之後大煙館的門被封了,賭場被抓了,妓院關門了。各種刑事案件少了,社會上一時清淨許多。不管到什麼時候,人心向善,邪不壓正。

    過了一些日子,賭博之風又有抬頭。當時賭博的種類五花八門,常見的有:打麻將、推牌九、斗紙牌、押寶、抽籤、擲骰子等,以錢財、物品爭輸贏。一些流氓、無業者以賭博為業,大多賭徒因賭博而負債纍纍,傾家蕩產,典妻賣子,有的鋌而走險,淪為盜賊或慣匪。

    一些人在家裏設賭局聚賭,城裏老沈家就幹這勾當。他無業,白天睡覺,晚上開賭局。老沈家雖然破破爛爛,地方不小,可以擺兩張賭桌,他把窗戶用黑布堵嚴實,外面看不見屋裏的燈光,晚上賭博的人偷偷溜進老沈家。設賭局之初,參賭的人玩個小輸小贏,賭了一段時間以後,老沈膽子漸漸大起來,攛弄賭錢的人:「賭大的,大的過癮,小打小鬧沒啥意思。」賭額越大,老沈抽頭越多,他收取場地費,賭具使用費,開賭局漁利不少。

    一次兩個打牌的人發生口角,高一聲低一聲吵起來。贏了錢的高個子說:「沒有錢了,還賭什麼?」輸紅眼的低個子說:「我把衣服押上!」高個子說:「把你老婆壓上差不多!」低個子說:「行!讓你睡一夜。」眾人鬨笑:「還有廉恥嗎?」

    這時候已經是後半夜,正好一個更夫巡查經過,聽了聽,裏面在賭博。更夫恨透了賭博,他兒子曾經因為賭輸了錢,偷家裏的東西,後來在外偷錢被抓了,蹲監獄。更夫當時想:「賭博莊家漁利,害人呀,我告!」更夫一溜小跑到警察所舉報。警察趕到老沈家,抓了個正着,賭徒、賭具、賭資全部帶走。開賭場的老沈是被審重點。老沈狡辯說:「只是聚在一起玩一玩。」警察挨個審問賭徒,他們證實:老沈以賭博為營業,以贏利為目的。警察對賭徒進行教育後,放人。老沈被罰款,拘留十天。

    老沈被拘的事,鼓舞了力主整頓的人士。他們說:「政府下決心,總能整治好。」話是這麼說,堅持下來不容易。沒過幾天,聽說有兩個大煙鬼跑到外阜買大煙,回來販賣。父親和一些朋友們議論:大規模整治起到震懾作用,按下葫蘆起來瓢是正常現象,一些人的劣根性不是一下子能改的,要靠長治才能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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