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情深 第六章 少年失怙

    第六章　少年失怙

    父親李湘，正歡天喜地盼望與他父親到北京團聚，不想傳來的是噩耗，迎來的是欞棺。他無法接受殘酷現實，好像一下子跌到冰窟窿，從頭涼到腳，淚如雨下。

    隨祖父李綸靈柩回來的有一位女子，大約二十三四歲，中等身材，面容俊秀，溫柔隨和，是綸在直隸娶的妾。那女子由媒人介紹，算是名媒；由曾祖同意，也算父母之命吧。但是算不上正娶。綸常年在外做官，需要有人照顧飲食起居，那女子愛慕綸品貌雙全少壯有為，經人介紹結婚。

    祖父在保定城內買一處宅子，是個四合院。院落幽靜，寬敞，屋內陳設講究。家裏僱傭兩個人，負責做飯打雜兼保衛，綸在保定安下溫馨私密的臨時住所。婚後妾悉心料理他的生活，每日伺候左右。祖父沒有讓那女人進過李府的大門，更不帶那妾出席任何場合，不登大雅之堂。他堅守與原配糟糠之妻不下堂。祖父與妾和諧生活五年，沒有生育兒女。綸突然亡故，那女人如遭晴天霹靂，被擊蒙了。

    總督府專案組立案調查時，多次找那女人談話詢問，讓她說清楚綸出事前的情況，她介紹綸每天的活動，但是每日飲食記不清楚。專案組追問再三，女人急了：「我會害他嗎？我誓死不再嫁，要為他守節守寡！」專案組：「案件沒有查清楚之前，每個人都是懷疑對象。」女人被隔離幾天，沒有查出可疑之處，放了。

    綸為人低調傳統，在原籍有原配郭氏，且生育一子，為李家續了香火。為尊重郭氏，綸回鄉省親從來沒有帶過那妾，也從來不提那女子。

    李綸病故的噩耗傳來，郭氏悲傷欲絕，那是她終生的依靠，那是她摯愛且崇敬的男人，她哭得死去活來，多日茶飯不思，只盼着早日看見丈夫的靈柩回歸原籍。不想突然隨靈柩來個女人，郭氏心亂如麻，又悲又憤又堵。以前雖然聽公公說過綸納妾的事，自己勉為其難地點過頭，但是當親眼看到那女人，心裏就像打翻五味瓶，說不出的滋味。幾天來忙於迎靈，準備喪事，郭氏沒有正眼看過那女子，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郭氏心裏想：是這個女人奪走我的愛情，使我十幾年經歷着沒有愛情的婚姻。

    其實事情並非完全如此。郭氏年長丈夫三歲，兩人從小訂婚，十五歲結婚，很少溝通交流。綸每日勤奮讀書，一心考取功名，對於身邊的妻子似乎無暇多看兩眼，更別說親熱了。到直隸工作以後，更是聚少離多。雖然綸每年回家探親，但他多是陪伴在老父身邊，或者在書房閱卷公幹。兩人不長相守，夫妻情淺。郭氏多年獨守空房，心情壓抑，性格變得不再溫和，有時候自唉自嘆，有時候盛氣凌人，有時候甚至神經質。丈夫自然對她不滿，只是她為李家續了香火，也就不說什麼，和平相處而已。

    一天夜深人靜，那女子找到郭氏，表明心跡：打算在這裏為丈夫守節，與郭氏共同撫養遺孤。郭氏說：「你走吧，這個籠子養不起你這隻金絲雀。」女子說：「我手裏有點積蓄，賣掉保定的房產，我的生活費用不勞你操心。咱倆一塊撫養兒子長大。」郭氏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你有錢！我丈夫掙的錢你撈多少？你奪了我的丈夫，搜颳了他的錢，現在又來跟我爭什麼？撫養兒子，用不着！添堵！」郭氏是個聰明人，心想：說這氣話有啥用？把人打發走要緊。於是她委婉地說：「你還年輕，找戶合適人家過日子。不用跟我一起獨守空房心裏受煎熬。」女子說：「我甘心情願為老爺守寡，一輩子不另嫁他人。」郭氏：「勞駕不起！」

    儘管女人再三請求留下，郭氏沒有答應。她考慮兒子將來一孤養二母負擔沉重。再說，和一個橫刀奪愛的女人長期相處，那是一種煎熬。她拒絕了女人的請求。守靈七天後，女人含悲忍淚要走了，臨走她拿出一塊懷表，那表銀殼，金鍊子，金表盒上鑲嵌兩塊紅寶石，表的正反兩面是水晶蒙子,通體透明,錶盤上羅馬數字，一看就是個稀罕值錢的外國貨。她把表雙手遞給郭氏，說：「這塊表來路不凡，是老爺最喜歡的物件，他生前一直隨身攜帶，給你留作紀念吧。」郭氏拿起表看了看，確實很精美貴重，她想留下，轉念又想，這個女子實在，她若不主動拿出來，咱也不知道有這麼塊金貴的表啊。」於是說：「你留着吧，留個念想。」女子說：「留給你兒子吧，他是老爺的獨子，讓他把這塊表一代代傳下去。」謙讓一番之後，郭氏接過懷表捧在手裏，動情地說：「謝謝你心中裝着兒子。」

    湘天資聰穎，五歲入私塾，七歲入國立學校，之後以優異成績考入保定高等師範學堂。他勤奮好學，知識豐富。寫得一手好字，蠅頭小楷娟秀工整，大筆狼毫遒勁有力，且練就了雙手寫字的功夫，雙手可同時抄錄不同內容的文章。他學業優秀，很有才華，深得老師讚賞。可惜命運不濟，少年失怙。

    喪父之後，湘由祖父撫養教育，言傳身教引領他走上經商之路。湘十七歲開始在祖父的商店工作，擔負起家庭的重擔。同學們為他中途輟學而惋惜，他的同學中不少人後來成了大氣候。

    李綸的葬禮隆重舉行之後，家裏各項事務需要重新安排。李綸老父考慮自己年事已高，家產應該分析，析產可以使李綸的遺孀、孤兒獨立生活，不至於在自己過世後，孤兒寡母生活陷入困境，受人掣肘。

    老爺子把剛建成裝飾一新的一座院落分給孫子李湘。院落東屋為上房，兩個過廳將它分成三進院，過廳三層台階，上房五層台階，上房抱廈有四根紅抱柱，抱廈房檐彩繪牡丹鳳凰花卉圖案。南北兩排廂房，數十間房屋錯落有致，院子青磚鋪地，設計講究。

    父親湘分得一些良田，那些耕地大多在離城不遠的村莊，管理起來比較方便。老爺子有三個兒子，分家的時候，他向孫子湘傾斜了，他可憐這個十三歲就失去父愛的孫子，那是三兒子的獨苗啊！

    湘起初在爺爺的公司上班，為了早日獨立，他二十歲在爺爺扶持下開一雜貨店，自己是東家兼賬房先生。他左手打算盤，右手記賬，左右開弓。開始做生意，他十分小心，事事向爺爺請示。為了促使他早日成熟，爺爺逐漸放手，說：「學走路就會摔跤，摔幾跤路就走穩啦。」但是畢竟太年輕，他上過當，受過騙。店裏經營幹貨，人參、鹿茸、海參等等，一次進一箱子人參，三十多支，一支支單獨包裝。供貨人說：「這些都是上百年的長白山老參，上品人參。」說着開箱拿出一支，「你看，多麼完整，這頭、胳膊、腿、這須，就是一個人的形狀。你驗驗貨，絕無二樣。」湘從箱子底抽檢兩包，質量上乘，於是收貨付錢。轉天有人來買人參，來人拿着一支參仔細端詳，說：「你這是山參，和人參的價錢差老啦！」湘說：「不能吧？」於是一包一包打開，果然只有五支上好的人參，其餘全是不值錢的山參。這一次被騙，賠了不少錢。

    湘的商店批零兼營，一日一個商戶來進貨，他點名要鹿茸。那時候的鹿都是野生，沒有人工飼養，鹿的數量很少。鹿茸是動物原藥材，是生長在雄鹿額上未骨化的角，割采更是不易。物以稀為貴，鹿茸滋陰壯陽大補，它分鮮、干兩種，干鹿茸更是價格昂貴。來人買一公斤，那是店裏所有的庫存。當時付給四分之一的現款，其餘款項打了欠條，寫明十日內還款。過了一個月不見欠款人的影子，湘一打聽同行，幾戶都說：「那小子把我店裏鹿茸都買走了，只繳少量現金，其餘欠款打欠條。」大家一合計，這事不對頭！趕快找他。當找到他的小店，已經人去樓空，他攜帶大量鹿茸跑啦！他是外地人。大家報警，警方立案，但四處找不到他的蹤影。湘這次被誆騙又賠了不少的錢。

    湘吃一塹長一智，經歷了被騙、被誆、賠錢的痛苦地磨礪。後來他做買賣倍加小心，慢慢摸索出做生意的道道。他融資吸股，有兩個人願意跟他一塊干，各入股百分之十，夥計由原來的三個增加到六個。錢多了，人多了，買賣越做越大。他經常教育商店員工：「咱做買賣要守合同講信譽，童叟無欺。不要以貌取人，要憐惜窮苦百姓。老年顧客買東西錢不足的，商品照給；街坊四鄰買東西，要多給一點。」這爿商店生意不錯，湘是個厚道的儒商，他堅持買賣公平，薄利多做。湘身為掌柜，平易近人，關心員工。夥計們聊天，念叨老闆的好處：「咱比別的店夥計待遇好，逢年過節老闆給紅包。」「回家探望父母，老闆總記得給包上紅糖、冰糖、白糖，每樣一斤，讓給父母捎回去，說是一點心意。」「老闆厚道，更周到。」夥計們把感動變成行動，工作積極。顧客樂意買李湘的貨，貨真價實，熱情周到啊！俗話說：和為順，誠生財。這正是他的經營理念，商店的字號就叫「永和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