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食物吃完了,吃樹皮,吃草根,姐妹倆相依為命,走了不知道多少天,終於來到一座大城。
可是,兩個六歲的孩子要如何生存?餓得狠了就只有乞討。
變故太大,來得太突然,又一路風塵僕僕,果兒終究還是病了,高燒不退。
玉兒將果兒安置在一間舊屋角落裏,一個人出去乞討。
見人就跪,不住磕頭,討吃的,討舊衣服,可好不容易討到的東西還經常被其他乞丐搶走。
六歲的孩子,整天被欺負,被有錢人打罵,被乞丐欺負,甚至被狗咬。
玉兒沒有倒下,辛苦了半個月才將妹妹的病養好,自己卻瘦得皮包骨頭。
從那以後,玉兒就變了,變得不會哭了。
病好之後,果兒也學着玉兒的樣子出去乞討,姐妹倆的日子總算好過一些。
又過了兩年,姐妹倆八歲了,有一次,玉兒捂着肚子回來,討到的食物也全都弄髒了。
她什麼也沒說,甚至把沾了泥土的食物吃了,因為那時,果兒也沒討到多少東西。
那幾天,玉兒的行動十分僵硬,晚上,果兒抱着她的時候甚至覺得有些熱。
玉兒病了嗎?她不說,依然每天出去乞討。
後來才知道,玉兒那天討到食物後被幾個乞丐搶奪,她說什麼也不肯讓步,雙方爭執之下,好好的飯菜全都灑了,她也被打了一頓。
肋骨斷了一根,灑落在地的食物也被她咽了下去。
從那以後,玉兒又變了,把所有的苦全默默吞進肚子裏,只將美好的東西與妹妹分享。
講到這裏時,鸞果兒胸前衣襟已經被淚水打濕了一大片。
這樣的苦日子一直過了五年,玉兒和果兒十一歲了。
玉兒性子越來越野,偷東西,打架,身子不但不弱反而越來越結實,得到的食物也越來越多。
相較而言,果兒還是柔柔弱弱的,不管在哪裏,晚上都要抱着姐姐才能踏實睡下,就連討飯的收穫也遠不如姐姐。
十一歲這年,兩姐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玉兒出去討飯時不知在哪裏遇到個美若天仙的女人,兩人甚至相談甚歡。
這女人將她們姐妹帶到了大山上,入了仙橋宗。
再也不用討飯,還有漂亮衣服穿,姐妹倆過上了好日子。
可玉兒的性子已經與小時候截然不同了,她拼命追求力量,想盡一切辦法討好師父和師祖,卻與其他姐妹不睦。
果兒也大了,懂事了,回想過往歲月終於明白姐姐的苦心。
以往的苦難中,果兒將所有的苦、所有的委屈都跟玉兒傾訴,可玉兒能跟誰傾訴?將那些東西整天掛在嘴上只能徒惹傷悲,所以,她學會了忍耐,學會了默默承受。
偷東西、打架,是為了獲得更多食物,更多衣服,只有這樣才能背負起姐妹二人的生活。
她把所有苦難都咽下肚子,把所有責任都默默承擔,只留給妹妹一份安寧。
她拼命追求力量,攀附更強大的人,卻可以為妹妹撐起一片天。
在仙橋宗這些年,因為玉兒和師父、和殿主關係都很好,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果兒。
可她真的變了,除了妹妹幾乎不相信別人,與人結交也只是在演戲,她把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因為那顆心同樣脆弱,無依無靠,不把一些東西封存,她就無法支撐下去。
姐妹倆的樣貌幾乎完全一樣,除了玉兒一根指骨略微彎曲,左側一根肋骨微微凹陷。
聽她講完這段過往,赤羽搏的眉頭也微微皺起。
原來是這樣,孿生姐妹性子相差這麼多其實不難理解,所有陰暗的東西都被玉兒阻擋,只把美好的事物留給果兒。
鸞果兒又道:「這次試煉,聽說山谷中藏了很多寶物,可姐姐說什麼也不讓我亂跑,還讓幾個師姐看着我。
那天我實在悶得慌,又十分好奇,才拖上萍兒師妹偷偷溜了出來。
還好遇到你,要不然我們倆可慘了。
你是個好人,我能看出來,可姐姐也是個好人,只是做事的風格變得有些古怪。
你相信我,她絕對不會存心害你,你如果不甘心,讓我幹什麼都行,我只希望能化解你們之間的仇怨。」
赤羽搏輕輕一嘆,青虛殿全是女子,戰力薄弱,很多事情果兒或許還不知道,而玉兒,她這次進谷怕是肩負很重的擔子,不但要殺人,可能還要把妹妹的一份也帶出來。
略一思索又問道:「那你姐姐為什麼要用你的名字?」
鸞果兒輕輕一嘆道:「之前很多年,姐姐一直非常關心我,甚至從來不跟我大聲說話,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她說我傻,說這麼下去不行,讓我學着陰險一點。
我不愛聽,跟她頂嘴,她就罵我,還借我的名字惹事。」
赤羽搏覺得有些揪心,道:「你呀,是有點傻。」
又道:「對了,看着你那些師姐在哪?我送你回去。」
鸞果兒愣愣看着他,道:「我不知道,她們也在谷中走動,並不一定始終待在一個地方。
還有,你別趕我走,我想跟着你,早晚會遇到姐姐的,我真的不想你們發生衝突。」
赤羽搏不語,過了片刻才淡淡一笑。
鸞玉兒,真是個有趣的女人,有時候,覺得她飄然若仙,不惹塵埃,有時候,覺得她卑鄙無恥,陰險詭譎,有時候,又覺得她大愛無疆,楚楚可憐。
那只是個見過兩次,還差點要了自己小命的女子,可怎麼就覺得已經那麼了解她了。
嘆了口氣道:「算了,你放心,我不會殺她,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好了。」
鸞果兒呆呆看着他,不太明白話里的意思,什麼叫看在我的面子上?隨即又笑了笑,不管怎樣,這總是好事。
安靜了片刻,赤羽搏有些尷尬道:「你,你會像你姐姐那樣笑嗎?」
鸞果兒又一呆,答道:「我覺得她在別人面前的笑好假。」
赤羽搏心中有些失落,搖了搖頭。自己在想什麼呢,真是莫名其妙。
卻發現鸞果兒還是笑了笑,非常淡,只是嘴角眉梢有那麼一點點笑意,還有眼神,多了幾分漠然。
心裏咯噔一下,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仿佛透過鸞果兒的笑,直接看到了玉兒心裏。
那顆心本該七竅玲瓏,卻被一層厚厚的殼包裹,其上滿是塵埃,就像一顆種子,沒有水,沒有泥土,反而在火中煎熬,幾乎枯死。
「我不喜歡這麼笑!」鸞果兒道。
「那是因為你不懂這個笑。」赤羽搏反駁。
「我懂,可能有些事我不知道,但我比你了解她,只是不喜歡這麼笑而已。」
「所以,如果她有危險你會不惜一切阻止,不管我對你怎樣,你也會跟着我,確保我不會對她如何。」
鸞果兒沉默,眼中又有淚在打轉。
「你會殺了我嗎?」
「會!如果我能!」
夜裏,林中很安靜,赤羽搏心中卻不太平靜。
天邊剛放白,赤羽搏就出去打了獵物回來烤了吃,鸞果兒只吃了一點點。
兩人隨便聊了幾句,從鸞果兒口中得知,今天已經是入谷的第十五天了,原來養傷用了那麼久。
突然,赤羽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沒頭沒腦拉起鸞果兒的手,道:「不好,快走!」
鸞果兒被他嚇了一跳,邊跑邊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赤羽搏冷冷道:「有不少人正快速朝這邊趕來。」
又道:「你什麼也不要做,跟着我跑就是了,有多快跑多快。」
他們倆改變方向,那些人也改變方向依然跟着。
以赤羽搏的速度,想脫身簡直輕而易舉,可鸞果兒不行,她的實力比她姐姐弱了不少。
這樣不行,赤羽搏邊跑邊思索,然後猛地停下來,道:「他們從東邊來,我一個人過去應付。
記住,不管我怎麼走,你只要保持在我西邊二十丈遠就行,千萬別過來。」說完,朝來人方向迎了過去。
鸞果兒剛要開口,赤羽搏已經跑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一暖。
他真是個好人,在這世上,給自己如此溫暖的人似乎除了姐姐再也沒有了。
他明明可以逃走,卻沒那麼做,寧可獨自一人去對付好幾個同階存在。
某些方面,他和姐姐是不是很像?為什麼有種感覺,他對姐姐其實不單單有恨?
鸞果兒輕輕咬着嘴唇,心裏七上八下,莫名有種悲傷。
身為女人就該有個男人依靠,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姐姐或許比自己更需要有個依靠。
這世上似乎靠得住的男人不多,至少生命中也僅遇到這麼一個。
此時的赤羽搏已經三兩下上了一棵視野相對開闊的大樹,以便儘早看到敵人,而且,從樹上向下發箭要舒服得多。
轉眼間對面便出現九人,看衣着似乎是易殿弟子。
其中有一個頗為眼熟,原來是之前欲非禮鸞果兒那個!
問題是,這九人當中有那麼一個給人不一樣的感覺,實力很強,而且感覺很冷,應該是個可怕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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