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一水等人黯然神傷,在他們身邊,卻還站着另一個人,那是太平軍在長陽郡的郡守,馬向南,當然,他還有着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大楚的官員,楚國左相馬向東的親弟弟。
「洛將軍,您還是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他追着洛一水,仍然沒有一絲放棄的意思。
「越國您的確是不適宜再呆下去了,但天下之大,像洛將軍這樣的人才,到哪裏都會受到各國的重視。像我們大楚,就對洛將軍是求賢若渴,只要洛將軍到了楚國,我們楚國皇帝陛下必然倒屐相迎,將軍亦可重新帶上一支軍隊,縱橫馳騁天下,豈不快哉?」馬向南喋喋不休地道。
洛一水現在無路可走,只能流亡海外,去向那不測之地,他自然認為這是替楚國延攬這位傳奇將軍的大好時機。從洛一水到了長陽之後,他便一日一小訪,三日一大訪,試圖說服洛一水去投楚國。
洛一水似笑非笑地看着馬向南:「馬大人,似乎你現在是太平軍在長陽郡的郡守,受人所託,忠人之事,你拿着太平軍的俸祿,當着太平軍的郡守,勸我去投楚國,你有徵求過秦風的意見麼?」
馬向南一下子漲紅了臉:「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當這個郡守,可也絲毫沒有辜負秦風的信任,我一天幾乎只睡兩個時辰,日夜都在忙着替他恢復長陽郡的民生,經濟,以及完善的政治架構。但我們只是合作關係而已,我終究還是大楚的官員。總有一天,我是要回去的。」
洛一水哈哈一笑,點了點頭:「馬郡守,我問你一句話,你以前在楚國也當過楚國的親衛國,執掌過一郡之地,那麼,在長陽郡與在你以前的楚地,那一個更能讓你大展拳腳?讓你更有成就感呢?」
聽到洛一水這麼一問,馬向南頓時便覺默了下來。
怎麼比較?無法比較!
在長陽郡,雖然他的身份十分敏感,但他下達的命令,卻在長陽郡通行無阻,他要做的事情,能在極短的時間裏貫徹到長陽郡的每一個角落,那些從沙陽郡,太平城派出的官員,效率極高,執行令讓他嘆為觀止。
當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在最短的時間裏送到太平城,送到沙陽郡,送到秦風的手中,只要自己稍有危害太平軍的行為,只怕這郡守就當到了盡頭,但他仍然十分享受這種令行禁止的過程。
在楚地,他是根本不可能做到像現在這樣能完完全全的將胸中所學施展到為政之中的,楚地政治,數百年來已經形成了固有的模式,官僚系統澎漲,做事左右推娓這都不過是小菜一碟,更讓人難受的是,每一項政策的出台,必然會受到很多人的摯肘,挖坑,下絆子,想做成一件事情,那是極難極難的。
這種事情,即便是到了他的兄長馬向東成了左相,也並沒有太多的改觀,只不過是行事方式更加隱密,更讓他抓不住把柄罷了。那些滑不溜手的泥鰍,根本就讓人撈不上手。
一件事做成了,他們都會跑着來分一杯羹,好像他們做了多大的貢獻似的,一旦失敗,一個個消失得比兔子還快,更有甚至,還有一些人恨不得再踩上他幾腳才好。
相比之下,在長陽,他更有成就感,也更有舒適感。
曾經以為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長陽郡在莫洛時期遭受到了太大的破壞,原有的格局被完全打破,新的格局還未形成的緣故,但他去了沙陽郡一趟,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沙陽郡的權貴世家並沒有多大改變,相反,以劉氏五大家為首的家族,在經濟之上比之先前更加強大,原以為這樣一個地方,應當與楚地差不多吧,但他在權雲的郡守府中呆了幾天,看到的卻是與他在長陽郡差不多的情形。
官員人數不多,但效率卻極高,一件事情完畢,該獎的獎,該罰得罰,條文律法規定得清清楚楚,受賞的自然是歡喜,挨罰的卻也沒有怨言。
沙陽郡守權雲曾半開玩笑的對他說,現在沙陽郡真正有能力的人,大部分都去經商了,因為現在在沙陽郡,經商是最容易致富的一個行當。而當官,薪水固然可觀,但要是做事不到位,或者有違法亂紀的現象發生,那懲罰起來,可也是相當厲害的。所以現在郡守府的官員,大都是經商失敗,不得不來賺這一份薪水,要是再不努力,可是連這一份薪水也賺不到了。
在沙陽郡,馬向南驚奇的發現,原來在這裏,當官不再是一件十分體面,光宗耀祖的成就,而僅僅就是一份養家餬口的工作而已。
做不好,請你另謀高就。
這種觀念上的衝擊,讓馬向南心裏有些難受。但他卻又不得不看到這其中積極的一面,一個官員往往兼着在楚地好幾個官員做的事情,卻還一個個幹勁十足。官員少,摯肘便少,利益小,鑽營的人便少。
這使得太平軍的政府,辦事效率奇高無比。
馬向南是一個想真心做事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在有着哥哥這個巨大的背景罩着的情況之下,仍然毫不猶豫地請求來長陽郡替楚地開闢第二戰場的任務了。
這是一個冒險的活兒,干成了,功成名就,幹不成,便極可能暴屍荒野。
太平軍控制下的區域,每一個都在欣欣向榮,發展速度驚人,即便是在他治下的長陽郡,這半年來,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管是太平城,還是沙陽郡,甚至是剛剛歸於太平軍治下的永平郡,都對長陽郡的恢復,貢獻了極大的力量,不管是在財力之上,還是在人員之上,都是不遺餘力,這當然來自太平軍高層的佈置,這種不同地域之間的相互支持,在楚地是看不到的。
在楚國,大家都是恨不得別人再差一點,自己再好一點,那心裏才更舒服呢!
兩地為官,巨大的差距,讓馬向南十分的失落,也十分的彷徨。一方面,他十分享受現在在長陽郡的這種日子,沉浸在巨大的成就之中不可自拔,另一方面,卻又還自禁於本身的身份,心心念念着楚國的榮光。
在太平城,他曾單獨求見過昭華公主,對着這位楚國的公主,他毫不避諱的坦承了內心的不安,惶恐,以及對楚國的擔憂,但現在的秦夫人,過去的昭華公主,卻只對他說了四個字:且隨本心!
四個字的答覆,給了馬向南無窮的想像空間,也讓他更加迷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秦風的強大,看起來對楚國是有利的。因為一個強大的太平軍,必然不甘於再被齊國利用,而是會想着獲得自己的那一份利益,從這一方面來說,楚國的處境,比起過去吳氏執政之時要好上太多,因為太平軍必然會牽扯到齊國的部分實力,如果處理得當,說不定過去三國共同抗齊的局面會再度出現,如此一來,第二戰場開闢的初衷便達到了。
但想到秦風,太平軍與楚國之間複雜的關係,他卻又拿不準秦風到底會怎麼做?從現在秦風展出來的手腕來看,相當的老辣,一個年輕的,有城府的,有野心的新的王朝的開創者,會僅僅局限於現在的成就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且隨本心。走到哪一步便算哪一步吧。一向自詡為謀定而後動的馬向南居然也抱着了騎驢看唱本,邊走邊瞧的心態之中了。
洛一水的話,正中了他的死穴。他無話可答。
看着臉色尷尬的馬向南,洛一水淡淡地道:「馬公,我連秦風的號令都不願意奉行,連他的手下都不願意做,怎麼可能去給閔若英當牛做馬?楚國現在雖雄,但我現在就敢說,十年之內,興許還用不了這麼久,這天下之勢便當逆轉,閔若英涸澤而漁,終當自吞苦果。」
馬向南搖了搖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內心在想些什麼,恐怕也只有他能體會了。
「馬公,奉勸你一句話,萬萬不可想着腳踏兩條船,做一件事,便要全心全意,當你不能決斷那一件事更有利的時候,不妨隨自己的本心,看看你最終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吧?我此去海外,隨說有不可抗拒的外力,但何嘗又不是隨了自己的本心呢?」
又是且隨本心。馬向南悵然地看着洛一水,嘆了一口氣,拱了拱手:「既然洛將軍心意已決,那我便祝將軍此去一路順風吧。」
洛一水一笑,抱拳還了一禮,轉身踏上了跳板,踏上船頭的一霎那,他回過頭來,想再看一眼這片大好河山,整個人卻在回首的那一霎那僵在了哪裏。
碼頭遠處,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正緩步行來。
第一眼時,那人還在極遠處,當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的時候,那個人卻是已到了他的眼前。
雙手負在背手,這個書生神態淡然,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模樣,一襲青袍,長須修剪得整整齊齊,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特異之處,但卻在這一霎那,讓寶清港碼頭之上所有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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