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將閔若兮的孩子搶回來。
楊致的頭垂得更低,身子縮得更矮,嘴裏咀嚼得更慢。
這間屋子裏,可以說全部都是敵人,更關鍵的是,這鎮子裏還有駐軍,很有可能,自己救人不成,最後連自己也陷進去。而且這裏離齊軍大營太近,一旦不能速戰速決,被對手纏住,拖住,敵人的高手也很可能很快趕來。現在齊楚兩軍對壘,軍營之中的高手必然很多。
想了半天,終是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看來只有動手硬搶,或者在他們吃完飯之後前往軍營的路上自己動手,這樣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既然已經決定動手,楊致倒沉靜了下來,吃肉,喝酒,偶爾拿眼掃一下屋子正中間那幾個傢伙。
大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一股寒風從外面呼的一聲便撲了進來,將屋裏的暖氣一掃而空,眾人都是憤而回頭,但看到從大門外走進來的竟然是十餘名大兵,由一名校尉帶隊,頓時都將到了嘴邊的髒話又吞了回去,在這地界兒,跟軍隊裏的人置氣,純粹是跟自己找不自在。便連屋裏那幾個鬼影的人員看了他們一眼之後,為首的那個站了起來,似乎是想迎向他們。
「坐下,所有人都坐下!」為首的那名校尉厲聲喝道,手指指着站起來的漢子厲聲道。
那漢子微微一楞,坐了下來。
進屋的士兵四面散開,而站在門口的校尉看着屋裏眾人厲聲道:「接到上司命令,本地有楚人奸細潛入,所有人都必須接受盤查。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校尉的話音剛剛落地,十餘名士兵已是唰地一聲抽出了腰刀,
屋角里的楊致心裏微微一跳,緩緩抬起了頭,他確認,這屋子裏就他一個楚人,可是自己的行蹤,這些齊人怎麼可能知道?
不對。楊致抬頭,看着那些軍人,十餘名士兵看似很散亂地站在並不大的屋子裏,但卻對正中間的這一桌抱着孩子鬼影形成一個包圍圈。
有鬼!他在心裏暗自道。
一名士兵大步走到了桌子前,手中腰刀一指剛剛說話的那個漢子,「你,站起來。」
漢子瞪視對方良久,緩緩的站了起來。
「拿出你的身份證明來。」士兵的刀隨着漢子的站起而緩緩上揚,手臂異常平穩,看到這裏,楊致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
「好,好!」那個漢子似乎被嚇得有些呆了,瞅了一眼同伴,緩緩伸手入懷,「我有官府的路引的,我不是奸細。」
他的路引還沒有掏出來,坐在那士兵一側的一名鬼影卻突然手腕一翻,一道黑光直奔那士兵的腰脅。
下手又狠又毒,又出人意料之外,滿屋子注視着這裏的人都發出了驚呼之聲,但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這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士兵的反應更是讓人瞠目結舌,似乎是身後長了眼睛,平舉在前方的刀瞬間下沉,刀柄後撞,嗆的一聲,正正的撞在刺來的短匕之上,一聲清脆的撞擊之聲,這名士兵的手握着刀背,旋風般的側轉,刀鋒撩向出手的鬼影的咽喉。
「他們就是奸細。」門口的校尉大聲吼了起來,飛身掠起,向着中間撲來,而本來就散聚在周圍的十餘名士兵在這一瞬間,已是各自挺刀殺了過來。
「大齊子民,圍殺這些奸細!」校尉撲向的正是那個抱着孩子的漢子,人在空中,嘴卻也沒有閒着。
聽了這校尉的喊話,屋裏不少的江湖漢子頓時有不少人唰唰地拔出了武器,他們來到這裏,不就是為了奔赴戰場,抗楚殺敵麼?
一聲脆響,鬼影為處的漢子飛身而起,迎上了校尉,兩人雙掌相交,硬碰了一擊,校尉又飛回了原地,而鬼影漢子卻是一個倒翻,正好落在了桌子上,一揚手,一片鐵牌飛了出來,叮的一聲釘在屋子正中的房梁之上。他厲聲道:「我們是大齊皇家侍衛,奉命執行公務,這些人才是奸細,假扮我大齊士兵,意圖不軌,大齊兒郎,合力拿下他們,官府重重有賞。」
兩邊都說對方是大楚奸細,一屋子的江湖好漢們卻都是楞在了哪裏,一時之間,卻是沒有辦法分出真假來。
楊致的身子靠向了牆臂,手臂下垂,抓住了黑布包袱中的大劍劍柄。這名校尉帶着的士兵,毫無疑問便是楚國的內衛了,想法很好,可惜,太操切了一些,他們不該一進來就對這些鬼影採取包圍的方式,這些看起來不經意的動作,一般人看不出來,可對於鬼影這些人來說,一定會引起警覺。二來,那名普通士兵的武功未免也太高了一些,以楊致的眼光看來,只怕在六級到七級之間,即便是高手如雲的齊國,也不可能拿着這樣的人來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兵。
很顯然這幾個鬼影的人都是實戰經驗豐富之極,一眼便看出了太多的破綻。
雙方頃刻之間便惡鬥在了一起,而四周的江湖漢子們既無法分辯出誰是真正的奸細,卻又不甘心就此退出,紛紛向後退去,靠向牆角,準備先觀察觀察,等找到真正的奸細再一涌而上,拿下奸細去請功。
十餘名軍人的武功個個不弱,而五個鬼影的人能在楊青的追殺之下一路平安的逃回齊國境內,自然也不是弱手,頃刻之間斗得難分難解。
「去鎮子外示警,那裏有我大齊駐軍,軍隊一到,自然能分清誰是奸細。」為首的鬼影大聲吼道:「誰去示警,誰便是頭功,大齊皇家侍衛馬上便錄用他。」
此話一出,十餘名士兵頓時攻得更緊,而聽了這話,屋裏的江湖漢子們終於也搞清楚了誰才是真正的敵人,如果這漢子是奸細,絕不會想到這一招。
「抓住這些奸細!」屋子裏響起了一片雜亂的吼叫之聲。眾人揮刀紛紛沖向了那十餘名士兵,那校尉軍官更是被數人纏住,脫身不得。
屋中亂成一團,桌椅板凳頃刻之間便成了滿地的碎片,眼見着已經控制住了局勢,抱着孩子的那個大漢終於擺脫了一面士兵的連續攻擊,退到了窗戶邊上。
孩子,是絕不能傷着的,剛剛的打鬥,雙方都有顧忌,倒是讓他能順利的脫出戰圈。
他正好站在楊致的側面,目不轉睛的盯着屋裏的打鬥,就這一小會兒,十餘名分成士兵的楚人奸細已經躺倒了一半,但漢湖好漢們卻倒下了更多,論起殺人的有效性,這些楚人奸細顯然更強。
楊致夾起了盤子裏最後一塊羊肉,塞里了嘴裏,接下來又要逃亡了,看來自己還真就只有逃亡的命,他苦澀地笑了笑,手裏的筷子離開了嘴巴,卻沒有放在桌上,而是徑自向前戳了出去。
抱着孩子的漢子陡然覺得肋下一涼,渾身的力氣瞬間便離身而去,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血嘶嘶冒出的聲音,他愕然的回頭,看向那個先前一直似乎瑟縮在一角的人,那人正慢條斯理的抽出帶血的筷子,將其整齊的架在空盤子之上。
他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驚呼,手一松,孩子墜下,他亦仰天而倒。
楊致一伸手,接住了孩子,身上長長的披風卷了過來,兜住孩子,兩手一挽,已是將孩子牢牢的捆在了自己的背上。
這名漢子的慘呼之聲,讓正在惡鬥的雙方顯然都驚着了,一齊轉頭,看向屋角,楊致的動作極快,卻又讓人將他的每個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還有一個!」眼看孩子易手,鬼影為首的孩子正是大急,一個轉身,舍了先前的打鬥的那名士兵,轉身撲向楊致。
剩下的四五名假扮士兵的內衛卻是大喜,雖然不知眼前這人是誰,但既然殺了鬼影,自然便是自己人,肯定是上頭派來支援他們行動的高手,那裏肯放這漢子過去,立刻便揮刀掩殺了過來。
楊致手腕一抖,包袱皮裂成碎片,大劍已是握在手中,雙眼看向仍在惡鬥的雙方,一聲冷笑,無數墜在地上的筷子一跳,突然紛紛躍起在了空中,稍稍一頓,劍嘯之聲已是響徹全屋。
一根根筷子如同一支支利劍,在不大的屋子裏縱橫來去,卻又巧妙的避過了那幾個楚國內衛,還剩下的四名鬼影和一屋子的江湖好漢們紛紛慘呼着倒下。
屋子裏只剩下了楊致和四五個也似乎嚇呆了的楚人內衛,他們站在原地,根本不敢亂動一下,生怕一動,這要命的筷子便會取了他們的性命去。
帶血的筷子懸停在半空,隨着楊致的微微一笑,紛紛墜下地來。
直到此時,那名帶隊的校尉才反應過來。急步奔向楊致,雙手抱拳,「在下大楚內衛巴中行,敢問大人可是來自上京城麼?」
看楊致身手,起碼也是九級,這樣的人,又目標明確是搶奪孩子,肯定是來自上京城暗中行事的高手了,但楊致長發拂面,他卻看不清長相。
「這裏是敵境,我要帶着孩子安全離開,但鎮子外就有駐軍,現在他們已經過來了,齊人知道孩子被奪,肯定也會派出高手來追擊,我需要你們的掩護。」楊致不回答對方的話,卻直接吩咐道。他出身權貴大家,對這一套卻是諳熟得很。
「大人放心,我們既然到了這兒,就沒準備活着回去,我們會為大人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這位叫巴中行的內衛悲壯地道:「大人快走吧!」
楊致點點頭,身形一晃,已是穿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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