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太陽從東方升起的時候,何漠的家中又響起了清寂的敲門聲。
何漠開了門,第一眼便是哭紅了眼的秦月。
何漠心中一驚,一種不詳的預感立刻籠罩在他的心頭。
「秦月,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秦月默然的從口袋裏掏出昨天傍晚趙青給她的那封信,遞給何漠。
何漠接過信,又看一眼秦月,一種悽然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
「秦月,何漠,我今天就要走了。為了讓你們明白我走的原因,我特意寫了這封信。
那天我帶全班同學到公園遊玩,大家玩的很盡興,我也很高興。
儘管我心中知道這樣做的結果,但我不願讓你們無休止的沉浸在無謂的學業里。
這一切我都是深有體會的──此外,我不能接受學校里所遵從的許多觀念,既然不能妥協,那我只能離開──」
何漠看到這,又看了一眼秦月,秦月的臉上早已是淚珠滾滾。
何漠的喉頭也哽咽起來。
信紙從何漠手中脫落了,飄然落地:
「──我知道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們只是朋友,不要逾越這個界限,這樣的結果我已經嘗過了,理想並不在現實中存在,許多人也不會順着你們的意願去做。
我同時希望你們不會為我的離去感到傷感,我只是你們人生旅途中的一顆流星,轉眼即逝,不值得回憶,也不值得牽掛,我祝願你們──」。
一陣風吹來,信紙在地上飄起來,落下去,飄起來,又落下去──。
當天上語文課時,學校換了個新教師來,一個很年輕的男教師,他向全班同學自我介紹着:「我姓王,名叫務究。王是老虎頭上那個王,務是任務的務,究是──咳,你們怎麼──」王務究的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原來全班的學生開始竊竊私語,到後來竟然亂起來了。
然而都在一瞬靜下來了,原來賈正影站在了教室門口。
王務究感激的向賈正影看了一眼。
「你們看看,像什麼話!啊?」賈正影說道,「你們看看你們的班級,功課這麼緊,竟然星期天全部跑到到公園去玩,如今換了個新老師,有什麼好鬧的!?──」
賈正影又說了許許多多的話,然而何漠卻沒有發現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因為他始終望着那高高的蔚藍的天,天空中沒有鴿子,沒有白雲,只是蔚藍,深邃的似乎人們窮盡一生都無法抵達它的盡頭。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霧很濃。
秦月與何漠走在一起,他們到學校去。
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自行車放肆的響着鈴,汽車的車頭燈亮着,在大霧中尋找着歸宿,仿佛是怪物一般駛來駛去。
「趙老師走了該有四天了罷?這幾天我總是心神不定,似乎有什麼事再也不會發生,有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何漠迎着那迷茫的霧有些深沉的說。
「嗯──我越想起趙老師在時的好些事──初一時全市文藝節目會演,我們班得了個第二名。那時趙老師每天晚上都陪着我們練,現在想起來已經很遙遠了,可『假正經』還說什麼太瘋狂了。我想趙老師的離開一定和他們有關!」
秦月的眼眶又要紅起來,很顯然她和趙青之間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了。
最終她還是忿忿的加了一句,不久之後她的遠離正是由於對趙青的感情所引起的。
「我想也是。在我眼裏學校是不應該存在這麼多規矩的,而且又是這些不可理喻的規矩!很多次我在想,這難道就是我們所期待的校園麼?」
何漠依然冷漠,話語中充滿疲憊。
秦月沒有再回答,她只是盯着遠方,也許此刻她在對趙青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吧。
不久,又到了那個饅頭店前了,何漠買了幾個饅頭,他的目光始終盯着那位老店員的臉,他始終一絲不苟的做着他的工作,不僅在此時,而且是經年累月。
何漠看着他滿是皺紋的臉,那副眼鏡的鏡腳已經泛黃,想必那是幾十年前的貨了;歲月的滄桑正從那皺紋與泛黃的鏡腳中無言的流露出來,何漠就在這其中尋找着什麼,他已失落的太多。
「你還記得去年冬天那個有霧的早晨麼?我覺得那一天與今天如此類似。」
「記得。那次你在饅頭店前買饅頭,燙着你的手──」
「你還笑得前仰後合,你很漂亮,我都看呆了!」何漠故意這麼說,而且他還擺出一幅玩世不恭的樣子,使勁的笑着──他不想秦月為任何事情感到憂傷,儘管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籠罩着一片陰影。
秦月終於低頭笑了一下,然而很快,笑容在她臉上凝住,直至消失;然而也就在那一瞬,何漠感到他已獲得莫大的安慰,儘管那不是秦月舒心的笑,卻也難能可貴。
「這幾天晚上做夢,總是夢見你──」何漠看了一眼秦月,秦月的臉微微有些泛紅。
「我覺得這似乎──」何漠有些難以啟齒,他實在不想看見秦月那一臉的肅然,雖然他很想說「這似乎不是一個好兆頭。」
不過秦月已意會到何漠想說什麼,她真的一臉肅然,在她的心中,分明感到小學生活真的是索然無味:「就算是,我也坦然面對,你說呢?」秦月轉頭緊盯着何漠。
「對!」何漠有些無奈而又勉強的答道。
在路邊的花壇里,一叢叢枯草之間,猛然跳出了一點綠絲。
冬天很快就要過去了,儘管春天來得遲,但她畢竟要來的。
當二人走進教室,同學來了沒幾個,他們猛然聽到有幾個人聚在一起悄悄議論:「嘿,你知道麼,趙老師到h市去了咧!」
「真的?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真的啦,那天我上學時經過車站看到的,還有吳老師也去了!」
s市的車站在市中心偏南一些,何漠確也知道,那個說話的學生的確要經過車站那裏上學的。
「哪個吳老師?」
「就是那個教務處的,叫吳──吳毅,是吧?」
「對,對,是有個叫吳毅的,吳毅他怎麼樣?」
「不要急嘛!吳毅麼,就是──」接下去的聲音更低了,何漠與秦月走近了些才聽出來了。
「吳毅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給趙老師,而且看上去啊,他眼圈有點紅──」
「是麼?」幾個人立刻竊笑起來。
何漠覺得他們在笑吳毅,又仿佛在笑趙青,他是絕不允許這樣的,於是他當即向他們喊了一聲。
幾個傢伙嚇了一跳,站起來東張西望的,看見是何漠,只好乖乖的回到座位上去了。
然而當何漠一走開,又有幾個攏上去了。
「後來怎麼樣?」
「後來趙老師接過了那玩藝,好像是什麼剪的頭像,趙老師上了車,他還在揮手呢!」
他們當然不知道那張頭像是吳毅在開會時給趙青畫下來之後剪的。
秦月走過來聽到他們說的話,於是她也說:「你們在討論什麼呢?」
幾個人一抬頭,見是秦月,立刻笑嘻嘻的問:「副班長同志,你今天和班長同志的口氣怎麼一樣啊,說好了的吧?」
「你們──哼!」秦月在班裏的威信不如何漠,她只好打個哼聲,然而班裏一有文藝節目的排練,學生們總是聽她的,當然她的這種才能並沒發揮過幾次。
秦月走到座位上,她看見何漠站在打開的窗邊,看着外面的霧。
「秦月,趙老師離開了這個城市,我們以後恐怕很少有機會再見到她了。」何漠此刻的心中有些煩躁起來。
他轉頭看一眼秦月,見她呆在那兒。
此刻吳天志的目光偶爾落在秦月的背上,那目光痴痴的。
政教處里此刻的煙霧並不亞於窗外的濃霧,兩個煙鬼正在裏面吸着煙,談着話。
「三月中旬那個1班的劉慕春終於滾蛋了,那小子讓我着實傷透了腦筋。」賈正影悠哉游哉的吐着眼圈說。
「不過你就此以後也沒有這樣的好煙抽了!」金於德向賈正影抬了抬手裏的萬寶路,打趣說,「真正使我意外的是,趙青怎麼會作出那樣的事來!竟然置校規於不顧,私自帶學生去遊玩,出了危險怎麼辦?」金於德不由得一個勁兒的長吁短嘆。
「哼!那個丫頭一來這裏我就看不慣她。整個學校就數她的那個班級事多。那個何漠和秦月像什麼話,有機會一定要給他們一個處分!還有,她那個班級竟然一個學期換了七張課桌椅,也太不愛護公物了!」賈正影不禁又要忿忿。
「那倒不能怪她,她接手那個班的時候那些課桌什麼的本來就舊了。只是最近這件事叫我想不透,還有那次開除劉慕春時,她竟然來找我,讓我別開除劉慕春,真是令人疑惑。」金於德吸着煙說。
「哼,且不論這件事,那次初一文藝會演時,她那個班搞了個什么小虎隊還是老虎隊的《青蘋果樂園》還是《紅蘋果樂園》,瘋狂的很,我可受不了那節奏。第二天頭疼了一天,偏偏最後還被評上了全市第二,簡直是笑話!」
賈正影冷笑着狠勁的吸着煙,一陣陣煙霧散發出來,都匯入到藍汪汪的空氣中去了。
金、賈二人慨嘆着,又談了許久。
不久便是期中考試了,1班的語文平均成績在全年級六個班裏名列第五。
王務究每天都佈置許多習題,再加上其他功課,學生們叫苦不迭。唯一使他們嚮往的是趙青在時的那段時光,可惜已經永遠消逝了。
期中考之後,整個班風垮下來了,雖然沒有了劉慕春,卻比劉慕春在時還鬆懈,除了政治課,其他任何課都亂糟糟的。
當以前的故事結束的時候,新的故事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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