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石楞子頭一回氣昂昂地坐上自己的汽艇游微山湖
有人說,人生難得第一回。
就是說,人,一輩子中的第一回,神秘,驚奇,新穎。比方說,娶媳婦,當爹,抱孫子。
但是,就現在的石楞子的心路而言,娶媳婦等等第一回的盼望,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他是第一回站在自己的汽艇上,愜意地吹着湖風。
雖說,這個汽艇,十幾個小時前,還是鬼子的,汽艇上的鬼子,還把他和他的弟兄們,追得屁不在腚上,但最後,還是他嬴了,那些個氣勢洶洶的鬼子兵,這會兒,全都進了水蛇們***的小肚肚裏,熱呼呼地正睡得香。
不管他使的招數,上不上得了台面,對小鬼子,他們是鬼兒,就不多介意了。
反正,這會兒,這個鬼子的汽艇,已經不姓鬼了,是他石楞子的豪華遊輪了,在這諾大的微山湖裏,想怎麼開,就怎麼開,想怎麼行就怎麼行。
石楞子站在汽艇的船頭上,背着手,大開着腿,氣昂昂地,要是有酒,准得「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也」。
看現在的石楞子,一反才才的亂墳崗子裏被鬼子追出來,一反沿着湖堤投馬蜂窩被蟄樣逃命的窘迫,現在的一臉的得瑟,敞着懷,掐着腰,眯着眼,一口長氣接着一口長氣地吸着湖裏的空氣,仿佛要把這湖裏的空氣,全吸到自己的肺里去。
湖裏的空氣,要遠遠地比陸上的好聞,清新,清甜,清爽,還帶上一絲兒的腥味兒,特別特別的爽。
葛世源也貪婪地嗅了一會兒,只是接着回過來味兒了,見到了石楞子這般的投入和誇張,「噗哧」,一下子笑了,打趣或者叫做調侃地對着沉醉着的石楞子,「楞子兄弟,看樣子,你想把湖味兒當飯吃了,」
石楞子閉着眼地回,「哥,我長到了這麼大,才知道了什麼是享受,沒有了時時就要撲過來的鬼子,不提防隨時打過來的子彈,安心地,舒心地日子,哪怕就這一會兒,也真好,」
石楞子兩隻胳膊仰上天,接着再掐腰,輪換着踢腿,「哥,坐着咱的汽艇,游在咱的微山湖上,還自由自在,真的是老和尚娶媳婦,真真的頭一回哩,就是今兒,在葛家集,打鬼子的汽車,我也絕對的想不到。」
葛世源也感慨,誰何嘗不願意享受這美好、和平的生活呢,眼望着無盡的藍天,藍天下,自由翱翔的飛鳥,還有着碧波蕩漾的湖水,水上波浪般起伏的水草,一種詩情畫意,片刻間,湧上了心頭,「楞子兄弟,總歸,這是咱的天地了,坐着這樣的船,游這樣好的微山湖,踏實,愜意,就像在自己家的炕頭,地頭,自己想幹啥就幹啥。」
石楞子更加地氣昂昂,對着空曠的微山湖,大聲地喊,「等打跑了鬼子,咱就開着這汽艇,滿微山湖裏跑,熱了,就往微山湖裏扎個猛子;餓了,就挖截蓮藕脆脆嚼;渴了,就捧湖水,,喝個肚兒飽。」
「哈哈哈,」葛世源敞開了,指着石楞子大笑,「沒想到,咱的石楞子兄弟,沒上過學,也成了詩人,秀才了。您說的這些呀,我只是小時候,割草回來,在私塾窗戶底下聽見過,秀才大叔說的這些,我當時聽到心裏,麻嗖嗖的舒坦,就夢想,啥時候,咱也能坐到私塾里去,捧着書本,聞那書香味兒,也當秀才,這不,楞子兄弟,也成秀才了,這就叫做,無師自通,對吧,」
石楞子被葛世源誇得有點不自在,也有點窘迫,「看哥說的,咱哪能有當秀才的命兒,只是現在心情好,把心裏的舒坦,說出來了罷了。」
葛世源感嘆,「是呀,咱潑下性命的打鬼子,不就是為了這些嗎,不就是想過太平的日子嗎,為了這一天的早早的到來,為了咱千千萬萬窮兄弟爺們,咱也得多殺鬼子,再難,再險,也值了。」
石楞子仍然地眯着眼的在遐想,「哥,你想想,等咱們過會兒,把這汽艇開到公安隊,彭隊長見到了,能有多高興,他在咱們公安隊,分各個小隊的時候,見大傢伙兒流着淚,不捨得走,就高聲地對大家說,咱們分隊了,你們就是一個個的公安隊了,就是遍地開花的春天的花草了,遇土生長,見縫編織,過不多久,就把咱湖西大平原,搞他個春滿園,花滿堂,成為咱新中國的大花園。」
葛世源驚奇,「咦呵,咱彭隊長,也是私塾哩。」
石楞子頓時驕傲,「咦咦,說啥呀,咱彭隊長不是秀才,那太小,是舉人,不,是狀元,聽彭隊長講話,那才叫舒坦,提氣呢,咱彭隊長可是說了,這回,咱湖西專署,吃了鬼子高橋的虧,說明,咱的快速機動能力,不如鬼子好,你看鬼子,夜晚間,竟敢千里百里的,越過咱多少的哨卡和地盤,一猛子扎到咱的核心裏,為嘛,就憑他一條,坐汽車,四個輪子,速度快。」
葛世源聽着,不禁地點着頭,「是呀,鬼子要是沒有汽艇和汽車,那不成了二賴子,街痞,咱就是扁擔掄打,喚狗攆,咱們也早就把他們揍跑了。」
石楞子點點頭,很是贊同,「所以,彭隊長說了,咱們各個小隊,都要想着法子搞汽車,搞汽艇,完了,送給咱專署,提高咱專署的機動能力,也提高咱們的打鬼子的反應能力,所以,咱送的汽車,還有這汽艇,彭隊長一定會喊好。」
葛世源一睜眼,看着石楞子得意洋洋的表情,突然地醒悟,「呵呵,這就是你現在的特別快樂的緣故吧,還超過了蕭易,心裏特提氣,特美,對吧,」
他的腦子,反應得也是夠快的。
石楞子見自己的心思,被人一下子看透了,點着了,就不免有點不好意思,喃喃地掩飾,「那,和蕭易比,只是一個方面,很小很小的一個小方面,他在我跟前,就是一個新兵蛋子,加入咱八路軍,他晚我一個月哩,在我面前,顯能耐,還得加點本領。重要的,咱相互比着殺鬼子,只有多打鬼子,多消滅敵人,這才是咱彭隊長放咱們這些小老虎兒出來的主要原因,其他的,過年打兔子,帶捎,帶捎。」
葛世源對石楞子的大道理,卻不以為然,頭一擺,「就是想跟蕭易比賽,也是好事呀,你看,咱偷襲了敵人的汽車,得了汽車,宰了五個鬼子;咱打鬼子汽艇,雖然死傷了幾個同志,但得了汽艇,得了這麼多的槍,還把幾十個鬼子餵了水蛇,怎麼着,也是大功一件吧,都像咱們這樣的打,在咱湖西,鬼子還能有幾天的好撐頭,」
石楞子突然地一吸氣,「哥,你這一提蕭易,倒叫我想起來了,他在彭隊長那裏匯報戰果時的得瑟,誇他怎麼抓田家村據點取情報的漢奸,怎麼從妓女特務那裏騙來情報,倒叫我想起來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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