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西抗戰走廊 第七節、王子玉的醉翁之意釣成了周洪露

    第七節、王子玉的醉翁之意釣成了周洪露

    王子玉一邊說,一邊看周洪露,周洪露眯着眼睛,只是靜靜地聽,他知道,有效果了,就接下去的,繼續說書,「這天夜裏,風仍怒號,雪仍紛飛,齊魯大俠仍沒前來。第三天,周先生,在四海春茶樓,仍畢恭畢敬地伺候丁玉山,到人散後,丁玉山又淡淡地說,昨晚又忘了,今晚,還到太白樓下等我,行嗎?周先生又欣然應下,可第三天晚上,齊魯大俠又沒來。第四天,再如以往,到茶局散後,丁玉山見站在身旁的周先生,還是畢恭畢敬,長嘆一氣,『氣至三鼓而衰,而你受此三衰,氣仍粗,面無慍,非具至大至鋼之志的人,難以如此,我就收下你這個徒弟了。從此三試,丁玉山將所攜功夫盡受周先生,周先生盡得真傳,很快脫穎而出,在濟寧鏢局單鏢行走。」

    周洪露聽出來了王子玉的話音兒,聽出來了他想說什麼,只是不點破,繼續地聽他的閒說書,有些事情,還是讓燒鍋的人,自己掀開鍋蓋的好。

    王子玉無形中,又顯出了自己的書呆子,繼續地洋洋灑灑,「周先生如此年輕,竟在濟寧鏢局單鏢行走,可是件罕見的大事。要知道,濟寧是運河的中心,南來北往的商家,販走的,可都是金貴鏢單,於是,好多的武師,不服氣,前來要和周先生切磋功夫,但都被他打敗了。這周先生,武功好,武德更好,和人比武,都是點到為止,從不傷人身體。」

    這巴結的話,確實的太直白了,可王子玉仍然說的有板有眼,周洪露只好由着他,「有一年,元宵節,佛山名師黃賀年來濟寧,在太白樓下,搭擂台,以武會友,誰都知道,佛山黃家,為一代宗師黃飛鴻之後,功夫了得,而專在太白樓下擺擂台,明顯着想和周先生過招。這黃賀年,絕不是吃乾飯的,三十多歲,精通南拳北腿,尤善點人穴道,江湖人稱『毒龍手』。黃賀年的擂台,擺了兩天半,沒一個人贏他,越發得意,竟出狂言,『人都說濟寧是拳窩,南來北往的鏢師,多出這裏,看來,都是一些傻功夫,沒一個上的我的手。』這激人的話一出,台下譁然,久站台下的周先生,無可再忍了,躍身台上,雙手抱拳,『濟寧周洪露,願請老師指教。』」

    周洪露漸漸上套了,眼前,浮現出那令人刻骨銘心的一幕,王子玉不愧了國民黨的黨棍,撩人的功夫了得,「黃賀年不認識周先生您呀,見上來個年輕身瘦的,以為又一個氣盛見少的練功人,哪看在眼底?隨即兩人請禮,拉開架勢,鬥打起來。」

    周洪露隨着王子玉的話音兒,在心裏,操起了當年的拳腳,「幾個照面之後,黃賀年左手一晃,右手『毒龍出洞』,直取周先生乳下穴位,周先生將身向右偏閃,用左手捋住對方右腕,順勢轉身,右手同時插向對方右膝外側,頭一擺,腰一擰,右手一別,左手一扯,一個『抱虎歸山』,把黃賀年摔出。就在黃賀年就要倒地之際,周先生急用右手向上一翻,在對方的右腋下將其抄起,黃賀年沒有摔倒,按說黃賀年該認輸了,台下的也看得清楚,轟他下台,黃賀年卻礙於臉面,強說未曾倒地,死不認輸。於是,兩人再打。周先生起右腿,用花拳『迎面三腿』」的第一腿『擺柳』向對方頭部踢去,黃賀年蹲身躲過。周先生的第二腿『提柳』緊接又到,直向對方襠腹踢去,黃賀年不愧為黃門之後,武林高手,一側身又躲過第二腿,並在側身的同時,右腿進步,右手叉開中、食二指「雙龍搶珠」直插周先生的雙目,這可是一狠招,周先生見對方發招神速,趕緊將右腳落下不再發第三腿,縮身讓對方的劍手從頭頂上方伸過,右手向上擒住了對方肘臂,左腿鋪下,左臂穿入對方襠里,隨即右肩一抗,右手一扯,身向上起,來了個『樵夫擔柴』,把黃賀年抗上空中,一不做二不休,一個急轉身,把黃賀年,向台外摔了去。這黃賀年,五大三粗,在空中就像鳥一樣,旋了兩旋,朝台下空地跌落下來,眼看就要粉身碎骨,五竅血流,就在這時,一個念頭,在周先生頭腦里閃出,武乃防身,豈能傷人?於是兩腿猛地一蹬,『魚躍龍門』,向台前凌空撲去,就像排球賽,魚躍救球似的,用雙手將黃賀年托起,讓他用雙腳着地,而他凌空一個前滾翻,接着一個『虎撲』,穩穩地站在地上。」

    王子玉確實不該走官場,真該到三孔橋上去說書,「周先生的這一舉動,感動了全場的人,也感動了黃賀年本身,黃賀年屈膝跪地,雙手抱拳,低頭慚愧而真誠地喊了聲師傅,從此兩人成了武行罕見的好友。周先生,可有這回事?」

    周洪露點點頭,端起來桌上的酒盅,往前一送,自個幹了。

    已經被人家,摸清到了這地步,還有啥好說的?只有敬酒。

    見周洪露對自己的認可和敬重,王子玉知道該掀鍋蓋了,於是,面色,倏地凝重,正色,話說的就像在重慶,當了陳國夫的國民黨的組織部長,「周先生德藝雙馨,愛國之心更拳拳,新鏢行日漸做大的時候,鬼子進來了,鬼子兵的燒殺掠淫,使得周先生氣憤異常,血性大發,棄鏢從軍,給國民黨四十八師當上武術教練,乃至一營之長,名噪武漢。先生,還用我,繼續往下說嗎?

    周洪露上套了,大受感動,「先生仁義,俺也仗義!」一下子站起身,抱拳向禮,朗聲敬重,「您就是劉備劉皇叔,俺這百十斤兒,加上這精挑細選來的五百多弟兄,這訓導隊,就交給先生了,干!」

    他一口,喝乾盅里的酒,「咱追隨王先生,唯王先生馬首是瞻,把湖西攪他個底朝天,讓王先生痛痛快快地當皇上,坐天下。」

    王子玉卻搖頭,「不不不,周先生,誤會了,這總家,你當,我當吳用、諸葛亮,跟你干。」

    王子玉端起酒盅,態度的極其懇切,「只要能把鬼子趕出去,讓湖西重歸黨國天下,讓民眾能生息安寧,我王子玉,在所不辭,萬難竟赴。」

    周洪露心裏一動,但馬上排除,他深知,國民黨這些個政客的嘴,明面兒說盡漂亮話,暗地裏淨搗封眼捶,馬上的換裝出着急,為兄弟兩肋插刀那般的着急,「你當先生的外氣不是?你就是梁山上的及時雨宋江,當仁不讓,義不容辭。」

    周洪露扯一隻菜碗,把裏面的殘汁,往別的碗裏一倒,拿酒罈子倒滿,兩手端起來,往前一送,粗門大嗓子喊,「你先生,肚裏墨水多,文武治天下,你掌舵,俺當樊噲、關雲長,指哪打哪的急先鋒,這大碗酒算俺表決心,先干啦!」

    「好!咱弟兄有難共赴,有福同享,捏成團兒干,干!」王子玉豪情萬丈,也扯只菜碗,倒滿白酒,找周洪露的碗,「哐」地一碰,而後一飲而盡,「幹了!」

    第八節、兩個敵人拜成了仁兄弟

    與周洪露比較,王子玉的酒量到底是短點,這一碗大酒的下去,小臉兒,頓時蠟黃了。

    王子玉已經成了醉態,踉踉蹌蹌,站不穩腳跟。酒還壯熊人膽,傢伙兒,讓酒拿的,掐着腰,嘴也沒了把門的,邊走着,邊狂喊,「周先生,咱這樣走路,你出人,我出槍,咱也來個梁山一百單八將,在這八百里水泊的地界上,干他娘的個轟轟烈烈,叫蔣委員長,刮目相看,咱湖西,也有黨國英雄,也有報國壯士!」

    絕對的佩服,傢伙兒,酒,到了這樣的地步了,竟然,嘴上還能有把門的,到現在,還把他與山口的絕密計劃,捂得死死地,醉話連篇的還在勾引周洪露上當,足見這個黨棍的內功深厚。

    周洪露聽到這裏,頓時愣住,急眼,「停停停,王先生,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你出槍?」周洪露放下碗,上上下下地直愣着眼的看王子玉,「王先生,咱辦訓導隊的事,事關重大,恕我直問,您這槍,是怎樣出?」

    關鍵時候,周洪露又敗王子玉的興頭兒,只有在關鍵時候,重要節點上,壓住對方,在心理上,形成震懾,才能打消他們的囂張和狂妄,這對今後的工作開展大有好處。

    兩個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了。

    王子玉正吹得迷糊,沒聽出周洪露的話話音兒,仍舊的豪氣萬丈,胸口拍得「啪啪」響,「好說好說,我,直接去找高橋,要,我和他的關係,好着呢,一要,准給!」王子玉差點說出來山口,話到嘴邊上了,才改成了高橋,傢伙兒,放下酒碗,又往胸脯上拍,把胸脯拍得「啪啪」更響,「賢弟,放心,槍呀,炮的,我出,您就可着勁兒的使,就行啦,在湖西,咱,是這個,湖西王。」小子說着吹着,把大拇指樹到周洪露的鼻子底下。


    「不,不妥,王先生,不妥呀。」

    周洪露說着話,慢慢坐下來,把頭搖成貨郎鼓。

    周洪露要槍的事兒,是個事兒,弄不好,會壞了周健民處長定的大計劃,同時,這還是一個漏洞,鑽進去,就可能出現另一個新的天地。

    王子玉愣了,怔怔地,眼鏡不眨地看着周洪露,像個小學堂里的沒牙的懵懂孩兒,想聽他的不妥的內容。

    畢竟,酒,壞了他的事兒,把他的腦袋瓜兒,黏糊住了。

    周洪露低着頭,沉思着,慢聲細語,「王先生,說到底,咱是在人家四老虎的腿上搓繩,咱和四老虎,高橋,畢竟是敵人,是對手,我們暗地裏操他,在這個凡事講究平衡的世界上,他在明面里,旺水裏,不防着咱?你想,你不說出個理由,大白天的,沒風沒火的,就要這麼多的槍,高橋能不懷疑?再說了,你是四老虎的人,越過他,直接跟皇軍要槍要炮的,四老虎能不眼紅?就他那殺豬的,放過你?現在,湖西,可是四老虎當實家,別看他高橋是皇上,這當口,那可是兒皇上,傀儡皇上,高橋處處的要看四老虎的臉色哩,聽說,他為了調撥高橋兩口子的關係,硬硬地把李連璧的閨女,塞到高橋的床上,把山口晾在河灘上曬乾吧魚了。」

    王子玉這才嚇醒了酒,趕緊地住嘴,聽周洪露分析,「四老虎呀,別看他是一個殺豬賣肉的,紅眼病,嫉妒心強,最恨別人越過他,心毒着呢,也鬼着哩,你,外地人,沒有嫡系,沒有本兒,怕,不是他的對手哩。」

    周洪露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話音兒,全是為他好,這,王子玉不得不考慮。

    王子玉不再吹了,頹然坐下,半天不語。

    他剛才說的,全都是酒氣話,吹牛的話,那麼多的槍,別說難要,就是高橋給,哦,不,就是山口,越着四老虎給他,他也不敢接。

    但是,王子玉又想,如果沒點硬傢伙兒當聘禮,他這私奔來的媳婦,對這支幾千人的隊伍,還真不好指手畫腳,更別說一籃子全挎了來,而沒這支隊伍,將來國民黨打回來,能有人理睬他個光棍漢子、嘴子客?

    小子,腦門上,開始冒汗珠子了。

    他,太知道了自己尷尬的地位了。

    周洪露調完王子玉的胃口,開始在鈎上掛餌食了,「不如這樣,王先生,鄧司令器重你,又重視杆子會、紅槍會,這啟動經費,你自然好要,不如咱換個法子,你要得錢來,咱自己,拿到沛縣去買槍,過湖就到,那裏的國民黨第十九路軍,是黨國的人,跟咱一個姓,可跟咱們熟哩,周光烈師長,還是我的老長官呢,他跟着于學忠司令長官來湖西,雖然被吳化文這個投敵的漢奸打敗了,但是,廋死的駱駝比馬大,再說,他們直接歸國防部管,有槍有炮的,可是肥着呢,你伸伸手,一定不難。」

    「對對對,周先生,咱想到一塊去了,這年頭呀,能用錢辦的事,那都不叫事,辦這點事兒,還行,小菜一碟。」

    王子玉恍然大悟,剛才的蔫吧一下子全無,喜笑顏開,興奮地一下子站起身,大聲地喊,「住沛縣的三十五團章團長和你是一個師的戰友,還是我屬下,這事兒好辦,都熟,我明天,就叫國辛送錢來,你帶人,過趟湖,啥槍好使,就從章團長那裏買啥,我在家裏扎架子,等你回來,咱就開張!奶奶的,憑咱的這張嘴,把他娘的高橋、矮橋,那鬼這虎的,統統唬個死!」

    他這嫁妝,算是辦成了。

    往後,在訓導隊,在杆子會和紅槍會,在馬上就要壯大的挺進支隊,在湖西,一下子,他的腰,硬了,說話,響亮了。

    「好嘞!」

    周洪露也興奮,一拍大腿,「跟着先生干,就是痛快,王先生,咱一定馬到成功,萬事隨願。」

    王子玉的豪爽勁兒一上來,嘴,又開始把不住門了,大聲大氣地喊,「賢弟,你就可着勁兒的操持,把咱的訓導隊,辦的紅紅火火,把咱的杆子會紅槍會辦的大大的,成湖西的第一大隊伍,到時候,我再到吳化文那裏,說話的底氣就硬了,就敢命令他了,哈哈哈!」

    周洪露一怔,這個吳化文,鐵杆漢奸,他王子玉怎麼和他牽扯上了?趕緊地追問,「哎哎,王先生,喝多了不是?酒醉身子千萬別醉醉,和漢奸勾搭,是死罪,賣國的死罪!」

    王子玉真的酒醉了,嘴上再沒有鐵鎖了,大大咧咧地一揮手,「沒事兒,吳化文,是咱的人,不怕!」

    周洪露趕緊地給他倒水,「王先生,喝醉了不是?他,吳化文,以前是咱的人,現在是偽軍,漢奸,咱們的死對頭,去年底,他還跟着日本人,打敗了咱第51軍劉桂堂部呢,一下子,全山東的國民黨正規軍,全面瓦解了,這仇,蔣委員長可是記着吶,咱千萬別趟這盆渾水。」

    周洪露明面上是勸,實地里,是激。

    王子玉正迷糊,仍舊大大咧咧,「那是從前,現在呀,是咱的人了。再說啦,這吳化文,是典型的牆頭草,哪風颳來往哪倒,他原是馮玉祥的部下,中原大戰爆發後,投靠了蔣委員長。1941年,在日軍的圍剿下,他的國軍部隊,一度陷入窘境,吳化文就從1942年春,開始通敵,當日軍侵犯友軍于學忠時,作壁上觀。後來,隨着湖西國軍勢力日漸式微,吳化文接到戴笠戴老闆類似「曲線救國」的密諭,於1943年1月正式公開投敵。今兒春上,他給戴老闆打電報,說:「現在我是投靠了日本,但是,心想着黨國,是奉命打入敵人內部當暗探的,我拿着這封電報去見蔣介石。所以呀,他吳化文,已經是咱的人啦,戴老闆,讓我當他的全權代表,全權處理吳化文回家的事宜呢,哈哈,咱,厲害吧?老弟,湖西,咱說了算,你跟着哥,保準的,吃不了虧。」

    周洪露恍然大悟,「噢,原來如此,知道啦,哥,咱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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