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公狼
太醫院中靜悄悄的。
不論在搜查的大內侍衛,還是戰戰兢兢的貴族子弟,或者正要轉身離去的墨無炎,盡都在風青房內幾個侍衛的如臨大敵之下皺起了眉。
那侍衛一邊退一邊叫,瞪大的雙眼幾乎要脫眶而出:「這是……這是……」
床榻下翻倒的盒子開口向內,沒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日光下那方古樸的盒子呈漆黑之色,正在微微顫動着。
顧公公奇怪的上前,要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竟會引起這些五大三粗的侍衛如此大的反應。
剛走兩步,便被風青一把攔住,他一轉頭,見風青面色冷肅,沒有了平日裏的嬉笑,不由問道:「風大人,這可是你的房間?那裏面……」
風青搖搖頭。
她並不知道裏面是什麼,卻在一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下意識的看向走到了門口的墨無炎,他也正條件反射的看過來。
四目一交匯,便儘是凝重。
墨無炎走上前,和風青一起走進這個房間。
門口侍衛還癱坐在地上不受控制的顫抖着,另外的那些人像是嚇傻了,臉色發白扎了根一動不動。
外面的人探着脖子皆不由得好奇了起來,到底盒子裏面,是什麼?他們看着風青和墨無炎走上前,一直走到那盒子的上方,風青冷笑一聲蹲下身,觀察着盒子裏面的東西:「這一招,毒啊!」
墨無炎還站着:「確是毒。」
顧公公終於忍不住好奇,一路小跑着進來:「王爺,風大人,到底是什麼東……」剛覷到盒子裏面,他已和剛才的侍衛一樣,一屁股坐到地上,白着臉不受控制的連連喘氣。
一眼接到兩人遞過來的目光,顧公公大喝一聲:「來人,把風青抓起來!」
外面的人站着不敢動。
抓起來?抓誰?院首大人?風家家主?修羅天使?他們看向房內那少年,她正蹲在盒子的上方,垂着眼睛看不出什麼神色,似乎是在觀察着裏面的東西。
從外面看起來,真真如一個弱小的少年。然而哪怕如此,誰敢上前去動她一下?誰不知道這少年頃刻間就可如嗜血修羅!一眾人面面相覷:「顧公公,抓……」
「還不動手!」
一聲厲喝,房外的侍衛還沒動,裏面看過盒子的人已經一個激靈回過神,抽刀聲聲,架在了風青的脖子上。
那刀在她脖頸上微顫,冰涼的貼着皮膚讓人在夏末時分無端發冷。風青也不抵抗,她緩緩站起來被侍衛縛住。
顧公公爬起來,尖細的嗓子都破了音:「還不去請皇上!圍住太醫院,一個人都不許離開。」
有人迅速衝去了御書房。
這一變故太快,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外面的人滿臉疑惑,什麼東西讓顧公公只看了一眼便如此失態?而傳聞中一向和院首大人曖昧不清的玄王爺竟也不攔。
太醫院裏靜謐的一絲聲音都無,那個房間被完全的封鎖,只能透過門扉看見裏面地上的盒子,無風,卻在微微顫動着,仿佛有什麼活物在其中。
人人的心裏都跟着沉下去,明明只是一個貴族子弟陷害窮鄉小子的老套戲碼,竟引起了這麼一場無端禍事。
這疑惑一直到了皇上駕到。
山呼萬歲之中,宮琳琅一進門,看見的便是被侍衛們以刀抵頸押住的風青,和一邊不言不語站着的墨無炎。
侍衛慌慌張張什麼都沒說清楚,他聽了個大概的始末便匆匆趕來,這會兒一邊走進來,一邊朝着兩人打眼色——怎麼回事?
兩人都沒搭理他。
宮琳琅皺皺眉,覺得這事兒可能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小打小鬧。
顧公公飛速衝上來,拉着他從上到下一通檢查,見他除了睡眠不足臉色稍微差了點外的確是安然無恙才算鬆了一口氣。
他是宮裏的老人了,跟過三個主子,更是看着宮琳琅長大的,宮琳琅也不惱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在顧公公語調微顫但條理清晰的將此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後,宮琳琅的目標轉向了被侍衛封鎖住的那隻盒子。
他剛走兩步,便被後面的顧公公扯住了衣襟,死死攔着怪叫道:「皇上,危險啊!」
那些之前見過的侍衛齊齊跪了下來:「皇上三思。」
「無妨。」
宮琳琅揮開顧公公走進去,一直到看到了這盒子之後,臉色同樣的白了白。他蹲下身,兩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盒子一端,將它平翻了過來。
這下子,圍在外面的人盡都看清了盒子的內里,延續了諸多時間的好奇終於解開,卻並未松下一口氣。
反而一一陣陣的乾嘔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貴族子弟,從來養尊處優一下子看到這等東西,齊齊退的老遠扶着牆嘔吐起來。
那盒子裏,是一個人偶。
一個明黃色的人偶,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作而成,雕刻細膩即便離着老遠眾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人偶的眉目五官,和蹲在一旁的宮琳琅一模一樣!而
真正恐怖的,卻是裏面密密麻麻吸附在人偶之上疽滿了無數個細小的蟲。
這些蟲在人偶的表面飛速的移動着啃噬着,遠遠看過去,讓人不由自主的頭皮發麻!
一陣陣陰邪之氣逼面而來,沿着四肢百骸在眾人身上遊走,一陣陣的發冷。
這是什麼?
製作這個又是為了什麼?
那人偶明明就是皇上的縮影……
宮琳琅站起身,在一片嘔吐抽氣聲中望向風青:「你怎麼說?」
脖頸上的刀劍在日光下反射着明晃晃的寒光,映照在風青微低的絕美面容上:「臣不知。」
「不知?」
宮琳琅一步一步走出來,神色晦暗不明:「你是不知這東西是什麼?還是不知這東西為何在你房中,或者……不知朕究竟何時才死?」
最後半句話已經帶上了咬牙切齒。
在場的人不由從心底發出一陣唏噓,皇上對這院首大人的信任他們有目共睹,只從顧公公對待她的神色便能看得出來,而此時……院首,不,這大膽風青竟敢以這種陰邪詭異的東西加害皇上,簡直罪無可恕!
「皇上,風青此人心術不正,此乃謀逆大罪霍亂朝綱,如若不嚴加懲治,豈不是助長大燕邪佞之風!」
最先說話的是那險些將肺都吐出來的公子哥,他低着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讓這狗屁的院首兩次都幫着那田宣。
從前是不敢,可今時不同往日!他雖不知這盒子裏的究竟是什麼,這些蟲子有何效果,可是這裏面潛藏着的歹毒之心任誰都看得出來。
竟敢以這等陰邪之物加害皇上,這風青必死!
不少老太醫暗暗搖頭,其中不乏當日醫術大考中親眼見過風青的手段的,這個時候盡都為這公子哥捏了把汗。
好傢夥,好膽色,好……蠢。
沒真正見識過這風家新任家主的能耐,永遠不知此人有多可怕:「皇上,依微臣看此事還有諸多蹊蹺之處,這東西究竟是什麼,為何會出現在院首大……風青房中,理當交由刑部細查審問。」
「大人!這東西在風青房中發現,不是她的還會有誰?」
「如若有人栽贓嫁禍,豈不是冤枉了忠良。」
「哼,栽贓嫁禍,整個大燕誰敢在此人身上栽贓嫁禍?」
老太醫看了眼哼哼冷笑的公子哥,呦,不傻麼。
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環顧整個大燕,誰敢?恨這少年的人是不少,懼這少年的更是多如牛毛。
可誰不知道一旦不能一舉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今後便是自己的永不超生!而這件事……能麼?
誰也說不準:「皇上,微臣還是認為此事有諸多可疑,還請皇上三思。」
「哦?」
宮琳琅意味不明地看着這齣言的老太醫,只觀神色看不出分毫喜怒。
老太醫吞了吞口水,不是他想保這少年,而是萬一這次死不了,可不能因為這會兒沒說好話而讓她記了仇。
一旁也有不少老狐狸都跟着點點頭,以不怎麼明顯的實際行動表示了對此事的懷疑,還偷偷回頭觀察着那少年的神色。
宮琳琅讓這些人給氣笑了,他一指木盒:「風青,朕再問你一次,這是什麼?」
風青聳聳肩,抬頭看他一眼,冷笑道:「誰知道呢。」
宮琳琅咬牙:「你不知道?」
風青稀奇:「你知道?」
「很好!很好!人贓並獲還敢給朕擺出這幅嘴臉!墨無炎,這就是你一心作保絕不會有不臣之心的畜生!」
墨無炎垂首請罪:「臣知罪。」
這一番對話,讓在場的人齊齊一怔,裏面傳遞出的信息量實在太過巨大。
一來,皇上原來本就不曾相信過這少年,全因玄王爺作保。
二來,這少年不喊冤便罷了,開始只解釋了一句不知道,這會兒竟是連辯駁都懶得。剛才那一眼,說話的語氣,怎麼說呢,不似被人冤枉的怨,不似希望青白的急,不似大難臨頭的絕望,反倒有種被人背叛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森涼。
想到那一眼的目標,眾人面面相覷,隨即心中無端升起了另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目光不由自已的朝皇上聚集而去,難道……
宮琳琅冷笑森森,和平日裏的吊兒郎當截然不同:「來人,傳刑部尚書。」
「皇上,風大人絕不會做出這等事,此中定然存有誤會!還請皇上開恩。」
一直怔怔然沒回過神來的田宣,猛然沖了上來,跪地求道:「皇上請三思,風大人這些日子心心念念皇上和王爺的病症,對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鑑……」
「田宣,回去,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未說完的話被風青猛然打斷:「下去!」
「可是大人,一旦入了刑部……」
「我說下去!」
田宣搖晃着爬起來,垂着雙肩退到一邊。之前的老太醫點點頭,心說這修羅天使看着邪佞,其實比起多數人來都有情有義,這一喝看似是怒,實則是幫了他一把。
如果真的如他們所猜測的那般,那麼再為這少年求情,則極有可能觸怒皇上後果不堪設想。沒看皇上的眼中已經有了殺意麼。
一眾人悄悄退回去,外面一陣腳步聲趨近,刑部尚書吳大人抹着汗沖了進來。
「微臣參見皇上。」
宮琳琅點點頭,示意他平身:「朕問你,謀害朕,罪當如何?」
吳大人一驚,剛才路上他差不多都明白了,這會兒他還不理解皇上的意思。這小子當年他可見識過,和玄王爺微妙着呢。再說,還是那句話,誰敢得罪?
他細細揣摩着宮琳琅的問話,不明白皇上到底是要放還是要殺,小心翼翼試探着:「皇皇皇上,罪當……如何呢……」
宮琳琅怒極反笑:「很好,一個風青,泱泱大燕滿朝文武,竟無人敢惹?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朕!」
眾人齊跪:「臣等不敢。」
「不敢,朕看你們敢的很哪!」
吳大人一個頭磕到底:「回皇上,謀害天子當禍連九族,處以極刑!」
宮琳琅看着風青,風青也抬起頭來,另一邊墨無炎亦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低着頭,只有這三人目光一對,宮琳琅拂袖高喝:「好!押入大牢,十日後午門問斬!」
嘶——
在場之人不論存了何種心思,聽到這結果都不由暗暗吸氣,即便是一開始落井下石的公子哥也沒想到,竟是連查都不查直接問斬。
一片抽氣聲中,吳大人抹着腦袋上嘩嘩大流的汗,弱弱道:「可是皇上,刑部大大大……大牢,關關……關不住她。」
宮琳琅皺起眉:「你說什麼?」
「回皇上,上次盛京多人失蹤之事,罪臣喬青曾因涉嫌入獄。刑部大牢……她根本如入無人之境。」
嘶——
又是一陣吸氣聲。
那公子哥和一眾貴族子弟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臉的感恩戴德。
幸虧吳大人不怕死把這事兒說了出來,否則……他們小命危矣!宮琳琅負着手在太醫院內踱步,在場的都沒人敢說話,那腳步聲一下一下,合着裏面封鎖起來的嗡嗡顫動的詭異盒子,無端讓人毛骨悚然。
宮琳琅終於站住:「玄王。」
墨無炎邁出一步:「臣在。」
「這十日,便是你戴罪立功之機,朕命你嚴加看管罪臣喬青,寸步不離,十日後親送午門監斬。你可做到?」
「臣遵旨。」
宮琳琅大步離開:「如若有誤,朕為你是問!」
「恭送皇上。」眾人山呼。
隨着那道明黃的身影在顧公公的跟隨下遠遠的離開,太醫院中一時盡都回不過神來,靜悄悄一片沒有絲毫的聲響。
烏壓壓跪了滿地的人直到此刻還雲裏霧裏,就這麼要……問斬了?
「咔嚓。」
身後一聲響,墨無炎將鎖鏈套在風青的手腕,另一頭套在自己的手腕。
貴族子弟們總算松下了一口氣,那些方才沒有出聲幫襯之人,那些曾經有過落井下石的想法之人,盡都拍着胸口放下了心。
修羅鬼醫再強,不過是初入紫玄,而玄王爺在謀篡當夜就展現出了高她一籌的深厚玄氣。
環顧整個大燕,真正能夠看住這少年的,唯有玄王爺。
這下子,是真的板上釘釘了!
「板上釘釘了?」
刑部尚書的書房中,吳大人看着好奇的女兒女婿,一身錦衣裹在又胖了一圈兒的身子上緊緊巴巴。
一撇嘴,透着股不同於往日所見的精明:「你們想問題太淺顯咯!」
「爹,可如今盛京里正瘋傳着呢。」
「那些蠢貨都怎麼說?還不就是一來那喬青不識好歹罔顧了聖上君恩。二來聖上果然是下了個套給她鑽,那什麼勞什子院首不過是為了放鬆她的警惕,這事兒根本就是皇上親手……」
吳大人手刀在脖子上一比,吳家千金立馬驚呼着捂住他的嘴:「爹,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讓皇上聽見。」
「呵,你們也太小瞧皇上了,他豈會就這點氣量。」
「可是……」女婿也跟着問道:「父親,按照傳出來的當日那風青所為,好像的確是對皇上懷有怨恨。而且怎麼就這麼巧,一眾大內侍衛前去搜拿,就搜出來了這等大逆不道的邪門兒東西。會不會真是皇上……」
「姜還得是老的辣啊。你看中午才發生了那事兒,這會兒盛京便跳出來了這麼多的說法,可曾聽過那蘭將軍說上一二?你們啊,這事兒想的太也淺顯咯!」
吳大人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砸吧着嘴巴鬼精鬼精的:「第一,皇上可曾派人去查那風家?風青之罪理當株連九族,皇上卻放過了喬府不提,這是不是問題?第二,皇上為何要宣我過去,風青的罪名多麼的明顯,卻要問我到底該當如何?皇上不知道麼?這還不是為了引我說出最後那一句,刑部大牢關不住她——幸虧你爹精明啊!第四,為何十日後午門斬首?那風青什麼人,修羅天使,大能耐!就這樣的人皇上真要是嫉恨了,還不得趕緊的砍了以防夜長夢多?」
「爹,這可不對了,不是讓玄王爺看着那風青麼。」
「笨!」吳大人一拍自家閨女腦門:「這就是最重要的了,玄王爺和風青什麼關係?嘖嘖嘖,那個微妙啊!讓玄王爺看着她,不等於把個肉包子丟餓狗眼前兒了麼……」
吳家千金眨眨眼,一時對這說法有些接受不能:「那您的意思是說,這件事有人栽贓嫁禍,而皇上和風青玄王爺合演了一齣戲?」
「就是這麼個理兒!」
「不過,您想的到,那栽贓嫁禍之人就想不到?」
望着兩人愈發好奇的目光,吳大人笑着搖搖頭,一張大胖臉擠得跟個月餅似的:「那不知道什麼人的人,自然是想不到的。誰能想的到啊,出了這樣的事兒,誰會不先從自己的利益出發?這明明看上去不怎麼和睦的三個人,竟也能互相信任至此!」
「信任……爹,你說的可是皇上?一國之君?只憑着主觀上的相信便放過一個有可能是大患的人,這……」吳家千金吐吐舌頭,悄悄聲咕噥着:「這適合當皇上麼。」
適合麼?
這個問題幾乎是所有大燕國中人的看法,皇上從來浪蕩不羈,聽聞當年先皇把皇位傳給皇上卻未給玉王爺時,整個大燕都很有幾分詫異。
尤其這些年來,皇上幾乎不怎麼管事兒,連奏摺都能隨手丟給旁人去批閱。很多人認為,如果不是因為有玄王爺,皇上這皇位可難坐得穩。
對於這個問題,吳大人只是捋着上次一不小心拔光了這會兒又長出來的幾根小鬍鬚,笑眯眯咕噥了一句:「見仁見智唄……」
吳大人把兩人拴在了一起,比喻成肉包子丟到了餓狗眼前兒。
蘭老將軍府中,蘭震庭這麼說:「這還不是把小綿羊丟進了狼窩裏?」
「那哪裏是小綿羊?你見過殺人不眨眼的小綿羊麼……」蘭蕭紅着兔子眼睛眨巴眨巴:「那兩人以鎖鏈相連,豈不是未來十天不論吃喝拉撒玄王爺都不離她半步?看得這麼嚴,她怎麼跑的了啊!」
「哈哈哈哈……跑什麼?死不了!」蘭震庭讓蘭蕭給逗笑了:「這一招雲遮霧罩玩的好啊。」
「哪邊?」蘭蕭湊上去。
「兩邊兒都玩的好!」蘭震庭把玩着拐杖,嘖嘖讚嘆:「玄雲宗那邊兒玩的好,一個破盒子哪怕不能滅了那小子,也讓皇上和風青心生芥蒂,皇上懷疑風青加害於他,欲謀皇位。喬青懷疑皇上忌憚於她,欲要剷除。沒成想,偏偏碰上兩個這樣的人,一個根本不拿那把黃金椅子當回事兒,想着法的要送出去。一個更不拿那椅子當回事兒,送上來的都不要。自古這人心啊,最不好猜!」
蘭蕭眨巴着眼睛聽着。
蘭震庭接着道:「皇上三人玩的更好,一個將計就計演的是雲遮霧罩,你讓咱們互相懷疑,那咱們就懷疑給你看,十日後午門問斬。還偏偏最後留了一手,把那小子送玄王爺身邊兒去了。玄雲宗看的是迷迷糊糊真假難辨,這到底是中計了還是沒中計?讓他們有猜去吧。」
「我明白了,越是三分真七分假,那人才會繼續有動作。動作越多,破綻越多!」
蘭震庭意外的看他一眼,蘭蕭立馬羞澀的低下頭,一張白淨的臉都紅到了耳朵根子。蘭震庭哼笑道:「那玄雲宗也差不多該收拾收拾了,野心獨大,連皇位都想插手!」
「誰收拾?」
「那披着羊皮的狼啊,這都踩上門來了,這口氣她咽得下去麼?真當那小子好欺負啊,那才是真的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更不用說還有個墨無炎,以為那人是紙糊的不成?嗯,還得加上皇上,這三人聯手,有的瞧咯!」
「皇上?」
「小子,老子說你不行你還不承認。皇上啊,先皇一共就兩個兒子,皇上母妃早去,那韓太后卻有玄雲宗那樣的背景,為何先皇把皇位傳給了皇上?」
蘭蕭傻不愣登搖搖頭。
「皇上整天喊着不要皇位,那把椅子卻從來坐的穩穩噹噹,為什麼?」
蘭蕭繼續搖頭。
「韓太后準備了幾十年的計劃,宮玉也不算個省油的燈,風延榮那老東西呢,風家老家主城府深沉,最後連玄雲宗都插進來了一腳。這幾方巨擘聯手篡位看似滴水不漏,怎麼就變成今日這個情況了?」
蘭蕭張大了嘴巴。
「最有趣兒的還是,皇上根本從頭到尾啥都沒幹,看了場熱鬧這皇位又老老實實回他屁股底下了。」
蘭蕭瞬間悟了:「皇上運氣好,有玄王爺和風青幫忙。」
蘭震庭拐杖摜的噹噹響。
自己一生威武咋就生了這麼個笨種!蒼老的眸子朝着玄王府憧憬的望啊望,那樣的才應該是老子的種啊!
「運氣?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啊。沒點人格魅力,誰肯閒着沒事兒給你賣命?有的時候,越是無欲無求啥都不想要的,反倒越是能得到最多啊!嗯,剛才你那比喻好,披着羊皮的狼掉進狼窩裏了,狼屬一窩嘛!哈哈哈哈……不知道兩頭狼湊一塊兒有沒有熱鬧看,指不定生出條小狼來。嘖嘖嘖,那樂子可就大了!」
蘭震庭哈哈大笑着柱起拐杖,哼着小曲兒就出了房。
後面蘭蕭直跺腳:「那是倆公狼!公狼!」
「阿嚏!」
「阿嚏!」
手連着手的兩頭公狼剛剛邁進玄王府大門,雙雙打了個噴嚏。
兩人站在門檻兒上,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又同時轉開懶得再看第二眼。
風青在這第一次邁進門的王府里四下里看看,倒是和她想像的基本一樣,沒有什麼精巧的設計和珍稀的花草,盡都是剛硬的線條,極其大氣開闊。
這一眼掃過,玄王府里正在值班的丫鬟們集體沸騰了。
本來麼,一個玄王爺長的就是俊美不凡,偏偏整天板着個臉讓人見着都想繞道走。這會兒來的這個可美,可說是美,又不似女子的柔美,而是一種極端的雋美,嘴角無時無刻不噙着抹斜斜的弧度。
和一旁冷着俊顏的玄王爺站在一起,一黑一紅,那個養眼啊!
一眾丫鬟們抱着掃把滿眼紅心,墨無炎默默嘆了口氣,丟臉。
「王爺,您回來了。」
玄王府的總管鄧財跑上來,一眼瞧見這紅衣少年,腦中瞬間浮現出了一個名字,當年那十萬兩他可記着呢:「見過風家主。」
風青朝墨無炎挑挑眉——你家管家挺長眼色麼。
墨無炎眯起眼睛警告——收着點兒,還階下囚呢。
風青揚了揚相連的手——爺知道。
墨無炎轉頭悄聲道:「先去書房,宮琳琅把那盒子送來了。」
風青稀奇:「咱倆一路走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某人大步朝前走,直接選擇性無視了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問題。
拉的風青一個趔趄跟了上去,張嘴便罵:「不會跟鄰居打個招呼啊靠!」
直到那一紅一黑的身影唧唧歪歪的走遠,後面的小丫頭們還西子捧心狀:「連罵人都帥啊!」
鄧財咳嗽一聲,急忙跟了上去。一邊跟一邊想,竟然有人敢罵自家王爺,果然是膽大包天的修羅天使。
一直跟到了書房門口,他喚住了前方的墨無炎,事情發生還是在中午,鄧財並不知曉,這會兒掃一眼兩人的手,斟酌道:「王爺,是否給風家主準備一間客房?」
「不用。」
「不用?」
鄧財張大嘴,訥訥重複了一遍,王爺幾乎不讓人近身,不給準備客房是說不住在這裏,還是……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鄧財的腦中無限思緒飛啊飛,風青笑眯眯的看,墨無炎一眼掃過去,這管家立馬灰溜溜的退了。
書房中,陸峰陸言正候在這裏,兩人站在書案之前,案上便擺着那隻盒子。此時盒蓋關上,裏面還在嗡嗡輕顫着。
風青跟着墨無炎大步走上去,墨無炎在書案後寬大的椅子裏坐下,旁若無人。風青挑挑眉,看向陸言,也不說話。
陸言被看的慎得慌,一拍腦門,小跑着搬了張椅子到她屁股底下:「風公子,請。」
「乖。」
陸言嘴角抽了抽,當着你風公子的面,敢不乖麼。
風青坐下,此時才凝重了神色,開始研究盒子裏的東西。
一隻細小的蟲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密密麻麻一大片,還全部擠在一個人偶之上嗡嗡啃噬着,讓人忍不住從心底升起股噁心。
陸峰陸言忍不住乾嘔,墨無炎也皺了皺眉,唯有風青看的是津津有味嘖嘖有聲。
「嘔……」陸言陸峰繃不住了,撒腿兒就朝外跑,一邊跑一邊乾嘔着。
「陸言是吧,你等等。」
風青喚住陸言,陸峰一溜煙兒逃了,陸言暗罵一句沒道義之後繃着慘白的臉回來。風青在他耳邊吩咐了句什麼,陸言點點頭,便鄭重的出門去辦。
墨無炎這才問道:「怎麼樣,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貌似是蠱。」
「不下在人體,反倒下在人偶里的蠱?」
風青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我也沒聽說過。這東西……有點邪門啊。既然專門設了局,總不至於就是個障眼法才是。宮琳琅最近有沒有問題?我之前以為他夜不能寐身體漸弱,不過是普通的小事兒。今天看來,也說不定是因為……」
說到這裏,風青頓住,墨無炎瞭然的點點頭:「是這個東西的影響?」
「我只是猜,現在可能還是初期的症狀,時間久了,指不定會如何。不過倒是讓我想到了一個東西,最近在大燕,同時出現了兩個讓我完全沒有頭緒不明所以的東西,一個是這些類似於蠱的東西,一個則是……」
墨無炎深呼一口氣:「藥人!」
「不錯!」風青面色凝重:「這東西想必不是短時間內能形成的,據我估計最起碼也得有個三五七年,這些蠱啃噬了這麼久,這人偶依舊沒有變化。也許不是沒變化,只是太緩慢咱們看不出來。」
墨無炎站起身,沉沉冷笑:「看來這玄雲宗,還真得走一趟了!」
風青仰頭微笑:「嗯,祝你一路走好。」
墨無炎挑眉:「這人是沖你來的!」
言外之意,你想獨善其身?
風青活動了活動觀察了半天僵硬的脖子:「你也知道是沖老子來的啊?」
整個玄雲宗成千上萬的人都在等她去呢,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淹死她。
更何況還有那雙生果:「到時候玄天那賤人振臂一揮,誰幹掉老子雙生果給誰,老子哭都沒地兒哭去。」
這話說的是理直氣壯,蹺着二郎提斜眼瞅他,一丁點不講義氣的慚愧都沒有。
墨無炎反倒讓她給逗樂了,牙根兒又開始痒痒,這小子怎麼越看越是惹人厭呢。越看越是不想再看她一眼的撇開眼就往外走……
奈何某男忘記了他的手和風青的手正連着。
墨無炎大步走,後方一個重力掣肘。
風青瞬間從椅子上往前一撲,墨無炎反過身子一個趔趄,然後——兩人便眼睛對眼睛,鼻息對鼻息了。
離着非常之近,近到墨無炎能感覺到風青睫毛的微顫動,扇子一般撲閃出小股的風,搔在他的眼帘上。
自己那砰砰亂跳的心臟又不按照常理出牌了,眼前這張放大的臉,真的是一丁點的瑕疵都沒有,膚白如玉……
墨無炎還在分析,腦門驟然一痛。
喬青一頭撞上他的:「靠這麼近幹嘛?」
墨無炎的腦中浮現出三個大字:煞風景。
隨後便是一驚,不煞風景呢,你想幹嘛?被心中的想法給震驚到的墨無炎霍然直起身。喬
青狐疑的眨眨眼:「你要幹嘛?」
心虛的男人條件反射想都不想飛速答:「我沒想……」親你。後面倆字憋住了。
「沒想什麼?」風青古怪。
「咳咳,沒什麼。」
兩人一番對答,心思各異。
風青這邊是疑惑,這人最近幾天到底是怎麼了。
墨無炎則是心虛又惶恐,他也想問自己怎麼了,剛才怎麼會想這麼離奇的事兒,該死!
兩人一轉頭,便看見門扉旁站着的陸言,瞪大了眼睛一副下巴掉地的模樣,明顯剛才看了個清清楚楚。
陸言的手中正捏了兩張紙,紙張在微風之下抖啊抖,抖啊抖:「咳,咳咳,啊,那啥……嗯,爺怎麼沒在呢,估計是在另一個房間……」
兩條腿順勢一拐,後面墨無炎和風青已經同時大喝:「滾進來!」
陸言溜溜的滾回來了。
兩人目光一對,又各自白了對方一眼,轉開。
陸言看的那個激動啊,十足的微妙,等會兒一定得跟陸峰陸羽交流交流。
他乾笑着一點一點靠近面色不善的兩人,瞧瞧,這簡直是辦好事兒讓他給攪了局的模樣。
這臉臭的。
在兩雙陰森森的目光之下,陸言迅速繃住自己的表情,將手中的兩張紙遞上去。
「這麼快?」
風青接過來,陸言解釋道:「一張方子就在王府里收着呢,至於皇上的那張,是剛才顧公公身邊的小太監直接送來的,恐怕也想到了這件事兒。」
她點點頭,一眼掃過去,眉梢立即挑的高高。
這是她讓陸言去找的前些日子給宮琳琅和墨無炎開的藥方,而上面的內容卻和她親手所寫的完全不同。
這之後每一個方子都被加上了兩味藥材,藥材很生僻,因為藥性較為緩慢少有人用。
不過本身並非什麼稀有的東西,哪怕添在裏面也不會惹人懷疑。而兩人如果按照這個方子用藥,平日裏沒有任何的問題,一旦碰到了一起,藥香和藥香相合則會產生極為稀少的慢性毒素。
其實這毒也沒什麼問題,以兩人的玄氣來說根本無害。
只不過在理論上,毒就是毒,而這方子又是她親手所開,再加上謀害宮琳琅的那個盒子,一切便是證據確鑿了。
風青將兩張方子放下,墨無炎接了過去,這一看便跟着高高挑起了劍眉。
原因無他,最後兩味藥的字跡和風青一模一樣!
端看那一筆一划帶着股脫韁野馬的囂張氣焰,凌厲,灑脫,傲氣,偽造的神似七分。為何說是七分,墨無炎也說不清楚,明明這兩種字跡看上去完全相同,他就是一眼看出上下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墨無炎垂下的眼帘,幽長的睫微顫了下,為自己這篤定很有幾分莫名其妙。
風青卻沒發現,她自顧自笑道:「虧得今天還沒來得及扯出這件事,不然老子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這麼笑着,卻沒有分毫的擔憂之感。
墨無炎沉沉問道:「知道是誰了?」
風青聳肩:「算是吧。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那蠱蟲有可能和藥人有關,為何玄雲宗要現在把這東西擺出來,等個三五七年讓宮琳琅不知不覺**縱不是更好麼?我可不得自己有這麼大的面子。」
墨無炎斜她一眼,風涼涼道:「別低估了自己惹人恨的程度。」
風青狠狠白他,這嘴毒的男人!
這問題兩人一時沒想通,便丟下暫時不想,至於那玄雲宗到底為何如此,總不是短時間之內能想明白的。
而現在,有一個更為緊要的事兒。風青抬頭看了看外面已經暗下來的天色,轉頭眨眨眼:「晚上一塊兒睡?」
墨無炎莫名的開始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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