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從李將軍帳里出來已經很晚了,洗了個澡,慢慢走回大帳,此時,除了守夜的士兵,大多數人已經安睡。
蕭啟抬頭望着滿天繁星,蕭啟輕輕一嘆,以後自己所要面對的,又是全新的環境。
忽然,蕭啟心中一動,猛的抬起手,抓住了一根箭羽。
蕭啟警覺的回過頭,看到不遠處的身影,鬆了口氣,轉身對凌考道:「凌大哥,我過去一下,你們不用跟着了。」
凌考曖昧的笑笑,行了個禮轉身先行離開了。
蕭啟走過去,嘆口氣道:「你膽子好大啊,不怕有人告你藐視軍營?」
白伊娜歪頭笑道:「我嚇唬我自己男人,怎麼啦?」
蕭啟臉一紅,抬手摸了摸伊娜的頭,道:「這當然可以了。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裏?」
伊娜吐吐舌頭,笑道:「我晚上不回去了,住在你這裏。」
蕭啟臉色微紅,忙道:「這……這怎麼可以……要不你睡我帳里,我去找周大哥睡一晚。」
伊娜笑道:「哪個要睡你帳里?我是來找我爹,晚上不回去了和玉蘭姐住在一起。」
蕭啟道:「那……周大哥……」
伊娜笑道:「和你睡啊!」
蕭啟無奈的搖搖頭,拍了拍伊娜的腦袋。
伊娜挽起蕭啟的手,指着軍營外的矮坡道:「走,和我去那裏坐坐。」
蕭啟為難道:「這麼晚了,不能隨便出營的。」
伊娜抬起手,搖了搖手裏的兩張令牌道:「我爹給咱們的!」
見有令牌,蕭啟也就沒有拒絕,和伊娜並肩出了軍營。
伊娜拉着蕭啟坐在護城河邊,漫天的星斗映在河面上,仿佛又一片星空。粼粼的波光在伊娜臉上閃動,給她絕美的臉龐平添了一抹柔色。
伊娜垂下眼皮不看蕭啟,蕭啟也低下頭,臉色微紅。
沉默了一會兒,伊娜慢慢抬起胳膊,挽住蕭啟,把臉慢慢貼到蕭啟的肩膀上,蕭啟不敢抬頭,僵硬着身子任由她靠着。伊娜抬起頭笑道:「蕭啟,我很可怕嗎?」
蕭啟慌忙答道:「不……我……」
伊娜俏皮的指了指蕭啟的額頭,打趣道:「那你身子那麼僵硬,我還以為是嚇得呢!」
蕭啟嘆口氣,攬住伊娜默默不語。
伊娜拉住蕭啟的手,緩緩道:「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吧……」
蕭啟笑道:「我不是都告訴過你嗎?」
伊娜道:「你講的算什麼啊!無非是家裏有家幾口人,都是幹什麼的!搞得人家和調查你似的。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有趣的事吧!比如,都玩兒什麼,和誰玩兒。」
蕭啟猶豫了一下,答道:「我家人多,我不到七歲就開始給家裏幹活,沒玩兒過什麼。」
伊娜輕輕「哦」了一聲,語氣中明顯帶着失望。
蕭啟用力攬了攬伊娜,嘆道:「你也知道,我娘是因為生我死的,那時我爹沒時間照顧我,就把我託付給了同村的黑辮嬸兒,結果她只照顧了我兩個月,她男人就從山崖上摔下來死了。我爹自然不好再讓她照顧我,就把我接了回家。出了這樣的事,黑辮嬸兒沒說什麼,可村里人都說我是掃帚星,孩子們也不願意和我玩兒,我一出去,就有比我大的孩子拿石頭扔我,罵我掃帚星,所以,我很少出去。六哥摔壞頭以後,我更是坐實了掃帚星的名聲,連爹也覺得和我有關,所以……我除了幹活從來不出院門的。」
伊娜含淚看向蕭啟,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家裏和鄉親們這樣對你……我就是好奇別的孩子小時候玩兒什麼……在家,因為我娘是胡人,其他姨娘都說我和哥哥是胡人雜種,沒人陪我倆玩兒,哥哥又比我大很多,所以……伊娜小時候很寂寞的……沒想到……你小時候竟然……我……」
蕭啟扶着伊娜捲曲的長髮,笑道:「其實,爹還是很疼我的,我們村隔壁是望鄉村,那裏的村民都是以前守陵村守衛的後代,所以一直都欺壓我們村的人,我們村的人礙於出身低賤,即使被打被殺也不敢反抗。我七歲時遇到那裏的的孩子,本來也沒什麼,可後來有一日,一個叫進學的孩子發現我是守陵村的人,就逼我下跪,我一時氣急,用柴刀砍傷了他,人家找上門來讓我償命。爹和哥哥們為了保護我,那柴刀和他們拼命……」
伊娜道:「為什麼?不就是砍傷了嗎?還要償命?」
蕭啟苦笑道:「我是奴隸,奴隸見到平民,需要下跪行禮,對於平民的要求,不能反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不能向他下跪。」
伊娜憤憤道:「奴隸又怎樣?平民就高貴很多嗎?」
蕭啟點頭道:「你沒到過守陵村,不知道的。身為奴人賤籍,時刻身穿象徵奴隸身份的鍺衣,不可以識字,不可以擁有姓氏,一旦出村,走在街上,行人側目,每年都有鄉親出村辦事,被人活活打死仍在荒野……」
伊娜驚訝道:「啊……會有這種事?」
蕭啟面色沉重的點頭:「這還不算,我大哥小的時候,還有大景官兵進村屠殺男童。以防村中男丁過多,發生暴亂。」
伊娜嚇得支起脖子,墨綠的眼瞳瞪得大大的。蕭啟安慰的摸摸伊娜的頭,嘆道:「我娘……也是這樣死的……」
伊娜咬咬嘴唇,輕聲喚道:「蕭啟……你……別傷心……」
蕭啟搖搖頭,將伊娜緊緊摟在懷裏:「那天,軍隊又進來屠殺男童,四哥五哥帶着六哥在外面瘋玩兒還沒回來。當時,我娘懷我七個月多一些,爹又不在身邊,於是娘急忙叫大哥他們去村里找四哥他們,然後自己去挪擋住地窖的水缸,誰想,懷孕身子沉重,竟然……滾到了地窖里……」
說道這裏,蕭啟垂下眼皮,嘆了口氣,揉了揉伊娜的頭,繼續道:「等大哥帶着四個他們回來後,娘……娘的血已經留得滿地都是了……娘撐了三天,拼命生下我……就……」
蕭啟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緊緊摟住伊娜,伊娜也用力摟着蕭啟,輕聲道:「蕭啟,你娘……不是因為你死的……你不要自責,你,你這樣想,娘拼命生下你,就是要你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長大了!如果,如果你一直把這個當成自己的錯誤,你不開心,你娘也不會開心的。」
蕭啟嘆口氣,輕輕吻了吻伊娜的額頭,道:「伊娜,謝謝你……可……從小大家都這麼說,爹也因此疏遠我。直到……」
「直到什麼?」伊娜動了一下,找了個更舒適的姿勢躺在蕭啟懷裏。
蕭啟抬起頭,看向漫天的繁星,星光燦爛,娘會是哪一顆星星?她會不會一直就這樣,默默的看着自己。
「我七歲時,有一個人來到我家,和爹聊和很久,後來就常常過來看我,給我帶一些吃的和書,還提出……要接我去他家玩兒。我那時就覺得,和他走,就永遠爹爹了。所以,我藉口換衣服,找了一把柴刀,以死相逼,才讓那人離開。自那以後……爹對我才好了很多……」
伊娜笑道:「人家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種骨氣啊……」
蕭啟苦笑着搖搖頭,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伊娜抬手拉了拉蕭啟的長髮,輕聲道:「蕭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怨你爹嗎?」
蕭啟緩緩搖頭,將手放在伊娜的纖腰上,道:「不。沒有我爹,蕭啟就不會活在世上……如果怨,我也不會走上從軍這條路。可是伊娜,你可想過,我現在還是奴隸身份,你嫁給我,等於就是奴隸的妻子……」
伊娜不滿的直起身子,嬌嗔道:「那又怎樣?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麼?」
蕭啟嘆道:「我怎麼能夠不在乎……這個也是我不願現在和你成親的原因之一,我不求以將軍的身份娶你,但,絕對不能是奴隸。」
伊娜不語,雙手緊緊摟住蕭啟,哀求道:「蕭啟,我們……今晚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我,我們就這樣抱着,因為,因為要不了多久,你就又要離開我去戰場了,我想多和你待一會兒……」
蕭啟動容的看向伊娜,伊娜的臉色因為害羞而有些粉紅,為她本來就絕色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小女兒才有的嬌羞。
伊娜抬起頭,深深的看向蕭啟,摟住蕭啟的手又緊了幾分。
「蕭啟……」
白鉞站在大帳前,絲毫沒有睡意,直到有人到他耳邊說了什麼,他才憂心忡忡的點點頭,轉身會大帳。
自己心愛的女兒,自己最鍾愛的將領,能夠在一起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樁心事。
可兩人在營外徹夜未歸,卻還是讓自己覺得十分不適,直到有衛兵來報。兩人只是在營外高地上相擁而眠,並未有任何越矩,作為過來人的白鉞,才算鬆了一口氣。
這個蕭啟,總算是沒有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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