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香氣隨着風勢四下瀰漫,南振天屏住呼吸,臉色也因緊張而變得慘白。
很快,草叢中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南振天急忙將瓷瓶扔到地上,慌亂的逆風跑去。忽然覺得自己踩到了一個冰冷滑膩的東西,「呀。」的驚叫了一聲,腿一軟跌倒在地,很快,他就感到一個冰冷的身軀扭動着爬上了自己的身體。
「不要啊……」
打猛的爬起來,將那東西抖落,絲毫沒有注意的手臂一震刺痛,繼而拼命向前奔跑而去,沒有跑出多遠,他就嘴唇烏黑,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氣息全無。
草叢中,已經是毒蛇的天下。
無數倒地未死的百越軍士都被涌動的毒蛇咬死。密密麻麻的毒蛇在被鮮血染紅的土地上,冰冷的屍體上爬過,不是還有受驚的走獸發出一聲哀鳴,隨即便沒了聲息。
南振天原本打算將毒蛇引來自己逃跑,卻沒想到藥力會如此勇猛,連自己都沒有機會逃出。臨死前,他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讓毒蛇將進入的敵人盡數咬死。
可是,事與願違,前來伏擊的趙開疆等人一擊得手便匆匆離去,趕往石牛城。
石牛城。
羅老大與兄弟們手握兵器,緊張的看着城外閃爍的亮光,手持火把的敵人似乎都是趴在馬上,火把的位置有些低,隨着戰馬的奔跑一起一伏。
火光漸漸靠近,羅老大緊緊握住手中的長刀,下令道:「放箭。」
弓箭手聽令,箭矢紛紛而下,可那些晃動的火光卻絲毫沒有停滯的趨勢,這明明還在射程之內啊。
轉眼間,那些移動的光點便出現在石牛城下,借着城頭攢動的火光,羅老大才看清來的並不是敵軍,而是全副武裝,身上綁着火把的戰馬,戰馬身上扎滿了箭矢,卻沒有一根傷到根本。
這時,一陣輕佻的哨聲響起,繼而一聲怪笑傳來:「謝謝你們的箭。」
戰馬聞聽哨聲,訓練有素的調轉馬頭向後跑去,羅老大捶胸頓足,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只得眼睜睜的看着戰馬絕塵而去。
第二天,整整一天,南振天都沒有回來。也沒有傳來攻下青牛城的消息,第三天也是如此。
第四天傍晚,五千人馬從神牛城趕來,說是接到南振天密信,前來幫忙接管青牛城,可是在聽說南振天一去不反後,為首的軍官暗叫不好,命令羅老大帶五百人去尋。
羅老大本來千般不願,但是不敢得罪神牛城來的軍官,便硬着頭皮出了石牛城。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可羅老大隻覺得恐懼。行至山岔路口,羅老大猶豫了片刻,選擇了中間的通路,以他對南振天的了解,自幼熟讀兵書的他斷斷不會選擇臨山和臨水的道路。
微風拂動,齊腰深的青草隨風搖擺,可戰馬說什麼也不肯向前,總是羅老大拼命揮舞着馬鞭,戰馬也是只原地踏步,羅老大罵了一聲,跳下馬來,看了看周圍,沒有任何一樣,便去扯馬韁,可戰馬只是發出一聲哀鳴,說什麼也不肯向前。
羅老大罵道:「雜毛畜生,你倒是走啊。」
身邊的老兵提醒道:「畜生對危險比我們敏感多了,老大是不是周圍有什麼危險啊。」
「能有什麼危險。百虎陣把老虎抓光了,前一段兒狼又都行到咯衛什,現在恐怕就剩黃鼠狼了。」
「不對啊,老大你看,平常咱們也常來打獵,可今天這裏也太安靜了,連鳥叫都聽不到。」
「是啊……」羅老大也發現不太對勁,可四下打量,卻未見異常。
「老大,這地方邪乎,咱們回去吧。」一個嚇得臉色慘白的小兵提議道。
「胡說。」羅老大怒斥道:「哪有回去的道理,沒找到城守,咱們回去也沒辦法交代。」
「可是……」
「全部下馬,老子就不信了,還有鬼不成。」
其他人見羅老大這樣說,也只得翻身下馬,戰戰兢兢的深入草叢。
走了一里地,什麼也沒有發生,可眾人卻覺得更加蹊蹺。
這時,那個小兵指着不遠處失聲道:「老大你看,那是什麼。」
羅老大定睛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個一人多高的小丘,小丘還在緩慢的轉動,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石頭,過去看看。」羅老大咽了口口水,吩咐道。
石頭一向膽大,可這次卻無論如何不敢向前。
羅老大無法,只得自己向前走了幾步,只覺那小丘顏色鮮艷,似乎是什麼東西虬結在一起,上面的花紋還會一點點移動。
他一手按住咚咚亂跳的心臟,又向前走了幾步,只覺腳下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接着腳腕一疼,吃驚的低下頭,發現一隻眼鏡蛇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媽呀。蛇啊。」喊完這句話,羅老大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眾人見羅老大暈倒,誰也不敢向前,發軟兩腿也沒有逃跑的力氣,這時,那個小丘忽然急速蠕動,原來那小丘是由眾蛇抱團而成,它們受到瓷瓶氣味的影響,聚集在此處,越聚越多,便成為小丘,這時聽到人聲,感受到活物的氣息,便順着氣息蜿蜒而來。
嚇破了膽的百越士兵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希望能夠有一線生路。
石頭跑的最快,忽然覺得腳踩到一根軟軟的東西,便尖叫一聲,調轉身子向另一個方向奔跑,絲毫不管摔倒同伴的求救哀嚎,很快,那名同伴的身體就被毒蛇爬滿,必死無疑。
開始獻策的老兵最是機靈,他知道自己年歲大了跑得慢,便專往人多的地方鑽,接着別人保護自己,其他人因為年輕,社會閱歷尚淺,一時也不必老兵快上多少,而老兵不時還推到幾個已經嚇得顫抖不已的年輕人,為自己爭取時間,不多時,他便跑到戰馬身側,毫不回顧的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草叢中的哀嚎漸漸幾不可聞,除了不足五人逃脫外,五百人全軍覆沒。
南振天到死也不會想到,自己花大價錢換來的神藥,反而成了殺害自己同胞的有力武器,而賣給他神藥的人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幫了大齊一個大忙。
安平和百獸聲藏在不遠處的樹上,注視着樹下的慘狀,心硬如安平。也連連搖頭。
百獸聲道:「神尊也不想如此,只是那南振天自作孽罷了。」
「如今這些蛇已經完成使命,不要再傷及無辜了。」安平艱難的點點頭,建議道。
百獸聲沒有說話,可安平分明聽到了一陣嗡嗡聲,這次的聲音比以前百虎陣時的柔和許多,但也讓人遍體生寒。
只見群蛇聽到響聲,隊列整齊的向樹林中爬去,草葉沙沙作響,叢林為之顫抖,等群蛇消失在眼前,安平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拉起百獸聲,兩人一起消失在樹上。
銅牛城,蕭啟靜靜聽完百獸聲的稟報,笑道:「那種景象,也真是難為你了,只是那藥還在那裏,終究會帶來麻煩。」
百獸聲搖頭道:「那種秘藥三日內就會散的無影無蹤,不會有事的。」
蕭啟點頭道:「這樣最好,可因為那種藥的影響,恐怕最近這三城周遭會有毒蛇出沒,交代兄弟們一定要小心。」
「神尊放心,安平兄弟已經去安排了。」
「那……石牛城再騷擾兩次便可。」
「將軍已經安排妥當。」
「聲東擊西,不外如是。」
百獸聲神色一凜,俯身下拜道:「將軍謀略,屬下拜服。」
蕭啟搖了搖手指,還要說話,忽然大帳中闖進一人,手握白色信箋道:「將軍,上京來信。」
蕭啟看着那刺目的白色,久久才回過神來,會是誰呢……
「送上來吧……」
那衛兵點點頭,將信箋放在蕭啟桌上後退下。
蕭啟閉上眼,白色信箋一般用於報喪,而城中值得向蕭啟報喪之人,屈指可數,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死去,也會讓蕭啟心如刀割。
良久,蕭啟才接過信箋,顫抖的打開。
白將軍……
他是甩石子的朋友,千夫營的首領,伊娜的……父親。
他對自己有知遇之恩,自己今日所有的一切,可謂都是白將軍的恩遇。
他不嫌棄自己的奴隸身份,他將心愛的女兒嫁給自己為妻,他因為自己與朝廷翻臉,告老還鄉,他知道自己決定返回朝堂雖然不忍,勉力支持,他對自己的恩遇,不下於父親。
信上說,他白將軍於上月月初,壽終正寢。
在他印象中。白將軍一直是那個神采奕奕的老人,可他已經年過八十,能夠壽終正寢,也算是一種福氣,明明是喜喪,可蕭啟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將軍……
百獸聲隔着面具,看不見他的淚水,但從他急劇抖動的身體,也能猜出他情緒的波動,可卻不知說什麼,只是呆呆的看着蕭啟。
蕭啟長出一口氣,道:「將這封信送到寶兒哥那裏,告訴他不要告知任何人,奔喪便可,代我替將軍上一炷香,就說……蕭啟不孝,等攻下百越,親自向將軍賠罪。」
百獸聲點點頭,拿着信走了出去。
蕭啟看向跳動的燭火,蠟炬成灰,白將軍培養了一代又一代大齊將領,也和這蠟燭一樣吧。
他用自己生命的全部光亮給為大齊照亮了原本灰暗的前程,可當天下昇平之時,又會有誰記得這個一心為千夫營付出的將軍呢。
蕭啟希望任何人都不要記得自己,但希望他們都記得白將軍。
武將一生,揮灑戰場,開疆擴土,能夠善終,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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