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高官途客運汽車站一如既往的熙然,在葉水等人的步入下,本就不寬敞的大廳更加擁擠起來。
他們幾人就像卷上了所有家物逃難的難民,又像晚上傾巢而動出攤的小販,每個人身上都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包。首先是葉水,他除了自己的雙肩包外,手裏還提溜着兩個大大的黑色膠袋,看膠袋的鼓囊程度和他的吃力,裏面簡直就像裝下了一整頭豬。接下來是白溪和小明,除去兩人身上各有的一個雙肩被包,左右兩肩還各自斜挎着一個黑色帆布旅行包,五條背包帶像武裝帶一樣兩人包裹的像個戰士。之後是3K,他身上的東西最少,只有一個又破又髒的尼龍袋子,但就是這個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麼的尼龍袋子,就讓他掕一會後不得不換手再在地上拖一會,肯定是他們一行人中最沉的一個包裹了。就連葉小妹這個女孩子,手上都掕着幾個大大的方便袋。
「呼。」葉水看了看還有40分鐘才會到站的站牌上的提示車次的紅色字體,喘了口粗氣,說道:「距離車進站還有一段時間,大家先原地休息一會。」
「呼。」白溪也喘了口氣,卸下了一個個背包,就像脫下了一層層厚重的衣服。
「嗎的,老子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你會去支教?」3K也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抹了手額頭上的汗珠,看着葉水問道。
「我這也是第二年。」葉水笑了笑,接着說道:「去年時是第一年。」
「難道是去年你消失的那段時間?」3K疑道,他想到在去年的也是在全國總決賽出線後的那幾天,葉水同樣消失了一個星期,只不過那時候大家都知道他處在熱戀期,還以為他出去跟雲大小姐旅遊了,所以也沒有多過問。
「是的。就是那段時間。」葉水點點頭,回憶道:「去年我也是在圖書館裏無意中看到了區里發的一則招募支教志願者的啟示,剛好那段時間也沒什麼事,就想着以散心的方式出去走走,那只是一時興起。但這次不一樣了。」
說着葉水臉上竟有了幾分嘆息的神色,但馬上卻又露出了不知不覺欣慰般的笑意,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突然以一種極快的方式反應在了他的臉上,讓3K、白溪等人根本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
「那次去支教的經歷讓我刻骨銘心,因為我見到了我很多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想都不敢去想的場景。」葉水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自顧自的說道:「咱們桓山縣已經算是挺貧困的了吧,但我們那裏好歹還有幼兒園、小學、初中等一系列的教育體制。但我們這次要去山礦縣,連一所像樣的小學都找不出。那時,帶隊的老師告訴我們,這裏的教育落後程度在全國都是罕見,而它們之所以這樣落後,並不是因為政府沒有足夠的資源來幫助這裏的孩子完成九年義務教育。而是這裏的孩子根本就沒有上學、教育的概念,因為比起受教育,還有更多更大的難題在圍繞着這裏的孩子們。首先,他們中有的連父母都不在了,所以需要別人幫助補齊多種證明才能有戶口;而沒有戶口,他們也沒有申請的手續來享受低保和其他福利;就算申請了低保和辦理了入學,但這裏的孩子仍舊會因為多種原因而再次輟學,並且,他們每月的補助也很可能被監護人濫用。」說道這裏時,葉水臉上的神色的嘆息着的。
「但即便是這樣,這裏的孩子卻十分樂觀,當有像我們這樣的外人來到他們身邊時,他們都會拿出自己過年都捨不得吃的零食來招待我們,你們知道那些零食是什麼嗎?是爆米花,是我們在大街上隨處可見一元錢一袋的爆米花。這,就是他們連過年都捨不得拿出來的零食。」
「並且他們也過早的懂事,過早的承擔了家裏的農務和家務,我要說一個8歲的小姑娘每天背着自己3歲的小弟弟為家裏人做一日三餐你們相信嗎?肯定不相信,因為連我都不相信,但這卻是真的,我不知道該為這個孩子童年的缺失感到悲哀還是要為她的懂事感到心疼。但她們對生活吃苦的那股勁頭卻的確讓我學到了很多很多。」說道這裏,葉水臉上的神色是欣慰的。
而白溪、葉小妹等人早已聽呆了,像他們這種從小就生活在父母羽翼中的就像圍牆內的孩子永遠也看不到、聽不到、體會不到圍牆外孩子的艱苦生活。
最不可思議的還是白溪,因為他就是SB中家境最優渥的一個,所以他不能想像,也想像不出葉水口中的孩子們生活在一個怎樣的水深火熱中,並且他原本以為這次只是旅遊散心的一次行程,畢竟大家剛打完了為期半年的緊張比賽,但現在,他知道了,這次支教的意義遠超他的想像,他甚至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臉紅。
他想着的臉上原本疲累的神色也一掃而光,甚至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到那些孩子身邊了。
葉小妹也是一副不忍心再聽下去的樣子,她身為一個女孩子,又是十分感性,所以葉水口中的這些孩子任何的一點不幸都觸碰到了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葉水接着說道:「所以,從去年開始,我就堅定了決心,在以後每個六一兒童節來臨的前夕,不管多忙,都要去到山礦縣一次,去看看那些孩子們。並且,我的老師還告訴我,在中國,由於兒童福利制度尚未完善,像礦山縣這樣需要救助的貧困孩子還有數以萬計,這更加堅定了我的決心。」
「我說你怎麼又買文具,又買玩家,還買零食的,原來是這個樣子。」3K也笑道,「那好吧,一會就讓3K大爺我看看那裏的孩子是不是比我小時候過的還慘,如果真是那樣,那老子就傳授給他們幾招可以謀生的絕活,嘿嘿嘿。」
聽到3K這麼說,葉水就笑了,他知道大大咧咧的3K其實是最在意那些孩子們的,從他急匆匆的跑向站牌時的動作中就能看得出來。
等他們走到站牌時,卻異樣的發現原本該是每個人都要搶佔最佳登車位置水泄不通的站牌處卻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同時,葉水也看到了在站牌的座椅上橫躺着一個人,也可以說是一個群體。
這個群體一般指沒有固定的房屋,居無定所,在城市中流浪,在公園、天橋底、住宅樓梯睡覺的人。他們一般衣衫襤褸、衣不蔽體,就算蔽體,那些衣服談也不上合體,談不上整潔,更談不上美觀,因為這個群體的衣服,都是不知道從那個垃圾箱或是廢品堆里撿出來的,就像現在旁若無人的躺在站牌下的這個人,他在五月份的炎熱中還披着一件滿是油污到原本是軍綠色現在卻是灰黑色的大衣,下身的褲子長的像是要把他整個人包裹起來一樣,腰間繫着一根街上隨處可見的綠色塑料繩,維持着他這禦寒與遮羞的一身行頭,腳上的兩隻鞋子,一隻是灰黑色的運動鞋,卻連鞋帶都沒有,一隻是灰黑色的帆布鞋,同樣沒有鞋帶,兩隻鞋子就像暴風雨中漂浮的落葉般,艱難的咬在他的腳上。
他卑躬着身軀,蜷縮在那裏,露出了脊樑的瘦骨嶙峋,從他的蓬頭垢面中只能看出這是一個男性,卻根本猜不透他的年齡。身邊還有一個跟3K手中一模一樣的破爛尼龍袋,裏面裝的應該是他的全部家當。
他就蜷縮在那裏,蜷縮在車數馬龍中,蜷縮在煩擾都市裏,好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不在意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
他確實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因為每個人看這個群體的眼光都是一樣的,大家對他們有很多稱呼:乞丐、叫花子、乞討者等。
但葉水卻不喜歡這些稱呼,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從未像任何人乞討過任何東西,看他的樣子就像是睡着了,並且做了個美夢,也許在夢中,他變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賈;也許在夢中,他變成了威震八面的大將軍。
所以葉水更想稱呼他為流浪者,這個稍稍帶有些詩意的名字。
「哎呦,離這個人遠點。」一個抱着孩子的婦女指指點點着從他身邊走過,他沒有醒。
「咳,呸!」一名穿着十分潮流的青年故意皺着眉頭往他身邊吐了口痰,他還是沒有醒。
「好臭啊。」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學生模樣女孩捏着鼻子從他身邊走過,他還是沒有醒。
「這個人,沒得素質呀。」一名穿着風衣,皮鞋擦的鋥光瓦亮油頭粉面的中年教授從他身邊走過,他還是沒醒。
但當葉水幾人靠近,特別是絲毫不以為意的3K一屁股坐在他身下的馬路牙子上時,他卻醒了。
也許是他感覺到了有人靠近,也許是葉水一行人的大包小包吸引到了他,也許是3K手中夾着的香煙飄散的煙味喚醒了他。
到現在,葉水還是看不清這個流浪漢的臉孔,因為那個臉孔隱藏在一大片灰白的鬍子和粘成了一塊塊的灰白髮中,唯一透露給他的是流浪漢的臉龐有着一條條歲月留下的痕跡,就像干核桃皮一樣,坑坑窪窪,溝溝壑壑。所以這個流浪漢的年齡已經很大,大到在知天命與花甲之間。
而且,最吸引葉水目光的這個人的手臂處,隨着他的坐起袖管空空蕩蕩的,而且是兩袖如此。
「他竟然沒有手。。。」葉水不由得升起一股同情心,在這個年紀下還是一個殘疾人,任何都能想像得到他生活的不易。
流浪漢坐起後就那麼歪歪倚在站牌上的直直看着3K,準確的說是看着3K嘴上叼着的香煙,也不說話,就那麼看着。
3K也沒有說話,他也直直的看着流浪漢,邊從口袋中重新摸出一根香煙,熟練叼在嘴邊點燃,然後單手遞到了流浪漢嘴邊。
「嘶。」
流浪漢吸了一口,3K的手放下。
過了幾秒,3K又重新把煙遞到流浪漢手中,他就再吸一口,依舊不說話。
3K也沒有說話,就那麼重複着一個舉起放下的動作,兩人就像經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以一根香煙傳遞着所有的所有。
葉小妹心中突然一暖,而後低下頭輕輕的笑了起來,那笑容里洋溢着的甜蜜,就像一個小女生收穫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玩具一樣。
葉水也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笑着,3K無疑代表了SB身上一種很寶貴的品質,這種品質原本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內在,但在歲月的洗禮和社會的鍛造中,有的人卻把這種品質丟了。
雖然幾人沒說話,但旁邊等車的幾人卻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不嫌臭啊,還坐在那。」花枝招展的女孩叫道。
「肯定不嫌臭了。」潮流的青年又往腳下吐了口唾沫。
「別看坐在那人身邊的那個小青年穿的很乾淨,但他腳下也有個尼龍袋子,肯定也是個流浪漢。」中年教授自以為是的分析道。
但3K沒有動怒,葉水也沒有動怒,他們只是笑着,因為從幾人的話中,他們就知道自己與幾人的不同,而這種不同,就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彌足珍貴的品質。
「小明,拿500塊給我。」葉水突然轉頭向小明說道,他已經把隊伍里的財政大權交給了對數字有着常人難以企及天賦的小明。
「好。」小明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葉水接過錢,輕輕的放到流浪漢的身邊,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報以善意的一笑。
這時,周圍的人又看不下去了。
「哎呦,這天下之大,還真是無奇不有啊。今天我可算是開眼了,竟然有人拿錢給要飯的,而且還一次拿一摞。」中年婦女叫道,看向流浪漢身邊的錢時兩眼冒着腥光,恨不能據為己有。
「呵呵,窮講究,裝啥呀。」潮流青年撇了眼葉水,哧鼻道。
「你啊,就算給他500又怎樣,還不是最多只能吃兩天的飯?這就叫做窮人的善良,窮人的善良只能是善良,起不了實際作用的。」中年教授語重心長的看着葉水,像是在教育他。
葉水聞言,沒有說話,還是在輕輕的笑着,他知道自己的這500塊的確不能改變什麼,但能讓眼前的這個流浪漢吃上幾頓熱乎飯,他就挺心滿意足了。
富人的善良是居高臨下的憐憫,那麼窮人的善良就是感同身受的真誠。
所以葉水給到他的不是500塊錢,而是一份真誠。
3K給到他的也不是一根香煙,而是一份平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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