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在前廳響起來,妲己在操作間一口氣剝了六個橙子,削了八個梨九個芒果,洗了兩斤藍莓兩斤葡萄。
幹活是個神奇的事情,動怒的時候能夠穩定心情,傷心的時候可以忘掉過去,激動的時候,可以壓制腦子裏面火車般滾滾而來一節一節裝滿回憶的火車。於是,不知不覺間活就幹完了,心情就平靜下來了。心情平靜下來,水果也削好了,正好等會大家跳舞累了上些飲料。
只是本次的火車有些與以往不太一樣。具體在哪地方不太一樣,妲己自己也有些說不上。
妲己將水果們放進了榨汁機,就愣愣地坐在床邊看起來星星。星星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着迷的東西了,寂寞的時候可以看星星,思念的時候可以看星星,回憶的時候可以看星星,戀愛的時候最浪漫的,也是看星星。於是,她就想起來很多年前,曾在那個叫做「摘星樓」的地方看星星,還有那個混賬的中年老男人,當時,她就被他擁在懷裏。那時候也是這樣的場景,她在看星星,樓下是歡舞的人群。
權力是個令人着迷的東西,但是妲己卻覺得自己與它無緣。權利將她送到了老男人的懷裏,她卻用權力害了她心愛的少年郎。妲己不太願意回憶那一段記憶,那是一段糊塗賬。糊塗賬原本就糊塗,後來被人一傳,就變得面目全非了,面目全非的結果就是傳說中那樣,少年郎是被她殺了送給少年郎他爹當肉餅給吃了,妲己自己則被黑了幾千年。其實實情是什麼妲己自己也不太清楚。
所以妲己從那以後,當然,是跟自己同輩的人都死掉以後,就再也不沾權利。而後來的所見所聞,也基本驗證了權利帶給女人的百分之八十隻有痛苦的回憶。貂蟬說碰到的人沒有一個愛她的,董卓呂布貪圖她的年輕美貌,曹操礙於面子死不承認她的美麗,只當她是一根草。王昭君說她這一輩子就是一顆聯絡關係的棋子,所以她學會的只有冰冷冷的心。楊玉環則每天給達官貴人們彈着琴,卻不知道幸福為何物。
樂曲歡快而充滿激情,宛如有一種不可抗拒的魔力,讓妲己在回憶裏面徜徉的同時,卻讓羋月在躍動中沉醉。記不得已經是多少年沒有這樣過地放縱了,政治家是健忘的,於是羋月就連上一次跳舞是什麼時候的事都給忘了。於他來說,跳舞大多時候也是一種手段,為了某些目的。可是這回目的是什麼來着?
……好像沒有目的。羋月想來想去想了半天,也沒有找出一個目的,於是乎她就開始有些暈眩的感覺,政治家都這樣,沒有目標就會暈眩,但是每兩秒,羋月又想起來她已經不從政很多年了,所以這麼一來,目的也就沒什麼用了,既然不用考慮目的讓,她的心情自然輕鬆了不少,於是她就跳得更歡快了,宛如一團紫色的煙霧,在舞池裏面舞起一片紫色的波浪。人就是這樣,壓力一去,就像浮在水上的船,就飄得比較自在了。
可她這一自在,舞池裏面的虞姬就有些不樂意了。綠色和紫色本來就不怎麼搭,紫色舞成了波浪,綠色哪裏能落下?於是綠芒閃起,將舞池中的紫色壓回去一些,大有平分舞池的氣勢。
這是一個歡樂的夜晚,也是妲己領到營業執照後的第一個正常經營的夜晚,雖有了前面的小插曲,但有星星、舞曲,妲己也沒過多久就心情又好了起來。想到經營,昨天進的一些裝飾用的花還沒整理出來呢,咖啡廳里講究的是氣氛,是個談話、恬淡的場景,沒有鮮花的襯托,就會陷於沉悶,所以妲己進了一些杜鵑、康乃馨、玫瑰等香氣不太濃郁但是能夠烘托環境的花用來提振場景。
妲己不喜歡將玫瑰擺在桌子正中間,而是喜歡將它們用瓶子插好,掛在牆上,甚至放在裝飾牆上。雖然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麼,但就是喜歡怎麼做。甄姬曾經在窗邊看了很久,說那是為了給人一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尊重,妲己唔了卻沒有接話。也許是吧,她心裏聽到這話,卻有種久違的失落感,「女人難做,靠近了扎得慌,離遠了卻又美得慌」,這是某個人對她曾經說過的話。
妲己掛好了最後一瓶玫瑰的時候,高漸離的音樂正步入高潮,羋月的裙子張開來,帶出來一波波紫色的浪花,而虞姬的靈巧的身體,則如同曼妙的綠蘿,妖妖嬈嬈地穿行在舞池之中。妲己捏捏微微有些酸痛的肩膀,靠在吧枱一側,輕輕用手支着腦袋。
「這才是生活。」她輕輕地說。
是啊,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不為別人知曉的一面,這一面平時可能會隱藏起來,膽但在大多數人放鬆下來的時候還是會不經意地透漏出來。
廳裏面正是歡樂的海洋,旋轉門再次一轉,一個黑綠黑綠的小人奔了進來。
「太乙!?」妲己驚呼了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妲己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兩個連步,然後手一揮,一個偶像魅力就放了出去。黑綠黑綠的小人奔了進來,正勇往直前着,壓根就還沒看到妲己便頭頂定了一個不斷旋轉的心,暈乎乎地站在了那裏。
妲己卻絲毫不敢放鬆,她來不及去找根繩子,奔到黑綠黑綠的小人身前,雙手同時伸出,扯過黑綠黑綠的小人身上的衣服飄帶,就如同包粽子一般,從他的雙手繞起,幾個纏繞,便將黑綠黑綠的小人捆得比粽子差不了多少。
剛捆好,太乙真人醒了。
「這……至於麼?」太乙的聲音聽着像金屬在一起摩擦。妲己冷冷笑了一聲,這個活寶不知又拿自己做什麼實驗,聲音變得又不正常了,上一次見他聲音似乎還是正常的。妲己扭頭看看舞池,還好,她動作還夠快,舞池那裏幾個人跳得正嗨,壓根就沒注意到這邊。「至於!怎麼,連自己的聲音都做了試驗了?怎麼越變越難聽了?」妲己將已經捆得像粽子一般的太乙真人拉倒門後的偏僻處,道。「虧得我手快,要不指不定今天又出什麼大亂子呢。」妲己習慣性的要一把拍在太乙的腦門上,但心裏暗呼一聲「危險」,揮出的手改變方向拍在了牆上。
這綠呼呼的東西,渾身是不敢沾手的東西,誰敢拍?
「喂喂喂,別亂說哦!你亂說可是會傷害一個大師無辜的心靈哦!」太乙蹙起那一雙黑綠黑綠的臉上根本看不清的兩道眉毛,眼睛惡狠狠地威脅道。妲己卻笑了:「我去!大師?一個敢拿自己來做實驗的大師?算了,跟你這傢伙沒得廢話,扔出去才是正理!」她做勢便來提太乙,當然,是提他身上那綁好的帶子。
太乙真人見妲己真的要將自己扔出去,立刻換了一副面孔,一雙眼睛撇成八字,委屈地幾乎要流出眼淚來:「別!姐姐別把我扔出去!我還是個孩子喔!」由於他的臉也是黑綠黑綠的,聽到一聲「姐姐」,妲己不由身上猛然冒起無數雞皮疙瘩,說不出來的難受:「別叫姐姐!你可比我年紀大!另外,有兩千歲以上的孩子麼?你這麼說,可讓天下的孩子們情何以堪?」
太乙真人的眼淚要掉下來:「姐姐,別這麼凶麼!……」
妲己渾身抖了抖,惡狠狠的道:「再叫姐姐,我把你扔到垃圾桶裏面去!」太乙卻也抖了抖,他還從來沒見妲己這麼凶過。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那……不叫姐姐,叫什麼呢?」
妲己愣了一下:「嗯……」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來。叫老闆娘?貌似叫的老了點。「算了,就叫姐姐吧!」妲己無可奈何。「不過,你為什麼違反我們定的條約,跑到我的咖啡館來做什麼?上一次毀了我的影視屏,這一次又打算搞什麼破壞!?」妲己恢復了一腔怒火的狀態,繼續惡狠狠地審問。高漸離身後牆上的影視屏,到現在上面還蒙了一塊花稠。
太乙真人尚未回答,嬴政若有所思地站起身來,端着咖啡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啊?那不是……那不是陛下麼!?」太乙真人不經意的一瞥,正看見站在窗前的嬴政。嬴政頭上那頂小小的王冠,正是一個獨有的特徵。
「姐姐快把我放開!我有急事向陛下報告!」小綠人掙扎着,急切地吼道。可惜高漸離開了喇叭,那邊的音樂完全蓋住了小綠人的吼叫。而他金屬摩擦般的聲音,更像是音樂裏面的某些合奏,從遠處看,小綠人的吼叫完全是張着嘴巴在合唱。而妲己壓根就不在意他的掙扎,罵道:「呸,你的嘴裏,有幾句話是真的?你那一次說我損壞的玻璃你全部賠償,後來呢?我把你的死南瓜放了回去,就再沒了音信,到現在錢呢?錢呢?還有,影視屏你拖了多久才給的錢?你自己不算算?還有,那個死狄仁傑跟你來我這個時候,你不知道他的底細?打死我都不信!我告訴你,你別看陛下在我這裏,我今天壓根就不讓你碰他!」
妲己也是有脾氣的。
太乙真人見掙扎無望恢復自由,也停止了掙扎,懊惱地往地上一坐,道:「哼!你不讓我講這件事稟告陛下,要是出了事,你……你……你,看你有幾個腦袋扛!」妲己抱着腕,笑道:「這算是新威脅麼?」太乙沒回答,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妥協道:「好吧,我承認,以前是我不對,騙了你,可今天這個事情,我本來打算是告訴大家的,我就告訴你吧,你可一定要幫我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每個人警惕起來,才能有防禦的效果!荊軻回來了!」
「荊軻!?」妲己臉色微微白了一下。這個刺客她是聽說過的,當年刺殺嬴政差點得手,那是歷史留名的刺殺行為,可見其兇險和縝密。但是妲己臉色白了一下卻又恢復了一臉的嘲笑:「切!又想騙人!差點就被你給騙了!荊軻當年是當着陛下的面被砍成了幾節的,怎麼可能重新活過來!?你是不是又想搞什麼鬼?我告訴你哦,亂說話一樣可能被殺頭的哦!」
「你!……唉,罷了罷了,我也懶得跟你爭辯,你別管消息是真是假,你先散佈出去再說!至少這樣陛下能多留個心眼,多份保護。」小綠人振振有詞地說,模樣甚是可笑。
「切,我憑啥信你?我傻啊?我散佈出去?不就等於我在散播假消息?那人家抓到我我不就坐實了亂說話這一點了?」妲己翻了白眼。
「這……」太乙無話可說,也對,說是荊軻來了、活過來了,他又有什麼證據?他什麼證據也沒有!
正說着,高漸離一曲談完,舞池中爆出一陣快樂的歡呼聲。為了避免其他人看見太乙真人現在的模樣,妲己迅速的從就近的桌面上揭下一張台布,然後將太乙真人包了起來。太乙真人還沒來得及叫喚一聲,便眼前一片黑暗。妲己回身看了一下,大家正高興的互相談論着,而嬴政則轉身向舞池那邊看過去,尚沒有人對她這邊有所關注。
妲己優雅地拎起那桌布打成的包袱走向了門外右側的倉庫。而她手裏的包袱,隨着她的擺動在拼命地變着形狀,如同一隻被捆起來的寵物,明知無法掙脫卻在極力反抗着。妲己這回隔着一張桌布,放心大膽地一巴掌拍了上去:「死乖乖,等會送你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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