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調查協會 第81章

    沿着滿是灰塵和垃圾的樓道盤蜒向上，空氣中傳入鼻孔的，是尿液、糞便和腐敗食物混合在一起的惡臭，但是王志勇聞到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樓道里的光線很暗，每一層緩步台上的玻璃窗都是用木板封上的。上一次來到時候是晚上，所以也並不覺得如何，然而此時在午後一點的時候沿着樓梯向上走，樓道里的晦暗、破敗以及玻璃窗上的木板縫隙透出的光線，都會給人一種壓抑、不快的感覺。

    一直走到五樓楊曉菲家的門口，王志勇停下了腳步。伸手去敲了敲門，這一次倒是很快門就開了，一個眼窩凹陷，臉龐瘦削的女人從門裏探出了腦袋。

    「你找誰？」她充滿警覺的問道。

    她顯然是沒有認出曾經見過面的王志勇。不過那天晚上雙方見面的時間極短，又是在夜裏，王志勇對她其實也是印象不深，只是模糊的認出她是上回見到的楊曉菲的母親。

    「你好，我還是心靈調查協會的王志勇，你是楊曉菲的母親吧？」王志勇重新介紹着自己。

    「你要幹什麼？」楊曉菲的母親惡狠狠的問道。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完全忘記了王志勇曾經來過的事情。

    「我來這裏是想了解一下你失蹤的女兒楊……」

    王志勇猛地伸出了手，擋下了楊曉菲母親將要關上的門。

    楊曉菲母親的力量自然比不過王志勇，用力的關了兩下門沒有成功，只得將門再次打開，這次半個身子都從門裏探出來，衝着王志勇大吼起來。

    「你想要幹什麼！」她的聲音惶恐而又憤怒。

    「我只想談談你女兒的事情，還有關於她父親的一些事。」王志勇言辭懇切卻也不容拒絕。

    楊曉菲母親目光猛地一縮，稍稍猶豫了幾秒鐘後，竟真的將王志勇讓進了屋裏。

    王志勇跟在她的身後走進了屋內的客廳，屋裏的光線並不亮，從客廳這裏他可以看到陽台的窗戶都是用窗簾給遮上的，只有他們頭頂一個不大的燈泡勉強支撐着屋內的照明。

    楊曉菲母親走到沙發前坐了下去，王志勇也跟着坐到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借着屋內昏黃的燈光，王志勇這時才好好看清楊曉菲母親的樣子。

    年紀才四十多歲的她看上去好像六七十歲一樣。身上的白色連衣睡裙髒兮兮的發黃，臉上白的毫無血色，像是長期沒有照到過陽光的狀態。王志勇來之前是看過她的檔案的，這個叫張玲的女人在檔案里的照片還是一個非常富態的人，如今他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個骨瘦如柴，猶如骷髏一般的女人。

    「張玲女士……」王志勇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對方稍稍愣了一下才對自己的名字反應過來，顯然是覺得有些陌生。

    王志勇微微皺起了眉，她這種對自己身份認知的障礙，在王志勇當警察的時候曾經在那些被長期綁架監禁的人身上看到過。而在成為調查員後，他在許多的被意識能量長期影響的人身上也見過。這些人都同樣表現出了無法與他人正常溝通，失去了自我意識的狀況。

    王志勇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才接着說道：「我今天來是想了解一下十八年前你女兒坐上232公交車後失蹤的事情。」

    「我的女兒沒有失蹤！」張玲突然發起怒來，雙手猛地拍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茶几。

    玻璃茶几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王志勇被她的突然暴起嚇了一跳，但很快便冷靜下來。張玲表現出來的情緒仍然是難以接受女兒的失蹤，失去女兒的傷痕並沒有因為十八年時間的過去而抹平，王志勇決定暫時配合她的情緒，避開她女兒失蹤的事實而把調查的重點先放在他想要了解的情況上。

    「我知道你說得事實，請你不要激動。」王志勇先是安慰她道。

    張玲的情緒緩和了下來，身體靠在了沙發上，嘴裏嘟囔着：「我的曉菲很乖的，從來不會亂跑，她只是出去玩了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

    王志勇借着她的話問道：「這裏附近便是232公交的終點站，你的女兒經常坐232公交出去玩嗎？」

    張玲默然的垂下了頭。

    「或者說她經常坐這車去上學？」王志勇又問道。

    「曉菲經常和她爸爸坐232公交去郊外的湖邊釣魚，他們父女感情很好的。」張玲在王志勇緊迫追問下這才回答道。

    王志勇心中一動，想到如果楊易真的對她的女兒楊曉菲有過侵犯行為的話，作為家庭成員的母親不可能毫無察覺的。看着她對自己的問題總是迴避與躲閃，王志勇覺得她一定隱瞞了什麼。

    「那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女兒會在十八年前的晚上獨自一人坐上232公交車？」

    「我不知道！我的女兒沒有失蹤，她馬上就會回來了！」張玲再次情緒激動起來，歇斯底里的衝着王志勇吼了起來。

    王志勇只好沉默了下來，等待着張玲將情緒發泄完。他發現只要不涉及道女兒失蹤的事情，張玲的回答都表現的十分正常，甚至還有着像正常人那樣主動隱瞞某些事情的想法。但一涉及到有關女兒失蹤的問題，張玲就變得暴躁起來。

    王志勇曾經見過不少受害者的家屬，有些家屬確實會因為難以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而在很長時間內拒絕承認失去親人的事實。但是張玲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對女兒還活着的執着與肯定，已經超出了王志勇所見過的一般情況。她種種行為讓人覺得她的女兒似乎真的沒有失蹤，這十八年來每天都會出現在她眼前。

    王志勇突然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等到張玲的情緒控制了下來，王志勇便把話題轉移到了她的丈夫楊易身上。

    「你丈夫和女兒的關係一直很好嗎？」他問道。

    「他是一個好爸爸，一直很關心、很愛我們的女兒。」張玲立刻回答道。只是着急的態度透露出一種慌亂和不自信。

    「那你們倆之間的關係呢？」王志勇又問道。

    「我們、我們也挺好的。」張玲的目光迴避着王志勇，聲音里已經有了恐懼的情緒。

    「我聽到了一些關於你丈夫的傳聞，你丈夫楊易對女兒楊曉菲的感情恐怕不僅僅是父女之情，還夾雜着不應該的欲望。他對你的女兒做過那些禽獸的事情，對不對？」

    「絕對不是！」張玲激動的否認道：「他是一個好父親，絕對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

    張玲漲紅了臉，似乎比剛才強調女兒還活着時的情緒更加的激烈。王志勇從她的態度中看出心虛與害怕，心裏更加的篤定楊易侵犯自己女兒的事實了。

    王志勇知道在一些父親長期侵犯女兒的家庭中，母親的角色都是懦弱和冷漠的。她們或者因為經濟原因，或者出於感情因素無法離開自己的丈夫。從而對丈夫的傷害自己女兒的行為採取了沉默或無視的態度。然而無論她們處於什麼樣的原因選擇了沉默，對於孩子所受的傷害都是縱容和漠視的。

    只有當家庭中的醜行大白於天下的時候，她們作為母親的內疚才會出現，其中一些人確實會像張玲表現的這樣陷入逃避現實的狀態。然而以王志勇作為調查員的經驗來看，張玲所表現出來的失控和楊易離奇的自殺都是極為詭異的事情，恐怕和楊曉菲被侵犯有關。兩者都發生在楊曉菲失蹤之後，楊曉菲坐上232公交車的那個晚上發生了什麼，也許就是解釋他們夫妻倆詭異行為的答案，同樣也許就是解開232公交車靈異事件的關鍵。

    王志勇想到這裏，便不再顧及張玲失控的情緒，繼續逼問道：「你丈夫究竟有沒有傷害過你的女兒，作為母親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吧。或許那是在你心裏從來沒有遺忘過畫面，在某一天你並沒有睡熟的晚上，看到丈夫偷偷溜進了女兒的房間……」

    「沒有！沒有的事！」張玲尖叫着打斷了他的話，瞪大的眼睛裏全是深深的恐懼。

    「我丈夫每天晚上都睡在我旁邊的！」她聲嘶力竭的辯解着。

    「當然會是這樣。」王志勇對張玲的痛苦的表情視而不見，陰沉着臉，聲音漠然的說道：「你的丈夫一向很小心的。學校里那麼多的學生，他卻從來沒有對她們下手，因為在家裏他已經有了一個更隱蔽、更容易滿足他獸慾的對象。他這么小心不會在家裏動手的，你剛才告訴我他每周都會帶着你們女兒去釣魚？」

    「不是這樣的！你胡說！你胡說！」張玲大叫着，隔着茶几去抓王志勇，但是手還沒有碰到他，便在半空中無力的垂了下來。人伏在茶几上，雙目全是紅色的血絲，看上去極為猙獰。但是身上不斷的顫抖卻暴露了內心因真相被揭露而產生的巨大恐懼。

    王志勇看到她這個樣子，即覺得她可憐又覺得她可惡。冷着臉繼續說道：「表面上你的丈夫楊易仍然是所有眼中的好老師，好父親。但是你知道在他那偽裝的人皮下所做的禽獸行徑。你的女兒將父親對她所做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了你，但是你卻像其他得知這件事的人一樣保持了沉默，甚至為丈夫隱瞞事實做偽證。女兒向你伸出了求援的手，但是你卻推開了她。」

    「你根本在胡說。」張玲蒼白無力的辯解着，身體縮回了沙發上。王志勇的話就像冰雹打在她身上一樣刺痛而又寒冷。

    王志勇繼續追問她道：「十八年前你女兒失蹤的那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為什麼你還要隱瞞下去？」

    王志勇的目光灼灼，如山般的壓力讓張玲似乎再也無法逃避下去。她張了張嘴，剛要想說些什麼，這時客廳里的燈泡突然忽明忽暗了兩下。

    「曉菲回來了。」

    本已經變得萎靡的張玲突然仿佛觸電般來了精神，猛地坐了起來，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這突然間的巨大轉變令王志勇目瞪口呆。前一秒還沉浸在內疚的悲傷中的張玲突然就變成了另一種樣子。若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就像是一幕荒誕的喜劇，但是身處其中的王志勇只有覺得詭異與恐怖了。

    「我得趕緊做飯，曉菲總是說吃不飽的。」

    張玲嘟囔着，竟真的走到廚房，刷鍋洗碗的忙碌起來。好像真的在給回來的女兒準備晚飯，完全把王志勇晾在了一邊。若不是張玲表現的過於逼真，王志勇都有點懷疑她是在裝瘋逃避自己的逼問。

    在屋內詭異的氣氛下，王志勇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目光看着廚房裏忙碌的張玲，猶豫着自己是應該繼續逼問，還是任由她這樣自顧自的瘋下去。

    這時，手機的音樂鈴聲響了起來，王志勇掏出手機一看，是艾麗絲打來的電話。

    「怎麼了，小艾？」他接通了電話問道。

    電話那一頭的艾麗絲將她在楊曉菲的學校里調查的情況告訴了他，並且還說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學校和家這兩個對楊曉菲非常重要的地方確實有可能受到她的意識能量的影響。」王志勇非常贊同艾麗絲的看法，同時也受到了很大的啟發。

    他看了一眼還在廚房忙碌的張玲，又接着說道：「我這裏的情況也很符合你的想法，但是真正讓我在意的是十八年前失蹤的232公交車究竟去了哪裏。如果那輛公交車在楊曉菲的意識能量控制之中，我想應該是會在一個對她影響非常大的地方。」

    「還有那些失蹤的乘客。」艾麗絲提醒他道。

    「絕不會是家或者學校這樣的地方，應該是某個更隱蔽，且對她影響最大的地點。」

    「也許和她的死亡有關。」

    王志勇說着忽的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

    「等一下……」

    他快步走向了臥室方向，推開了其中一扇門，一股腐臭發霉的怪味撲鼻而來，裏面沒有任何光亮，但仍可依稀的看出房間裏堆滿了雜物，幾乎讓人無從下腳。看上去這裏應該是張玲的房間。

    他轉身又去打開了另一扇臥室門，立刻就是眼前一亮。裏面的環境乾淨整潔，和剛才的房間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間臥室並不大，但是佈置的極為漂亮。淡粉色的窗簾卷在臥室窗戶的兩邊，一張兒童單人床靠在窗下。下午的陽光正好從窗戶照進來，灑在粉紅色的床單上。帶着卡通圖案的書桌和衣櫃立在門的左側。

    王志勇覺得這應該便是楊曉菲的房間，在她失蹤後一直被她母親張玲保持着原來的樣子。

    「志勇？」王志勇一直沒有說話，電話那頭的艾麗絲擔心的問道。

    「我沒事。」王志勇回答道。他走進了楊曉菲的臥室仔細的查看着。

    「我們現在確認了楊易性侵了女兒的事實，但是在十八年前他卻在別人的隱瞞下逃脫了罪責。如果當時他知道女兒將他的醜行告訴了別人，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恐懼？憤怒？否認？逃跑？」艾麗絲接連說了好幾個假設。最後突然她停了下來，想到了一個最可能的猜想，也是最可怕的事實。

    「殺人……滅口？」

    王志勇沉默了一下，事實上他的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只是——

    「我們還無法確定楊曉菲死亡時的情況究竟是怎麼樣。但是我們曾經推斷過楊曉菲的意識能量可能有着很強的求生欲望。而一般的非正常死亡形成的意識能量多數只會產生仇恨和憤怒。我相信楊曉菲的意識能量是有仇恨的，但是如果她死前有着強烈的生存欲望的話，便有可能也參與了之後意識能量的形成。」王志勇分析着。

    「你的意思是……」

    「求生的欲望是長期的，它支撐着意識能量的存在，造成之後每一年的公交車的失蹤。而仇恨的欲望是短暫的，它令楊曉菲的父親離奇自殺，造成了十八年前第一起232公交車的失蹤。這兩股欲望既是同時存在又是分割開來，這其中必然是非常的複雜。不過若是是探究失蹤的232公交車在什麼地方，我想應該會是與她仇恨相關的某個地點。」

    「那是什麼地方？」艾麗絲問道。

    「232公交車本身對楊曉菲來說便是她曾經受過傷害的象徵。十八年前她的父親為了方便侵犯她，經常帶她坐232公交去釣魚，如果是這樣的話……」

    王志勇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柜上的一張相框上，裏面的照片是楊曉菲和父親楊易的合影。

    他終於找到了想要找到的東西。

    王志勇走上前，想要拿起相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相框上，根本沒有發覺張玲出現在他的身後，將手中的菜刀猛地向他頭上劈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