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加工車間的工作場景,與郭國柱印象中的車間純粹是兩回事。如果說他剛才進車間時,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的話,現在,他和徐利跟着甄鳳未已經在打眼機車間辦公室打過了電話,滿眼滿耳的機床工作景象,早已經使他驚訝不已了。打過電話出來,他還不住地向一排排整齊劃一的機床瞭望,他覺機床和一旁的操作工人,有點像排列整齊正在聽候指揮的隊伍。什麼東西如果一整齊劃一,就具有了陣勢和震撼性。
甄鳳未離開了一下,說馬上回來。她其實是不想讓車間的考勤員看見自己。郭國柱看看徐利,忽然道:「誒,你要有事,趕緊先回去吧———剛才忘了,別耽誤了你的事,快去哇快去哇。俺們同學甄鳳未可以找他們師傅幫忙,就不麻煩你了,已經耽誤你這麼多時間。真是太夠意思了———誒,她回來了,你趕快哇。」
徐利笑笑,嘴裏說着:「沒事沒事,這有什麼呀。」卻原地不動窩。他見甄鳳未回來,就又笑着說:「怎麼樣?應該可以吧?」
「可以,怎麼能不可以呢。」甄鳳未笑笑,一副不容置疑的,好像對問話者不滿的調皮神情,「我剛才和我們師傅說了,他現在有點活兒,一會就做完了。郭國柱,那你,」甄鳳未忽然有些奇怪的動作。她用一種在學校時,上舞台演話劇才有的動作———筆挺地站着,好讓寬大無形的工作服裝不至於太邋遢。她的那個動作是一個既像「請進」,又像跳舞伸出手的動作———她的左手掌,平直地展開來,白皙圓渾的長手指,向下彎着,指尖有些俏皮地指向徐利:「你讓人家趕緊先回去吧,光我一個人也可以。」她對着郭國柱說這番話,沒去看徐利。
徐利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甄鳳未的手掌上,然後又跳到了她的臉上。借着打眼機車間四面巨大窗戶和燈光交輝相映的柔光,他發現,甄風未皎潔的側臉,顯得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西方女人的側面輪廓。他看得一時有點發呆。馬上一回神,說:「我沒事,早和車間說了,今天我的任務就是到研究所我們同學那,了解一下下一步採煤機的鑄造件有多少有哪些。嗨,今天,甚至是今年,如果廠里能遇到更開明更膽大一點的廠長———那就不一樣。我們就都有了福氣了。」
事實上,對於鑄造車間的職工來說,誰在大廠里當廠長,誰是副廠長等等,實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徐利知道,他的眼界有時候出奇的高。
郭國柱還想勸徐利先回吧,可最後他沒有再勸。因為他看出來了,徐利今天的幫忙,越來越主動。為什麼?郭國柱沒有多想。他只是越來越覺着,徐利這人真不錯。
甄鳳未領着大家往一片轟鳴的機床大部隊走去時,郭國柱忽然想起來,武英強來了到哪兒找他。他正想對甄鳳未說這個意思,甄鳳未和前面一個人打招呼:「誒,忙呢?」
郭國柱也一笑,呀一聲道:「誒?你在這兒呢?」他已經看見了,那個正對着他們微微笑着的年輕人,是機加班的一個男同學,一時想不起來叫什麼名,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些許得意的淺笑,正一邊端莊地微微點頭,一邊淡淡笑說:「嗷,也不太忙。」男同學就那麼站着,手裏並沒戴任何想像中的油乎乎的線手套。甄鳳未停下腳步,對着她的同學,也是說給郭國柱徐利聽:「你可是咱們廠里第一個開上加工中心的人,祝賀你啊!」
郭國柱和徐利這時才發現,那個男同學身旁,竟然有一個像一座帶窗子的小汽車的東西。長立方體樣的小柜子,上面有透明玻璃,透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見,裏面有一個正在旋轉着的機器,機器的尖頭正在對着一塊金屬飛速地切削。徐利高興地叫到:「哇哈!加工中心!今天可算是開了眼了,原來咱們廠僅有的一台加工中心,在打眼機車間呢。」
「那當然了,打眼機要改採煤機車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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