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晚這一切突然變得不靠譜起來,說好利用中秋放假到酒樓里聚一聚的人都沒來,白白浪費了三桌子好酒好菜。
肖全明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日子,特意跑到管勾官家裏詢問,結果連人都沒見到。他夫人說天剛黑有兩個府衙的公差把管勾官叫走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公差?當肖全明聽完管勾官夫人對這兩個差人的描述之後,從前心到後背都感到一股涼意。他們哪兒是府衙的公差,這不就是開國侯身邊那些神秘的黑衣軍嘛!
難道說計劃暴露了?肖全明抱着一絲僥倖又去府城內另外兩家看了看,得,這下一點僥倖心理都沒了。
這兩人和管勾官一樣都是被黑衣軍叫走的,而且在去最後一家時還差點被黑衣軍堵在院子裏。合算人家一直在院外盯着,只要有人進入就盤查。
借着還算敏捷的身手,肖全明從後院柴房翻牆逃了出來,半點沒敢遲疑直奔倉司衙門。這會兒只有倉司大人才能保全自己的小命,人家先動手了!
「你說什麼!」聽完了肖全明的講述,熱鬧的酒席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只有倉司大人悽厲的質問聲。
「小人不敢亂講,他們三人確實被黑衣軍抓走了。別人可能不認識黑衣軍,但小人幾乎天天在河堤上見到,當初在州衙中手刃小人同僚的也是他們!」肖全明現在是徹底心涼了,人家都動手了這邊還吃喝慶祝呢。
「賊子!擅自抓捕朝廷命官,難道就沒王法了,要造反嘛!啪……嘩啦啦……」
黑衣軍曾布也見過,那是駙馬王詵的親軍,人數不多但看上去很兇悍。在大名府周邊這種打扮的人也絕無分號,肖全明想看錯都沒啥機會。
然後桌子上的杯杯碗碗就倒霉了,怎麼也沒料到對方會先下手為強,只是這樣一來的話之前幾個月的苦心佈局就全黃了。不甘、憋屈、失望、無奈等等一大堆情緒瞬間都變成了憤怒。
一屋子人此時也都慌了神,假如帥司府真的開始抓人了,那參與了這件事兒的都跑不掉。倉司大人可能沒事兒,可手握兵權的瘋駙馬能不報復嗎?
「大人息怒,待末將派人四處打探清楚再下結論不遲。」還得說軍人膽子比較大,一位禁軍軍官起身提出了應對之法,目前不能慌,先要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還是中有見地,好好好,速速去也!諸位先不要慌,待劉將軍回來之後再做定奪。曾大,拿本官的名刺去請漕司章大人、憲司劉大人過府一敘,若問起來就說本官有要事相商。」
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曾布猛的一拍額頭重新恢復了理智。此時罵人是沒用的,如何善後才是正道。
那些被抓走的人里別的都可以忽略,但倉司的管勾官必須要回來,這樣才能撇清自己。但怎麼要得琢磨琢磨,想那開國侯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僅靠自己把握不大,得把其他兩位監司也拉上。
「劉大人、劉大人,小的對城裏路徑熟悉,也知道各家位置,不如由小的帶路如何?」肖全明並沒繼續留在後堂,他算是看出來了,倉司大人恐怕靠不住,想保命必須自己想辦法。怎麼順理成章的離開倉司衙門呢,跟着禁軍軍官走最合適。
「也好,騎馬去城北,本官去城南,休要多停留,掃探清楚就回稟!」
姓劉的禁軍軍官對肖全明的提議比較認可,他並不在府城附近駐紮,有個地面熟的人幫忙事半功倍,為此還把親兵的戰馬借了出去。
「掃探個屁!老子才不留下給你們當墊背的……喂,帶本管去你府下人出入的側門,快!」
待禁軍軍官一走肖全明立刻停住了腳步,左右看了看,把打掃馬廄的小童叫了過來。塞過去幾錢,然後牽着馬跟着小童向旁院走去。
不愧是當過山賊的人,肖全明的本能感覺非常準,劉姓軍官出了倉司府衙剛剛拐過路口就被一群黑衣軍給攔住了,不由分說拉下馬來搭肩頭攏二背捆成一團,連同三名親兵一起往旁邊的箱車裏一扔,又縮回街道的暗影里。
打肖全明進入倉司衙門之後,這裏的前後門左近的街道路口就已經被特種兵和新軍封鎖了,隨便進,但想出來不可能,根本不問身份有一個綁一個,全部拉回府衙再挨個盤問。
是要抓的人立刻轉交給那幾個蕃人,誰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不是要抓的人原封不動拉到遠離府衙的街道放了,就當沒這回事兒。
這幾個蕃人是幹嘛的呢?他們就是王十的手下。和在湟州時一樣,王十從來不拋頭露面,她對外的身份是順風鏢局的賬房,對內身份則是郵政傳遞的負責人。山川檢察院的職務除了洪濤和促進社知道之外,誰也不清楚。
以王十的性格,她的手下肯定也沒正常人。這幾個蕃人原本都是戰俘,轉而為她工作之後,最拿手的工作就是綁架和逼供。誰要到了他們幾個手裏,啞巴也得講話,無一例外。
很快,一份份供詞就送到了府衙大堂,洪濤很少見的穿着官服端坐在堂案後,兩邊還站着府衙的一干官曹吏差。
誰也不清楚中秋節知府大人為何要把大家全召集來,已經站了快一個時辰,光看到有小童送來一張張紙,啥事都沒發生。
「通判李大人、戶曹參軍鄭大人、防禦使蔣大人、團練副使魏大人……」終於有動靜了,那位女簽判接過一張紙開始宣讀,念完之後,正堂堂案前就站滿了人,粗略數數有二十多位。
「拿下!」堂案後面的帥司大人只是抬了抬眼皮,輕輕吐出兩個字,然後這二十多人就被兩邊的新軍擒住了臂膀。
「為何羞辱本官,我乃朝廷正七,何罪之有!」當這些名字被念出來之後,大部分出列的官員就知道為何了,無不面色死灰,還有哭嚎求饒的。
但也不全是軟骨頭,防禦使蔣大人一看就是武人出身,有點功夫,兩名新軍士兵愣是沒能制住,還被摔倒一名,另一名也被推開,他一邊高喊叫屈一邊氣勢洶洶的沖向了堂案。
「退下!啊……你敢……當堂行兇……」這是洪濤頭一次見到黃蜂近距離出手,非常快,上前一步,還沒等對方的胳膊伸直就又退了回來。再看蔣防禦使已經捂着大腿倒地了,一張臉扭曲變形,手指縫裏有鮮血滲出。
「快省省,沒看見六通判李大人都不言語了,你個七小破官還咋呼個啥。本官已經很給你們臉了,甚至一度打算與諸位合作。現在看來有些人是屬驢的,牽着不走打着倒退。你們可能是沒見過湟州城外的木杆,但不會連渭橋鎮種凱也沒聽說過。教你們一個乖,在對付別人之前好歹也得打聽打聽,連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的道理都不懂,留着也是廢物。」
真疼啊,洪濤一想起黃蜂藏在袖子裏的兩根鋼錐,感覺自己的腿都有點難受,可是半點憐憫之心都提不起來。現在他們一個個都老實了,假如再等一個月讓他們成勢之後,肯定就不是這幅嘴臉。
想讓暴民抓住自己,這主意一聽就是狗屁不懂的官想出來的。暴民要是能指揮就不叫暴民了,到時候很可能會把自己撕成碎片,或者扔下一地屍體然後一鬨而散。
「諸位也別閒着,誰參與了針對本官的謀劃趕緊自己出來認罪,態度好、揭發了別人的本官可以既往不咎,視情況留任或者調任它職。若是不思悔改、頑抗到底,那就別怪本官心狠手辣。更別指望別人能三緘其口,在本官手中大羅金仙也得張嘴說實話。」
這二十多人被新軍士兵拖了出去,正堂里還剩下三十多人,堂外站着的更多。這些人全是府衙里的公務員,有官有吏,總共一百四十九人,還不算各縣的官吏。
都說冗官是宋朝的一大弊端,看上去真是這麼回事兒。光是府衙里吃中央財政撥款的官員就有這麼多位,再算上數量更龐大的差役群體,每年得發多少工資啊。
要是每個府州縣軍都和大名府類似,這就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公務員群體,固然這麼做可以鞏固政權,可是對財政的壓力也太大了。
原本洪濤沒想在官制上動手,那樣會引起更多非議。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正好出現了一次有組織、有預謀弒殺皇子的大陰謀,借着它的東風乾脆連大名府路的官場一起整治。現在誰也沒法阻止這件事兒發生了,更不能惡人先告狀。
一個時辰之前,頭一批被抓捕的涉案人員和供詞就已經由特種兵護送前往開封駙馬府,再由長公主轉呈神宗皇帝。
裏面還附帶了一份自己寫的解決辦法及善後處理方案,只要皇帝不想再有人對未來的繼任者不利,就只能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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