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鈺又思忖會兒,嚅着唇道:」沈大人所說極是,但趙青青的魂魄,似乎真的附上霍小玉的身而重活了。她言行舉止確無半毫作假的樣子。「
沈澤棠微笑,看着窗外河水狂瀾不語,舜鈺覺得無趣,瞧着銅爐里的沉香快要燃燼,起身欲去重燒,哪想船身猛一晃蕩,她趔趄着不穩,猝不及防間萬念俱無,瞧着沈二爺的衣袖在眼前飄過,就一把抓住。
待一切舒平下來,她已穩當的坐在沈二爺的腿上.......這是坐習慣了嗎?一次兩次的,她好像都麻木了。
「沈大人自重。「舜鈺想掰開環腰間的胳臂,可一觸及溫熱的肌膚......還是希望他良心發現。
聽得沈二爺慢慢說:」鳳九,如若此時大船傾翻,願與我同生共死麽?「
」你死你的,我要長命百歲。「舜鈺嘴裏溜出的話可不動聽。
頓覺腰間一緊,背脊貼上寬厚的胸膛,耳垂被熱呼呼的呼息撩撥的刺癢,他含笑問:」就這麼絕情?「
」就是這麼絕情。「舜鈺使勁去掰他的手指,怎弄了半晌,那環腰的胳臂都快環她胸上了........。
心眼如針尖麥芒......氣得俯頭朝手面上就是一口。
沈二爺哪在乎這點不痛不癢,只是有些好笑。
這丫頭表面看似對他恭敬又順從,其實一身嫩骨驕矜的很,一不得她意,管你是誰,說出的話能把人噎死。
能用柳枝兒把嬌滴滴小姐的臉破了相........他抬手把她小嘴兒捏了捏:「狠心的丫頭。」
舜鈺呆了呆,他說甚麼?含含混混的定不是甚麼好話。
」沈二爺,楊大人來拜見......。「沈桓大咧咧推門稟話,恰見着二爺摟着馮生卿卿我我的......額地娘,得捂臉,畫面辣眼睛。
舜鈺頰飛一抹紅,也不知是由氣生猛,還是沈二爺鬆了手,她三兩下站起身,朝自個床上一躺,拽過錦褥遮臉。
沈二爺笑意愈發地深,偏問她:「不隨我見楊大人去?」
見舜鈺一動不動的,也不勉強,整理好衣襟走兩步又頓住,回首道:「此案看似借屍還魂毫無破綻,反倒顯得太過刻意,你可把此暫放,等至鎮江後必有定論。」
聽得艙門緊闔,沈二爺與楊清邊說話邊離去,待得只剩寒雨浪濤聲,舜鈺掀起褥子坐起。
趙守善,原大理寺卿,與父親同朝為官,平素關係親厚,常攜家眷至田府來做客,其有意待趙青青及笄後,許配給大哥田舜吉為妻。
舜鈺不喜歡趙青青,尤其親眼見她,敢拿柳枝兒責打田濂,吃了熊心豹膽麽。
再然後兩家漸次疏離,斷了往來,父親說不是為了劃傷趙青青的事兒,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想起大哥留下的《壽陽曲》其一句:善難守,惡如崩,趙卿煞愧玉堂人。
趙守善!舜鈺眸瞳泛起冰冷意,她從床墊下摸出短刀來把玩,刀鋒出鞘,寒光森森。
.........................
日間彈指過,明月轉船梢。
客船終停泊於鎮江西津渡口,一下碼頭,江南初春清晨的涼意便撲面而來。
鎮江知府的幾乘官轎停落,穿六品官服的通判及同知,領着十數府吏已等候多時。
楊清請沈澤棠一行隨他去府衙。
沈澤棠笑着婉拒,只道初來乍到,總是要去四圍閒逛,領略過這風土人情後,再去府衙共商公務。
楊清看着啼哭吵鬧的趙青青,頓感頭痛,叫來個名喚馬春的府吏,給沈大人等指引帶路,自已這才入轎,鳴鑼張傘的離去。
沈澤棠知楊清派馬春跟隨的用意,是怕他甩案跑了。
當年在國子監時,這楊清可沒少被沈澤棠及李光啟高達折騰,果然是十年怕井繩,卻也不表,笑着問馬春,哪裏有吃早食的地方。
這馬春是土生土長在這裏,橋門洞口,巷陌街坊閉着眼都能走到,再瞧他們一行穿衣氣度,楊清方才畢恭畢敬之態,早已猜着定是京城路過此地的朝堂重臣,自然不敢怠慢,骨碌着眼道:「出了碼頭十數步,即有家李嫂麵館,雖場面不大,滋味卻是極地道。」
舜鈺則踏着泛起濕意的青石台階,層層向上踏行,才下客船不久,整個人還猶覺搖搖晃晃的。
台階兩邊是密如鴿籠的低矮房屋,多是船工或渡口埠頭討生活的,攜家帶口住在這。
勤勞婦人大清早洗衣裳,揮着棒槌「梆梆「打散繚繞的迷霧。
半大的少年在生爐子,拿把破舊的蒲扇急扇着火星,哪想倒騰出更多的黑煙撲面,熏的眨巴眼流淚。
一扇小窗半開,及笄的漁家姑娘梳着烏油發,含羞帶怯望着路過的軒昂客,希得誰能抬頭把她看。
忽聽」嘎吱「推門一聲,俯身出來個紅衣娼婦,才伺候完跑船歸來的漢子,捏捏袖籠里的銀子,滿臉春懶倦濃。
這裏與京城又是別樣的風景,江南水鄉的吳儂軟語,聽進耳里有別樣的韻味。
有人拽住舜鈺的袖管,定睛看去,是個五六歲抹花臉的小乞丐,可憐巴巴來討錢,馬春欲過來驅逐,卻舜鈺阻了,掏出銅板擱進他手裏,小乞丐指頭一攥,謝都沒有說,飛也似的扭頭跑了。
舜鈺有些微怔,抿着唇不露痕跡朝沈澤棠睇去,他正同徐涇低語,沈桓則攬着馬春說話,其它侍衛亦在談笑。
沒人注意到她的舉動。
舜鈺不由地握緊掌心,掌心裏有張摺疊紙條,是小乞丐偷偷塞給她的。
................
李嫂麵館果然場面不大,連塊匾額都不捨得鑲,只在屋檐插着旗子。
風一吹呼啦啦的響,旗面展開,上寫着個大大的「面」字。
正揭開大鐵鍋蓋,翻滾的麵湯如運河滔天,一個白胖富態滿臉和氣的婦人,正拿大勺撇去麵湯周圈的浮沫。
想必這就是李嫂了。
卻想不到這裏生意紅火的要人命。
店裏坐無虛席不說,門前擺着的五六張桌椅亦坐的滿滿當當。
有人埋頭吃着,大多數人都在等,等的無聊,便互相攀談起來,操着各種方言,皆是南來北往客。
舜鈺朝桌面上看了看,原來這裏不光賣面,還賣蟹粉湯包水晶餚肉藕汁湯圓。
又有人端着盤匆匆過,香味直鑽鼻息,卻是兩面灑着白芝麻的蟹殼黃小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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