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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安辰逸轉過身來, 彎起唇角, 朝季榆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我看你睡得沉, 就沒有叫醒你。」
——這當然是謊話。
季榆再怎麼說也是修行之人,若是連在睡夢中被人給移動了位置,都還一無所覺的話,未免太過有負他一身的修為了。只不過,這其中真正的原因,安辰逸卻是不會告訴對方的。
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蜷起少許,想到之前在山洞中發生的事情, 安辰逸就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去和季榆相處, 他這時候,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看季榆的眼睛。
「這樣……」季榆愣了愣, 沒有做過多的懷疑, 只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給安大哥添麻煩了!」
不過……他睡得有那麼死嗎?大概是之前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所以他連戒備心都下降了?
看了安辰逸一眼,季榆吐了吐舌頭, 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見安辰逸移開了視線, 沒有再往自己看上一眼。
……他昨天晚上睡覺打呼了?影響到安辰逸休息了?所以對方生他的氣了?
看到安辰逸的舉動, 季榆的腦子裏第一個冒出來的, 就是這個念頭。要不然,安辰逸怎麼會不聲不響地就把他給搬上飛劍呢?說不定這就是對方懲罰他的一個方式,想看一看他在醒來後,發現自己在半空中的時候,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現在再做出害怕的樣子……還來不來得及?
抬手抵着下巴,季榆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季榆的模樣,安辰逸挑了挑眉頭,眼中浮現出些微的笑意來。
這個小傢伙,又在想些什麼呢?
等了一會兒,見季榆還是一副思索的神情,還總是時不時地偷瞄上自己幾眼,安辰逸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偷看被抓包了的季榆連忙用力地搖了搖腦袋,但看到安辰逸那如同看穿了一切的眼神,他的心裏又有點控制不住地發虛,「就是……」他看了安辰逸一眼,猶豫了一陣,一咬牙,還是問了出來,「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比如打呼?
沒想到季榆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安辰逸唇邊的笑容陡然一僵,面上也顯露出幾分不自然來。
這個問題,他實在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不成他要說自己想要逗人不成,結果反而給佔了便宜嗎?
看到安辰逸的反應,季榆的心裏立時就是一突——他就知道!他昨天晚上絕對是打擾到安辰逸了!
想通了這一點,季榆連忙站起來,朝着安辰逸就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說着,他抬起頭來,看着安辰逸,鄭重地給出了自己的承諾,「絕對不會再打呼了!」
安辰逸:……啥?
被季榆這預料之外的話語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安辰逸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為什麼會這麼說?」有點好笑地看着季榆,安辰逸出聲問道。
他還真是有點想不明白,面前的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得到這樣一個結論的。
「……哎?」完全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季榆不由地有點發懵,「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打呼嗎?」
那為啥剛才聽到他的問題的時候,要露出那樣的表情來?
總覺得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的季榆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安辰逸。
「自然沒有,」看了季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安辰逸努力壓下唇邊笑意,「你睡覺的時候很……」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乖巧。」
就連由於寒冷而往他的懷裏鑽的時候,這個人都有如一隻溫順的羊羔,讓人生不出任何的戒備與嫌惡。
季榆:……
這個詞,真的是在形容他嗎?
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的季榆歪了歪腦袋,眼底浮現出些許困惑的神色來。
「昨天晚上真的沒有發生什麼,」輕笑了一聲,安辰逸伸出手,安撫一般地揉了揉季榆的發頂,「不必多心。」
就是有,他也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的。
有點不舍地收回了手,安辰逸發現,他似乎有些喜歡上季榆發間的觸感了。
既然安辰逸都這麼說了,季榆當然不會再繼續懷疑——不管怎麼琢磨,對方都沒有在這種事情上欺瞞自己的必要。
這麼想着,季榆就鬆了口氣。他跟着安辰逸,是為了幫對方的忙的,要是因為自己,反而影響了安辰逸的休息,可就與自己的願望相悖了。
將落在地上的薄毯收好遞給安辰逸,季榆低聲道了謝之後,便低頭整理起自己的形容來。
身上的衣袍在一夜之後顯得有些散亂,原先束起的發也有些散落下來,沒了本該有的清爽。
手邊沒有合適的用具,季榆索性扯下了髮帶,任由黑色的長髮披散下來,隨着迎面而來的風而高高地揚起,襯得他的面容更顯稚氣。
視線在季榆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安辰逸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夜裏對方含着自己手指的模樣,心中立即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從中湧出的熱意,讓他的耳根都有點發燙。
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安辰逸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失衡。
不知怎麼的,他的腦中突然就冒出了季榆一臉認真的表情,說着「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的模樣來。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安辰逸的唇邊露出一抹不大的笑容來。
儘管早該過了成人的年紀,但季榆無論是容貌還是性子,分明都還是孩子的模樣,就連出手幫他們的理由,都帶着幾分孩子特有的天真與執拗。
側過頭看着站在身邊的人,安辰逸面上的神情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將安辰逸的神色變化盡數收入眼底,季榆略微彎了彎唇角,便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坐下繼續回憶當初自己在逃離之前「瞥了一眼」的陣法圖來。
就算兩人無法在短時間內就找出破陣的方法來,但能夠提前了解這裏頭的一些關節,總也好過對其一無所知。
見季榆凝眉思索,安辰逸也就不去打擾他,只是腳下飛劍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上了一分。
抬起筆在膝上的紙上緩緩地落下了一筆,季榆的目光很是專注,鼻尖隨着他的動作,泌出了少許的汗珠。
修行者所使用的高深法陣,即便只是用墨水在紙上畫出大致的形狀,都有着莫大的作用,以他的實力,這個陣法對於他來說,確實是超出他的能力太多了。
但只要能夠提升此次行動萬分之一的成功率,他也願意為此去嘗試一番。
這大概就是他此次前往落仙門,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了吧。
看着白紙上那甚至稱不上圖案的幾筆墨痕,季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雙眼有些微的發亮。
於安辰逸而言,在見識過世間百態之後,越是喜愛性子單純的人,更何況,季榆非但與他志向相合,此時所做的事情,還有一大部分是為了他,心中的感激與責任,自然會讓他對季榆更多出幾分關注與愛護。
在有着先前謝瑾瑜的行為的對比下,尤為如此。
而想要使這種微妙的感情在安辰逸毫無所覺的情況下,發生細微的轉變,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至少比起其他的方式來,要更輕易得多。
感情不比其他東西,無論是「巧合」還是「意外」,對於那操縱着世間萬物的「命運」來說,都是屬於切實可控的東西,只有人的情感,獨屬於一個人主觀的感受,不受任何外物操控。
劇情可以推動世間所有的一切,去將安辰逸和謝瑾瑜牢牢地捆在一起,促使兩人在同生死共患難中生出感情來,卻不能直接在他們的心中,創造出一段並不存在的愛慕來,這是最為基礎的規則——如果這一點被打破,那麼那些衍生出了這些世界的小說,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連角色的情感都是任由造物者把玩的東西,這個故事,又還有什麼閱讀的意義?
仰起頭往安辰逸那兒看了看,季榆的雙眼彎起,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個人剛才的表現,已經足以證明他的猜測。
季榆怔怔地望着前方出了一會兒的神,就閉上了眼睛,靠在季棠的胸前,沉沉地睡了過去。
以不過築基的修為,在修得元嬰多年的幾名長老的追殺下逃竄至今,這個身子早就已經到達了極限,此時鬆懈下來,自是無法再繼續堅持下去了。
察覺到懷中之人的氣息的變化,季棠低頭看了一眼,眉頭忽地蹙了一下,又很快鬆了開來,只是眼中飛快地划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轉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由於一開始並未打算留下季榆的性命,季棠自然是沒有準備安頓對方的地方的,最後只得挑了一處自己無意間發現的洞府,用作暫時的落腳之地。
將還未醒來的季榆放在床上,季棠猶豫了一下,又去找了一條薄被替他蓋上,這才轉身離開。
——今日的變故,他還得知會二長老他們一聲才是。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好似湖面泛起的漣漪,緩緩地平靜了下來。一時之間,這個不大的空間裏,只能聽到床上的少年那清淺的呼吸聲。
似是感到有些寒冷,季榆伸出手,將身上的薄被裹得更緊了些,被風吹得半乾的頭髮自頸側滑落,襯得那白皙修長的脖頸更顯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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