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開庭一愣,時間之法是個很陌生的名詞。
大家都知道,此世界具象於七條基礎規則之上。金、木、水、火、土、界、律。五行是眾生道種之屬。界即生死,律為因果。簡單地說就是人死不能復生,道途自有因果。
而跳出五行,不入輪迴,不沾因果,那是上界天人才有的能力。在建木登天之途封閉後,關於天人,關於神明,已漸漸變成一種傳說。
至於時間之法一直以來都是眾說紛紜,它真實存在,每一個人都會切身感受到,並且看着自己和他人從幼年、成年走向老年。
若說真實的存在就應該有法則,有大道,但是千萬年來,卻關於時間之說從未在道典上顯現片言隻語,而大陸上的種種傳說也沒有一條記載能讓人信服。
於是許多人都認為,假如時間大道是三千大道之一,那也是超越了此世界的存在。
每個時代總有天才或者具有探索精神的強者想要嘗試一番,不過都沒有給後人留下成功的例子。反倒如因果之律的威力般,給世人留下警告,時間之道複雜程度超越生死之界,一旦起了窺探之心,就無可避免迷失。
付明軒思索間,正想對燕開庭說點什麼,突然轉身,目光投向左近之處,沉聲道:「什麼人!」
客院的高牆上爬滿千金藤和菟絲子,月光照在繁星點點般的白色小花上,竟然還有些晃眼睛。
其中一片月光從中分開,韓鳳來走了出來,一如既往顯得有點小靦腆。
付明軒看到韓鳳來,呵的一聲,似笑非笑地道:「韓少東,日前剛聽了一齣好戲吧,居然還來這裏?這麼看來某些自作聰明佈局的傻子,自己也在別人局中啊!」
燕開庭之前看到韓鳳來的時候還沒多想,被付明軒這麼一說,立刻意識到其中問題。
如今看來,韓家這位少主可不是簡單角色。「觀風閣」的人演給他看的那場戲全然白演。但他明知道接頭人有玩弄花樣的嫌疑,卻還是入住了燕府,恐怕一開始就對「天工開物」有所圖,正好順水推舟,還不着痕跡。
只不知道他跑出來偶遇燕開庭,又連帶見了夏平生,將自己意圖隱晦地暴露出來,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韓鳳來沒有馬上應聲付明軒,反而看了燕開庭一眼,像是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想,道:「燕主不要多慮,我方才的承諾,沒有一字虛言。」
說完,韓鳳來才轉向付明軒,拱手行了平輩禮,道:「寒洲道兄,好久不見。」
付明軒嘆了口氣,拍拍燕開庭的肩膀道:「你這是越活越老實了!心事都寫在臉上,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他才向韓鳳來回禮,「倒是不曾想,簫韶你這麼快就走動到我們這種小地方來了。」說罷,付明軒指指燕開庭道:「這是我兄弟,也沒什麼優點,就是老實,欺負起來輕一點。」
聽到這類似於琉璃器皿,輕拿慢放的說法,燕開庭腦中正在亂七八糟推衍的念頭全都跑光了,愕然轉頭看向付明軒,覺得他今晚有些活潑過頭。
韓鳳來好像也被說傻了,盯着付明軒,眼神無辜,耳尖紅通通的,大有往脖子擴展的跡象。半晌,他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寒洲道兄,你可真會說笑。」
燕開庭覺得再讓這兩人互相恭謙讓下去,能扯到天亮,問道:「韓少主這是又出來散步?」
韓鳳來落落大方地回道:「原本是看見燕主離開客院,想過來打個招呼,後來……寒洲道兄到的時候是該迴避,不過這裏的氣有些異常。時間之法太過罕見,一時起了好奇之心。」
又是一個時間之法!
付明軒道:「簫韶既然也感覺到了,那有什麼看法?」
韓鳳來道:「前人手記中有『時間黑洞』之說,大多被認為是天然形成,事實上,並沒有任何記載能確認是當事人落入黑洞,又全身而退後留下的真實成例。不過你我都知道,有一個地方存在時間之法,那就是神器秘境。」
燕開庭聽了兩人交談方才恍然,那是散修不可能知道的秘聞,就是正統道門弟子,不到核心層面也大多茫然無知。
為何那些核心弟子的修煉速度不僅遠超散修,甚至比起自己的同門同代還都要高許多?事實上,除了天賦、秘法、資源上的差別,以及歷練時的機緣和運氣之外,還有一種極為特殊的時間修煉之法。
大陸上一直有無為塔、道德劍、山河鼎、禁屠刀四神兵之說,來源已不可考。元會門和小有門各持其一,另兩件則是由星極門和諸生門,分別與七派中的四個共有。
它們的名字聽起來,是四件神級戰兵,而有幸見過的人,會知道它們的外型亦如其名。想要馭使神兵,至少得是尊者之上,一般人仰望過後,不會再多想。
但是大多數人所不知道的是,這四件神兵有一個共同的神通,那就是劈開世界壁障,進入時間之河。
然而河流彼岸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雖說歷代有來有往者也不少了,可仍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
只能粗略地認為,那個地方也相當於一個修煉秘境。只是和本世界秘境固有的環境不同,在那裏,每個修者的境遇都不一樣,他們的經歷更像幻陣,與本世界迥然有別,而大部分人會體驗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無論他們在裏面待了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外面的時間都只過了一天一夜而已。
聽起來這簡直是修煉神器,但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內外時間概念混亂還是輕的,有些人在裏面過完了一生,出來以後很容易分不清兩邊的真實和虛幻。而他們若既有幸運更有實力得到第二次進入的機會,則會發現,兩次跨入的根本不是同一條河流。
還有的人則是在一天一夜之後沒有出來,這樣的情況多了以後,人們也就知道,這些人恐怕再也不會回到這個世界。即使他們留在道門的命魂牌一直完好,也已經徹底迷失在時間裏。
這種修煉方式不僅風險極大,資源消耗也是天文數字,因此並不是修士們有膽量有等級就能去碰運氣的。
相應的,道門弟子若通過這樣的考驗,就等於是真正進入了門派核心。並且他們在秘境中的經歷大大豐富眼界,開闊見識,今後的道途上就會少了許多阻礙。
韓鳳來的猜測是,燕家先祖在這裏修建祠堂的時候,可能還借了些地利之便。而高級法陣若與天然環境混為一體,威力比單純用材料打造的要更大一些。
而這個地利之便,按理說不該是「時間黑洞」這麼危險的東西,但有可能是一個大型空間法陣,甚至是一條天然空間通道。
名門的家族重地通常兼具堅固防禦和撤退後路的雙重功能。
如果裏面有空間通道就比較容易解釋了,天然的空間通道其實質就是世界壁壘的縫隙,世界壁壘之外即是時空亂流。若法陣失能,紊亂了對接的方位,漏一些亂七八糟的氣息進來就很正常了。
「燕府修建之前,這個地方是否有什麼特殊地形?」韓鳳來看向燕開庭問道。
燕開庭想了想,卻不得要領。
玉京城的建造並非一蹴而就,前後曾多次擴建。尤其玉脈枯竭前後,幾大主要城區實際上已經算是推倒重來過的了。
而玉京所處位置雖然在服玉山脈余脈上,但主城範圍地形卻相當平坦,就算去查城志都說不清楚這是人工還是天然的了。
韓鳳來也知道一座一千多年歷史大城的某個角落,實在很難追溯,於是道:「我有個朋友於陣法上頗有造詣,他過兩天會來玉京。如果燕主不介意的話,到時候可以請他過來看一看。」
燕開庭點了點頭,付明軒也沒意見。
越是高級的法陣,失控之後越是危險。而且時間之法的氣息是很要命的預兆,若只是空間連接出錯帶進來的也就罷了,若是世界壁壘直接開裂,那就很有可能變成魔物進攻的弱點了,怎都要找陣師來修補。
不過韓鳳來這句話里也透露出一個意思,接下來兩天裏他並不打算離開玉京。
但是韓鳳來他說得如此坦蕩蕩,燕開庭也不好趕人,況且名義上,韓鳳來並不是他的客人。「天工開物」里一攤子亂事,他都還沒有時間去理清呢。
燕開庭又問過兩人,這裏的時間之法氣息並非一直存在,猶如夜風中的花香般,偶爾會飄來一陣。於是他決定不另派人封存此地,廣場上燕家祠堂這一角本就沒有人會來,引人注意了反而不好。
韓鳳來向兩人告辭,走了兩步,腳下猶豫,回過頭向燕開庭露出求助眼神。
燕開庭十分無語,給他指了前方的分支路口,又細細說了後面的路徑。
所幸韓鳳來住的「集薈院」是第一等房間,那意味着地段夠好,環境更有特色,知道了周邊標誌性的花樹配置,找起來還比較容易。
目送韓鳳來背影消失在甬道中,燕開庭很不可思議地轉頭道:「這位真不認路?那他在荒原上豈非要餵凶獸?」
付明軒道:「荒原上自有飛行舟代步。」
燕開庭頓時不說話了。
好吧,散修確實很難想像道門法器的強大,他依稀記得在書上看過,有的寶船可容納百人,完全展開得有一個街區那麼大小,估計一般空禽也不敢前去挑釁。
付明軒笑笑道:「今晚還是去我那裏吧!介紹一個妙人給你認識。」
燕開庭這才想起,還沒問過付明軒的來意,聞言亦無異議。他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太雜,現在還有些心煩意亂,放鬆一下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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