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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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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禾被她這誇張樣逗笑了:「我也是服了你, 明明待不住還偏偏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前幾日, 她和宋嘉淇還有舒惠然等幾個朋友出城踏青郊遊,也邀請了宋嘉音,可被她一口回絕了。理由是她脖子上的傷還沒有好全,分明只有那麼一點紅了,多塗兩層粉的事,可宋嘉音就是覺得有礙觀瞻。
宋嘉音眼皮一翻, 哼了一聲:「我怎麼可能讓她們看我笑話!」
&敢笑話大姐, 那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宋嘉淇笑嘻嘻的湊過來, 宋嘉音的炮仗脾氣也是有名的。
宋嘉音隨手操起一枚果子砸了過去。
身手敏捷的宋嘉淇接了個正着,咔嚓一口咬下去, 津津有味道:「真甜!」
氣得宋嘉音瞪眼。
宋嘉禾趕緊和稀泥:「大姐,你的唇脂好像掉了。」
宋嘉音一聽哪還顧得上生氣, 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一看之下發現唇色果然有些不均, 應該是喝水時沾掉了些,當即就補起妝來。
宋嘉淇一邊啃着蘋果一邊吐槽:「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塗唇脂。」恁是麻煩。
補妝的宋嘉音白眼一翻, 嗤笑:「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麼!」
宋嘉淇鼓了腮幫子, 可一看對方玲瓏有致的身材,再一低頭, 頓時泄了氣。
留意到她神情變化的宋嘉禾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得宋嘉淇頃刻間漲紅臉,拍着案幾吆喝:「不許笑, 不許笑!」
結果就是連宋嘉音都笑了起來, 一笑唇脂就塗歪了, 頓時驚叫了一聲,這下輪到宋嘉淇笑了。
笑鬧間馬車就到了徑山腳下,空地上已經停了不少華麗富貴的馬車,涼亭里更是香風裊裊不絕,鶯聲燕語不斷。
宋家三姐妹一下馬車就吸引了大伙兒注意力,三人穿着同一款式的水紅色騎裝,卻不是一模一樣,領口衣袖的設計不盡相同,更襯各人氣質。
&妹花來了!」宋家姑娘的美貌那是公認的,無論嫡庶清一色的貌美如花。
宋嘉音自信一笑,帶着兩個妹妹走入涼亭,不一會兒就各尋自己的好友說起話來。
宋嘉禾拉了舒惠然到旁邊說話:「今年我向祖母討了出遊做生日禮物。」
舒惠然詫異:「你想去哪兒?」既然特特趁着生日去求,肯定不是武都範圍內。
&實也不遠,就是河池。」
遠倒是不算遠,騎馬半天或馬車一天也差不離就到了。舒惠然問她:「怎麼無緣無故想去河池了?」
宋嘉禾道:「河池的芍藥聞名遐邇,我眼饞好久了。」自然不是這個原因,她多活的那四年也不是白活的,「到時候嘉淇也要去,你也陪我去一趟好不好?人多熱鬧,反正也就去個五天,馬上就回來了。」
舒惠然猶豫不決,這說遠不遠,可說近也不近啊!然而架不住宋嘉禾左一句求,右一聲央,這丫頭撒起嬌來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得了滿意的結果,宋嘉禾心花怒放,甜言蜜語信手拈來。
舒惠然捏她的臉:「今兒出門抹了三斤糖是不是。」
宋嘉禾笑嘻嘻的躲,眼尾的餘光瞄見正主來了,笑道:「安樂郡主來了。」敕封的聖旨一到,她們就改了口,魏歆瑤顯然也更喜歡這個高高在上的稱呼。
馬背上的魏歆瑤穿着一身正紅色的騎裝,奔馳而來時猶如一團火,張揚肆意。身後是浩浩蕩蕩的丫鬟婆子和護衛,她的排場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
宋嘉禾不着痕的打量那些護衛,尤其是領頭那幾個,依舊沒找到那張記憶深刻的臉,登時一陣失望。
魏歆瑤明媚一笑,叫起行禮的眾人:「抱歉,我來遲了,讓你們久等。」
&有,分明是我們早到了。」羅清涵笑着接過話。
自然有人附和她。
魏歆瑤笑了笑:「那我們開始行獵吧,按老規矩來!」
所謂老規矩便是每種獵物根據大小、速度、以及兇猛程度有一個分值,總而言之越難得的獵物分值越高,最後總分最高者便是贏家。
聞言,魏歆瑤那邊就出來一個丫鬟,手捧一水漏。這水漏是特製的,一壺水漏完剛好兩個時辰。
宋嘉音對白芷道:「你去車裏拿一下。」
老規矩還包括參賽者要交十金作為賭資,加起來可是好幾百金,足夠尋常百姓一大家子舒舒服服過一輩子。這規矩宋老夫人都知道了,所以她出門前就給孫女們準備好了賭資。
片刻後涼亭那張石桌上就擺滿了金燦燦的金子,好不耀眼。換個地方那是要引起騷亂的,然在場這些閨秀個個生在錦繡堆里,有些個還要覺得金子俗不可耐。
諸事安排妥當,姑娘們便三三兩兩的進了山,剩下的閨秀也四散而開,各去尋樂子,並非所有閨秀都精通騎射,她們過來也就是湊個熱鬧。
舒惠然就是其中之一,她騎術一般,箭術更不必提,參加比賽丟人不算什麼,就怕出了意外,那就得不償失了。
宋嘉禾也是了解她的,遂詢問:「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打來。」胸有成竹的模樣。
舒惠然笑,她的確有底氣說這話,也不客氣:「你要是能打到狍子,待會兒我給你做蜜汁烤肉。」
宋嘉禾還沒表示,耳尖的宋嘉淇就跑過來拍着胸口擲地有聲的保證:「惠然姐姐,你就等着吧!」舒惠然做的蜜汁烤肉味道好極了。
&我等你們滿載而歸,」舒惠然又叮囑,「小心些!」雖然有護衛隨行,可打獵到底不是遊山玩水。
&就放心吧!」宋嘉淇自信滿滿。
躊躇滿志的宋嘉淇一頭扎進了林子,姐妹倆一心想打一頭狍子,可大半個時辰下來,連狍子毛都沒見着,這還不算,宋嘉禾還跟宋嘉淇跑散了。
沒打着狍子還丟了妹妹的宋嘉禾也不着急,徑山宋嘉淇熟得很,又有護衛在,沒什麼可擔心的。遂她也沒着急上火的去找人,而是一邊尋找獵物一邊追上去。
她就這麼把徑山當成了自家的後花園,優哉游哉的走着。直到在花叢里發現了一隻紅腹錦雞,宋嘉禾立時眼前一亮,這種野雉羽毛赤橙黃綠青藍紫俱全,色彩十分斑斕,也是因此在野外越來越少見。
宋嘉禾抬手讓護衛停下,以免驚走它。隨後緩緩拉開弓,鬆手的瞬間,她的手突然歪了下,飛出去的箭矢就這麼射偏了。
然而那紅腹錦雞卻是被一箭貫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心情大好的魏歆瑤打西邊驅馬靠近,看了看宋嘉禾,又看了看遠處的戰利品。已有護衛跑過去將那紅腹錦雞帶回來。
羅清涵一臉驚喜道:「想不到還能在這兒見到紅腹錦雞,我都以為它絕種了呢!」末了感慨,「郡主箭術精湛,百發百中!」
魏歆瑤笑了笑,她目光在宋嘉禾以及她身後的護衛上繞了一圈:「嘉禾今天收穫不多。」
宋嘉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一心想打狍子,結果就成這樣了。」
羅清涵哈了一聲,半真半假的玩笑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眼高手低!」
宋嘉禾抬眼看向羅清涵,心下狐疑羅清涵態度的轉變,她和羅清涵關係一般,但見面也是三分笑。
她哪知道羅清涵因為魏歆瑤正式向梁王妃舉薦了她,梁王妃還對她十分滿意,只差臨門一腳的羅清涵自然要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未來小姑子』。她知道魏歆瑤暗中與宋嘉禾較勁,可不就要拿宋嘉禾當投名狀了。
&這是心無旁騖,」宋嘉禾笑吟吟的看着羅清涵,「離着比賽結束還有一半時間,清涵放心,我肯定會完成目標的。」
說完就有一絲後悔自己太衝動的羅清涵笑容里透着幾分尷尬,補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宋嘉禾笑:「借你吉言!」
此時魏歆瑤才對宋嘉禾道:「那你抓緊時間去找獵物吧。」
宋嘉禾應了一聲,便與她們分道揚鑣。
這一回宋嘉禾一改之前走馬觀花的悠閒,話都撂下了,若是空手而歸,這人可就丟大了。馬鞭一揚,她便往密林里跑去。
大抵是時來運轉,不一會兒,宋嘉禾就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狍子,還不只一頭,是一群。
宋嘉禾心花怒放,張弓搭箭。
許是命不該絕,那正在吃草的狍子突然一個趔趄,似乎是踩到了坑。裹挾勁風的箭矢就這麼擦着它的脖子驚險掠過。
宋嘉禾來不及扼腕就震驚地瞪大了眼,只見飛在半空中的箭突然斷成兩截,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正前方的草木堆忽然大變活人。
四個護衛大驚失色,兩個護住宋嘉禾,另兩個拔刀前沖。
&慢!我乃神策軍!」滿身枯枝敗葉只有一個人形的傢伙大叫。
神策軍三字一出,宋家護衛動作微微一頓,卻依舊保持着戒備之態。
神策軍?宋嘉禾一驚,這不就是魏家那位三爺一手帶出來的部隊,傳聞百戰不殆。正想着,不遠處的樹梢上輕飄飄落下一人。
真的是飄!看的宋嘉禾瞠目結舌。
&軍!」那『枯葉人』兩腳一併行了軍禮,畢恭畢敬。就是宋家護衛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行禮。
這一聲把宋嘉禾喊回了神,失聲:「三表哥?!」她滿頭霧水地看着橫空出現的魏闕。
魏闕淡淡地『嗯』了一聲。
&表哥怎麼會在這?」宋嘉禾忍不住問了出來,又奇怪的看了看那『枯葉人』。
見她看過來,對方露出一口大白牙。
宋嘉禾愣了下,下意識回以微笑。
對方呆了一瞬,旋即一抹可疑的紅色從他耳後根蔓延到整張臉,不過他臉上抹了一層東西,倒是看不出來。
魏闕眼風一掃,趙奇頓時頭皮一麻,趕緊低眉斂目看腳尖:「我帶人在此地訓練。」
宋嘉禾不由打量他,他穿着一身玄色窄袖勁裝,比那一天看起來更幹練精悍。又去看模樣古怪的趙奇,對宋嘉禾而言,魏闕還真不如趙奇來得有吸引,少見多怪嘛!
父親好歹是武將,宋嘉禾隱約明白過來,便不再多問,屈了屈膝正要告退。錯眼間瞥見地上那兩截斷箭,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光,宋嘉禾的臉霎時一白。若這箭不是中途斷了,怕是會射中掩藏在枯木堆里的人。如此一想,宋嘉禾登時一陣後怕。
她歉然道:「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在那兒!」
趙奇受寵若驚至極,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是小的驚嚇到了姑娘。」他又鬼使神差加了一句,「小的能躲開。」言下之意哪怕魏闕不出手,他也沒問題。身為王牌斥候,若是這樣的明箭都避不開,墳頭的草都有一尺高了。
魏闕眉梢微挑,輕呵了一聲。
趙奇立馬閉緊了嘴,眼神還挺委屈。
忍俊不禁的宋嘉禾不免多看了魏闕一眼,看得出來他的下屬對他十分敬重和信服,卻沒那麼『怕』,宋嘉禾暗忖他也許沒傳聞中那般生人勿進不近人情。
壓下胡思亂想,宋嘉禾低眉垂眼地欠身一福:「那我就不打擾三表哥訓練了。」
魏闕略一頷首。
宋嘉禾方旋身離開。
她一走,又有幾人從犄角旮旯里冒了出來,他們都是前不久才被魏闕揪出來的。
這一天天不亮,魏闕突然把斥候營拉到山裏,說是考核。在太陽落山之前不被他揪出來就算通過,掩藏與潛伏是一個斥候必備的能力。
可這會兒晌午都還沒到,他們這幾個就失敗了。想起接下來暗無天日的一個月,這幾人就是一陣頭皮發麻。
唯張山表情有些奇怪,還朝宋嘉禾離開的方向看了好幾眼。
趙奇一個肘擊,提醒張山適可而止。當兵二三年,母豬賽貂蟬,尤其是這樣沉魚落雁的貴女,一輩子都難得見一回,忍不住多看幾眼正常,可也得適可而止,沒聽見人家喊將軍表哥嗎?
張山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就見魏闕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張山登時脊背發涼,立馬解釋:「將軍,之前我藏在山谷里時,看見這位姑娘和一公子……」張山曖昧的擠了擠眼,又對了對手指。
魏闕挑了挑眉,倒是看不出來。不過胡風南漸,又逢亂世,禮樂崩壞,男歡女愛也非新鮮事。上元節、上巳節、七夕這樣的好日子,樹林橋洞裏的鴛鴦一抓一個準。
他目光涼涼的掃一圈,冷聲道:「別多嘴!」
眾人連忙稱是。
未想不等張山主動找魏闕,魏闕反而主動在席後召見他。
想得再好,事到臨頭,張山還是忍不住心慌氣短,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想開口,就聽見魏闕清冷低沉的聲音的響起。
&確定在山谷里看見的女子是宋六姑娘?看見正臉了?」宋嘉禾的神態舉止完全不像是遇上心上人時該有的,魏闕不免有些懷疑張山話里的準確性。
一群人似乎認定了他對宋嘉禾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要是他不把事情弄清楚,張山這麼一驚一乍,保不准就把事情鬧大,鬧的難以收場。
張山愣住了,當時那男人正面朝他,至於女子,卻是背對着他的,眼見兩人越來越親密,他也不敢多看遂悄悄溜走了。之後他認為那女子就是宋六姑娘,是因為那一身衣服。
被這麼一問張山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武斷了,他頗有些心虛的搖了搖頭。
魏闕食指輕敲桌面:「那你為什麼斷定是宋六姑娘」
篤篤篤的敲擊聲,仿佛每一下敲在自己心上,張山忍不住心跳加速,他滿臉通紅的低下了頭,咽了口唾沫道:「衣服一模一樣。」越說張山臉越燙,顯然他太過想當然,沒把各種情況考慮在內,這是犯了兵家大忌。
一模一樣的衣服!瞬息間魏闕想起之後遇到宋嘉禾那次,宋氏姐妹倆穿着大同小異的騎裝,未必沒有第三個、第四個!這樣就下結論顯然太過輕率。
魏闕冷聲道:「哪天我讓你去打探或者刺殺敵人,你就靠這點來判定是不是任務目標?」
冷汗瞬間從張山額上冒了出來,他噗通一下跪下,請罪:「是屬下莽撞無能。」之前深信不疑,他便沒多想,這會兒一經提醒,張山突然就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一點。
他在山谷見到的那女子比小白臉矮了半個頭的模樣。可從剛才的樓下的情形來看,宋六姑娘卻矮了一頭。
&己下去領罰!」魏闕嘴角一沉。
張山連忙應是,不敢有半點怨氣,這次是他太自以為是,幸好沒張揚出去,否則就鑄下大錯了。
又想宋六姑娘和那小白臉清清白白,張山忍不住的心情大好,告退的腳步都是鬆快的,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下去領賞。
見他還挺樂呵,魏闕眉梢一挑,頗有些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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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宋嘉音,她在客棧內睡了一個上午,精神總算好轉一些,梳妝過後便出了門。
留守在客棧內的護衛頭領是宋銘派來的,他見宋嘉音想出門便要再派幾人保護。
宋嘉音不耐煩的一撇嘴:「我習慣了自己的護衛,你們跟着我不自在。我就在城裏走走還能出什麼事。」
如此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宋嘉音便帶着人出了客棧,過了一條街之後,白芷掏出銀子請一眾護衛去喝酒,隨後又打發了丫鬟婆子,一切做來都是駕輕就熟。
隨從們也習慣了,宋嘉音不喜歡太多人跟着她,嫌棄他們礙手礙腳擾了她遊玩的興致。這麼多次下來也從沒出過什麼岔子,遂他們從一開始的心驚膽戰到現在習以為常。
待身邊人走了個乾淨,宋嘉音和白芷帶上帷帽在街頭巷尾饒了一大圈便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後門前。
白芷上前有節奏的敲了幾下門,吱呀一聲,門從裏面被人打開。門後站着的赫然是面白如玉的祈光,他一身月白色長袍,手執摺扇,含笑立在那兒,便如畫中人一片。
祈光牽過宋嘉音的手,拉着她入內,溫聲道:「到了時辰你都沒來,我正想去客棧看看,你就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心有靈犀?」
宋嘉音抬眸望着溫柔的眉眼,一顆心又酸又麻,為什麼不讓她早點遇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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