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帝翎 35.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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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帝翎

    可謂冤家路窄, 狹路相逢。誰能想到會在樂坊撞到蕭瀾?

    他沒事來這兒做什麼?

    我摸了摸臉上的蜜蠟,只怕出了汗,掉了些許。

    未等蕭瀾接近跟前, 我就行了行禮, 壓着嗓子:「參見皇上。」

    御輦在我身邊緩緩停下, 華蓋的陰影籠罩下來:「平身。」

    我哪敢起來,躬身低頭, 怕被他看出身型的差距。

    如若被蕭瀾看破,可就前功盡棄。

    &來是白愛卿。你來樂坊做什麼?」

    &皇上, 修琴。」

    他問:「嗓子怎麼啞了?」

    &夜, 受了些風寒。」

    &不是已遷進了東宮?怎麼, 太子怠慢你了?」

    &然沒有,太子待臣恭敬客氣。」

    蕭瀾笑了一笑:「上來, 朕帶你去太醫館瞧瞧。」

    我汗毛直豎,強作鎮定:「如此於理不合,皇上不必如此費心,臣無礙,且還要去寒淵庭授課, 再晚些去,恐怕就要遲到了。」

    蕭瀾一時未語,我沒抬頭看,卻覺他在盯着我瞧。

    &上, 臣, 要遲到了。」

    &不是朕那夜醉得太狠, 弄傷了你?」

    聽這曖昧之語,我反倒鬆了口氣,他沒認出來,將我當做了白辰。我搖了搖頭:「臣,並無大礙,先退下了。」

    說罷,我便躬身行禮,向後退去。

    &住。」蕭瀾吐出二字,將我定在原地,「為人師表,這樣去寒淵庭,豈非有損儀態?上來,朕送你去太醫館。」

    我額上冒汗,但君王之命不可違,我只得硬着頭皮上了御輦。與蕭瀾咫尺相對,實在令我頗感不安,但表面仍不動聲色。

    &幾日,朕心中一直徘徊着一個疑問。」蕭瀾用手裏的權杖挑起我峨冠上的緞帶,「白卿……那夜為何要問朕喜不喜歡養鳥?」

    我心中一緊,哪知怎麼回答,只得擰着喉嚨,信口胡說:「因為……臣有一隻奇鳥,想獻予陛下。」

    &怎樣的奇鳥?」

    &報時,臣想,皇上北巡途中,也許用得上。」

    蕭瀾笑了一下:「確是稀奇,何時獻來讓朕瞧瞧?」

    &明日上朝時便送來。」

    &好。有這會報時的鳥兒,連更鐘也省了。」蕭瀾讚嘆,「這幾日,你初任太子太傅,可有什麼困難?太子可勤奮好學?」

    &子聰慧過人,教起來,令臣甚是省心。」

    我惴惴不安,生怕哪句露了破綻。忽聽前方傳來車馬之聲,我忙抬眼望去,只見是四匹高頭駿馬拉的車輿,華蓋羽幡一應俱全,與御輦相像,只是沒有那麼寬敞,是太子的座駕。

    蕭獨來了,他總像我的救星,來得格外及時。行至御輦跟前,蕭獨下了車輿,走到側方,正要行禮,見我在輦上,目光一凝。

    &見父皇。」


    蕭瀾「嗯」了一聲:「可是要去寒淵庭上課?」

    &父皇,正是。兒臣正想找太傅,沒想到太傅在此。」蕭獨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正是《天樞》,「昨夜經太傅指點一二,兒臣茅塞頓開,將《天樞》修補大半,只剩一兩處還有疑問。」

    &兒竟有如此悟性?」蕭瀾大悅,將《天樞》接過,翻看起來。

    「《天樞》乃精妙兵法,兒臣是想,在父皇北巡之前,將《天樞》獻給父皇,所以着急找太傅討論,相信明早便能有成果。」

    我一聽,心中是百般不願,怎能讓蕭瀾帶走《天樞》?豈非令他的兵馬如虎添翼?我已計劃好命白延之與七弟集結軍力聯手對付他,他若運用《天樞》中的兵法,該當如何?

    蕭瀾合上《天樞》,遞迴給他。

    &為獨兒如此有心。那,太傅就隨太子去罷,朕拭目以待。不過,太傅身子不適,獨兒就先送太傅去一趟太醫館罷。」

    得此一句,我如獲大赦,下了御輦。

    腳沾到地,竟雙腿發軟,眼前發黑,順勢跪將下來。目送將御輦遠去,我正要起身,忽覺手腕一緊,被蕭獨牢牢握住。

    他垂眸俯視着我,眸光銳利似劍,將我驀然穿透。

    我被他拉起,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誠然,我才與李修商議過將來如何除掉他,我二人交談隱秘小心,他雖不會知曉,我卻難免心虛。我直起身子,沒站穩,額頭撞到他結實的胸膛,似撞上一堵牢固的牆,一陣胸悶氣窒,險先暈倒。

    他一掀轎簾,坐上車輿,雙手放於膝上,審訊也似。

    &還想皇叔去了哪裏,原來是去樂坊了,為取這琴?」

    我故作輕鬆地一哂:「不錯。孤久被軟禁,好不容易才脫身,便想四處逛逛。轉到樂坊這兒,看見這琴,甚是喜歡,就抱來了。」

    &麼樣的琴我那兒沒有?皇叔開個口,不見得了。」

    蕭獨似笑非笑,伸手撫上懷裏的琴,頎長手指一撥弦。

    &一聲,我心弦隨之一顫,七上八下。不知怎麼,這小子是愈發容易擾亂我心緒,我甚至擔憂有天會在他面前丟盔棄甲。我心知他是遍尋我不着,又耍起脾氣來,蕭獨這性子,是要時常哄的。

    我扯起唇角:「想拿來送你的東西,怎能找你索要?這弦,孤還想用髮絲換上,做結髮弦,等來年七夕,予你個驚喜。」

    我情意脈脈的,蕭獨卻不語,眼底暗流洶湧,像醞釀着一場風暴。

    他這樣子,攪得我心神不寧的,想問《天樞》的事,也咽回了喉頭,一路上都忐忑。他自然沒送我去太醫館,只在那兒停了一停便走了,也沒與我同去寒淵庭,繞了一大圈,將我送回了東宮。

    之後,蕭獨又自行離開了。

    我還想私自出去,找蕭煜傳訊給七弟,但到了門口,便攔了回去,饒是我好說歹說,也不給放行,說是因我身子不適,太子吩咐下來,讓太傅不必去上課,在東宮好好修養。發話的太子司衛長還是我當年親自拔擢的御衛長,如今卻替他看大門,可氣得我夠嗆。

    我不知蕭獨是何意,坐立不安,熬到晚上。與同居東宮中幾位太子賓客用過晚膳,剛回房中,太子家令便來傳我去見蕭獨。

    被領進他寢宮,他人卻不在。

    四面燭火幽幽,陳設佈置仍是獨居的樣子,根本不似剛剛新婚,房內燃着一股濃郁而雅致的香氣,是我最喜愛的烏沉香。

    我聞着,卻是透不過氣。等了一會,我想離開,卻有兩個侍女進來,替我寬衣解帶,說太子命她們伺候我沐浴淨身。由不得我推拒,我被她們一左一右的扶着,送進寢宮後面的花苑之中。

    繁花似錦,水霧騰騰,一池溫泉映着皎白月色,波光粼粼。

    我被剝得一絲-不掛,扶到水中,兩個侍女才離開。

    溫水浸沒周身,甚是舒適。早晨走了官道,我體力早就耗盡,靠着池壁,胡思亂想了一陣,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朦朧間,身邊似乎響起一串水聲。我迷迷瞪瞪地撐起眼皮,便見一個高大人影下了水。我眨了眨眼,眼前清晰起來,便見蕭獨面朝着我站着,赤-裸的上身濕漉漉的,在月色下宛若一尊銅雕。

    他冷不丁出現,令我着實嚇了一跳。雖早與他共浴過,裸-裎相對過,但那時他尚是個小孩,眼下卻截然不同。眼看他越走越近,我有點胸悶,將身子貼着池壁,幾乎整個縮進水裏。

    我忍着呼喊白厲的衝動,洗了把臉。抬頭時,便見蕭獨已來到近前,我卻無處可退。他撈起我漂在水面一縷發,掬水,淋到我頭上,為我揉洗起頭髮來——一如當初我待他的那樣。

    他手指頎長,手掌寬闊,我的頭被攏他手裏,像個精巧的瓷器。

    &叔,還記不記得當初對我說的話?」

    我韁着身子:「自然記得。」

    &叔你說我舉世無雙,獨一無二。」蕭獨低下頭,聲音猝然在耳根響起,「皇叔,你說的都是真話,沒有騙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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