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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當夜, 靖陽公主不知和裴青楊緒塵達成了什麼共識, 回到錦墨閣後便心寬地倒下就睡。楊繾躺在她身邊, 兩人一左一右佔滿了大床,一個睡得熟,一個卻罕見地失了眠。
她輾轉反側,夜不成眠, 滿腦子都是湖心亭里季景西那一聲累。
思緒不可控制地一路飄回三年前, 鳳凰台上暗無天日的關押,紅衣少年被拖去受刑的背影,北戎人丟破布般把人扔下的粗魯動作, 季景西疼的滿頭大汗說不出話的模樣, 赤紅的雙目, 嶙峋的白骨,無數次夜半驚醒的戰慄……
原來並不是她一個人沒忘。
若是從那時起,季景西睡不好的毛病就沒好轉的話,那麼時至今日,他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孟斐然開給他的安神湯, 劑量已經加到了幾分?
三年前十八里坡遇救,歸來後楊繾也着實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平穩入睡,全靠着楊緒塵和楊緒南輪流在床邊陪着她。可她的噩夢裏, 出現最多的是第一次殺人的情景,是哭着也要把人背下山的情景, 是傷痛難忍、山谷雨夜裏恨不得剁掉雙腳的情景。
……所以這三年來, 他們二人究竟是為何才會疏遠的?
名聲、家族、前途、安危。
這些東西, 真的能抵消他們從鳳凰山到十八里坡,一路來拼死扶持的情誼?
楊繾忽然就懂了季景西所說的那句累。
大約,與其說累,不如說是無奈吧。
總覺得,再糾結他為何突然對自己改變了態度一事,竟沒那麼重要了。
可能季景西也不會想到,不過一個裝可憐示弱之舉——當然,他也是實話實說——會讓楊繾認真思索起他們的關係,並最終令他打算潛移默化的計劃成功邁出了第一步。
他倒是難得睡了個好覺,不再半夜醒來,不再對着床頂發呆,以至於當翌日一早睜開眼時,足足愣了好半晌,就連無霜無風都嚇了一跳,接着便喜笑顏開,發自內心為他們主子高興。
原來所謂的良方,是真的存在的。
壽寧節第二日在眾人各懷心思中平穩度過,第三日上午,換了一身幹練騎裝打扮的楊繾在進宮路上被楊緒塵揪上了馬車。
面對明顯有話要說的兄長,楊繾心中有些忐忑。她已經決定聽季景西一言,不出手幫裴小侯爺了,但若是自家大哥親自開口,該如何交代?
……幸好,楊緒塵也堅持了自己的初衷,並未說出什麼令她為難的話來。
&日的馬球比賽,阿離多注意周遭,莫要受傷。」楊緒塵今日仍是一身廣袖玄衣,顯然並不打算參與這一場皇家牽頭的比賽。
&楊繾半信半疑地點頭應下,接着才問緣由,「大哥與靖陽姐姐他們打算做什麼?」
&沒什麼,靖陽……怕是會做傻事,你儘量照應她一二。」楊緒塵答得面無表情。
他們兄妹自幼一起長大,兄長的情緒,楊繾自認還是能感知一二的,別看楊緒塵淡然自若超塵於外,其實此時心情差得很,明顯是不贊同靖陽公主的做法。
楊繾也跟着皺了眉,「這便是你們商議的結果?大哥為何不阻?」
&不該是這般極端。」楊緒塵疲憊地揉着眉心,「她與裴青之事並非板上釘釘,我勸他們按兵不動,剩下的交於我,再不濟,至少能將指婚之事拖至南苑開山之後。然則今日一早我便收到了靖陽傳信,她按捺不住,要先下手為強了。」
&麼回事?」楊繾驚訝。
楊緒塵沉默不語,半晌才幽幽道,「昨日她探了皇后娘娘的口風,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麼,靖陽突然心急起來。」
皇后娘娘?
&妹定會護着她!」少女手握馬鞭挺直腰板。
楊緒塵搖搖頭,「靖陽瘋起來哪是你能阻得了的……別忘了她在西北軍中待了三年,說與你聽,不過是讓你心中有數。你是大哥心頭肉,切莫不可傷着自己。」
&哥放心。」楊繾忍不住探身盯着自家兄長,「可是,哥哥真沒有法子勸下靖陽姐姐嗎?馬球場上受傷,可不是小事。」
&若是聽我的,我也不至於此。」楊緒塵的口吻里多了幾分咬牙切齒。
&不再勸解一二?」少女不死心,「靖陽姐姐向來很聽大哥話的不是嗎?」
話音落,楊緒塵微微一滯,詫異地抬頭對上她,古怪道,「聽我的?」
楊繾歪頭,「她不是很怕大哥你嗎?」
「……」
哦。
不聽我的,非要自己胡來,這就是你說的怕我。
……
直到楊繾繃着臉站到馬球場上,楊家兄妹始終找不到機會與靖陽公主敘話。對方明顯在躲楊緒塵,不僅如此,連帶對着楊繾都不想多話,後來索性藉口準備比賽,直接跑得沒影,直到馬球比賽開始,才施施然一身大紅騎裝驚艷亮相。
而楊繾只來得及喚一句『姐姐別胡來』,比賽便開始了。
跨步上馬,楊家四小姐頭戴護具,手握球杆,一個人生着悶氣,目光時不時就飄向隊友,誰知對方卻挑了個遠離她的陣型站位,中間前後隔着兩個隊友,楊繾即便再想說什麼,眾目睽睽下也不敢隨意開口。
沒錯,靖陽是她的隊友。
不僅是她,裴青和七殿下也與她同隊,四人皆由皇上欽點。與他們對抗的,則是太子殿下、袁錚、季景西,以及蘇家大小姐蘇襄。
分組名單一出,不少人都暗自皺起了眉。裴小侯爺與靖陽公主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場外的楊緒塵則面若冰霜,對面,端坐馬背的蘇襄也在悄悄打量楊繾與七皇子季珏,目光在兩人中間轉了幾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然不知內情者卻深覺這樣的分組有趣。靖陽公主與楊四小姐馬球技藝好已是公認,但畢竟是女子,為了均衡,對面放上實力稍差的蘇大小姐和吊兒郎當的景小王爺,如此一來,雙方的紙面實力頓時變得一致。
有長處,有短板,誰也不吃虧。
比賽甫一開場,楊繾便趨馬卡位至靖陽的斜前方,對面發球,無論誰發起攻擊,楊繾都自認能擋下來。可萬萬沒想到靖陽竟比她反應更快,當袁錚策馬衝過來時,她竟突地一轉馬頭,直直迎着袁少將軍而去!
&妹妹,發什麼呆呢?快來策應!」靖陽大笑着喚道。
楊繾只得趨馬而上,與靖陽裏應外合將袁錚的球強行截下。馬球場上終究無法分心,楊繾順勢帶球前沖,靈活閃過蘇襄的圍堵,接着一個挑杆,迅疾準確地將球傳遞至早已枕戈待旦的七皇子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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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精準地一擊,兩人配合極其默契,直接為他們贏了一局開門紅。
端坐高台的皇上大喝了一聲「好」,引得周圍人齊齊送上掌聲,季珏眉眼飛揚,策馬來到隊友身邊,默契地與楊繾等人碰了碰手中的偃月杆,接着大笑,「袁錚你輸的不冤!皇姐和繾妹妹的圍攻你也敢小看?看本殿下再下你們一城!」
&閉嘴吧你。」季景西白他一眼,徑直開了球,木杆一挑便將鏤空的竹球送至太子殿下馬前。
而裴青和靖陽再次忍不住偷偷交換了個視線,似是心有所感一般,兩人都去看場外某個妹控世子,見對方臉色發黑,冷着臉直勾勾瞪着季珏,頓時險些笑場。
接下來幾個回合,楊繾依舊在擔憂着靖陽,可越看心中疑惑越深,對方似乎全心全意投入到了比賽中,無論是馬術還是球技都發揮得無可挑剔,有時防守不及,她一人對上袁少將軍這等猛將都不輸陣,一時間,整個馬球場上都是靖陽公主在陽光下穿梭的身影,表現之佳,直接為她贏得了滿堂彩。
於是楊繾也不再胡亂糾結,心中念頭一拋,專心致志起來。
她與裴青、靖陽、季珏等人都是老相識了,可上次一起打馬球還是在南苑時,四人一開始憑着幾分默契取得領先,但很快,配合不足的缺陷便顯露出來。
對面其實也比他們好不到哪去,可一個袁錚頂的上兩個楊繾,太子殿下也不是生手,季景西雖看着幹勁不足,眼力卻極好,空蕩機會抓得極准,三人齊齊壓上,居然反超了他們。
比賽進行到後來,場上八人都越打越精神,就連一直進入不了狀況的蘇襄也能帶着球跑上一段,靖陽更是滿場飛跑,越打越凶,擊球越來越迅疾。每個人都被她的熱情感染,即便是楊繾這樣克制的人都沒意識到,她在每一次擊球時,都在用着比上一次更大的力道。
精彩,着實精彩。
場下眾人早已看得熱血,打馬球本就是弘揚力量與美與禮的一種方式,大魏朝民風開放,場上人又皆是身份高貴,比分膠着接替,輕而易舉便點燃了壽寧節最後的的熱情與高>
楊繾的內裏衣襟已然濕透,穿着護甲卻看不出,汗水晶瑩佈滿護具後精緻的臉龐,映得她雙眸也越發明亮奪目。她似是找到了與隊友的默契,接二連三地與裴青、季珏打出配合,心中雖隱隱覺得該適可而止,但眼見隊友和對手誰都不願喊停,比賽時辰也未完,只好繼續。
直到對面蘇襄突然一聲輕呼,手中偃月杆脫離,隨着擊飛的竹球高高擲出,直飛對面,這才驟然令她整個清醒過來!
體力!
他們被靖陽帶着消耗太多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蘇襄擊球時連帶球杆一起飛出,卻由於力量不足,偃月杆迅速墜落,打着旋直朝對面楊繾的馬腿而去。
與此同時,球到了太子殿下眼前,後者全然沒有意識到蘇襄杆已脫手,眼疾手快地接住球後,手臂用力一揮,大力抽去,直奔球門!
下一秒,只聽高亢的駿馬嘶聲響起,楊繾為了躲避蘇襄的球杆,整個馬前蹄都被她帶得凌空而起,險之又險地避過了球杆。
可就在她躲過的一剎那,太子殿下擊飛的球呼嘯着與她擦肩而過,力道之大,幾乎將她鬢間一縷散髮帶起。
而後,直直撞向側後方趕來堵守的靖陽腹部——
重物落地聲驟然響起,靖陽公主直接被撞下了馬。
還立在馬背上的楊繾在驚鴻一瞥的一瞬間,整個人都驀地繃成了一根弦,幾乎條件反射地,她用上了這輩子最大的力道,猛地橫扯了一把韁繩!
同時,目睹一切的季景西突兀地爆發了一聲大吼,「袁錚,踹馬頭!!」
電光火石間,袁少將軍飛身而出,狠狠一腳踹上楊繾的馬!
前蹄凌空的高頭駿馬,終於還是在這兩人的齊心協力下堪堪將落下的馬蹄挪開了幾步,重重踩在靖陽身邊三寸之處,揚起層層黃沙。
整個馬球場,死寂。
&陽!!」
一聲清喝驟然在人們耳邊炸開,接着,玄色身影疾步衝進場間,直奔生死不知的靖陽公主。
眾人下意識循着目光望過去,只見信國公府塵世子已然趕到,毫不拖泥帶水地查傷驗脈,接着一把將人打橫抱起,直奔不遠處已然撥開人群趕到、並擺開了金針架勢的孟斐然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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