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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一手抓着海藻似的茂密長發, 黑髮年輕人手腕用力,往前一拽, 將不人不鬼的白裙女孩硬生生拽到了自己跟前。頭髮上的陰氣對奚嘉沒有絲毫影響, 那些黑氣甚至瘋狂地向外逃離,但全被那血紅色的氣息無聲吞噬。
小娟表姐瞪大了烏黑的眼睛,根本沒反應過來, 就被拽到了跟前。
一隻不人不鬼的東西, 外貌恐怖, 渾身上下被濃郁的黑氣籠罩着,但俊秀的年輕人卻面無表情地看着它,目光森冷,拽着那一頭長髮, 就往牆上砸去。
&啊啊啊!!!」
好像完全成了赤手肉搏,陰氣全是擺設, 表姐被狠狠地砸在了牆上。它暈了一會兒, 眼看奚嘉又大步向它走來,並且一手握緊成拳,小娟怒吼一聲, 十指指尖溢出了滲人漆黑的氣息, 指甲暴漲。
十根紫黑色的長指甲,直直地往奚嘉的心口摳去。下一刻, 那被陰氣纏繞的指甲才剛剛碰到奚嘉的衣服, 只聽「咔嚓」一聲。
&啊啊好疼……」
十指齊斷, 烏黑的黑血噴涌而出, 流了滿地。
奚嘉詫異地看了地上一眼:這些血液竟然是真的,不是陰氣!
正是這一眼,讓小娟表姐有了殘喘的時間。這次它長了記性,不再用頭髮和指甲去共計自己這個恐怖的表弟,而是直接撲了上去,對着奚嘉的脖子張口就要咬。然而它剛剛低下頭,長發便被人猛地拽住,奚嘉抓着那頭長髮再次往牆上摔去。
砰砰砰!
頭顱重重地砸在牆上,留下一個黑色的痕跡。小娟被砸得暈頭轉向,再也沒了力氣,只能任憑奚嘉拉着自己的頭髮往牆上砸。但是只砸了幾次,奚嘉便停住動作。他一手掐着這東西的脖子,讓它不能動彈,另一隻手則伸到牆前,抹了一點那黑色的痕跡,然後放到鼻前……
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鼻子,奚嘉轉首看向這奄奄一息的白裙少女,冷聲問道:「你怎麼會有血?黑色的血,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娟此刻幾乎半死,如果是一個大活人被人這樣扯着頭髮、掐着脖子,砰砰砰地往牆上砸,恐怕早就死了。但它還活着,它清醒地感受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最可怕的是它全身的陰氣都蜷縮在身體內部,眼前在這個乾淨秀朗的年輕人好像一個恐怖至極的東西,嚇得它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類對鬼怪的恐懼。
不,鬼怪哪裏有這個人類恐怖!!!
小娟沒有說話,奚嘉卻也不再打它。
如果是個鬼,那奚嘉根本不在乎,管它是小孩女人,他都能直接下拳。可是世界上,沒有一隻鬼會流血,還有這樣的體溫。可如果不是鬼,被打成這樣,為什麼還沒有死?
有體溫的事情其實也算簡單,比如上次那個小鬼,因為母親一次次地給它割肉牽靈,所以它有體溫,它的生機來自母親。但這次的東西,平日裏根本看不到陰氣,不僅有體溫,還會流血。
奚嘉冷漠地盯着對方:「你到底……是人是鬼?」
小娟表姐的臉上全是黑血,後腦的血往下流淌,將白裙染黑染紅。它的頭髮有三米長,此刻好像水草,堆在地上,如果不是奚嘉掐着它的脖子,它恐怕早就摔倒在地。
聽到奚嘉的話,小娟沒有吭聲。
奚嘉稍微往前湊了湊,仔細觀察這個東西,許久後,道:「你好像不會死。會流血,但被我打了這麼久,還沒死。不是鬼,不是人,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黑色的血從頭上流下,將小娟的眼瞼打濕。它艱難地看着眼前的恐怖青年,忽然,它瞄到奚嘉脖子上戴的一顆透色珠子。因為俯身的動作,這顆舍利從奚嘉的領口掉了出來,暴|露在空氣里。
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小娟表姐突然嘶吼一聲,尖銳難聽的聲音從它的口中發出,令奚嘉也難受得撇開臉。正在這時,小娟伸手,一把抓住了這透色舍利。
它的手碰到舍利時,舍利發出耀眼金光,燙得小娟疼痛尖叫。但它仍舊沒有鬆手,而是奮力一拽,將舍利從奚嘉的脖子上拽了下來,一把扔到了牆角。
小娟的手被燙得血肉分離,可見白骨,它卻不知疼痛,盯着奚嘉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你的法寶沒了,終於沒了。」
奚嘉:「……」
總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
好像不久前這個東西才用頭髮將葉大師送的那些小法寶掃到地上,之後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小娟沒有注意到,當它將那顆透色舍利從奚嘉的身上拽下後,一絲絲血紅色的氣息從地面上蜿蜒升起,纏繞着奚嘉的雙腳,往上攀爬。它也沒有注意到,奚嘉看着它的眼神里根本沒有害怕和恐懼,反而全是莫名其妙,頗有一種……看傻子的即視感。
&要殺了你,我殺了你!!!」
小娟張牙舞爪地撲向奚嘉,張開那黑洞一樣的血盆大口,似乎要將奚嘉生吞活剝。奚嘉側身一讓,小娟的陰氣直直地向他纏繞而來,然而奚嘉一巴掌甩在那團陰氣上,將陰氣拍散。
小娟呆住。
奚嘉並沒有給它反應的機會,直接掐着脖子又按回了牆上。這次不用再問了,先打一頓再說。打乖了什麼話都好說,打不乖太煩人,老搞這些有的沒的。
乾脆利落的拳頭砸在小娟的臉上,一開始小娟還想挖出奚嘉的心臟,但到最後它已經放棄掙扎,痛不欲生地被一個人類活生生地揍。
這要換做其他鬼,早就該魂飛魄散了,偏偏小娟就是死不了,硬生生被揍了五分多鐘。等奚嘉把它揍得鼻青臉腫後,它突然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奚嘉:「……」
……還有這操作?難道女鬼都這樣?
——來自第一次揍女鬼的奚嘉。
雖說這不是人,是個鬼怪,但奚嘉看到女人哭,怎麼都不好再揍下去了,只好鬆開手。但就在他鬆開手的下一刻,卻見一道黑色身影快速地破窗而入。
黑衣天師定定地看着房間裏的場景,看着那一團黑球,再看看黑球前面的白裙女鬼。
葉鏡之:「……」
他念起咒語,在雙眼上畫了一道符咒。金色符文很快消失在眼皮上,他再看時,黑球消失,終於看到了奚嘉。
此時此刻,奚嘉和小娟站的這個位置……相當的引人深思。他們正好站在一個牆角,壓根說不準是奚嘉把小娟按在牆上一頓熊揍,還是小娟把奚嘉按在牆上亂揍。
葉鏡之看了看毫髮無損的奚嘉,再看了看慘不忍睹的小娟。三秒後,他神色一冷,腳尖一點,直接飛到了奚嘉的身前,一把攬住他的腰身,將他抱到了房間外放下。
奚嘉微怔:「葉大師……」
&要怕。」低沉磁性的男聲在寂靜的黑夜裏,好聽得宛若提琴。葉鏡之轉過頭,眼眸里的黑痣愈加深邃,他看了奚嘉許久,愧疚道:「對不起,我不該走,我來晚了……」
奚嘉:「……>
話音剛落,葉鏡之忽然衝進房間,手指一動,一道狂風忽然颳起,狠狠地打在了小娟的身上。小娟吐血三升,剛剛才被揍完,又被一巴掌扇到了牆角。
和奚嘉那種純粹的肉搏不同,葉鏡之翻手取出一張黃色符紙。這符紙出現在空氣中的一剎那,小娟驚恐地盯着符紙,拔腿就跑,但被葉鏡之一個凌厲的掃腿,絆倒在地。
小娟視死如歸地沖向葉鏡之,葉鏡之手指一動,金光閃爍,在它的臉上畫出一道血口,同時將黃色符紙貼到了小娟的額頭上。這一貼,小娟的動作頓時慢了一倍,痛苦地嘶嚎。葉鏡之又取出一張符紙,小娟猙獰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它又瘋狂地撲向葉鏡之。
然後奚嘉便見到,葉大師動作迅速地將小娟……再次狠揍了一遍,同時用七張黃色符紙,貼在了小娟的額頭、四肢、胸口和後背。
貼最後一張符紙時,葉鏡之冷聲道:「你竟然傷他……傷人,此等惡行,當下鐵樹地獄!」
在一旁有點懵逼的奚嘉:「……」
疼到生不如死的小娟:「……」我|日|你們老母!!!
七張符紙全部貼上,小娟再也無法動彈,只能頂着一張揍媽不認的臉,死死地瞪着奚嘉和葉鏡之,仿佛這樣就能將他們碎屍萬段。
奚嘉走進房間,沒等他問,葉鏡之便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道:「它確實不是鬼,是一種邪祟。是我的錯,這類邪祟很少出現,過去我只碰到過一次,就沒注意。奚……奚嘉,你有哪裏受傷嗎?」
奚嘉聞言一愣,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想出自己哪裏受傷了,葉鏡之卻面色凝重地拉起他的手。
這時候哪裏還顧得上摸不摸手、害不害羞,葉天師看着青年指節上擦破的傷口,翻手取出一個白瓶:「這是神農谷的百草晶,我為你上藥。」說着,直接從白瓶里倒出一種透明晶瑩的玉露,往奚嘉的手上擦去。
奚嘉下意識地縮回手,葉鏡之抬頭看他。奚嘉訕笑道:「葉大師,這東西……好像挺珍貴的。」
葉鏡之搖頭,繼續拉手擦藥:「沒關係,只要十個積分。」
奚嘉:「……」
十個積分明明很多了好嗎!
人家裴玉,青年才俊,墨斗榜前十,一個月最多一百個積分,你這麼說他會哭的好嗎!
就算你是來自星星的葉閻王,積分多到沒處花,也別這麼浪費靈藥啊!
奚嘉看着葉鏡之,再看着自己因為抓着小娟的頭髮往牆上砸而不小心碰到牆擦破的傷口,竟無言以對。
給奚嘉上完藥,確定沒有其他傷口後,葉鏡之才開始處理小娟的事情。
奚嘉摸着自己的手指,那個百草晶才剛剛碰到傷口,傷口就全部癒合,現在過了五分鐘,已經看不出任何痕跡。他忍不住說道:「葉大師,雖然我聽裴玉說過,你是道德標……你品德非常好,但你真的不用這樣……」不用對我這麼好,還買法寶、幫上藥……
到這個時候,剛才摸小手上藥的害羞一股腦地湧上來了,葉鏡之轉過頭不看奚嘉,耳尖卻早就紅了。他低聲說道:「沒……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應該……應該做的。」
奚嘉:「……」
你這不是玄學界的道德標兵了,是新世紀的活雷鋒吧!
躺在牆角,瞪着這對狗男男,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的小娟:「@#$@#!!!」
這麼一打斷,葉鏡之又過了一會兒才來處理小娟的事情,也讓小娟被這七張符咒多燙了一會兒。
葉鏡之和奚嘉走到小娟的身前,只聽他淡淡道:「這七張符咒是以我的血液寫下的,對鎮壓厲鬼邪祟很有作用。邪祟不同於鬼怪,是一種由陰邪之氣衍生出來的生物,所以之前我們才沒有看到它身上的陰氣,因為邪祟可以隱藏陰氣。」
奚嘉看了二十多年的鬼,還是第一次聽說邪祟,他問道:「邪祟和鬼有關嗎?」
葉鏡之搖首:「不算完全有關,但也有一定關聯。鬼可以形成陰氣,但是這世上,陰邪之氣並不一定要由鬼怪來形成。人心深處的惡意和邪惡,有的時候能形成比千年厲鬼還要厲害的陰氣。世上最邪惡的並非厲鬼,而是人心,藉助人心深處的惡,也可以滋長出邪祟。而這隻邪祟,叫做二重身。」
老人經常說,在這世界上,會有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和你一樣大,一樣的外貌,相似的聲音和習慣。當他碰到你的時候,他會費盡心思地殺了你,從此以後,他就是你,取代你,過你的人生。他就是你的二重身。
葉鏡之道:「二重身其實並非真的和你長得一樣,但是它會接近你。二重身會在世間尋找一個最適合的宿主,然後走進你的生活。你會發現,一天天過去,它會長得和你越來越像,你的朋友家人也會經常將你們搞錯,直到有一天,它完全取代你,佔據你的身體。當世界上再沒有人覺得你是你,你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輸給了二重身,不復存在。」
奚嘉明白過來:「佔據宿主的身體,所以說,小娟表姐雖然是邪祟,但是這個身體卻是她自己的?」
&葉鏡之想了想,說道:「現在相信鬼怪的人很少,人們生活富裕,人際交往頻繁,二重身很難佔據宿主身體。十年前我見過一隻二重身,它失敗了,沒能取代宿主,最終消失。這是我見過的第一隻成功的二重身。」
奚嘉低頭看向躺在牆角的小娟,此時的它已經不在看奚嘉,將臉龐埋在黑暗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後,奚嘉聲音平靜地說道:「我想,我或許知道它為什麼能佔據了小娟表姐的身體。」
十分鐘後,奚嘉在次臥找到了昏迷的表嬸夫妻,由葉鏡之施法,將兩人喚醒。表嬸一醒來,就見到了躺在牆角的女兒,她趕忙撲上來,直接撕開那些貼在小娟身上的黃色符紙。
奚嘉眉頭一皺,剛欲上前阻止,卻見已經恢復行動能力的小娟並沒有逃跑,反而扶着表嬸起來,輕聲地安撫表嬸。
看着這一幕,奚嘉喉間微澀,不知該說什麼
葉鏡之上前一步:「你應該知道,它並不是你的女兒。」
表嬸身體一僵,立刻抬頭沖葉鏡之吼道:「胡說!你這個人有什麼毛病,為什麼要說娟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娟怎麼傷成了這樣,流了這麼多血。走!媽帶你去醫院看看。小嘉,你如果不喜歡我們住在你這,你找我老婆子說就好,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你表姐,還說你表姐不是我的女兒!」
奚嘉輕輕嘆了聲氣:「表嬸,你真的不知道嗎?」
三表嬸眼睛脹紅,大聲道:「我們再也不待在這裏了!老頭子,娟,我們走!」說着,表嬸拽着自家閨女就往大門走去,表叔也在後面跟着。
這時,卻聽葉鏡之清冷的聲音響起:「如果你的女兒還沒有死呢?」
三人的腳步突然停住。
漆黑的屋子裏,三人宛若雕塑,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門口。許久後,三表嬸拽着小娟的手繼續往外走,但是表叔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沙啞憨實的聲音響起:「他說,俺們閨女……還沒死……」
三表嬸用力地甩開丈夫的手:「你這個臭老頭子,胡說什麼!我們閨女不就在這兒麼,我們娟就在這兒啊!她一直在這,一直一直都在……」
三表嬸帶着哭腔的聲音慢慢停住,又過了很久,她抬起腳想要再往前走,但是那隻腳卻有千斤重,怎麼也放不下去。她的身旁,小娟就這麼沉默地看着,只見三表嬸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還是將腳縮了回去。
她轉過身,一張佈滿皺紋的臉上全是眼淚,看着葉鏡之,輕輕地問道:「娟真的……沒有死嗎?」
轟!
小娟忽然向表嬸夫妻襲去,葉鏡之手指一彈,小娟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倒,倒飛撞在了牆上。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表嬸夫妻看到這一幕,痛哭着想跑過來看看女兒的情況,但是小娟卻雙目通紅,瘋狂地朝他們怒吼攻擊。
葉鏡之取出符紙,再次貼在了小娟的額頭上,這次,它又沒了動靜。
客廳里,無相青黎帶着慫慫跑到了奚嘉跟前。青銅骰子得意地四處飛舞,仿佛在等待表揚。奚嘉伸手點點它,低聲說了句「你最棒了」,它這才滿意地飛入奚嘉的口袋。
慫慫頂着一頭零碎的貓砂,想要跳進奚嘉的懷裏,卻被奚嘉嫌棄地拉了下去。慫慫委屈地圍着奚嘉直打轉,奚嘉這才無奈地將小黑貓抱入懷中,然後轉過身,開始聽表嬸講起一個普通的故事。
&和她爹以前不想把家裏的田承包給別人,所以一直忙着幹活,一心供她上學,但從沒照顧好她。等她大學輟學後,我們才覺得不對勁,但是這個時候,我們已經管不了她了……」
一個母親低頭擦着眼淚,將過去這些年的心酸一一吐出。
&長大了,她說的那些話我們都不懂,但是她上過學,她識字,村里人都說她還會電腦,以後會有大出息。然後的事情,小嘉你也知道,娟在家裏待了幾年,不肯出去找個工作。」
每說一句,三表嬸都忍不住轉過頭去看那個被困在牆角的女兒,但女兒卻根本不看他們一眼。
三表嬸抹了把淚,繼續說道:「我們也怕,要是哪天我們死了,她該怎麼辦,誰給她燒飯洗衣服,她會不會餓死。所以一年前,我和她爹賣了田,去鎮上買了個門面房,打算做點小生意。以後等我們不在了,娟也可以在家裏做生意,至少這樣……這樣餓不死。半年前,我們打算把二樓的一間房租了,之後……就碰到了那個姑娘。」
半年前,遙遠的山村小鎮,一個年輕靦腆的姑娘敲響了表嬸家的大門,笑着問道:「請問……是你們這裏在租房子嗎?」
能把房子租給一個看上去很好相處的小姑娘,當然是最好的事。表嬸夫妻一合計,當天就把房子租出去了,山村里長大的他們也不懂要弄什麼合同,就是一個月一個月地付房租。
這小姑娘的名字也叫小娟,和他們的女兒像極了,仔細一看,長得也有一點像,這下表嬸更覺得有緣。他們的女兒日日夜夜地把自己鎖在房裏,從不肯出門,這個小姑娘卻經常幫着幹活,陪他們嘮嗑。
早上,三表嬸把麵條端進女兒房裏,卻被灑了一身:「這麼燙,老太婆,你是要燙死我啊!」
中午,表嬸準備去洗衣服,只見那姑娘竟然已經把自己的衣服給洗了。
表嬸急急地跑上去:「小娟,這可使不得,你怎麼幫我洗衣服呢?」
年輕清秀的小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得燦爛:「沒事,嬸,我自己也要洗衣服,就一起洗了,挺好的。」
從那以後,表嬸就更喜歡這個小娟了。
同樣是小娟,她的小娟天天對他們呵斥打罵,大學輟學後就一直賴在家裏,整天對着電腦不知道在幹什麼。而這個小娟,會和他們說話、會幫他們幹活,累了的時候還幫他們捏捏肩、捶捶腿。
日子一長,鄰居們都誇他們的娟懂事了,以後他們可以享清福了。表嬸夫妻也沒有反駁,他們也漸漸的有些迷糊,這個和自己女兒長得越來越像的娟,是不是自己的女兒……
&果小娟是俺的女兒,那該多好啊……」
三表嬸當然明白丈夫說的這個小娟,指的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她並沒有出口駁斥,反而在心裏小聲地想着:如果小娟真的是他們的女兒,那他們得修了多少輩子的福氣啊……
然後有一天,小娟出房門了,小娟離開了。
出房門的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離開不再續租的是那個小娟。
他們的娟越來越好,主動幫忙做家務,看店賣貨,還在蘇城找了一個工作,要去大城市了。
&真的很好,特別特別好,真的……特別好……」三表嬸哽咽地說着,眼淚不停地從眼眶中溢出。
安靜的房子裏,只聽到表嬸和表叔的低泣聲,許久後,一道幽幽沉沉的聲音從牆角響起:「為什麼你們會發現……我不是你們的女兒?」
三表嬸哭泣的聲音突然停住,她不敢回頭去看那個女兒一眼,只能不斷地擦淚。
葉鏡之低聲道:「二重身要佔據別人的身體,過別人的人生,必然是要讓所有人都相信,它就是那個人。因為你們的鄰居朋友都覺得它是你們的女兒,連你們自己也覺得是這樣,所以它才能佔據了你們女兒的身體。」
表叔問道:「俺的女兒真的沒有死嗎?」
葉鏡之點頭:「你們的內心深處知道,這不是你們的女兒,事實上,它沒有得到所有人的承認。如果你們也相信了它的謊言,那你們的女兒就會直接去轉世投胎,但因為你們的不信,你們的女兒其實一直跟在你們的身邊,帶着一絲生機,成為遊魂野鬼。」
奚嘉睜大眼看向葉鏡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葉鏡之手指快速地變幻,金色光芒在他的指尖閃爍。只聽他低聲一呵:「魂兮歸來!」
慢慢的,一個白色身影緩緩地飄進了房門。
痴痴傻傻的白裙少女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雜草,仍舊低頭看着地面,懵懂地往前走着。見到這鬼魂少女,躺在地上的邪祟激動地不斷掙扎,這正是奚嘉和葉鏡之白天在小區花園裏見過的那隻女鬼!
三表嬸一看見這女鬼的臉,驚道:「這……這是小娟!這是那個小娟!」
二重身,佔據了你的身體,佔據你的人生。從此,它是你,你是它。
葉鏡之道:「她不是那個小娟,她是你們的女兒。因為你們還相信她,所以她一直遊蕩在附近,被你們的信念牽着,沒有去投胎。現在還來得及,因為你們是她的父母,用你們的血,我可以施法幫你們把她的魂引回身體,那她就可以醒來了。」
被困在牆角的邪祟奮力掙扎,發出砰砰砰的撞牆聲。
葉鏡之置若罔聞,直接準備為兩人換魂,奚嘉卻攔住了他。
&大師,如果你施法換魂,小娟會怎麼樣,那隻邪祟小娟會怎麼樣?如果你不施法,就這麼任憑錯下去,事情又會怎麼樣?」
葉鏡之不假思索道:「如果不施法,維持現狀,等時間一長,真正的小娟會轉世投胎。她畢竟已經被趕出身體,就算被父母的信念牽着,也只能牽一段時間,不可能牽一輩子。如果換魂,她需要靜養半年,補充陽氣,之後可以恢復正常。至於邪祟,魂飛魄散。」
聽完這些,奚嘉輕輕點頭。他上前一步,看着早已淚流滿面的表嬸夫妻,看了許久,認真地說道:「表嬸,表叔,葉大師剛才說的話,你們也聽到了。不換魂,真正的小娟轉世投胎,現在的女兒繼續陪着你們;換魂,真正的小娟回來,現在的邪祟魂飛魄散。你們有想好要怎麼辦嗎?」
牆角邪祟掙扎的動靜更大了,整個房子都在顫動。
時間過得極慢,仿佛一分鐘,又仿佛一年。當表嬸和表叔拉着手,聲音顫抖地說出那句「我們想讓閨女回來」後,邪祟突然停住了。
奚嘉點點頭,葉鏡之直接揮手,將那隻邪祟招了過來。
邪祟與小娟的魂魄站在一起,比肩而立。表嬸夫妻根本不敢回頭看它,始終別過頭,掩面哭泣,那隻邪祟一直死死地盯着表嬸夫妻二人,漆黑的眼睛裏說不清是恨意更多還是絕望更多。
要施法換魂,自然就要將鎮壓住邪祟的符紙摘去。
這一次,葉鏡之摘下符紙,邪祟並沒有掙扎。它仍舊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那對年邁的老夫妻,良久,聲音冰冷地說道:「我只有兩個問題。第一,你們到底為什麼知道我不是你們的女兒。」
表嬸夫妻身子一抖,沒有回答。
邪祟冷冷地笑了一聲:「就是死,也不肯讓我死個明白嗎?」
表嬸滿臉是淚,慢慢地轉過身:「小娟,你……你太好了,你真的太好了。這麼好的你,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女兒,怎麼可能……」
慘白的臉上出現了一瞬的錯愕,邪祟裂開嘴角,笑得好像在哭:「原來太好,也是我的錯嗎……我的第二個問題,為什麼選擇她,不選擇我!既然我這麼好,我只想當人,我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孝順你們,我不會把熱水往你們身上潑,不會打你們,罵你們是老畜生,讓你們早點去死。為什麼是她,不是我!」
表嬸的回答,簡短卻有力:「因為你不是我們的女兒啊!」
邪祟怔在原地,再沒有聲音。
葉鏡之開始念咒,清朗的聲音在房間裏輕輕迴蕩,伴隨着表嬸夫妻低泣的哭聲。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從葉鏡之的口中飛出,一半飛到了小娟的魂魄身上,令她的眼神越加清明,一半飛到了邪祟身上,令一股股的黑氣從邪祟的頭頂溢出。
表嬸表叔劃破手,將鮮血餵進了小娟的嘴裏。
&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對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我真。急急如律令!」
一頭金色猛虎赫然出現在小娟的頭頂,那猛虎嘶吼一聲,沖向小娟,用力撕咬。它並沒有咬傷小娟的身體,反而咬出了一絲絲的黑色邪氣。邪祟痛苦地哀嚎着,卻無法阻擋金虎將它吞吃入腹。
在最後一絲黑氣被猛虎吃掉前,那邪祟用小娟的身體,悲痛絕望地看向那對夫妻,看向這對自己一直喊着爸媽的人,顫抖着嗓子,笑着說道:「媽,本來還說晚上回來我幫您揉揉腿……我真的只是想做人啊,做一個最普通的人,那多好啊……」
表嬸忍不住地上前哭喊道:「小娟!」
轟!
黑氣徹底消散,金虎消失,小娟的身體也閉上了眼睛。
表嬸夫妻抱頭痛哭。
葉鏡之抬手在空中畫出一道金色符錄。他將這道符錄打到了小娟的身體上,頓時,一絲絲血線從小娟的身上湧出,將一旁的少女鬼魂包裹起來。父母血液做成的線,將女孩的魂魄一點點地扯回了自己身上,當魂魄完全契合的一剎那,小娟再次睜開眼。
一睜眼,她怒吼道:「媽的,好痛啊!痛死了!」抬起頭,她看見了不遠處的父母,臉上戾氣大盛。
接下來,奚嘉站在一旁,看到這個渾身是傷的女孩用盡了一切能夠想到的骯髒的詞彙,痛罵自己的父母,表嬸夫妻則趕緊衝上去,將女兒抱了起來。
因為小娟受的傷確實很重(之前被奚嘉和葉鏡之分別打的),所以表嬸夫妻立即送女兒去醫院。臨走前,奚嘉還聽見自己真正的表姐將她的父母罵得狗血淋頭,不斷呵斥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這兩個老不死的,快說清楚,要不然我砍了你們!」
救護車將表姐接走,奚嘉輕輕地嘆了聲氣,撫摸着慫慫的小腦袋。
慫慫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它蹭了蹭奚嘉的掌心,撒嬌地叫了兩聲。
奚嘉低頭看着慫慫黑溜溜的眼睛,良久,輕笑道:「那隻邪祟佔了別人的身體,確實是錯的,但是這種事情並沒有法律來判斷是非,約束管制。這個時候,唯一有資格做選擇的就是表嬸表叔了。這是他們的選擇,我們無權插手,而且只要是他們的選擇,無論選的是什麼,那都是對的。」
葉鏡之低沉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邪祟是因陰邪之氣產生,以此命名,並不一定就比人心邪惡。」
奚嘉轉首看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慫慫完全聽不懂,只是眯了眼睛,幸福地將一頭貓砂蹭到了奚嘉的手上。
奚嘉輕輕彈了彈小傢伙的腦袋。
事情總算是結束了,無論結局如何,那都是表嬸表叔的事情,也是他們的選擇,和奚嘉再無關係。然而看着這滿地的玻璃碎片,以及被邪祟撞裂的牆壁……
奚嘉:「……」表嬸表叔,你們能先回來幫忙打掃打掃屋子嗎!!!
事情再多,也是要做的;困難再大,也是要解決的。
因為燈泡全部碎了,所以無法開燈,葉鏡之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顆玉白色的珠子。這珠子有燈泡大小,散發出來的光竟然也不比白熾燈弱,將整個房子全部照亮。
奚嘉好奇地多看了幾眼,葉鏡之說道:「這是天工齋的100瓦夜明珠。」
奚嘉:「……100瓦?不會還有60瓦、150瓦吧?」
葉鏡之驚訝地看他,一臉「你怎麼知道」的表情。
奚嘉:「……」
玄學界的前輩取名真是太實誠了,簡明扼要,直入主題!
就着夜明珠的光亮,奚嘉和葉鏡之認真地打掃房子,至少要把地上的碎玻璃掃了。當他們打掃到一半時,葉鏡之突然停住了動作,他一手拿着掃帚,一手拿着拖把(他確實可以雙手雙用),轉頭看向大門。
見狀,奚嘉也停下動作,向門口看去。
大門處其實沒有任何動靜,但是葉鏡之一直盯着看,奚嘉便也就看着。然後他便眼睜睜地看見,一把火紅色的匕首突兀地刺穿了他的門,接着一點點地往旁邊滑動。這匕首切木板跟切豆腐似的,分分鐘就在奚嘉的紅木大門上切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圓形,有人從外面一推,那塊圓形木板就這麼砰的一聲,在奚嘉的眼前掉了下來。
奚嘉:「!!!」
門板突然砸下,濺起了不少灰塵。一個白頭髮的老頭一邊揮舞手臂驅散灰塵,一邊咳嗽着進了屋子,嘀咕道:「這麼大灰,多久沒住人了這是……陰氣那麼重,還有這麼多灰,幸好貧道來了,要不然肯定有厲鬼作祟……咦?葉小友?!」
葉鏡之微微頷首:「燭照前輩,很久不見。」
天機門的燭照真人擺擺手,哈哈笑道:「 很久不見,很久不見,好像自從四年前酆都一別,我們就沒再見過了?早知道葉小友在這,貧道就不跑這一趟了。貧道從這蘇城路過,突然感受到一股沖天陰氣,算了一卦,卦象顯示有古怪,這才下來看看是不是有厲鬼出世。這要知道有你葉小友在,貧道根本不需要來嘛。」
奚嘉:「……」
四年前算錯卦,害得玄學界年輕一代差點在酆都全軍覆沒的天機門的燭照前輩?!
奚嘉盯着自己那塊掉在地上的門板,感覺自己的手有點癢,特別想揍人。偏偏這個時候,燭照真人摸着腦袋,嘿嘿一笑,火上澆油:「現在的門真是做得太結實了,貧道廢了很大功夫才劃開。」
葉鏡之問道:「前輩為何不直接敲門?」
燭照真人一臉正色:「這裏陰氣這麼重,萬一有厲鬼,貧道敲門不是打草驚蛇?」
葉鏡之:「前輩用重焰刀劃開門的動靜似乎也不小。」
燭照真人一下子僵住,仿佛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到底有多蠢。為了掩飾尷尬,他四處張望起來,這一張望,就看見葉鏡之竟然一手拿着掃帚,一手拿着拖把。他再看向一旁,竟然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可不得了,和葉鏡之靠得這麼近,手裏居然也拿着一個掃帚!
燭照真人眼珠子一轉:「貧道突然想起還有事要辦,葉小友,改日再聊。」
話音落下,白髮老頭轉身就跑,奚嘉正盯着自家橫死的門板看呢,等燭照真人跑了他才反應過來。這下子要去追,肯定追不上了,葉鏡之安慰道:「沒關係,我有很多錢,真的很多,可以再買個門。」
玄學界的人各個不差錢,只差積分,這事奚嘉早就知道,但是今天這事怎麼能讓葉鏡之出錢?
葉鏡之看着奚嘉鬱悶的神色,忽然領悟:「我等會兒在微信上和燭照前輩說一下,他應該很樂意補償。」
奚嘉的心塞終於好了一點。
而他們當然不知道,那位比裴玉還不靠譜的燭照真人剛離開,就掏出手機,快速地點開了一個微信公眾號。他熟練地點出了聊天框,啪啪啪地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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