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鎮仙錄 一百七十回 人心難測

    因為這一種情愫，墨沖並沒有去動楚平屍體上的東西，反而將他的屍身移到一處風水絕佳之地，安葬了起來。然後又將其餘四人的屍身也都從湖水中撈起，同樣安葬。這一個風景如畫，山明水秀的湖邊，頓時多了五座新墳。

    「好吧，楚平。你，一路走好。想來，有你幾位弟兄陪伴，你的一路，也不會太寂寞了。我也該走了。珍重，珍重。」墨沖默默禱告了一番，將一壺好酒，全澆在了五人的墳前，然後一聲輕嘆，化作一道長虹，破空而去。

    「恩！？」

    以墨沖蜻蜓舟的速度，很快就到了火焰城外的鬼門洞前。但是讓他意外的是，鬼門洞那漆黑色的巨大入口上，如今已經多了一座宮殿一樣的建築，殿門前還有兩名青衣大漢把守。

    墨沖皺了皺眉，心道：『奇怪了，是誰在這裏修了一座宮殿？上一次來可還沒有呢。按照版圖劃分，這一帶屬於萬劍宗和天書門勢力交界。但是把門那兩名修士既不像是萬劍宗的弟子，也不像是天書門的修士，是哪一方的勢力，竟然能在萬劍宗和天書門之間插足？』

    疑惑歸疑惑，墨沖自然不可能說白來一趟，當即在宮殿前落下了遁光。殿門前兩名青衣大漢一見墨沖遁光落下，頓時吃了一驚。連忙躬身施禮道：「哦！是萬劍宗的前輩到了，拜見前輩！」

    墨沖點了點頭，道：「你們……是天書門弟子？」雖然看起來不像，墨沖還是決定多問一句。

    二人護望一眼，齊齊搖頭，道：「不是，小的二人是榮家幫的人。」

    『榮家幫，什麼東西來的？』墨衝心中皺了皺眉。不過這什麼榮家幫能在萬劍宗和天書門之間插足，應該也有點實力，所以墨沖只是問道：「這鬼門洞現在是你們榮家幫佔了？我想進去一趟，成不成？」

    二人又是護望一眼，其中一名年紀稍長的青衣大漢開口道：「鬼門洞現在確實由我們榮家幫暫管。前輩想要進去，自然是可以的。不過，請前輩略移貴步，到火焰城拿一份通行證。」

    墨沖面色一沉，有些不悅了。區區兩名，啊，練氣七八層的修士，居然敢擋自己的路？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那青衣大漢一見墨沖這表情，連忙又補充道：「前輩恕罪！不是小的不讓前輩通行，而是這殿門入口有禁制，沒有通行證，小人也是打不開。」

    墨沖看了一眼殿門深處那一層五彩斑斕的光幕，知道青衣大漢所說不假，當即點了點頭道：「通行證，找誰拿呀？火焰城城主？」

    青衣大漢乾咳一聲，臉上有些不自然，道：「咳。不是城主。這個，前輩到了火焰城一問，就知道了。」

    墨沖聞言，先是皺了皺眉，隨即心念一動，已經明白了青衣大漢想表示的意思，也不再多話，腳下一點，破空而去。墨衝突然想起，火焰城有秘店。秘店裏買賣的東西，大多都有些來路不正。南梁國六大派對秘店存在雖然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是真拿到明面上說，自然就不行了。這青衣大漢吞吞吐吐，這所謂的通行證，大約就是秘店出售的了。說不定秘店背後老闆，就是那榮家幫呢。

    火焰城秘店的客人，築基期修士是極少的。所以墨沖這一位築基期前輩一到秘店，立刻就被迎進了貴賓廳。然後，一名同是築基期，還是墨沖熟人的秘店之人出現在了墨沖眼前，包齊人。包齊人一見墨沖頓時大笑道：「哎呀，恭喜恭喜！一段日子不見，墨兄修為又精進了。」

    墨沖也笑道：「僥倖，僥倖。」

    包齊人一抬手，道：「哎，墨兄不要客氣，請坐，請坐。不過我真沒想到，墨兄來得這麼快。」

    墨沖愣了一下，道：「什麼？」

    包齊人一見墨沖這表情，不由也是一愣，道：「怎麼，墨兄你不是因為接到我的消息才過來的？」

    墨沖搖頭道：「不是。你什麼時候給我發過消息呀？」

    包齊人敲了敲桌子，道：「恩，兩天前，你們萬劍宗有幾名練氣期弟子在火焰城採購了一批普通的物資。我當時托他們給你帶一個消息，你原來沒收到？」

    墨沖皺了皺眉，道：「我來找你，是另外有事。話說，你叫人給我帶什麼消息，很重要麼？」

    包齊人嘆了口氣，道：「重要，非常重要。」說到此處，一抬手，打出了幾道法訣，將大廳的防護禁制打開，這才繼續道：「墨兄啊。你難道忘了在楓葉國做的事？」

    墨沖皺眉道：「你是指擊殺那些魔道修士的事？」

    包齊人點了點頭，道：「不錯。墨兄你想必知道，你擊殺的人里，有幾個身份比較不一般。」

    墨沖冷笑一聲，道：「哦，你說這事啊。我還真不怕他們的親朋好友來尋仇。」

    包齊人搖了搖頭，道：「魔道修士來找你尋仇，自然是不能了。但是，墨兄難道沒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唉，現在，魔道修士那邊，已經有人出大價錢，買墨兄你的項上人頭了！我們秘店，就從某個渠道，先收到了某人預付的一大筆賞金。」

    墨沖面色一變，這一層他卻沒想到。包齊人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們雖然正和魔道修士開戰，但是，魔道修士的靈石，那也並不咬人。有人見利忘義要對付墨兄你，也不是不可能。我是三天前得知這個消息的，本來打算親自到萬劍宗，不過生怕我一走，這個消息就壓不住，所以只能借你門中弟子的口，傳個話給你。」

    墨沖的臉色連變數變，最後才一抱拳，正色道：「多謝包兄提醒。若不是包兄你說，在下說不定稀里糊塗就做了糊塗鬼。」此時墨沖想起了楚平一伙人，很可能，他們就是為了懸賞才對自己出手的。楚平他們的出手，差點要了自己的小命，若是再有幾撥和楚平一夥實力相當的傢伙找上自己，自己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休想扛得住。

    包齊人笑道：「墨兄太客氣。你我是什麼交情？還說什麼謝不謝。何況，以墨兄你的本事，在楓葉國魔道修士都攔你不住，我也不相信有誰真能拿你怎麼樣，只是給你提個醒罷了。」

    墨沖苦笑了一下，道：「要真有許多人惦記着我的腦袋，我就算本事再高，那也沒用。包兄，你既然傳消息給我，多半也替我想到了什麼好法子，是你這裏有什麼遮掩面容的寶物呢，還是有改變容貌的秘術？」

    包齊人笑道：「墨兄果然聰明。不錯，秘店裏確實有件可以遮掩本來面目的寶物，能改變容貌的秘術，也有幾個。但是為兄前段時間剛煉製完一批精進修為的丹藥，手上根本沒什麼靈石剩餘，不然也能把東西買下來，叫你們門中弟子帶回去，省得墨兄多跑一趟了。」

    墨沖道：「包兄說的哪裏話。便你將這消息通知我，就已經足感盛情。」

    包齊人笑了笑，道：「得了，接下來是做生意時間。喏，這一塊面具，便是我說的遮掩本來面目的寶物了。你看，你可以先自己調整一下面具上的五官，帶上之後，面具會消失，你的面容就會變成面具之前的模樣。」包齊人一邊說着，一邊將一塊軟趴趴，蠟黃色的面具放在了桌子上。

    墨沖將面具抓起，隨手撥弄了一下，面具上的五官立刻隨之移動，五官的形狀大小，也可以隨意改變。這樣奇異的器物，墨沖還是第一次見到。

    「面具有個缺點，那就是當你全力催動法力時候，它就會顯現出原形，所以，我又拿了另一本秘術《鬼臉術》過來。恩，這本秘術的名字聽來有些邪門，是魔道的秘術。不過，論起易容的效果，店內其他幾種秘術都及不上。墨兄是不是要修習，就看你自己的心思了。」包齊人說着，又將一本皺巴巴的書籍摸出來，放在了桌子上。仔細看，那書籍竟似用人皮做的，實在詭異。

    墨沖當然不會本一本人皮書嚇到，只是點了點頭：「包兄有心，兩樣東西一起多少呢？」

    包齊人笑道：「哦，《鬼臉術》不先翻開看看？這東西，真的有些邪門哦。

    墨沖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包兄將它挑出來，自然壞不到哪裏去。」

    包齊人哈哈一笑，道：「哈。墨兄弟還是這麼痛快。兩件東西，一種兩萬四千靈石。這已經是優惠價了哦。」

    墨沖咂了咂舌，道：「嘖，好貴啊。」說話間，一拍儲物袋，取出了兩萬四千靈石。這也是幸虧他不久前從那寶華觀修士身上得到了一筆靈石，不然真買不起這兩樣東西了。

    「多謝惠顧。哈哈。」

    包齊人隨手將靈石一收，笑着又道：「是了。墨兄你既不是因為接到我消息而前來，來秘店又為的什麼？」

    墨沖道：「哦，我想去一趟鬼門洞，通行證，是在你們這裏弄吧？」

    「鬼門洞？」包齊人皺了皺眉，隨即點頭道：「是。你去那鬼門洞做什麼？裏面除了些低階鬼魂，可什麼都沒有了。」

    墨沖笑道：「我……」他才說了一個字，對面坐着的包齊人，腰上的腰牌突然光芒一閃，接着亮起了紅光。包齊人一見這腰牌亮起，面色微微一變，立刻站起了身，道：「墨兄，我有急事。你……」

    墨沖擺手道：「包兄既然有急事，請便。」

    包齊人歉意道：「唉，這……真不巧。」說着，抬腿便走，不過走出了兩步，包齊人又像想起了什麼，道：「哦，墨兄，這是鬼門洞通行證。」說着，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張比巴掌略大的青色靈符扔給了墨沖，人才匆匆而去。

    墨沖接過青色靈符，望着包齊人離去的方向，目光閃了閃，將桌上的其他東西一把抓起，同樣朝外走去。

    秘店，一個隱蔽的房間之內。包齊人匆匆走了進去，一見到一名背對着自己，坐在那張雕花鏤空梨木大椅上的黑衣人，立刻低聲道：「哦！？店主你出關了？」

    黑衣人沉默。包齊人倒也不以為意，幾步走上前，繞過了桌子，來到了黑衣人對面。這見這名黑衣人看來已經有五六十歲的年紀，臉色蠟黃，瘦得皮包骨，身上更是無半分法力波動，若是不知道的人一見之下，說不定還會把他當成普通的一個凡人老頭，誰又會猜到他竟是火焰城秘店的店主呢？

    「你……為什麼還不把這張懸賞令發佈出去呀？」黑衣人伸出乾枯瘦長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張字畫，緩緩說道。他的聲音聽來如同他的人一般，衰老，遲緩，毫無生機。

    包齊人卻一點也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道：「是，小的這就是發佈。」說着，就要去拿桌上的字畫。其實，這一張也並不是字畫，而是一張畫了着某人肖像，肖像下又寫着幾行字的圖紙，看來倒像官府衙門發出的通緝江洋大盜的通緝令一般。再看仔細些，那肖像畫的竟然是墨沖。原來這一張，就是包齊人跟墨沖提過的懸賞。

    黑衣人在包齊人伸手過來之前，先用手按住了懸賞令，道：「慢。」

    包齊人立刻垂下了雙手，道：「是。店主還有何吩咐？」

    黑衣人盯着包齊人看了良久，才輕嘆一聲，道：「小包，你跟我做這行多少年了？」

    包齊人道：「是，回店主的話，有……二十年了。」

    黑衣人搖了搖頭，道：「錯。是一十九年八個月二十一天。在這一十九年八個月二十一天裏，我跟你說過了至少二十次，『我們既是商人，就要做商人該做的事。』」

    包齊人聞言面色微微一變，知道自己壓住懸賞令不發佈的事情已經被黑衣人知道了。所以，他立刻低下了頭，不敢再去看黑衣人的眼。

    黑衣人輕嘆了一聲，道：「商人可以重信用，卻不能意氣用事。你這一次做的不對啊。」

    包齊人道：「小的……」

    黑衣人一抬手，制止了包齊人下面的話，道：「我知道。這件事我不怪你。你這麼做本來也很對。墨沖，是一個值得結交的人，無論是從商人角度，還是從朋友的角度。」

    包齊人道：「是。」

    黑衣人輕嘆了一聲，又道：「但是。你卻忘了。接到懸賞委託的，並不止我們一家。你雖然壓住懸賞令，別家卻沒有在壓。你這麼做，只是徒勞，而且，失了商機。」

    包齊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不過他不認為短短几天就會有人去找墨沖，畢竟從接到懸賞令到有人決定出手，其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包括調查墨沖的信息、行蹤，集結人手等等，畢竟不是誰都敢對萬劍宗弟子下手，還是一個被傳說得這麼厲害的人物。他也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才決定壓住懸賞令通知墨沖的。

    黑衣人似乎看出了包齊人的想法，嘆了口氣道：「你當然是在想『短短几天時間，不會有人去找墨沖，因為就算有人知道了懸賞令，敢對一個被傳說得這麼厲害的人物下手，也要花時間去做許多的事情，包括調查墨沖的信息、行蹤，集結人手等等。』既然墨沖這幾天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大可賣他一個人情，是也不是？」

    自己的心思被猜得如此通透，包齊人面上一陣抽搐，卻只能點了點頭，道：「是。」

    黑衣人道：「哼。你做這一行是有段時間了，對於殺人越貨的勾當，接觸卻還太少。在行家眼裏，墨沖這樣，不過是一個菜。傳說就是傳說，一個築基期的修士，再厲害，能比常年以殺人為業的修士厲害？我們秘店裏，現在就來了幾位行家。若不是其中有一位是我老朋友，我特意出來見見他，還真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包齊人一聽，頓時面色一變。黑衣人看到包齊人臉色變化，目中精光一閃，道：「你……剛剛去接待的人，就是墨沖？」

    包齊人點了點頭。

    黑衣人又道：「墨沖有沒有改變容貌來見你？」

    包齊人搖了搖頭。

    黑衣人道：「他現在人在哪裏？」

    包齊人道：「小的接到店主的召喚，立刻就過來了。雖然沒有親眼見，但料想墨沖應該已經離開秘店了。」

    黑衣人搖了搖頭，道：「可惜，可惜。墨沖一離開火焰城，只怕就要對上那些行家。可惜了五萬靈石的懸賞呀。」

    包齊人沉默了一下，道：「也未必。」

    黑衣人道：「哦？」

    包齊人道：「墨沖問我要了鬼門洞的通行證。如果他離開火焰城去了鬼門洞的話，別人要對他動手，自然要來找我們買通行證，或者只能等墨沖從鬼門洞出來。」

    黑衣人點了點頭，道：「哦。是這樣啊。這件事，你知道怎麼辦了吧？」

    包齊人咬了咬牙，點頭道：「是。既然……墨沖已經非死不可，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