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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歡
此為自動隨機防盜章,72小時自動解除。 後來, 他隨着父母前往那位夫人的故鄉, 參加了她的葬禮。她屍骨不存, 下葬的只有一些遺物,是為衣冠冢。在葬禮上,他才知道,因為她以身為餌的勇敢而平安撤退得以活下來的平民,有六十萬人。許多人都來參加了她的葬禮,默默的傳頌着她的名字, 為她唱起葬歌。
然而人們不知道的是, 當她和異形同歸於星塵的時候, 在爆炸的劇烈白光里,有一團紅色的光團曾經短暫的出現, 而後便消失在這個世界中。宇宙中漂浮的只有鋼鐵殘骸和異族殘缺的屍體。
除此之外, 便只有星辰。
……
……
星辰。
在如墨的夜空裏橫亘, 仿佛一條璀璨的長河。星光下, 小小的身形立在那裏,許久不動。
木門「吱呀」一聲推開, 昏黃的燈光泄出些許, 還沒有星光明亮。「五妮兒!」半大的男孩子粗聲粗氣的喊, 「就知道你在這兒!娘喊你燙腳啦!」
星光下的小女孩回過身來。她梳着兩個髽鬏,穿着打着補丁的粗布衣褲, 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模樣。本應是靈巧可愛的年紀, 只是一雙大大的眼睛中, 目光卻有些遲滯——倒也沒呆到傻的程度,只是看起來沒有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靈動。聽到哥哥喊,也只是木木的應了一聲,沒有太多表示。
男孩子便咕噥道:「夜夜看星星,你咋看不夠,有啥好看的。你快點啊。」說着,他打了個哈欠,走過去扯住小妹的手,牽着她往屋裏走。走進低矮昏黃的土坯房子前,五妮兒回頭又看了一眼那星空……
她屬於那兒,她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但她真切的感到,在夜空裏閃爍明滅的星辰,比這坐落在山坳里的破敗山村,比這土坯茅頂的矮房和樹枝紮成的籬笆牆,更讓她感到熟悉和親切。
這真是奇怪。
楊家的五妮兒還小,和四妮兒一樣跟爹娘睡在一個炕上。四妮兒早燙完了腳,滿炕上打滾笑得開心。五妮兒安靜的讓娘給她燙了腳,安靜的鑽進被窩。
油燈吹滅,黑乎乎的屋子裏頭,當爹娘的幾次把在炕上瞎鬧的四妮兒塞回被窩裏,直到她玩累了,呼呼的睡着了。五妮兒便聽見了爹娘的炕頭閒聊。
&五有點鈍,會不會……」這家的男人哀聲嘆氣。
家裏最小的五妮兒,小時候一直不開口說話,久到了他們都懷疑她是不是啞巴。好在半年多前,這孩子突然開了口。半年多的時間,從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到現在能說個囫圇話。
可別家的娃,五歲的時候,都已經滿地瘋玩了,懂事點的,已經幫着撿柴拾糞了。他家這個,就是一天到晚的不吭聲,安靜的像不存在。想教她做點事,也是慢慢吞吞,手腳是看得出來的不麻利,鈍鈍的。
村里已經有那嘴上不留德的笑話他家生了個傻兒。
&瞎說!她就是小,再大點,就會跑會跳了!」到底是當娘的,血肉連心,雖然自己也不是沒有過猜測和擔憂,卻不肯坐實了別人的話。
夫妻兩個人便別開了話題,村頭村尾的聊些別的。
他們懷疑她傻,五妮兒心裏明白。她更明白自己不傻。她的心裏是清楚明白的,可她沒法表達。
她的思想和她的身體無法協調一致。就像是吊線木偶少了幾根線,動作做起來總是走形。當她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組織好簡單的語言並用舌頭清晰的表達出來。
她今年也才只五歲而已,更小時候的事,記憶很模糊。能清晰的記住事情和表達自己,也就是近半年來的事情。仿佛自出生以來就一直混沌的大腦,在幾個月前突然不知道哪裏出現了裂縫,漏出了一星半點的清醒出來。
她隱約能感受到自己的腦子裏似乎裝着很多東西,但卻好像隔了一層薄薄的卻柔韌的屏障。她知道它們在那兒,就是無法穿透那層屏障實實在在的抓住它們。
這使得她的大腦處在一種半混沌的狀態。就譬如此時此刻她躺在粗糲的被衾里,就忍不住想……她是誰?即便她明明知道,她是楊家最小的么女楊五妮兒,可她就是克制不住的想,自己……到底是誰?
她這混沌的腦子自然是想不明白這莫名其妙卻玄而又玄的問題,便一直只在黑暗中安靜的睜着眼睛。她太過安靜,以至於爹娘以為她和四妮兒一樣已經睡着了,便開始製造出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呼吸也粗重了起來……
又來了……楊五妮兒無奈,只得閉上眼睛,慢慢的翻了個身,面對着姐姐四妮兒,背對着敦倫的父母。
悉悉索索的聲音就中斷了一下,女人壓低聲音道:「五妮兒沒睡着?」
男人也壓低聲音:「睡了吧?你聽她多安生!」
女人便推推男人:「你看一眼!」
&啥!她又不懂!」男人聽着有些急切。
很快,那些聲音又響起來……
這對夫妻並不知道,他們的么女背對着他們,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有些發怔。是的,她應該是不懂的,楊五妮兒想。可是,她為什麼對爹娘正在做的是什麼事情一清二楚呢?
她的目光落在幾乎跟她頭碰頭的姐姐臉上。四妮兒比她大兩歲,都已經七歲了,也曾夜裏醒來撞見過爹娘行事,可她就完全不懂……
五妮兒盯着四妮兒的臉龐,怔怔的,想不出原因。
這一年的秋天比往年冷的更早一些,雨水也少。對於靠天吃飯的農人來說,這是不好的徵兆。
可對五妮兒來說,她喜歡這樣。因為下雨的日子,她就不能在夜晚看星星了。
她娘盯着四妮兒燙腳,左右看不見五妮兒,推開門,果見那小小的身影呆立在籬笆牆下,仰着頭看着星河璀璨。
&妮子!你不冷?」女人氣道,拽着她回屋。氣咻咻的給四妮兒燙過腳的盆里加了些熱水,扯着她坐在小板凳上,把一雙微涼的腳丫放進熱水裏。她還摸她的手,碎碎的念叨:「瞧瞧,這手冰的!傻妮子!你咋就不知道冷熱!」
微燙的感覺遲了幾息才從腳上傳達到大腦,五妮兒垂下眼眸,默不作聲。
女人早習慣了小女兒的沉默,對比別人家孩子的調皮機敏,心裏其實也早就認為她是個傻的,再看她這樣子,不由就心底發酸。碎碎的嘮叨:「不知星星有啥好看!整晚整晚的看!」
她碎碎的念着,仿佛只有這樣,心底那些酸楚躁鬱才能發泄出來。
過了一會兒,聽見安靜的小女孩說:「想到星星上去。」
她說的很慢,但很清楚。女人怔了怔,才明白她是在回答她剛才說的話。回個話……也要反應這麼久。
她便嘆了口氣,說:「行,那你去當仙人。當了仙人,有大神通,別說星星,就是月亮,也能飛得上去。」
可這世上,哪有仙人呢?不過就是愚夫愚婦,對自然和知識一無所知,蒙昧的幻想和崇拜而已。
楊五妮兒在心中微哂,不以為意。
到燙完腳,她費力的組織好語言,表達了想要去另一間屋子裏和大姐一起睡的願望,卻被她娘以她年紀還小為由直接拒絕了。她只好鬱悶的繼續睡在四妮兒和母親中間,再過去便是父親。繼續旁聽這夫妻二人的臥談。
聽他們說起大姐也到了年紀,該說個婆家了。女人覺得翻過一條山溝,隔壁她娘家村里趙家的阿毛是個不錯的後生,男人卻相中了個獵戶。
&懂啥!你瞅着他家不顯山不露水的,他日常里獵出的好物,家裏頓頓吃肉!硝出來的皮子拿到集上賣了,一年下來,算起來比咱多得多!」
女人嘟嘟囔囔的嫌當獵戶的太危險,不定哪天媳婦就會做寡婦,老大不情願。夫妻兩個便拌了幾句嘴,不輕不重,最後都打着哈欠睡着了。
楊五妮兒也在這日常的、瑣碎的低語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年的冬天雪很少。這讓村裏有經驗的老人們很憂愁,擔心來年是個旱年。
冬天便是農閒時候。女人們還能在家裏紡線織布,男人們勤快些的找點活乾兒,懶些的便成日裏偎着灶台閒磕牙了。
五妮兒的爹還算勤快,趁着天還不是那麼冷的時候,打了新的土坯,把豬圈整了整,又給屋頂換了新的茅草,加厚了些。可冬日裏能幹的活也就那麼多。他到底還是閒的時候多。天黑得又早,為了省燈油家家戶戶都是早早吹燈上炕。
這些農人們也沒有旁的娛樂,於是每年過了冬季,來年的夏天就成了孩子出生的高峰期。
楊五妮兒不堪其擾,有天晚上鑽到楊大妮兒炕上,拽着被子死活不肯放。她娘沒辦法,只能囑咐大妮兒:「夜裏喊她起來尿尿,別尿了炕!」
大妮兒答應了,於是楊五妮兒這算是終於脫離了苦海,不用夜夜聽現場了。
晚上睡覺,大妮兒還會輕輕拍她,給她哼不知名的山歌。實在是個很溫柔的長姐,五妮兒想。大妮兒的身上有乾淨的皂莢的味道,她喜歡大妮兒。
天冷起來,大家都不出門。他們的娘在廂房裏織布,大妮兒在一旁紡線,叫四妮兒、五妮兒幫她擇棉籽。五妮兒擇得比四妮兒慢得多,大妮兒也並不嫌棄,常常露出溫和的笑,偶爾摸摸她的頭。
五妮兒擇的雖慢,卻也很認真。她看得出來,四妮兒做起這件事來,手指比她要輕鬆靈巧得多了。
她其實做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感到手指的酸痛。她只是一直忍着。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身體反應和動作都這麼遲鈍,但她隱約覺得,自己需要鍛煉。
付出總是有回報的。在冬天還沒結束的時候,五妮兒便能感到雙手比從前靈活了不少。這證實了她自己的猜測,她的身體,果然是需要鍛煉的。
她便開始有意識的去鍛煉自己。
冬日裏太冷,不宜出門,她便在屋子裏蹦跳,踢腿,扭身。她的動作笨拙而緩慢,看起來像是無聊之下的自娛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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