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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歡
&是什麼?」楊五站在符陣中,抬頭問。大大的眼睛黑清幽明亮,帶着孩童不該有的平靜。
&後我一併講給你聽,你且先服下。」沖禹說。
楊五低頭,默默的計算她拔刀打敗沖禹並能安然從一條飛在百丈高空的船上逃跑的概率有多高——非但不高,還低得令人髮指。楊五於是抬頭,伸出黝黑小手,拿起那顆丹藥放進了嘴裏。丹藥入口即化,一股微燙的熱流從胃裏騰起,在身體裏遊走。除此之外,倒也並無別的感覺。
直到,沖禹催動陣盤,發動了了符陣。
他一路宅在房中,計算來計算去,計算的可不止是丹方,還有這陣法。
腳下的陣法發出微弱的光來,楊五下意識的低頭看去。還沒看清那些繁複的花紋和符號,身體裏散開的那股熱流突然消失了。就像水滲入宣紙一樣,滲入了她的血肉骨髓。疼痛來得毫無準備,楊五甚至沒來得及呻/吟一聲就倒在了陣法中,瞬間便汗濕了衣裳!
那疼痛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發自身體深處,疼至了骨髓里!楊五想咬牙忍耐,牙齒卻因為疼痛顫抖,不斷的碰觸,發出「格格」的聲音。她手指用力的摳着地板,若不是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指甲就要摳出血來!
&有一位師弟,道號沖昕,身中三昧螭火之毒……」沖禹輕聲說道。「此毒無藥可解,唯有以功法將之導出體外才可。」
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楊五的手深深的摳進地毯里,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滑下,進入了眼睛裏,模糊了視線。那種疼痛讓她感覺自己的骨頭仿佛裂開了一樣。
「……此毒至陽至烈,需要一個純陰之體的女子,作為導出的引子和容納之器。這女子還必須是一竅不通。」
一竅不通……
&同你講過,人體有竅,三竅便可形成循環。陰陽和合之時,二合為一。這女子與我師弟便合為一體,她哪怕是只有一竅,也能與我師弟體內之竅相聯通,形成循環。如此,則毒即便引出體外,又會循着這循環回到我師弟身上。唯有一竅不通之人,無法循環,這引毒之法,方是單向。」
陰陽和合?……還以為,是要吃她的血肉作解藥呢……楊五疼得在地上翻滾。她的骨頭!她的骨頭真的要裂開了!沖禹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 小五,你若痛得厲害……」沖禹終是不忍道,「就喊出來,別強忍着……」
疼就喊出來,別強忍着?
是啊!她為什麼要忍!在別人眼中,她並不是她想的那個她。她現在是楊五啊,一個小姑娘。她難過應該哭,她疼了應該喊。會哭會喊,才像一個真的小姑娘吧?
楊五心思電轉,瞬間轉過彎來。可她最終沒有喊出來。她覺得她的骨頭仿佛裂開了,並不是錯覺,她的骨頭是真的裂開了。劇烈的疼痛中,她終於失去了意識。
沖禹盯着陣法中昏過去的小姑娘。昏過去也好,免得受這疼痛之苦。他加力催動陣法,楊五身下的陣法益發明亮。在這光芒中,楊五小小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開始長大。隨着小小身軀一寸寸長大,她身上的衣衫開始繃緊,最終被撐破。沖禹早有準備,丟了件長衫遮住她裸/露出來的身體。長衫下,只看到原本稀疏枯黃的頭髮漸漸變長、變多,變得烏黑,迤邐了一地……
等到符陣光芒黯去,長衫覆着的女子的身體也不再變化的時候,地上躺着的,已經不再是那個瘦瘦小小的黑不溜秋的小女孩。
年輕的女子肌膚如蜜,發色鴉青。沖禹蹲下身去,撥開被汗水黏住的髮絲,露出來的是一張姣好的面孔。沖禹鬆了口氣。生得還算不錯,總算不太委屈師弟。
他將她裹好抱起,輕輕放在床上。看着她,搖了搖了頭,嘆了口氣。
喂喂,已經這麼熟了,再打個折啊。
姑娘,你別太貪心啊,已經給算便宜許多了。小道也要有賺頭啊。
小氣!你這符籙成本根本就是些黃紙硃砂吧,簡直是無本生意啊。
姑娘,話不能這麼說。我賣給你些黃紙硃砂,你可寫得出符籙來?貧道賣的可不是紙,是多年所學,是辛苦修行……
知道啦,道長你真的很厲害!所以,再便宜一點吧!
……嘖,你這女子真是貪心。真的不能再便宜了。這樣吧,這張符給你作添頭好了。來,別動……
哎喲!你幹嘛!這是我的血!咦,那張符呢?
取你一滴心頭血,符已經融進你的神魂里了。這可是保命的東西。若你肉身亡了,可保你神魂不滅,另尋宿體轉生。雖然要重新出生一次,但你能保有記憶,所以,你還是你。
……聽起來像是高級貨。這麼高級的東西,為什麼作添頭?騙我的吧?
咳咳咳咳……那個,那是因為,這個符也還在試驗階段……效力……那個咳咳貧道還沒有驗證……
居然拿我當小白鼠!你那種世界的東西,到我這邊的世界,本來效力就會減弱啊!居然還是試驗品!不行不行!我太虧了,再給我打個折!
……
……
在劇烈的疼痛中,楊五覺得腦中有什麼東西,「咔嚓」一聲碎裂了。她腦中空白了一瞬,隨後便是無數的畫面,數不清的回憶。轉生以來,一直將她腦中信息與她隔閡起來的那一層屏障,終於徹徹底底的破碎了。
在許多的回憶中,楊五看到了早被她遺忘的事。她看到了年輕的自己,意外的,幸運的得到一個能與別的世界聯通的交易器。不僅能與別的世界進行物質交換,還能強化她的基因,讓她不斷的變強。她懷揣着這秘密,離開了母星,四處闖蕩。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得到這樣的神器,並沒有使她立刻就能天下無敵,大殺四方。正相反,在四處闖蕩,尋找可以與其他世界進行交易的合適的商品的那些年,年輕姑娘很是過了幾年拮据的生活。和別的世界的交易者討價還價,是她的生活常態。
那個道士好小氣的,每次跟他要折扣都磨磨唧唧的。但他的護甲符真的很好使。多少次,異形的尾鞭、巨螯攻擊到她身上,都是白光一閃,被卸去了大部分力量,使她保全了性命。
後來,她越來越強了,手頭也寬裕起來,漸漸買的都是些高級貨了。當年買東西時討價還價附贈的添頭,早被她遺忘了。再後來,她的身體達到了強化的極限,再無法承受交易器進一步的強化,她便剝離了交易器。她那時已經嫁給了那個男人,已經做了多年的貴夫人,他不會再允許她回到戰場。他和她都以為,她再不會面對那些生生死死了。
誰想到她最後會陷入那樣的死境。她雖然已經沒有了交易器,但身上其實還有許多保命的手段,對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夫人來說,足夠了。除非,在宇宙空間中,被異形層層包圍。
結果,她真的就在寂靜無援的宇宙中,被異形層層包圍了!上下四方只有漆黑的真空,飛船被數不清的異形層層包裹,堅硬的鋼鐵合金被啃食,飛船解體。這是必死的境地,再多的保命手段最終也會耗盡。
最後的最後,為了不被寄生,她把只剩一顆子彈的槍口對準了自己太陽穴。
砰——
……
……
原來……如此啊。
楊五睜開了眼。
&醒了。」床帳外傳來沖禹的聲音。
楊五動了動,撐起身體。身上一涼,蓋着的長衫滑落,露出了掛着些布條碎布的半果身體。她頓了頓,抬起手。薄薄的手掌,長長的纖細的手指,這……不是小女孩的手。她低下頭,原本平板的童兒身體,現在峰巒起伏,玲瓏有致。
&上衣服。」沖禹道。
楊五這才看到床腳擱着一整套成年女子的衣衫。她抬抬手臂,感覺骨頭還隱隱生痛,卻也能活動自如了。便扯下身上的爛布條,拿起新衣,一件件的穿上。
聽到床帳掀起的動靜,站在窗邊的沖禹轉身看過來。赤足站在地毯上的楊五已經不是那個黑不溜秋,又干又瘦的小女娃了。她長發烏黑如瀑,容貌明麗,胸脯豐盈,腰肢纖細。
沖禹忍不住皺起眉頭,道:「怎地還是這般黑?」
黑嗎?楊五抬起手臂。衣袖滑落,露出蜜色的肌膚。身體變大了,原本皮膚里的黑色素的量卻沒有變,被稀釋成蜜一般的顏色,以楊五的審美來看,其實是十分健康美麗的膚色。顯然這種健康的美,沖禹這位真人欣賞不來。
&怎麼,變成,這樣?」楊五開口道。她的身體,骨骼血肉還隱隱發痛,說起話來略感滯澀。「那是什麼,丹藥?」
沖禹沉默了一下,道:「迎風丹。」
&迎風就長』之意。用來催熟年幼靈獸,以便宰殺入藥或煉丹的。我給你配的這顆,將你催熟八年,你現在的身體,骨齡十六歲了。」
十六,女孩子已經來了初潮,身體成熟到可以孕育生命。所以凡人女子,十五及笄,十六便可許嫁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楊五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昏迷之前沖禹所說的那些話浮現在腦海里。引毒,合體,陰陽交合……楊五不用多問,作為成年女性,她已經基本明白了。
她抬眼看向沖禹,沖禹也正看着她。她的眼睛幽邃沉靜,怎麼看都不像個小女孩。這樣也好,正好能騙過師弟。沖禹眉頭微蹙,又釋懷。他伸出手,屈指一彈,楊五身邊厚重的螺鈿圓桌「轟」的一聲炸裂成碎片。
楊五本能的側頭,抬臂擋住臉。飛起的木屑激射到手臂上,打得生疼。
&好,待回到宗門,不論誰問,你都是十六歲!你若敢泄露真實年齡,讓我師弟知道,這便是你的下場!」沖禹厲聲道。「楊五!你可聽明白了?」
凡人本就敬畏修士,像楊五這樣生活在偏僻山村之人,無甚見識,更是把修士奉為仙人。楊五若是真的鄉野丫頭,早就該嚇得發抖,跪地匍匐口稱「遵命」了。她卻只是點了點,平靜的道:「明白了。」
好在沖禹一直覺得她是個聰慧的女孩,見她遇事不慌亂,沉靜如往昔,反而頗是滿意。忽然聽到楊五緩慢的開口道:「催熟,的八年,可……還在?」
沖禹驟然抬眼看去,那少女模樣的人正靜靜的看着他。
知她聰慧,不料竟聰慧至此!這要是個能修行之人,哪怕只開了三竅,沖這份敏銳聰慧,沖禹也要破例將她攬入門牆。這真是……可惜了啊。
沖禹與她對視片刻,道:「生命自然生發,乃是天道,以丹藥催熟,乃是逆天。傷的是生靈壽數。」
&數?不是壽命?」楊五看着他。
&壽數。」沖禹點頭,承認。「即便這些靈獸本就是為了宰殺入藥,依然有干天和。所以迎風丹,一直都是禁藥。」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楊五的眼睛,見她眼底平靜無波,心中暗暗點頭,才道:「所以,我給你用的並不是純正的迎風丹,是我自己改進的。」
&將丹與符法結合,只借了丹藥的催長之力,待事了,我會解除符藥之力,將你的身體還復成你該有的樣子。雖不會減你壽數,卻對你的身體還是有些影響,或許會影響你的壽命。」
&命?不是壽數?」
&是壽數,是壽命。你莫怕,我會想辦法給你調理。路上時間緊,我才初步給你訂好調理方案。待回到宗門後,我再細細完善,力求將丹符對你的影響降到最低。不管怎樣,肯定不會影響你的壽數。那等有違天和的事,我們長天宗的人,決不會幹。」
那麼,讓年未及笄的女童與人合體為人引毒就不有違天和了嗎?在她原來的世界,幹這種事,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楊五內心的譏諷之意太過強烈,面上便露出一絲帶着嘲意的冷笑。
沖禹先是一怔,隨即領悟了這一絲嘲諷之笑的含義。他不由老臉發燒,跺腳道:「你莫亂想,我那師弟生性耿直,若知道你的年紀,必不肯令你為他引毒。純陰之體又一竅不通的凡女,幾十年怕都難出生一個,他經脈為毒力所侵已有兩年,等不了那許多時候。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說着,走到門口,轉頭看那楊五,正神情淡淡的看着他。她這份淡然令得這位真人又氣又惱,但偏偏的確是他不厚道在先,甚是理虧。
&了,罷了!」他大袖一甩,惱道,「此事是我一人所為,我一人承擔!」
&五,你好好想想你要什麼。待此事事了,再告訴我。」
&是我欠你的,你之所求,我必盡力而為,算是對你的補償吧。」
說完,氣惱交加的真人,甩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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