螻蟻蒼穹下 第二章 天與地的咆哮

    浩瀚，瑰麗，神秘，卻又帶着濃濃的親切，那抹瑩綠好像母親的懷抱般，溫暖而讓人捨不得離開。

    閉起眼，遊子歸鄉般的幸福感，團團環繞着靈魂，李維覺得自己猶如獨自漂浮在蔚藍清澈的海面上，隨波逐流，暖暖的陽光，透過白雲，照射的人慵懶無比。

    然而，還沒等這個美夢消失，整個身體卻突然像被無數利劍穿刺一樣，劇烈的疼痛和排斥感，讓李維仿佛面對着一面無邊的高牆，自己渴望回家的身體，被遠遠隔離在牆外，連目光都不能窺視高牆內的溫暖世界。

    靈魂與身體的迥異矛盾，讓李維感到自己都快被生生撕成了兩半。一面是無比的渴望，一面又是無比的排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維已經徹底瘋了。

    「滴！高貴的流光智….，智者，受….，受未知力量干擾，智腦….，智腦將停止運行，反重力系統，以被自….，自動開啟，願….，願至上的星辰之光，庇….，庇佑您。」

    真是禍不單行，李維一隻手痛苦的抓着額頭，連話都來不及說，眼前的智腦投影就「吧唧」一聲，徹底沒影了，只剩下一抹瑩綠，依舊佔據環繞周身的所有光幕。

    「老子才不需要什麼至上的星辰之光，這些光球們的信仰，都是狗屁，呸！」

    惡狠狠的罵了一句，李維就不在想智腦的事了，他現在的心裏，不知為何，充斥着越來越強的暴虐感。毀滅，殺戮。身體中出現了莫名的詭異呼喚，猶如魔音般在耳邊不斷響起。一抹抹流光般的畫面，在李維的腦海里飛速划過。

    這是什麼？

    堆積如山的屍體，滿目瘡痍的大地，烈焰將世界籠罩，無數從來沒有見過的生命，螻蟻般在自己身下逃竄，緊接着一道紅光閃過，萬物皆成灰燼。

    努力想要從這幻想中的世界脫離出去，李維竭力的掙扎着：「這不是我，我沒來過這兒，也不認識這些東西，滾！從我的腦海里滾出去！」

    然而更加洶湧的畫面，卻仍如潮水般襲來，瞬間就將李維拉回了這如地獄般的世界裏。

    無垠星空中，一團耀眼奪目被稱之為太陽的恆星，此時卻被一團長寬不知幾何的黑霧物體，團團環繞，遮蔽了所有的光芒，星辰輪轉，在不知過了多麼漫長的時間後，被掠奪了所有熱量的恆星，終於油盡燈枯般熄滅了，猶如多米諾骨牌被推動，整個恆星系就像被抽出了底座的積木，瞬間就開始了連鎖崩潰，徹底毀滅於星空之中，而那團莫名的黑霧，卻早就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畫面在一轉，數以百萬記的隕石，圍繞着和一個巨大的莫名物體，朝着前方一顆，表面完全被海水籠罩的墨綠行星，毫不轉向的砸了過去，霎時間，無比耀眼的爆炸照亮了幽暗的星空，曾經的行星化成了無數碎片，難以計數的海水被凍結成冰，然後在無形偉力的束縛下，重新聚攏圍繞在那個巨大物體的周圍，形成更大的隕石環，氣勢洶洶的奔向遠方星空的下一個受害者。

    痛苦，哀嚎，以及死亡時的絕望，一幕幕毀天滅地的場景，伴隨的是一道沒有絲毫情感的冰冷意志。甦醒的它，猶如野獸在你眼前睜開了豎瞳，一個剎那，冰冷傳遍全身。

    李維終於知道了那是什麼，包括自己截然不同的矛盾感，一切的源頭還是那正在不斷侵蝕着身體的星獸血脈，這些宇宙食物鏈頂端主宰者們的基因，毫無疑問是巨大的災害，對任何一個擁有生命的星球來說，它們，代表的就是毀滅。

    所以不管是基因，還是基因中承載的信息與意志，那都是被地球所排斥的外來物。高牆！就是為它們而立。

    猶如天授般，李維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明白這些原因，但看着光幕里沸騰到極點的瑩綠海洋，李維不知道那是什麼，然而莫名的聯繫，則讓他想到了一個在母艦上所知道的詞彙。

    星球意志！

    但不管怎麼說，毫無疑問的是，此時在這抹瑩綠的刺激下，星獸血脈的侵蝕更加快速了。而同時溫暖與痛苦兩種迥然的感受，更是愈發高漲，壓都壓不住。

    還來不及等李維多想，巨變發生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猶如被侵犯了領地的雄獸，無比的危險感，讓一道蒼茫的意志，從動輒千萬年的沉睡中甦醒，瀰漫在整個地球表面的瑩綠光芒，在普通人類肉眼所不可見的世界裏，發出了自己的咆哮，向着周圍的星空傳遞開來。

    這是天與地的咆哮聲！

    無法通過音波被耳朵所傾聽，只能被強大的靈魂所感觸，這就是星球的意志。

    風雲激盪，天空中大氣的流動驟然增強，一個個直徑超過數十公里的巨型暴風漩渦，在離地萬米之遙的雲層中，劇烈的伸展開來，伴隨而至的是氣溫急速下降，雲中的水汽被凝結成雨，烏雲遮天蔽日，暴雨傾盆而至，整個地球沒有一寸土地不在烏雲跟雨幕的覆蓋之下，哪怕就是地磁的軸心，南北兩極，也在不合常理的烏雲下，沐浴着暴風雪的洗禮。

    驟然變化的溫度，劇烈摩擦的強對氣流，種種因素誕生了一場雷暴的狂歡，道道長達千百里的閃電，游龍般的在烏雲中四處穿梭，橫貫天空的長度，宛如一道道天之鎖鏈，籠罩整個世界，在地面上各種哀嚎躲藏的動物，與普通人類驚駭的目光中，整個世界猶如末日降臨。

    ……….

    佛堂中焦急的誦經聲，道廟內五花八門的占卜求神，紫禁城轟然打開的宮門裏，道道緹騎踏碎眼前的雨幕，攜帶着天子的罪己詔，傳向天下，以求老天寬恕，人心安定。

    北國的萬里草原之上，逐水而居的遊牧之民，為了長生天的降罪，無數馬背上的健兒，在相互廝殺中，展開了一場殷紅血腥的蒼天之祭。

    整個東方大地上，頓時狼煙滾滾，哪怕在遺世而立的列島上，剛剛一統天下的葵花旗，也在藩主們不甘的野心中，搖搖欲墜。鳥居下朵朵零落的櫻花，伴隨着巫女們飄然舞動的紅白衣角，隨風而起，直入那九天之上。

    而在遙遠的西方，一道道如利劍般直插天空的哥特高塔下，整個歐羅巴的精神聖地，永恆之城內的聖光冕座外，連綿不斷的鐘聲徹夜迴蕩，聖詠團頌唱着天父的光輝，撫慰着主的羔羊，然而一牆之隔，寂寥無人的鮮花廣場旁，靜靜聳立在雨幕下的聖母像，慈悲的仰望天空，那空洞眼窩中流淌下的水滴，在閃電的照映下，猶如為世人哀鳴。

    向着太陽升起的方向，在滿天飛舞的沙暴中，自無邊沙海綠洲中冉冉升起的星月旗，高高屹立在宣禮塔的尖端。潔白大理石的圓頂之下，千百盞水銀燈將天房照耀的如同白晝，無數躬身禮拜的信徒，惶恐而又虔誠的祈禱着安拉能庇佑世間。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在星球的意志下，皆為螻蟻。浩瀚的瑩綠色海洋終於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在一聲盪徹靈魂的轟鳴中，瑩綠轉化為耀眼的光柱，對着正在朝地面墜落的控制核心，直衝沖的就撞了上去，剎那間，李維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芒。

    在不到一秒的間隔之後，龐大的控制核心就像是被火烤的蠟燭般，從中心，被那道耀眼的光柱直接貫穿泯滅，剩餘的殘骸因為無法支撐自身的結構，全部向內坍塌壓縮成一團，而其周圍環繞的母艦碎片，在餘波中也都紛紛開始解體，大量的碎片划過臭氧層，在大氣中燃燒出道道火紅的流星。

    但就在這時。

    李維看的清清楚楚，一個光芒正在飛快暗淡的巨大球體，裹挾着30個燭火般快要熄滅的小型光球，從那團不斷向內坍塌的控制核心殘骸里，一躍而出，趁着那片瑩綠海洋攻擊的空隙期，急速的墜向地球，勉強得以苟且存活。

    「媽的，這都能跑了！不過看起來死的也沒剩幾個了，那綠色的光可真帶勁啊，不過怎麼就不多來兩發呢，真是虎頭蛇尾。」

    死死看着眼前光幕的李維，一邊在嘴裏自說自話，一邊努力的想要看到，那些僥倖活下來的光球們，到底墜落何方。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李維從高高在上的太空，透過彌亂的雲層，依稀看到了那片眼熟的地形。

    「那是歐洲？大概吧，不會差太多。」摸着下巴的李維，在心裏轉動着繁複的念頭，精神高度集中的他，現在連身體上的矛盾撕裂感都暫時忘了。

    然而讓李維沒想到的是，那道貫穿泯滅了控制核心巨大部分的綠色光柱，竟然沒有消失，朝着躲藏在控制核心正後方的自己，直接沖了過來。

    李維大駭，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