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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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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磕在冷硬的玉帶扣上, 被鑲嵌紅寶石的帶扣硌出幾道紅印子, 火辣辣的, 有點疼。
裴英娘呆了一下, 雙腿習慣性地往前一邁, 差點踩在李旦的腳尖上。
她昨晚睡得不安穩, 還有點迷糊。
宮女們笑成一團,上前把裴英娘拉開扶穩,揉揉她的額頭,輕聲哄她。
裴英娘縛發的絲絛和李旦腰上懸的玉佩流蘇纏在一起, 一時竟扯不開。
宮女怕弄疼她, 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解開絲絛。
裴英娘有點難為情, 雙頰燒得通紅,像霜打的茄子一樣, 蔫蔫的, 不敢看李旦。
李旦低下頭, 看不到裴英娘羞赧的表情,只能看到小娃娃漆黑柔亮的發頂, 一排八支花骨朵形狀的碧玉金絲珠花擠在一塊兒, 熱鬧喜氣。
他眉峰輕蹙, 沒說什麼。
李治並未起身, 長發披散, 衣襟半敞, 歪在火爐床上,背後墊一隻素緞隱囊,正由武皇后服侍吃藥。
還未走近,裴英娘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腥氣。
藥很苦,李治眉心緊皺,強撐着服下半碗,搖搖頭,示意不想吃了。
武皇后舉着銀碗,柔聲道:「陛下,良藥苦口。」
李治眉頭皺得越緊。
武皇后不容他退縮,繼續餵他。
裴英娘擔憂地看着李治,雖然對方只是她名義上的皇父,而且收養她極有可能是為了懷念某個已經逝去的人,並不純粹是真的喜愛她,但李治對她的溫和慈愛不是假的。
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她心裏有些不好受。
&十七來了。」李治勉強吃完藥,看到滿臉憂色的裴英娘,心裏不由一暖,笑着朝她招手,「可用過朝食了?」
宮女把坐席移到李治身邊,裴英娘屈腿跪坐,「吃了一碗胡麻粥。」
李治笑了笑,故意逗她:「宮裏的粥飯點心好吃嗎?」
裴英娘認真地點點頭。
想了想,添上一句:「有盤叫玉尖面的點心,尤其好吃。」
玉尖面是御膳之物,裴英娘以前沒吃過。
李治剛服完藥,口齒酸苦,胃口全無,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裴英娘這麼一說,忽然覺得有點饞,喃喃道:「玉尖面?倒是好久沒吃它了。」
武皇后在銅盆里洗手,聞言,立刻把宦者叫到殿裏:「朝食就要玉尖面和面片餺飥。」
宦者已經很久沒聽到李治說想吃什麼東西了,不必武皇后強調,一路疾跑至御膳房,尖聲道:「玉尖面!快蒸一籠玉尖面來!」
御廚擦擦汗,陪笑道:「蒸籠里有呢,要裝幾盤?」
宦者氣得直跺腳:「大家要吃的東西,哪能隨便?重新蒸一籠好的來。大家要是吃得高興,天后自會賞你們!」
御廚們聽說是李治想吃玉尖面,不敢怠慢,洗菜的洗菜,揉面的揉面,剁肉的剁肉。幸好禁苑早上剛送來新鮮的鹿肉和熊肉,不然只能用臘肉代替,陳肉哪有新鮮野味好吃。
趁着御廚們拌餡的工夫,專管燒水的小宮女扛起一隻小水缸,把清水注入大鍋中,重新架上蒸籠。
灶膛里燒得噼里啪啦響,管灶火的壯奴把一捆捆松枝塞進灶膛,大冷的天,他卻熱得直喘氣。
內殿中,李旦向李治和武皇后請安。
他是男子,朝父母行禮時必須跪下。
裴英娘就跪坐在李治身旁,李旦跪下時,她想躲也沒處躲。只能直起身,正襟危坐,在李旦下拜時,微微側過身子,以示避讓。
李治倚着隱囊,問了李旦一些學問上的事,閒話幾句,打發他出去,「知道你孝順,也不用天天都來。」
武皇后在一旁附和了一句,淡淡道:「你去吧。」
李旦垂眸,靜靜站了一會兒,躬身退下。
遠去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裴英娘暗暗詫異,李治脾性溫和,對她這個只見了一面的養女很親切,但對親兒子李旦卻好像很冷淡,這是為什麼?
宮女們魚貫而入,送來三張食案。唐朝是分食制,用餐時一人一張食案,各吃各的。
李治和武皇后面前一人一張,裴英娘跟前也有。
她舉着銀箸發呆:我已經吃過了呀?
李治命人把一小盤玉尖面送到裴英娘的食案上,「小十七不是喜歡吃玉尖面嗎?再多吃幾個。」
跪在食案旁的宮女立刻拈起長筷,夾起一枚玉尖面,遞到裴英娘面前的銀碟子裏。
武皇后眼眉舒展,含笑看着裴英娘。
李治也看着裴英娘笑。
宮女們不明白帝後在笑什麼,但既然帝後都在笑,那她們最好也得笑。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匯集在裴英娘身上。
不就是想看她吃飯嗎?有什麼好怕的?
裴英娘鼓起勇氣,把銀碟子裏的玉尖面夾到自己碗裏,輕輕咬下一口。
麵皮鬆軟,鹿肉、熊肉餡鮮美異常。
她吃得兩頰鼓鼓的,大眼睛隨着她的動作時而彎起,時而舒展開,神情享受而自在,像只在溫暖的日光下慵懶漫步的大臉貓。
李治哈哈大笑,光是看着裴英娘吃,他就覺得胃口好了很多。
帝後二人不知不覺吃完一碗麵片餺飥,宮女們立刻重新盛上一碗。
殿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七八個宮女簇擁着一位身穿緋紅圓領錦袍的少年踏進內堂。
少年圓臉,小眼睛,小肚子大喇喇鼓着,把錦袍撐得緊繃繃的,匆匆向李治和武皇后問安,咧嘴笑道:「還沒進殿就聽到阿父的笑聲,不知阿父為何事開懷?也講給我聽聽唄!」
李治放下筷子,笑而不語。
李顯輕哼一聲,走到火爐床前,盤腿一坐,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阿父偏心,有了新妹妹,就不喜歡我了!」
說着話,故意一肘子撞向裴英娘。
裴英娘猝不及防,險些撲在食案上。
宮女輕呼一聲,連忙把一碗差點打翻的牛酪漿移開。
李顯斜着眼睛看裴英娘:「你今年八歲?怎麼生得這麼矮小?是不是從來沒吃飽啊?」
裴英娘心裏有點不耐煩,撇撇嘴,不搭理李顯的挑釁。
李顯和裴十郎很像,驕縱任性,她看着就討厭。
宮女們說七王李顯好相處,八王李旦古板不近人情,她昨天還真信了。
結果呢,李顯根本不好相處!
李旦雖然高冷,至少不會刻意針對她。
裴英娘再次確定,李旦果然是李氏兄弟中最靠譜的老大人選。
李治兩指微微勾起,輕輕彈一下李顯的腦袋,正色道:「顯兒,小十七以後就是你的小妹妹,莫要欺負她。」
李顯眼珠子一轉,對着李治甜甜一笑,「阿父,我曉得!我會對十七妹好的!」
李治點點頭,回頭去和武皇后說話。
李顯臉上的笑容立即收起,側過身,俯視着裴英娘,輕嗤一聲:「本王只有一個妹妹。」
裴英娘撩起眼皮,回贈李顯一個白眼,口齒清晰,吐出兩個字:「王兄。」
你不認我又怎樣?敕旨已經草擬好,我就是你妹妹!
李顯愣了一下,他平時來往的小娘子,刁蠻的有,溫婉的有,豪爽的有,聰慧的有,木訥的也有,但沒有人和裴英娘一樣,臉皮這麼厚!
朝食畢,宦者見李治今天竟然吃完兩碗餺飥,面露喜色,笑向武皇后道喜。
武皇后眼中含笑:>
不止御膳房,今天伺候用膳的宮女們也都各有賞賜。
女史匆匆趕來,領着眾人在殿外拜謝。
等宮女們告退,殿中省的女官向武皇后匯報遷宮事宜。
武皇后看一眼牆角的蓮花滴漏,道:「陛下受不得顛簸,不必鹵薄出行,預備好車駕,由千牛衛和金吾衛護送,未時前出發。」
女官面色為難,「今天不是朝參日,大臣們休沐在家,怕是來不及。」
武皇后皺眉道:「只是挪個宮室罷了,用不着文武百官送行。」
商量好章程,女官和殿中監程福生立刻率領宮女們搬運行李,預備遷宮。
李治看着宮女們進進出出,想起一事,差人把八王李旦喚到內堂,「你帶小十七回裴家一趟,讓她和父母拜別。」
李旦應承下來,掃一眼裴英娘,發現她偷偷睨一眼李顯,像是鬆了口氣。
裴英娘起身行肅禮,跟着李旦走出大殿,「英娘告退。」
語調輕快,那副逃過一劫的歡喜雀躍已經藏不住了,似乎只要離李顯遠一點,她就很高興。
殿中眾人都把裴英娘的小動作看在眼裏。
李顯氣得咬牙。
李治和武皇后相視一笑,這一刻,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隔膜似乎完全消融了。
李治本來是打算讓李顯陪裴英娘回家的,但他心細,看出兩人不對付,怕李顯仗着身份讓裴英娘難堪,這才想到李旦身上。
說來也奇,長安世家大族家的小娘子,都愛和李顯玩鬧打趣,不敢接近李旦。裴英娘卻相反,和李顯水火不容,卻喜歡黏着李旦。
早上兩人一起進殿時,她眼巴巴跟在李旦身後,像只蹣跚學步的小鴨子,模樣可愛極了。
武皇后瞧出李治心情好,笑道:「陛下,可要賜姓十七娘?」
由李治開口賜裴英娘李姓,裴英娘皇家公主的身份將更名正言順。
也更利於她的計劃。
李治心裏正喜歡,想也不想,點點頭,「既然要養在宮裏,當然得賜姓。」
武皇后馬上側頭吩咐羊仙姿,「去裴家宣讀陛下口諭。」
李顯聞言,撇撇嘴巴,神情頗為不屑。
金城坊在宮城西邊,出了安福門直接往西走就行,李旦卻吩咐金吾衛往南走。
二輪車經過皇城,沿着朱雀大街徐徐前行。
朱雀大街貫通長安南北,北至皇城朱雀門,南通明德門,寬度達一百五十米。
街旁種植成排的槐樹和榆樹,街邊是又深又寬的排水溝,再遠處,是一座座威嚴高聳的坊牆,王公貴族們的宅院分佈在坊牆之後。
屋脊琉瓦探出坊牆,微風拂過,檐下的護花鈴隨風搖動,發出一陣陣悅耳鈴音。
裴英娘趴在車窗上,往外探看。
沿路的風景單調乏味,除了高大的坊牆和一排排大樹,還是高大的坊牆和一排排大樹。
她看了一會兒,正覺得無聊,忽然發現車隊拐了個彎,開始往西面走。
過了三坊之地,車隊停下。
騎馬走在最前頭的李旦翻身下馬,長靴踩在泥地上,泥水飛濺。
他走到二輪車旁,「在這等着。」
裴英娘看他轉身要走,連忙道:「八王要去西市嗎?還沒到開張的時候呢!」
光德坊和京兆府公廨已經過了,再往西兩坊之地是光禿禿的城牆,李旦的目的,想必是坐落在皇城西南角的西市。
長安規劃嚴格,商貿交易集中在東、西兩市,由市署統一管理。
西市的店肆主要販賣胡商們沿着絲綢之路運進長安的外國貨品,東市則主要經營國內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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