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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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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女史臉上漲紅一片:一個八歲的、只學了幾百個大字的小娃娃, 竟然敢來教訓她?
她惱羞成怒, 慌不擇言:「公主以為武皇后真心喜愛你嗎?她帶你進宮,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像聖人故去的親人!公主是褚公之後, 卻只能給別人充當替身以求富貴, 難道不覺得羞恥?」
裴英娘抬起眼帘, 笑眯眯道:「為什麼當替身羞恥?長得像聖人的故人,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聖人對着我堵臉思人, 可以減輕傷痛, 我可是大功臣!」
上官女史臉色發青,「蠢兒!」
氣得拂袖而去。
裴英娘輕笑一聲, 有了今天這場對話, 上官女史以後應該不敢再為難她了。
得意地拍拍手, 餘光掃過長廊深處時,忽然瞥見一道瘦削的身影。
輕袍皂靴, 寶帶琳琅, 腰間掛一枚對鹿山玄玉佩, 是李旦。
裴英娘面色一僵。
上學前李令月被抓包,現在輪到她了。
半夏小跑到裴英娘身前, 面帶羞愧:「貴主,婢子想提醒你的,可八王不許婢子出聲……」
裴英娘搖搖頭, 制止半夏說下去。
李旦眉尖微挑, 雙唇緊抿, 眼神有些陰冷。
裴英娘低下頭,專心看着自己腳上的翹頭錦緞鞋履,紅地穿枝花的圖案,花叢中臥着一對對彩羽鴨子,活潑靈秀。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她身邊停下,頭頂響起一聲輕柔的嘆息:「走吧。」
裴英娘惴惴不安,聽李旦的聲音似乎沒有責怪的意思,驚喜地抬起頭。
李旦已經走遠了,幞頭的兩根帛帶在風中輕輕飄揚。
她連忙拔腿跟上。
聽到裴英娘走動時簪釵輕輕晃動的聲音,李旦沒有回頭,但腳步不自覺放慢了一些,「下次莫要莽撞,如果再有人欺負你,讓人去尋我殿中的馮德。」
裴英娘愣了一下,眼眶微微濕潤:原來李旦不是因為她對上官女史不敬生氣,而是氣她被人欺負呀!
她感動得無以復加,頗想一把抱住李旦的大腿,感嘆一句:八王是個好人!
沒有聽到裴英娘的回答,李旦腳步一滯,回頭輕掃她一眼,「記住了?」
眼風略帶凌厲。
裴英娘點頭如搗蒜:「我記住了!」
有一位親王為她撐腰,當然好。不過像上官女史這樣的小麻煩,用不着抬出李旦來。
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只有自己剛強起來,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她膽子小,註定做不了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但也不想淪為一朵經不得風雨、只能躲在別人背後的嬌花。
嬌花容易摧折,需要別人時時呵護。
身為一個省事貼心的小弟,裴英娘不想給老大李旦添太多麻煩。
她要做一株渾身是刺的仙人掌,小貓小狗想欺負她,得先問問她裴十七娘養的一身尖刺。
當然了,如果遇到惹不起的人物,還是得找李旦求助,她是仙人掌,不是所向披靡的大殺器暴雨梨花針。
李旦徑直把裴英娘帶到含涼殿,「阿娘命你每天午時陪阿父用膳。」
近身伺候李治的宦者們發現,每到用膳的時候,只要裴英娘在場,李治總能胃口大開。
宦者們向武皇后提議,每逢傳膳時,可以把永安公主召到含涼殿陪李治吃飯。
武皇后一開始不信,仔細觀察幾天後,認可了宦者們的建議,因為對着吃得香甜的裴英娘,她自己也會不知不覺多吃兩碗羊肉粥……
於是,裴英娘除了永安公主這個身份外,多了一個御賜陪吃的頭銜。
宦者領着裴英娘和李旦進殿。
李治和武皇后坐在上首,李顯、李令月陪坐左右。
殿中的鈿螺小几上供着一瓶盛開的紅梅,清香怡人,應該是李令月獻給李治賞玩的。
宮女把裴英娘的坐席挪到李治身旁。
裴英娘屈腿盤坐,李旦走到李顯右手邊坐下。
武皇后睨一眼埋頭吃花糕的李令月,笑着道:「小十七頭一天上學,就曉得向先生請教學問,你這個做姐姐的,怎麼只惦記着玩兒?」
李令月抬起頭,嘿嘿一笑,眉心的花鈿皺成一朵含苞蓮花,「兒又不用考進士,要那麼多學問做什麼?」
李顯跟着附和:「阿妹說得對!」
李治笑問裴英娘,「小十七,先生嚴不嚴厲?」
裴英娘乖乖應答:「先生很好。」
李治目光慈愛,「做學問貴在持之以恆,你還小,慢慢來,別逞強。」
裴英娘眼波流轉,莞爾道:「英娘明白,八王兄也是這麼教我的。」
&李治看一眼正襟危坐的李旦,點點頭,眉宇間有隱隱約約的柔和笑意。
李旦寵辱不驚,端着一碗秋葵湯,面無表情地小口啜飲。
但裴英娘分明看到他的雙手在微微發顫。
她輕嘆口氣,替李旦覺得難受。
這些天,她已經看出來了,李治並不是不喜歡李旦,而是有意疏遠小兒子。
李治只對太子李弘親近信任,對博聞強識的李賢和李旦都是淡淡的,李顯資質平庸,反而很受他的喜愛——怎麼說呢,傻人有傻福。
李治天性溫柔多情。
想起故人時,他總要迎風灑淚,哭上一場。
宮人們犯錯,他不忍苛責,每每只是訓斥幾句了事。
他心細如髮,溫柔體貼,常常對裴英娘噓寒問暖,像一個普通的父親。
但到了處理朝政時,李治絕不像平時表現出的那樣溫和老實,手段果決而利落,有時候甚至可以說是狠辣無情。沒有他的暗中支持,武皇后不可能順利誅殺大批重臣。
李治再溫柔病弱,也是個主掌殺伐決斷的帝王。
他下定決心冷淡李旦,就不會輕易改變決定。
李旦表現得再恭謹,讀書再刻苦,註定是一場空。
裴英娘的目光在李旦身上停留太久,連李令月都發覺了。
&怎麼老盯着八王兄看?」
裴英娘回過神,有點不好意思,「沒為什麼。」
李令月壓低聲音道:「你剛剛和八王兄一起過來的,八王兄沒提三表兄吧?」
裴英娘搖搖頭。
李令月嘆口氣:「八王兄什麼都好,就是太古板了!我上次和三表兄說話,還是人日剪綵勝那天,不知道三表兄最近是不是瘦了……」
她說起薛紹,滔滔不絕,直到武皇后探詢的目光掃過來,才閉上嘴巴。
有裴英娘在,李治果然胃口很好,連吃兩碗熬得爛爛的黍臛。
武皇后笑意盈盈,眉眼舒展,「小十七可是大功臣,陛下得賞她才行。」
裴英娘眼皮一跳,武皇后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耳熟?
李治歪在隱囊上,笑呵呵地說:「便依皇后所言吧。」
李令月和李顯立刻鬧騰起來,離開坐席,走到李治身邊,搖動李治的胳膊,搶着撒嬌:「阿父,你準備賞小十七什麼?」
李治想了想,故意逗兄妹倆,「你們覺得該賞什麼呢?」
李令月眨巴着眼睛,「就賞小十七實封好了,她是公主,還沒有實封呢!」
李顯瞪大眼睛:太便宜裴英娘了!
可他沒有理由反駁,因為剛才對着裴英娘,他比平時足足多吃三大碗羊肉湯餅!
明明沒想吃那麼多的,可是一看到裴英娘香甜的吃相,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李顯沒好氣地瞪裴英娘一眼,從去年秋天開始,阿父一直悶悶不樂,不管裴家小娘子有什麼古怪,看在她的陪伴讓阿父心情大好的份上,就便宜她好了!
事關自己的湯沐邑,裴英娘不敢吭聲。
公主實封三百戶,長公主加三百戶。這些說的都是實封,而加戶一般是虛封,聽起來風光,其實沒什麼用。
只有獲得實封,才能擁有一輩子享之不盡的財富。
李令月黏在李治身上歪纏,「阿父,你就依了我吧。」
李治點點頭,摟着李令月,刮刮她的鼻尖:「難得你細心一回,既然你為妹妹開口了,那就賞小十七實封吧。」
李顯輕哼一聲。
裴英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搖搖腦袋,試圖恢復清醒。
得到實封,不僅昭示帝後對她的寵愛,還意味着她這輩子完全不用發愁沒錢花!她唯一的煩惱,可能是發愁該怎麼花錢。
她還攥着一顆棗子發愣,李令月推推她的胳膊,笑嘻嘻道:「英娘是不是歡喜傻了?快謝恩呀。」
裴英娘連忙直起身,跪在坐席上行叩首禮。
武皇后看一眼受寵若驚的裴英娘,淺笑着道:「這是小十七該得的。」
李治也笑道:「皇后所言甚是。」
裴英娘抬起頭,偷偷看向武皇后。
武皇后眉眼帶笑,朝她微微頷首。
裴英娘眼眸微垂,現在她可以確定,已經有人把她和上官女史之間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武皇后聽了。
武皇后掌握她的一舉一動。
從她氣走上官女史,到李旦帶她來含涼殿,才不過區區半個時辰而已呀!
裴英娘心底一寒,有些後怕。她應該沒說什麼大不敬的話吧?
後怕之餘,腦子裏還有些暈乎乎的——她被李治的賞賜砸暈了,暫時不想分心去想別的。
李顯臉上的胖肉皺成一朵千瓣牡丹花,委委屈屈走下牛車:「我是兄長,不和你一般計較。」
李旦盯着李顯爬上馬,留下戶奴楊知恩監督:「看着七王,他敢下馬,立刻喚我。」
楊知恩應喏,老老實實綴在李顯身後,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顯臃腫的背影。
李顯環顧一圈,發現身邊沒人敢替自己說話,不由悲從中來:都怪那個神神道道的婆羅門醫者!
他乃堂堂英王,身上的每一塊肉全是佳肴珍饈、瓊漿玉液嬌養出來的,不是什麼肥胖症!
他是天潢貴胄,他的肥肉也是高貴的肉,用不着減!
李旦聽不見李顯的腹誹,夾緊馬腹,驅馬走到隊伍後面。
路過李令月和賀蘭氏的車駕前時,他輕勒韁繩,停在二輪車旁。
李令月仰頭看着他笑,細長的雙眼微微彎起:「王兄,我上回和你說的波斯水晶杯,你幫我尋到了麼?」
李旦搖搖頭:「沒有。」
也不多做解釋。
李令月知道他素來寡言,喔一聲,揮揮手,漫不經心道:「王兄,我讓七兄幫我去尋好了,正好讓他多去西市走動走動。」
賀蘭氏把圍在肩頭的印花帔巾揚起,故意往李令月臉上甩,嘴角帶着淺笑,親昵道:「又使喚你兄弟幫你跑腿?」
李令月拂開帔巾,哈哈大笑:「七兄要選妃了,我不趕緊使喚他,以後阿嫂嫁進來,就沒機會了!」
兩人笑着打趣一陣,壓低聲音,討論李顯的王妃最有可能出自哪個世家大族。
李旦輕夾馬腹,勒馬轉向,慢慢馳到裴英娘的二輪車旁邊。
護衛、宦者、宮女們沉默着前行,旗幟在凜冽的寒風中飛揚。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旌旗在風中舒捲的聲音。
裴英娘十指翻飛,胖乎乎的手指頭把絲線擰成一條條麻花形狀,來回穿插,很快勾勒出一隻蝴蝶形狀的結子。
耳畔忽然響起一陣細碎清脆的珠玉輕擊聲。
裴英娘抬起頭,眼前閃過一道炫目的金光,晃得她眼花繚亂。
李旦貴為親王,座下的駿馬裝飾華麗,馬鞍上鑲嵌了數百顆綠豆大小的寶石,系帶上懸着一片片麒麟金杏葉,金葉隨風飄動,發出窣窣細響。
寶光閃爍,璀璨奪目。
裴英娘忍不住偷偷咽口水:一看就知道很值錢!
李旦居高臨下,俯視着眼睛閃閃發亮的裴英娘,疑惑又詫異。
他以為這個差點死在親生父親劍下的小娃娃,此刻應該躲在車廂里抹眼淚才對。
特意繞過來看她,就是怕她有什麼好歹。
沒想到她竟然沒事人一般,靠在車窗上做針線活兒。
那個淚如雨下,抱着他不放,無助而絕望的小娘子,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除了他,大概沒人相信,一個時辰前,裴家小娘子還蜷縮在床榻上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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