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和程笳何其地像,也是這樣傻傻地對吳寶璋毫無警惕……
她上前拉了程笳,低聲道:「我有話跟你說。」
程笳立刻丟下了吳寶璋,奇道:「什麼事?」
周少瑾道:「她們同父異母的姊妹在鬥法,上次還差點把我給攪進去了,你別說我沒有提醒你,你自己小心點,別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程笳最不愛聽別人說她傻。
她立刻上了心,跳腳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是要巴結我,我只是沒把她放在心上罷了——一個知府的女兒,也跑到程家來翻滾,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周少瑾知道自己在程笳心裏藏下了根刺,以後就算是吳寶璋對程笳再好,程笳為了不讓她笑話,也會和吳寶璋保持距離的。
她遂不再說什麼,隨着程笳應酬那些長輩。
程笳擺足了姐姐譜,立刻就高興起來,吳寶璋再湊到她跟前說話,也冷冷淡淡的不再熱情。
吳寶璋暗暗皺眉。
等到外院拜完壽,壽筵就開始了。
良國公太夫人等人的筵席擺在四宜樓後的敞廳,其他人的筵席擺在四宜樓的廂房。
和前世一樣,程笳因為性子浮躁,雖然代表程家,卻沒辦法獨當一面,只好讓持重沉穩的周初瑾帶着她負責招待來做客的小姐們,周少瑾被安排和程輅的母親董氏坐在了一個席面上,潘清則被安置在了敞廳的席面上。
程笳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可她也不是不知道輕急緩重的人,強忍着不快和周初瑾招待着那些小姐們,這其中就有吳寶璋。
周少瑾那桌除了董氏還有程舉的母親楊氏並幾位程家的遠親。楊氏一坐下來就拉着董氏說話。周少瑾想到前世自己是和董氏並肩面坐的,立刻不動聲色坐到了董氏的斜對面。
楊氏的聲音時斷時現地傳過來:「……當時一巴掌就打在了她臉上。我當時嚇了一大跳,忙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原想去找你,偏偏你又不在,我就一個人來了……差點就沒趕上給老祖宗拜壽……從前只聽到她們吵,沒想到這次竟然動了手。若是老太爺和老太太在還好,至少有個做主的人,現在她能找誰說去?只好裝着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周少瑾聽着心裏砰砰亂跳了幾下。
難道汶大老爺對汶大太太動手了?
她想着剛才汶大太太的模樣,悵然地嘆了口氣。
董氏並不願意和喜歡八卦的楊氏坐一起聊天,卻還是晚了一步,被楊氏抓了個正着,好不容易耐着性子聽她說完話,抬頭卻看見周少瑾不在了身邊,坐到了自己的斜對面。
她不由皺了皺眉頭。
待到席開一半,董氏突然站了起來,對周少瑾道:「我有些不舒服,你陪着我出去一趟好了。」
女人有很多事不能對人明言,誰知道這「不舒服」又指得是什麼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董氏和周少瑾的身上。
這又是個前世沒有發生的意外事件。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不重蹈覆轍,不動如山地笑着站了起來。
董氏等着她過來攙扶自己——周少瑾向來對她恭敬有加,她也樂於在眾人面前表現出和周少瑾非同一般的親昵。
可周少瑾卻站在那裏半晌也沒有動。
她撇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依舊微笑地站在那裏,一副我隨你動的樣子。
董氏想起兒子的話「二小姐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她眉頭蹙了蹙,起身離開了席面。
周少瑾緊隨其後,聽到身後有人議論:「這位就是四房的那位二表小姐吧?長得可真好看!瞧着這模樣,性情也好。只可惜生母去世了。」
在婚姻上,這一直是她的一大硬傷。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
但今生,她會嫁人嗎?
嫁給誰呢?
她想到了林世晟,然後她突然靈機一動。
如果沐姨娘在家裏出事之前就嫁給了林世晟,他們不就可以做一輩子的夫妻了。而且就算最終沐家還是倒了霉,林世晟也有立場把沐姨娘三個未出閣的妹妹救出來啊!
她頓時覺得精神一振。
起心想派人去打聽林家和沐家的情況。
不過,派誰去好呢?
說來說去,最後還是繞到了沒人用的狀況。
周少瑾第一次萌生了和姐姐好好談談的念頭。
她想提前把自己的嫁妝拿到手裏,想養幾個自己能指使如臂的僕婦。
但姐姐會不會誤會她是看着姐姐有十里紅妝的陪嫁就在和姐姐爭嫁妝呢?
周少瑾有些頭痛,心不在焉地想着這些事,差點撞在了走在前面卻猝然停下了腳步的董氏身上。
「柏舅母,」她問董氏,「出了什麼事?」目光卻很快地朝周遭掃了一遍。
她們正站在四宜樓廂房和敞廳間的遊廊上,向南是廂房,向北是敞廳,向東北是淨房,向西南是牡丹台。
周少瑾道:「您這是要去哪裏?」
董氏沒有應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少瑾,舅母少年守寡,又只有你輅表哥一個兒子,向來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人說了你什麼?你這些日子怎麼也不去探望舅母了?」
自己經常去探望她嗎?
周少瑾忍不住在心裏腹誹。
就算是前世她一心一意想嫁給程輅也沒有做出這種自掉身價的事,更何況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再也不要和程輅遇上,哪怕是遠遠地看見……
董氏分明就是在為程輅作說客!
自己年輕不懂事,她一個當家理事的主婦,主持中饋的太太,難道也不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嗎?
說來說去,不過是欺她年幼,無母親教導,引、誘着她和程輅私相授受罷了!
對程輅沒有前世的期許,她也就沒有了前世的掩耳盜鈴,董氏的心思,程輅的歹毒,這一刻都如攤在了陽光下,纖毫畢露。
她揣着明白當糊塗,笑道:「舅母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我每天除了要跟着沈大娘讀書,還每隔兩天就要跟着岑娘子學半天的女紅,隔五天就要跟着柳先生學兩個時辰的琴,這些日子為了給郭老夫人抄經書,甚至連岑娘子那裏,柳先生那裏都擱下了,怎麼可能有空去您那裏串門?」
董氏何嘗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聞言老臉一紅,可為了兒子的前途,她卻只有硬着頭皮道:「傻丫頭,舅母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她說着,去牽周少瑾的手,卻被一直提防着她的周少瑾識破,裝着去整頭髮,避開了。董氏的手落在了半空,笑容就顯得有些尷尬起來,但她還是咬着牙繼續道,「這幾個丫頭裏面,我最喜歡你了。不僅秉性好,孝順,還聽話懂事,和我們家輅哥兒年紀相仿,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我原想等你姐姐嫁了之後再和關老安人絮叨絮叨,可不曾想廖家那邊要守孝,這事倒不好提了。我聽說你繼母那邊生了個女兒,她難道就不帶着女兒回老家來祭祭祖什麼的?你父親畢竟是男子,沒女人那麼細心。你應該提醒提醒你父親才是。到時候我也好請你繼母到家裏坐坐,說說體己話。」
雖然不合禮儀,可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董氏這是在向她提親,但如果仔細再一斟酌,又沒提一個和周家聯姻的字。
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周少瑾氣得手腳發顫,好不容易才沒有失態,道:「家裏的事向來是我姐姐當家,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幫您問問我姐姐?」
周初瑾那死丫頭綿里藏針,若是讓她知道,還不得想着法子打自己的臉啊!
董氏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這樣的小事,你正正經經地代我去問你姐姐,你姐姐說不定還以為舅母是個多嘴多舌的人呢!」說完,這才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太急促,顯得有些露怯,不免又悔又惱,語氣生硬地道,「你幫我問問就行了!」
周少瑾在心裡冷笑,索性道:「好啊!我看這種事問我姐姐不如問外祖母,我父親每隔半個月就會寫一封信回來,我父親那邊的情景,我外祖母最清楚不過。」說完,轉身就朝敞廳去。
董氏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地拉住了周少瑾。
「今天這麼多貴客,怎麼好說這些瑣事。」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成為這個樣子,覺得周少瑾這是在拆她的台,又覺得周少瑾應該沒有這麼精明,「既是你外祖母最知道你父親那邊的事,等老祖宗的大壽過後,我親自去問你外祖母好了。」
周少瑾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免得她再糾纏自己,這個時候和外祖母說這種事,董氏丟得起這個臉她也丟不起這個臉!
她順勢停下了腳步,笑道:「那好,等哪天柏舅母有空親自去問外祖母好了。」
「就是,就是。」董氏連連點頭,背心已是一層冷汗。
周少瑾就道:「柏舅母哪裏不舒服?這是要去哪裏?」
她還能說什麼?
董氏趁機下台階,道:「我要去淨房。」聲音雖然依舊有些強硬,但卻比剛才卻柔和了不少。
自己從前也太好說話!
周少瑾想,她以後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任人搓圓揉扁了。
「我不上淨房。」周少瑾道,「我就在這裏等您吧!」
董氏一愣,望着周少瑾平靜無波的面孔,想到剛才周少瑾說得那些話,她隱隱覺得,以後想再像從前那樣對待周少瑾,恐怕有些困難了!
兒子的婚事怎麼辦?
程家雖然顯赫,可有出息的子弟也多,哪裏輪得上自己的兒子?
一個女婿半個兒。岳父卻不一樣。何況還有個得力的連襟……這樣的人家憑他們的門第可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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