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太太摸了摸手腕上的十八子沉香木佛珠,沒有吱聲。
小丫鬟端了茶點瓜果上來。
周少瑾笑盈盈地接了,擺放在了茶几上,指了果盤裏半青半紅的大棗道:「外祖母,您今天來得可巧了!這是昨天池舅舅差人送過來的,說是山東的貢棗,又脆又甜,您肯定喜歡。」
說話全無半點畏縮,像個半個主人似的招待着她。
關老太太就笑着拿了個棗子,道:「那我嘗嘗。」
周少瑾嫣然一笑,用牙箸插了塊水晶糕給郭老夫人,嬌聲道:「這是今天新做的,沒昨天那麼甜,我還讓人加了點澄粉在裏面,比昨天的好看吧?」像個要大長讚揚的小孩子。
郭老夫人就道:「是看着比昨天的白!」然後嘗了一口,道,「這裏面放的什麼?不像是霜糖,比霜糖的味道淡,回味長。」
周少瑾嘻嘻地笑,道:「是冰糖。化了水加進裏面。您可真厲害,一口就吃出來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我也就這點本事了。」
周少瑾皺了皺鼻子,非常的可愛。
然後乖巧地把茶盅朝着郭老夫人的面前推了,對關老太太道:「外祖母,您喝茶。是六安瓜片。」
六安瓜片的茶水清淡,比較適合老年人喝。
關老太太慢慢地把棗核吐到一旁的金邊甜白瓷的小碟子裏,想起周少瑾第一次正式和郭老夫人見面時候。
她讓周少瑾好生服侍郭老夫人,周少瑾被人服侍慣了,還覺得有些委屈。
可不過兩年光景,她服侍起郭老夫人來已猶如自家的長輩。
周少瑾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到底是有父親做依仗的,骨子裏還有幾分清傲。能在郭老夫人面前盡孝,長房的煊赫是不可能讓她低頭的,只有可能是郭老夫人待她如親孫似的,她才可能這樣的溫婉順從。
關老太太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
在四房的時候,她滿身是刺;到了長房,她長成了一朵嬌柔的花。
詣哥兒。可曾養得起這朵花。護得了這朵花?
關老太太有點後悔把周少瑾送到長房來教養。
可若是沒有郭老夫人的指點,從前的周少瑾,四房看得中嗎?
一個家族要興旺。要興起,除了要有人,還要和睦,抱成一團。
誥哥兒的媳婦是何家的姑娘。出身世家,父親是正三品的大員。
若詣哥的媳婦是周少瑾。這樣的相貌不論在哪裏都會讓人另眼相看,可四品知府、單支獨戶的出身又讓她變是不是刺目……可有了長房做依靠的周少瑾,縱然無心,也可以穩穩地壓了何家姑娘一頭。
就算何家姑娘比周少瑾有內秀。世人多看外表,何家姑娘那也是苦苦地支撐。
而次媳蓋過了當家的長媳,通常都是亂家的根本。
少瑾。已經不適合做四房的媳婦了。
關老太太頓時意味闌姍。
那些在腦海里想了又想,在心裏琢磨了又琢磨的話如今已是毫無意義。
郭老夫人一直在觀察着關老太太的神色。
見關老太太面露幾分頹然。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她不能把少瑾留在程家。
更不能讓周少瑾和程詣訂親。
如果說從前是覺得程詣配不上周少瑾,那現在她則是怕兒子做出奪娶侄媳婦的醜聞來——誰年輕的時候沒有熱血的時候,有時是為了女人,有時是為了舉業,有時是為了興趣。可隨着年齡的增長,見識的增多,那份熱血也就漸漸地淡了下去。可這一次,兒子明明和她商量好了的,由方大獻出面給程詣說一門親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周少瑾摘出來,兒子卻陡然間像變了個人似的,簡單而又粗暴地安排了程涇給程詣說親。
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兒子打得是什麼主意!
郭老夫人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穩沉持重,非那些冒冒失失的小伙子可比。可他心裏也喜歡周少瑾,不然也不會縱容着周少瑾把個聽鸝館當菜園子似的,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一個人總在自己面前晃動和遠遠的思念是不同的。
總有自己面前晃動,感情只會越來越深。
遠遠的思念,時光總會讓它褪色。
她可不想冒這個險。
所以她像從前一樣寵溺着這個小姑娘。
讓以樸素持家的四房知難而退。
她再給小姑娘找個如意郎君,兒子自會知難而退。
不然她可就是自己砸自己的腳了——勸四房別讓外頭人把周少瑾當成了童養媳送到長房的教養,結果最後變成了自己的兒媳婦,在別人眼裏,周少瑾還是個童養媳。
這孩子,命運也太舛了些!
想到周少瑾中了自己的算計還一無所知,對她掏心掏肝的好,郭老夫人就有些不敢去看周少瑾的眼睛,決定快刀斬斷麻地把這件事解決了。
她開誠佈公地問關老太太:「你可是為了前幾天的事來找我?」
關老太太雖然沒有隱瞞,卻也決定不再求郭老夫人成全周少瑾和詣哥兒的婚事,道:「我心裏有些不舒服,想找你說說話。」
郭老夫人就笑着對身邊服侍的周少瑾道:「我要和你外祖母說說體己話,你去和雪球玩去。」隨後半開玩笑地道,「可不許偷聽我和你外祖母說話!」
周少瑾不滿地嘟了嘴,道:「我什麼時候偷聽您說話了,您可不能冤枉我!」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自己玩去吧!」
周少瑾笑着應是,吩咐小丫鬟給郭老夫人和關老太太重新上了茶,這才出了宴息室。
關老太太眼瞼低垂。
少瑾。真的不再適合四房了。
從前若是有人這樣說她,她只會強裝無所畏地笑着退下,現在卻是真正的無所畏懼了。
只有對自己有信心的人,才會不怕別人說笑。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問郭老夫人:「那顧家十七姑是個怎樣的性子您可知道?她家裏有幾個嫡親的兄弟姐妹?母親是哪家的姑娘……」
※
周少瑾實際上很想偷聽的。
她從碧玉的嘴裏知道有人給程詣說了門親事。
四房頻頻地來找郭老夫人,肯定和程詣的親事有關。
池舅舅答應過她,不會讓她嫁給程詣的。
她對此一點也不懷疑。就更談不上擔心了。她只是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提前知道詣表哥的新娘子是誰?好不好相處?
四房對她來說,就像第二個娘家。
她希望四房能興旺發達起來,希望有人能提攜一下程詣。別讓程詣落得個前世的下場。
可郭老夫人已經開了口,她反而不好偷聽了。
她去問碧玉:「之後你就沒有再聽見老夫人說些什麼?」
「沒有!」碧玉快出嫁了,近日子無事的時候就在屋裏做針線。
雖然郭老夫人會幫她安排好嫁妝,可像這認親時的鞋襪什麼的。還是親手做來更有誠意,也能讓別人看看寒碧山房裏出現的大丫頭的德言工容。
周少瑾覺得碧玉這樣很好。畫了花樣子,試着讓針線房的人幫着碧玉繡一件認親時穿的大紅色褙子。沒想到王娘子不僅應下了,還很熱心主動地說幫碧玉多做件回門穿的衣裳,讓她能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聽碧玉這麼說。她不由道:「也不知道池舅舅有沒有聽說?」
碧玉笑着拿剪刀把線剪斷,重新穿了個顏色,道:「您還是等會再去吧!我剛才聽。聽鸝館靜悄悄的,那氣氛。能砸死人。就是平日裏在四老爺跟前服侍的清風朗月,都遠遠地站着,不敢靠近書房。只怕是出了什麼事,惹了四老爺心裏不舒服!」
周少瑾就奇怪了。
外面就傳來雪球「汪汪汪」的叫聲。
周少瑾和碧玉出門一看,集螢正拿着個繡球逗着雪球玩呢!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周少瑾意外望外。
碧玉忙沏了茶端了茶點招待集螢。
集螢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道:「哎喲,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你在外面很辛苦嗎?」周少瑾打量着集螢。
見她比從前瘦了些,也黑了些,可五官更立體了,目光更明亮了,整個人像把出鞘的劍,寒光四射卻又莫名的讓人覺得明艷逼人。
集螢見四下無人,壓低了嗓子道:「你那個池舅舅,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牛馬用,真不是個人!」
周少瑾忙捂了她的嘴巴。
碧玉佯作去倒茶,裝沒聽見。
集螢咯咯地笑,道:「還和你們在一起有意思!」
周少瑾就瞪了集螢一眼。
集螢毫無誠意地安慰周少瑾,道:「好了,好了。你池舅舅不會聽見的。他現在正在發脾氣,沒空理會我們。」
「池舅舅為什麼發脾氣?」周少瑾問。
這下就是碧玉也支了耳朵聽。
集螢拿了塊酥糖,懶懶地道:「估計那位袁夫人又做了什麼蠢事,把他氣得鬢角冒青筋,把東亭都叫過來了,肯定又準備算計誰?」又道,「東亭你應該認識吧?魏東亭。他說見過你。你池舅舅有什麼髒活就交給他干。他一出現,准沒什麼好事!」
周少瑾覺是那是因為集螢對池舅舅有偏見。
好的都能被她說成壞的,若是不如她的意,在她嘴裏那就是頭頂長瘡腳下流膿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周少瑾推搡着她。
※
姐妹兄弟們,給紫宵12的加更。
有錯字,下午才能改。
ps:更新在晚上的十二點左右,能提前我儘量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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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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