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鈴鐺、風箏、杜小月、休兵、望鄉、唐道元和小四馬不停蹄地朝着豐巢趕去,他們並不知道豐巢究竟是什麼地方,隸屬於哪一族,更不知曉自己此行所要獲得的東西,已被另一伙人取走。
本來只需兩日即可趕到的路程,因望鄉此時體弱至少要多拖上一天,可就在第二天的中午,眾人於空中俯瞰到了一片菊原,這片土地上只開着一種菊,純白之色,所以任何的雜物都顯得一清二楚。
「是蝴蝶,好美。」鈴鐺感嘆道。
風箏也喜愛花,只是現在全心照料着望鄉,也無心賞花了,唐道元單手放下捲軸,上書道:「見蝶即分」。
眾人立刻停下,鈴鐺猶豫道:「這就算遇到了嗎?就這樣?算嗎?」
休兵嘻嘻哈哈道:「那誰是要走呀?反正我要去豐巢看看。」肩頭上的小四也哈哈道:「小四也去!」
說是要分,可也不知道誰該離開,而離開後又要去往哪裏,望鄉無力地看了眼風箏,風箏看着望鄉此時的虛弱,心疼不已,便低聲說道:「鄉,你想要離開是嗎?」
望鄉沒有回話,他低下了頭,風箏溫柔道:「別怕,我會找到讓你恢復的方法,我會保護你,像你曾經那樣,在我死之前,你不會有事的。」
杜小月突然說道:「各位,我就不去豐巢了吧。」
「啊?為什麼?」
「因為....」杜小月看着花海,說道,「這菊,是我娘親最喜愛的那種,我就不走了,在這片花海中等大家吧。」
「這....好吧」鈴鐺說道,「小月,你不要亂跑,我們儘快辦事,回來就在此會合。」
大夥轉身就要飛走,杜小月突然喊了一聲,「喂!」
所有人都回過頭來,杜小月怔了一下,接着她捋了捋頭髮,蓋住了自己的那隻猩紅之目,隨後一歪頭,雙掌疊着垂落在身前,微笑着對大夥說道:「再——見——」
休兵見後伸出一條手,回道:「喲!再見!」
小四也緊跟着,伸出一隻手,喊道:「喲喲!再見!」
也許光芒正照射在那女孩身上,眾人只覺得有些耀眼,卻並沒有發覺那女孩眼裏,濕潤了些,鈴鐺和風箏也朝着杜小月擺了擺手,隨後,一行人便沒有再停留,十幾息後,終歸消失在雲中。
十幾息的功夫,對杜小月來說,似是過去了五年,她遲遲不肯挪開視線,直到光芒移開,她才回過神來,接着落到了菊原之上,她並沒有理會那些飄着濃香的花,而是坐在了其中,而這一坐就是四天。
而分別半日過後,鈴鐺一行人終於趕到了豐巢,此時豐巢之景,令眾人萬念俱灰。
到處都是屍體,這應該是座古老的城,環抱着一座大山而立,該是有上千年,甚至更久的歷史,可惜如今已經看不得出,因為這座城「碎」了。未有完壁,無有活靈,一眼望不到頭的悽慘,數不盡的屍體,至少有五種生靈葬身此地,它們該是在爭搶着什麼.....
血腥與屍味瀰漫在整片天空,眾人飛低了些高度,也看得更加清楚了,沒有一個生靈被允許活着,包括襁褓中的。
「有人族」休兵最先看到了人類的屍體。
眾人往那一看,頓時一愣,那人的穿着正是凰都將士的模樣,他們迅速散開,在整片城上遊蕩,總共找到了三具人族屍體,卻都是凰都之人。
重聚之後,鈴鐺說道:「我們來晚了,或許老爺子派人幫我們把事情做了。咱們走吧,我不想待在這裏了。」
轉回頭去,正看到風箏站在血泊之中,她憐憫地望着一切,目光中的哀傷掩藏不住,不禁為這片血地之上的無數亡靈祈禱超度。
鈴鐺走了過來,輕聲說道:「它們死了不少時日,應該都走了。」
「不,還沒有。」
鈴鐺走到了風箏的身前,看到風箏已在流淚。風箏在悲哭眾生,她看到了無數屍體身上伸出着一根堅韌的「金絲線」,它們匯聚在一起,指向了天邊,它們共同與陽間一物保持着「聯繫」,那是怨,是不甘,孩子的啼哭,苦靈的訴苦,它們的無辜和絕望遲遲不散,許是心心齊念,使得陰間的大門也遲遲沒有向它們打開,而能去黃泉的亡靈,也與親人的魂魄緊緊相依,它們不願離去....
不知怎地,亡靈的苦悲之聲,皆在風箏心中響起,他們在呼喚着,在訴苦着,在央求着救贖....風箏在一瞬間感知到了所有亡靈的痛楚,無數可悲的記憶一閃而入,又匆匆而過,可悲傷不會消失,只在風箏心中越積越多,她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湧出,卻並非是自己的淚,而是亡靈正在借其身而哭泣...
眾人驚訝的望到,風箏的身上出現了聖光,那光芒似曾相識,卻遙不可及....
「鈴鐺」風箏忽然低聲說道。
「嗯?」鈴鐺仔細聽着。
「別再殺人了,好嗎?」幾乎是央求的語氣,讓鈴鐺一時間錯愕,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我....風箏姐,我也不想的。可是,如果它們要殺我,我只能還手...」
「無論是惡,還是好,都應該有被憐憫的資格」風箏繼續說道,「我看清了『道』,也明白了,好與壞,就是聯繫的兩個極端而已,為了好而惡,為了惡而好,所改變的,其實....」她說不下去了,閉目流淚,「我...聽到了它們的哭聲...我...好痛苦...」她蹲下身來,抱緊雙臂而啼。
眾人紛紛圍上來,縱使好言相勸也無濟於事,望鄉揮舞着手臂將眾人趕開,也蹲下身來,攬住了風箏。
這一刻,鈴鐺幾人相擁而立,他們正融入在這屍橫片野之中,而那蹲着的兩人,他們腳下的土壤似長着鮮草。花仙子從風箏的髮絲下飛出,它向着四周灑下了花種,接着它飛落下來,摸了摸風箏的頭。風箏依舊在啼哭,她為無數亡靈而悲徹,聲音越發哀苦綿長,花種落入血泊,片刻之後,花仙子開始「歌唱」,那是花的樂曲,是草木之靈的語言...
血泊中鑽出了嫩綠的芽,繼而開花,鈴鐺取出了一塊古怪的石頭,那是她在水映城得到的「回聲石」,當花的曲律入了石頭,回聲便是人語...
「流連的野風,我是還未濕透的畢方,枝丫是我曾經的雙翼,寒露漙漙,請為我賜下一縷春光。參差的杏雨,我願做明日的矮蒿,三秋在隅,三秋在洲,三秋任擷,待蔓水長長,適我願也,與子偕臧...」
四隻雀鳥飛來,銜着樂音,繞着大山環行,其聲裊裊不斷,天見猶憐,烏雲撥日,此方血氣散於高空,有「金雲」晶瑩剔透,徐徐落下,四方八界傳來回聲,或雁鳴、或酒鍾,或鳧言、或佩靈。雲霄之外,八百鶯鶯燕燕,銜枝而來,盤旋于晴空,喙啟枝落,粘土為晟,天幕頓開一縫,曦光灑落,眾生皆福....
風箏的腳邊鑽出了一顆晟芽,許久後,它長成了高樹,並開枝散葉。無數屍體身上的金光中,出現了斑斕之色,金絲線外,大量的「花絲線」跨越了生死,連接着亡靈,連接着遠方,漸漸地,風箏嗅不到血腥味了,她抬起頭,清揚的風拂過她的面頰,她怔怔的看着四周,只見花海蔓洲之上,那些死去的亡靈們,皆立在其身邊,夥伴已經不見,只剩她一人於此。
亡靈們都是生前最美的模樣,將翱將翔,身輕如蒲,風箏與草木的啼哭和悲語,感化了亡靈們的仇怨,使得「情」勝過了「理」,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超度,此時,十里不見污骸,漫山皆是畢草...
小四、唐道元和望鄉皆雙手合在胸前,向着此番之景默默祈禱...
鈴鐺和休兵怔怔的站在那裏,他們心有百味,似離着那聖景越來越遠,或也有不甘,或也有委屈,心頭一酸,兩人不禁握住了手,一向嘻樂的休兵此刻也滿目憂傷地望着風箏的背影....
那是救贖的光芒,是人間生靈最喜的福音,眾生皆愛,連亡魂皆以之為神...可他們呢,休兵和鈴鐺轉頭相視,二人原來皆已有淚,那是不甘、是委屈,他們往身後看去,屬於自己的,只有漫山的屍體殘骸,流淌不完的血河血海和無窮無盡的罪惡,眾生畏懼,皆避之若浼,這一刻,二人心中忽然對風箏產生了一種距離,他們踏上的仿若是永遠靠近卻不可重合的兩條路,不可能的,他們不可能有共同的方向,共同的終點...兩個人再看身邊慘象,皆愧疚,皆不甘,皆生怨,靜靜地,他們一同飛上了天空,沒有留下一句道別,便消失在了天際...
渾然不覺的他人,依然向着聖景祈禱着...
風箏站起身,樹蔭之下、之外,皆是「可愛」的「生靈」。
那個穿着凰都服飾的人類,撓着頭,對風箏微笑道:「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但這片世界,好像真的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了呢...啊呀呀...就這樣吧,想我也孤零零一個,嘻嘻,也沒有什麼心愿了,哎呀走了走了,真是難為情...」他轉過身去,背對着風箏走去..
「對不起」風箏說道。
那人一停,側過頭來,笑道:「沒事,謝謝你的救贖,我的女神...再見啦人間!」說罷,他朝着前方跑去,十幾步間,化成了無數光點散落於虛無,其他亡靈皆向風箏道謝,接着幸福地轉身,跑向了聖光的方向...亡靈們成片的消失..它們得到了救贖,重入了輪迴...
越來越多的亡靈離開,風箏獲得了一次次的致謝,可她的心卻還是悲傷和自責着的,她看透了世間的聯繫,知曉這些生靈的逝去也與自己有所關聯,她高喊道:「對不起!」
未走的亡靈一個個擁向了風箏,給予了自己最後一次善意,接着紛紛踏入黃泉,再度輪迴去了。
末了,風箏身邊的晟樹化成無數蒲公英,飛向了遠方,而大山之上,已便是草木,也做了那些屍骨的墓衣。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剩下的人才發覺休兵和鈴鐺已經離去,小四有些急切,問道:「咱們該怎麼辦,去哪裏找!」
風箏的無名指上多了一根金絲線,並一直延伸向天邊,她平靜道:「我要把這些亡魂們生前所不能放下的『東西』找到。」
「可...可是...」小四疑惑道,「不找蠻牙兒和鈴鐺嗎?」
風箏沒有說話,她抿着嘴唇,無法說出事實,鈴鐺和休兵的金絲線已與自己再無牽連,她抬起頭,扶住瞭望鄉,說道:「走吧,會見面的。」
他們沿着那條金絲線,一路向南,行了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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