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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鐘並不知道墓地里的路線,他只是將心靈放空,憑一顆真心來面對祖先。
祖墓之中無謊言,多年前老智果曾向大鐘萬般叮囑,當他以國王的身份進入祖墓之時,一定要摒棄自己所有的雜念,從心到身都要保持着一顆赤誠之心,「令自己裸露一切」。無論是墓道中的綠色塗料還是其他隱匿在黑暗中的物什,都是當年僥倖逃難的小人們從故土祖墓中帶出來的「神物」,這些「神物」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哆哆國的神祖——唐諸鞠齊·哆哆。
也可以這樣說,哆哆國里三大神術的精華幾乎都聚集在祖墓之中,祖墓從外面來看是一座不小的山包,但走進其中往往會感受到比外圍更大的輪廓,這是變小術和欺騙術的高級結合,裏面的空間看似局限在一座山之中,其實卻擁有不亞於整片山川一般的大小,這種謊言下的變化,已經達到了改變空間的效果。
而祖墓內欺騙術的本源——神能的氣息尚存,這種氣息本身就在散發着無盡的謊言,這種條件下造就的祖墓變成了無謊之地,新的謊言在祖墓中顯得蒼白而無力,但卻能「擠」出祖墓的騙局來附加到「說謊」的人身上,導致了闖入祖墓的人一錯再錯,最終死於不明不白之中,就算僥倖逃脫,也會因承受了無數騙局而變得精神失常。
綠色的塗料就是給歷代國王的一個警鐘,告誡他們無論在什麼時候,真理永遠不能被撼動其核心的地位,唐諸鞠齊·哆哆是要讓子孫重回真誠的世界,做一個現實意義上的「人」,而不是在草木之中苟且偷生的小人。
大部分的偷入者都會在綠色塗料這一關迷失,因為塗料的臭味咄咄逼人,而偷入者幾乎都是哆哆國人,他們自小就習慣了欺騙術,遇到這種惡臭,自然而然的會欺騙自己的身體,使自己能輕易的渡過難關,也因此犯了大忌。
大鐘大約走過了五十多丈,綠色塗料才走到了頭。黑暗中摸索前行,卻總能看到些沒有源頭的光,它們照耀出了先祖期望它們能見到的東西。很快,大鐘就來到了那座石碑面前。
石碑上劃滿了刻痕,高不見頂,石碑前是一座高台,大鐘走上去後,石碑上的謊言便消失了,碑面煥然一新,其上沾滿了記載着當年活下來的先民們語言的皮紙,那是由鮮血寫出來的肺腑之語,字字充滿悔恨,句句可見淚痕,先民們用三億億人死亡的代價總結出了一條血的真理——淬神體之術絕不可再面世。
可此術他們銷毀不了,又因為它是祖墓的核心「能源」又無法將其拋棄,因此多年以來都是歷代國王在傳承着這個禍物,而天下沒有無縫的牆,第三巫術的消息某年突然不脛而走,從此給歷代國王施加了越來越多的壓力,老智果就是一個被折磨出精神問題的典型,無論什麼時候聽到了第三巫術的字眼,他總是全身緊繃,精神達到了高度緊張的地步,嚴重到他只因一個年輕而不成熟的錯誤,就把歷年來天賦最高的小孫子趕出了國門。
「哼」大鐘嘴上冷漠,卻低下了頭,石碑上皮紙中的字語無法不讓他心顫,他強壓着情緒,將視線從石碑上轉移,不久後他仿佛聽到了幽遠而來的悲鳴聲,仿佛有上千人在他耳旁哭泣。他心裏有個聲音,引誘着或者強逼着他往石碑上看。
大鐘大喝一聲,雙手用力拍了自己的耳朵,造成了一陣的耳鳴,他藉此機會立即逃下了高台,然而石碑上的皮紙並沒有消失,並一直存在於那裏,大鐘接下來無論去往何處,都能夠在某一位置清楚的看到石碑,這是一種心理折磨,大鐘只想快點找到神術,快點離開。
片刻後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大鐘來到了一片水窪地,他看到了幾位提前闖入的王爺,這並不奇怪,他們對神術的渴望不亞於任何人。
王爺祿豌的狀況不太樂觀,他的眼球已經一半發灰,看來視覺已經遭受重創,二王子站在一旁攙扶着他,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滿頭灰塵,精神十分萎靡。
王爺喬已經瘸了一條腿,是被「騙」瘸的,而丹丹王子也許是因為年少心誠的緣故,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但他的哥哥們就遭罪了。
王爺和王子們看到了大鐘,各自心頭一驚,接着一怕,最終都換成了一副央求的神情, 王爺喬說道:「我們曾是同胞,給我們指條活路吧,出去之後,你想做什麼我們不反抗,行嗎?」
大鐘冰冷着臉,卻還是向黑暗中指了一個方向,這些王爺、王子們便手忙腳亂的爬了過去,甚至閉上眼睛,即使碰到東西也要直挺挺地衝過去,只要多次嘗試,那些由謊言而成的虛假牆壁就會消失了。
大鐘漫無目的的走在黑暗中,他根本不知道神術在哪,路上又遇到了幾具屍體,也再次為迷途的王爺們指了明路,那座石碑一直在其視線之內,宛如一根長鞭時時地抽在他心頭。
「找不到,我還是找不到」大鐘不知走了多久,也忘記了身後的路線,身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他並不擔憂,卻在無聲的焦急,「為什麼還是找不到,它藏在哪裏。」
一個時辰後,大鐘再次見到了那條鋪滿綠色塗料的墓道,他不相信這是出祖墓的路,緩緩走了上去,再次經歷了折磨。
墓道頭果然就是石門,門已經打開了,老智果就倚靠在門後坐着,透射進來的光撒在老智果身上。
老智果渾身像虛脫了一般,或者說得到了一種解脫,他多年來守護的秘密已經不存在了,他在空白與絕望之時下意識的走到了這裏,也知道大鐘進入了這裏,他坐在門後靜靜地等待着大鐘。
「為什麼?」大鐘走到老智果身邊,俯視着他冷道:「它就在這裏,我感受的到,為什麼找不到它。」
老智果一臉憔悴,他轉過頭,無奈而無力地咧了咧乾裂的嘴唇,他笑的無聲也悽苦,閉上雙眼或許已經被現實擊垮。老智果聲若蚊音,他說道:「唉——還記得我那年對你說的話嗎?」
「祖墓之中沒有謊言」大鐘冷回道,「我沒有用過能力,卻還是找不到它。」
「是這理」老智果仰起頭,眼角略有些渾濁,「可你說謊了啊,我親愛的孫子。」
大鐘皺起眉頭,他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謊言,此刻還在遮掩他的只有身上的衣物了。
老智果憐惜而悲傷地看着大鐘,嘆道:「我們都一樣,已經習慣將謊言當做現實,這是先祖對我們的懲罰,你忘了嗎?大鐘,你已經死了。」
大鐘渾身一顫,驀地咬破了嘴唇,血液滴落下來,點在地面,是啊,他死了,不久前剛死的。他本身就是最大的謊言,從一開始他就觸犯了祖墓的規矩。
老智果接着幽幽說道:「可憐的孫兒,先祖們可憐了你,你死了,他們沒有懲罰你,出去吧,別再進入這裏了,你已經...已經沒了資格。」
「不!」大鐘猛地抓住老智果的肩膀,將其重重的壓在牆上,他的情緒瞬間崩潰了,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他怒吼道:「帶我找到它!不然我殺了你!」
老智果的眸子中如有一汪清潭,他釋然多了平靜地看着大鐘。
大鐘話語因激動而變得結巴,他眼裏已有血絲,他錚錚說道:「你..你知道...我為此付出了多少,帶我找到它,我有這個資格,我配得到它。」他的語氣由不安轉為警告,再轉為商議,甚至有了乞求之意。
老智果釋然了,他的皮膚鬆弛下來,精神也隨即「下落」,他變成了一個彎腰駝背的小老頭,歲月盡顯在其蒼邁而疊起的皺紋上。
「好吧,我帶你去找它,可憐的娃兒,我被它折磨了一輩子,你也是一輩子,可憐啊,來吧...」老智果顫顫巍巍地朝着祖墓中走去。
在老智果的腳下,祖墓內的範圍縮小的比外面所看的山包小上了一倍。原來大鐘之前走得路多是虛無的路。老智果很快就帶着大鐘來到了石碑面前。
「別給我看這個,我要神術!」大鐘撕心裂肺地吼着,他的情緒已經到了爆發亦或是崩潰的邊緣。
「孩子,爺爺告訴過你,在得到神術之前,你要看遍先祖們的血字,這是規矩...」
大鐘渾身發顫,他的臉甚至開始抽搐,他點着頭,強忍着躁動,嘴上嘀咕着好,眼睛朝着那一張張皮紙看去,但皮紙上的血字已經進不了他的心,他做任務般一張張掃過、讀過,老智果就站在他身邊,陪着他一起從頭來讀,老智果的眼中飽含着淚水,他們靠的很近,但中間那一條細窄的縫隙,宛如一條跨別了百年歲月的鴻溝,將他們隔開了天地,斷裂了陰陽。
兩人的嘴唇都在顫抖,大鐘的手攥的發紫,老智果發紫的是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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