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爭知道現在面對的季白山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只有拿出破釜沉舟的魄力,才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圓圓的月亮從東方升起,月光如潮水般覆蓋大地,自西向東蔓延。
夜已降臨,這是屬於鬼的夜,是屬於隕光鎮的夜。
為何護自己家鄉的士兵和蛀者追隨着月光沖向敵陣。
貝堅在隕光鎮招募新兵不過千許,經季白河一役戰死、退卻者已經過半,再除去傷員,這時上陣的士兵才碪碪三百人,但他們背靠着家園,哪怕面對死亡亦無所懼!
而那麼為了房錢衝上戰場的蛀者更是個個有萬夫不擋之勇。
高聳入雲的季白山發出一聲嗡鳴,軍師會意,吹起戰角。季白山身後一隊騎兵橫成一排,沖向貝堅和蛀者。烏央央、黑壓壓,足有數千騎,塵土在月光下飛揚成翻滾的怒濤!
白為雪聽到動靜,出來觀戰,正好看到貝堅區區幾百簡裝步兵沖向季白山數千精良騎兵,嘆息一聲道:「為什麼去送死呢?活着不好嗎?」
送死嗎?或許每一個衝上戰場的貝堅士兵都做好了應有的覺悟,畢竟騎兵與步兵的差距、裝備的差距、訓練的差距,像一個個硃砂寫就的血紅大字,在每個人心頭寫下一個醒目的「失敗」!
不過,巧合的是,成功不是這群勇士所追求的,因而失敗也不是他們所懼怕的。他們只是用自己的行為告訴季白山:「若要動隕光鎮裏的人,就先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燕爭當然知道這點,看着奔向戰場的那群背景,若他不是鬼,早已淚流滿面。
但白為雪卻好像不知道,說實話,燕爭有時候頂煩白為雪,像一個冰霜雪人堆就一般不曉人間溫情。
「你懂什麼!」平日裏積累的不滿在這時爆發:「他們是真正的戰士,而不是你,什麼都不懂!」
面對燕爭的激奮,白為雪並沒有作出特別的反應,依舊用她那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道:「他們不過是在為了自己的利益掙扎罷了,你稱讚他們為戰士,也不過是因為你和他們有共同的利益。」
燕爭先是一愣,又不得不在心底承認白為雪的話。
但白為雪這般語氣,就像是貼了張紙條在自己臉上,紙條上寫着兩個碗大的字:「打我」。
燕爭從沒見過這樣的要求,自然而然地揮手扇在白為雪沾滿塵泥的、不知多久沒有洗過的臉頰。但理智讓他停在了白為雪臉前三寸處。
白雪為盯着燕爭沒有說話,等了一彈指,覺出了燕爭並沒有繼續打下去的意思,開口道:「讓我來幫你吧。」
「你……你說什麼?」燕爭不是沒有聽清,而是不敢相信。自己那隻原本扇向白為雪的巴掌現在還停在她臉前,她反而出言要幫自己。
「讓我來幫你吧。」白為雪重複一遍,款款走出山洞,輕打一聲呼哨,天空中一片銀色的「月光」蹁飛起來,沖向地面。
「唯雪,你來。」白為雪輕聲對那片「月光」叫了一聲,「月光」便落在白為雪肩膀。
白為雪的道仆,雪鷹唯雪是銀白的,被月光也是銀白的,一時間雲與鷹分辨不清。
唯雪落在白為雪肩上,輕叱一聲。
只見白為雪從符囊中掏出一張藍色符咒,咬破指尖,將帶血的食指按在藍色符紙之上開始書寫。
藍色的符紙一遇上血就像海綿遇上了水,貪禁而飛快地吮吸着白為雪食指間的血液。燕爭甚至懷疑自己聽到了符紙吞咽白為雪血液時,發出的「噸、噸」之聲。
白為雪口中念念有詞,一開始寫得很快,但越寫越慢,口中所念之詞也越來越慢,直到最後汗流滿面,連嘴唇也開始顫抖,整根食指都已泛白,就像在水中泡了一整天。
終於最後一勾寫完,食指瀟灑地勾出符紙,乾淨利落,如釋重負。燕爭初學制符之道,看得出這張藍色符咒是製成了。
白為雪的精神明顯頹廢了許多,踉蹌一步,將煉就的藍色符咒放在唯雪的利爪之中,又撫了撫它後頸的硬羽,輕道:「去吧。」
唯雪點了點頭,雙翼一展,再次化成天空中一片月光,向着戰場上空盤旋而去。
……
……
貝堅騎着他的馬,揮舞着長刀沖在第一位,離得季白山的騎兵尚有數丈,眼前忽然生起了一道巨大的荊棘叢。
原來是騎兵手中長矛突然橫置,矛頭點點寒光,在雙方衝鋒之時,飛速刺來。
貝堅沖入敵陣,持刀一格,勉強架開一叢長矛。這隊騎兵僅有一排,躲過這叢長矛便已至騎兵身後,算是暫時逃過一劫
貝堅暫時無恙,慌忙回頭要提醒身後部眾,大喊:「都小心!」然而話剛說到一半,喉結便哽住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幅奇異的景像:自己部下如飛鳥般向着天空「飛翔」,身下鮮血如注,噴涌不止。
一排騎兵刮過戰場,他們身後,那些「飛翔」的貝堅部下紛紛落地,砸出「撲、撲」的悶響。
貝堅緩過神來,這才明白自己部下並沒有變成飛鳥,而是被那些衝刺而來的騎兵挑在了天上。左右一看,躲過這輪騎兵衝刺的,僅有秋果、馮千、林藍等老兵,而新兵死傷近半。
也就是說,貝堅三百部下,此時僅剩百餘人。
橫刮過戰場的騎兵勒止了馬,轉過身來再次面對貝堅。馬蹄踏踏、鼻息噴噴,似隨時會發起第二次衝鋒。
「怕嗎?」貝堅握緊了手中環首刀,大聲對着剩下的士兵喊道。
這些士兵們看着地上被馬蹄踩過的、不久之前來和自己有說有笑的屍體,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突然多了幾分重量,他們知道這是同袍生命之重,現在自己還在為死去的同袍活着。
那還有什麼可怕呢?活着就為同袍復仇,死了就站到活着的那些人肩上,看他替自己活下去。
「不怕!不怕!」貝堅手下大喊,不等貝堅發話便沖齊齊沖了過去。
季白山高高在上地俯視着這一切,一聲嗡響,轟鳴出一陣響聲:「我怎麼就招不到這樣的士兵?」
騎兵亦紛紛大喝,沖了過去。
兩隊人馬眼看就要再次相遇。即便是貝堅也不得不認清現實——這輪衝鋒之後,自己再難活下去。
叢叢長矛衝來,貝堅吻了一下手中長刀,心中暗道:「燕子,替我活下去。」而後從喉嚨深處爆發出一陣血液沸騰的喊叫聲,飛蛾撲火般撲向長矛。
忽然一聲尖銳的鷹鳴在戰場上空響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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