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159.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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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大王八道:「是你錯了。」他抬頭, 眼中一片清明,哪有醉酒的樣子,但仔細看, 眼卻又半眯起來,紅色氤氳在眼角周圍, 端得是醉眼朦朧。

    他道:「關中閻家是珠寶最多的地方,但我要找的, 是最精巧的珠寶。」

    他身後傳來一陣靡靡之音,官話腔這才發現,男人跌跌撞撞爬出來的, 可不就是頂有名的弄堂, 架在秦淮河邊上,裏面的姐兒各個都俏, 雪白的大腿, 烏蒙蒙的黑髮,豐滿的身軀被輕薄的布料遮掩,光想想口水咕咚咕咚便往下咽。

    那裏的女人, 合該戴最精巧最艷麗的珠寶。

    清晨,弄堂里的姐兒本應還在床上休息, 也不知道是哪個有閒心的竟然捧起琵琶, 用沙啞的聲音唱道:「小山重疊金明滅, 鬢雲欲度香腮雪。」

    小山重疊金明滅, 真有如此精巧的珠寶?

    青年道:>

    官話腔回頭, 說話的是一個很俊俏的青年, 他有一雙濃眉,睫毛密而長,鼻子下邊有兩撮修建整齊的鬍子,和他的眉毛一模一樣。

    青年的眼睛很清澈,也很靈動,好像時時刻刻閃着光。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滿意地順多出來的兩條眉毛,道:「最精巧的珠寶,就在金銘滅。」

    金銘滅,是應天府一家珠寶鋪子的名字,取得就是「小山重疊金銘滅」中的後三個字,但因避諱,將「明」改作了>

    掌柜是個矮胖的中年人,臉不白,也不黑,但總掛着和氣的笑容,團團圓圓,比饅頭還要軟上三分。

    但他軟的只有笑容,而不是他整個人,半長不長的眼中總是閃現商人特有的精明的光芒。

    如果你以為他是個和氣的軟蛋,那你怕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沒人知道金銘滅怎麼出現的,就好像一夜間平地起了一棟房屋,有掌柜,有僕人,還有各色奇珍異寶,拳頭大的南珠,百年以上的管狀紅色珊瑚,還有層層疊疊花簇堆積的金釵。

    任何一個愛美的女人都無法抵擋住這些珠寶的誘惑,甚至男人也不行。

    翡翠扳指,清白玉翎管,就連看遍天下好東西的霍休瞧見了,也少不得讚嘆一聲好物。

    能讓霍休讚嘆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他見過的好東西太多,哪怕是座下的木椅都是幾百年前名匠魯直親自為天子雕刻而成的稀罕物,然而那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張隨時能被拍碎的椅子。

    雖然不知道金銘滅背後的主人是誰,但光是就這裏的掌柜,怕都是一個了不得的富人。

    有四條眉毛的青年道:「但了不得的富人卻死了。」

    陸小鳳出現在珠寶閣前,這店的規模實在是太大,幾個三進三出的院子搭在一起才能抵得上店鋪的面積,至於裝飾陳設,雕梁瓦片,更是無一不精巧,雖不如同珠光寶氣閣一樣看起來就很「貴」,在懂行的人眼中,價值也是沒得說。

    時間已至正午,平常這時候,店中人群早就絡繹不絕,將幾個三進三出的院子都填得滿滿當當 ,但是今天,夥計都惴惴不安地站在門口,他們早就把掌柜的屍體從房檐上放了下來,但如何處理,到現在還沒拿出個具體章程。

    掌柜不黑不白的臉上呈現出鐵一般的青白,是死人特有的顏色,被白色的布所覆蓋,擺放在才騰出來的庫房中。

    陸小鳳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很可惜,他是個年輕人,年輕人就喜歡同別人打賭,至於彩頭更是五花八門,什麼生吞上百條蚯蚓,或者學小狗在地上轉三圈,這些都是常見的彩頭。

    他昨天和人打了個賭,看誰能夠在一個時辰內逮到更多的螞蚱,陸小鳳捉了三百零一隻,而和他打賭之人則捉了三百零二隻,原只是賭了玩玩,彩頭還沒想好,正巧一大早就看見金銘滅的掌柜於門前自掛東南枝,乾脆手一指,對陸小鳳道:「你就查查他怎麼死的好了。」

    四條眉毛的男人當即就乾笑兩聲,對方可能是隨手一指,但他卻不能隨便一查。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個大麻煩。

    陸小鳳在金銘滅前走了兩圈,掌柜死得突然又蹊蹺,夥計們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有人找了只飛鴿,在他腳上的小竹罐里塞了寫滿字的張紙條。

    籠子打開,鴿子便如同脫韁的野馬,撲稜稜打着翅膀,朝天上飛。

    他們這些夥計,大多是本地人。本地人,那是自然不可能知道金銘滅背後的老闆,老闆實在是太神秘了,誰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進過店,唯一知道老闆的,怕只有死掉的掌柜,還有月姑娘。

    月姑娘是個很美的女人,總是穿着一襲白衣,頭上的斗笠半遮半掩,可以通過輕紗看見她一雙盈盈水目。

    但她卻不是一個溫柔的女人,與她視線相接,便能看見其中積年不化的堅冰。

    沒有夥計敢上前與她搭話,一是因為金銘滅的制度嚴格,二則是因為她實在不是一個好惹的女人,如果眼力好一點兒,就能發現她腰上纏着的並不是腰帶,而是軟劍。

    月姑娘用軟劍收拾過一次地痞流氓,還是練過幾天武藝的那種,畢竟,這麼大的店鋪,這麼多的壯年夥計,要是沒有兩把刷子,怎麼也不敢在店前動手。

    天子腳下的鬧市區,江湖人士還是要收斂點的。

    能鬧事的江湖人士,定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高手,真要定義的話,大概就是史官所說的遊俠兒,奈何並不是行俠仗義的遊俠,而是隨意打砸搶的地痞無賴,腦子沒有多少,只有一股蠻勁。

    金銘滅的背景夠神秘,乍看之下似乎沒人罩着,好像只是一家普通的店鋪,夥計中沒個武林高手,那掌柜看上去富態,但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而不是深藏不漏的俠士。

    普通人手握重財,總是惹人嫉妒的,這伙地痞流氓不敢去有背景的別家,竟然就打上了金銘滅的主意。

    月姑娘剛從店鋪走出來不久,就迎面撞上這伙男人,帶頭的是一五大三粗的壯漢,臉黝黑,眼角上有一道淺淺的劃痕,據說早年當過「綠林好漢」,劃痕是他的胸章。

    街頭巷尾的百姓笑其為「黑癩子」,臉黑沒錯,但頭上卻有塊不大不小的黃癬,因為這樣這不大威武的特徵,男人總是把髮髻扎得高高的,好把黃癬藏在頭髮絲里。

    黑癩子看見月姑娘從店鋪中走出來也不多想,只當她是普通的江湖兒女,口中還怕別人不知道他和弟兄們要幹什麼大事一樣,喋喋不休,一直在念叨着金銘滅中有多少奇珍異寶,待他借兩個出來花花又能換到多少金元寶。

    黑癩子道:「你們是不知道,上次東頭的老匹夫買了個丁點大的簪子送給他秦淮河上的老相好,就花了整整四個五十兩的金元寶。」說的那叫一個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就好像親眼見到金銘滅的庫房中堆滿數也數不盡的金子。

    月姑娘聽見他的話,當即就停下步子,但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出手,只是靜靜地站着,看着那伙人向店鋪走過去,然後大呼小叫,雖然被身強力壯的夥計在門口擋下,卻也驚擾了其中的貴客。

    一夥計道:「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黑癩子道:「你爺爺我管他是什麼地方。」

    月姑娘又出現了,將纏在腰上的軟劍解下來,握在手上,一句話都沒說,冷不丁地挑斷鬧事人的手腳筋,她的劍用得很好,又很快,在江湖上的男人沒多少能越過她排。

    夥計呆了,木頭一樣地憷着,盯着被白面紗遮掩住容貌的女人,就是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囁嚅道:「月姑娘。」

    其餘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掌柜急匆匆地跑出來道:「竟然勞您大駕,真是對不住了,月姑娘。」他的態度很恭敬,哪怕是他老子站在面前,或許都不會如此低三下四。

    月姑娘道:「無事。」

    她走了,好像天上的仙女。

    陸小鳳聽完夥計的講述,又拽了拽他引以為豪的兩撇小鬍子道:「那月姑娘多久來一次。」

    夥計道:「一月一次,不多不少。」

    陸小鳳又道:「她上一次來是什麼時候。」

    夥計道:「大約是一周以前。」

    陸小鳳道:後便出了店鋪,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夥計。

    夥計追出門道:「你要去哪。」

    陸小鳳回頭笑道:「去找月姑娘。」

    店小二不是一個善心人,但他也不是喜歡看死人的人,所以他提醒陸小鳳道:「我們這裏的錢,是要現結的。」

    &人現眼的東西!」

    還沒有聽見客人回話,便聽見一聲暴呵,這暴呵讓店小二滾到桌子底下,因為他聽出來了,發出呵聲的不是別人,正是要殺人的店主人。

    男人從後廚出來,他像一口水缸,還是裝滿了的那種,肚子從衣衫內滾出來,再多的布料也遮不住他的肚子。

    趙大,他釀得一手好酒,也耍得一手好刀,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趙大道:「連四條眉毛陸小鳳都認不出,別說是我店裏當差的。」

    陸小鳳只能苦笑,他雖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氣,但也沒有到路邊的店小二都要認識的地步。

    誰知,滾到桌子底下的店小二卻又從桌子底下滾了出來,他神色不見張皇,反而嬉皮笑臉,前後巨大的反差讓趙大與陸小鳳都一驚。

    店小二道:「我竟不知道,陸小鳳的名氣已經大到從人群中隨隨便便揪出一個人就要知道的地步。」

    陸小鳳端杯子的手一頓,他已是認出此人是誰。

    &空摘星!」

    司空摘星回頭,先對趙大點頭,然後又對陸小鳳笑道:「這一回,你可沒認出我是誰。」

    他的易容術很厲害,就算是比鬼都精靈的陸小鳳也不一定每一次都能認出他,能騙過機靈滿天下的陸小鳳,對他來說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趙大卻道:「我的店小二去哪了?」

    司空摘星又道:「你從後廚出來,竟然不知道他在哪裏?」

    他比陸小鳳還要更會惹人生氣。

    陸小鳳最常惹女人生氣,但是司空摘星,卻是男女老少無一例外。

    因為他有的時候扮成男人,有的時候扮成女人,有的時候扮成老人,有的時候卻扮成小孩兒。

    你永遠無法知道,司空摘星有多少張面孔。

    趙大雖然喜歡砍下賒賬人的頭,卻是由於他們破壞了自己的規矩,對不請自來的客人,他相當的寬容大度。

    他一屁股坐到條凳上,搖搖欲墜的木條凳支撐他龐大的身軀,嘎吱嘎吱發出最後的呻吟,不知道什麼時候,木條椅便會被他坐塌。

    陸小鳳道:「我是來喝酒的。」

    司空摘星道:「我是來耍陸小鳳的。」

    一對損友,兩個混蛋。

    趙大笑道:「我可不覺得你是特意來戲耍陸大俠的。」

    司空摘星一聽來了興趣道:>

    趙大道:「我與偷王在今天以前雖不認識,卻也知道你是個日理萬機的人。」

    殺手,青衣樓有整整一百零八個,但是偷王,全天下卻只有一個。

    殺手會有殺不了的人,但偷王卻沒有偷不到的東西。

    請他偷東西的人多了去了。

    說司空摘星日理萬機,這真是天下頭一號的大實話。

    司空摘星道:「那你說我有什麼事兒。」

    趙大微笑道:「我雖不知道你有什麼事兒,但我卻知道,那對陸大俠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事。」

    他的話擲地有聲:「因為你們是朋友!」

    朋友,這是世界上最貴重,也最美好的字眼。

    陸小鳳走出趙大的店,司空摘星跟在他身後,他還是做店小二打扮,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司空摘星長什麼樣,他有一千張一萬張臉,陸小鳳也不能分辨出哪張臉是屬於他的。

    司空摘星道:「那趙大說得不錯,我找你來確實是有重要的事。」

    陸小鳳道:「我知道。」

    他了解司空摘星,正如同司空摘星了解他,朋友與朋友之間,心意總是相通的。

    司空摘星道:「那你知不知道,被我偷走的奪命鏢已經死了。」

    陸小鳳嘆一口氣道:「這我已經知道了。」

    司空摘星又道:「雖然這事你已經知道,但還有一件事,是你一定不知道的。」

    陸小鳳道:「什麼事?」

    司空摘星道:「殺死奪命鏢的,是多年不出江湖的葉孤城。」

    陸小鳳倒抽一口涼氣道:「不可能!」

    當然是不可能的,這世界上沒人比他更清楚葉孤城在哪裏,在奪命鏢死的時候,他人根本不在京城。

    司空摘星道:「我是不知道這可不可能,但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真的。」

    一句話中透露很多消息,有人在刻意散佈信息。

    陸小鳳嚴肅道:>

    司空摘星道:「江如畫!」

    江如畫他本不想現身說法,因為他是個在江湖上消失很久的人。

    消失很久,代表着他曾經很有名望。

    有人以為他死了,有人以為他隱居了,但沒有人想到他在南王手下當差。

    這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這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來去如風的江湖人,很多都不願意成別人手底下的一條狗,即使脖子上的皮鏈再精緻也不管用。

    江如畫現身說法,可以說是將他幾輩子的臉都丟乾淨了,從今天起,人們不會將他看劍豪,只會將他稱為不敢與西門吹雪對戰的小人。

    他消失的時間很特別,正好是西門吹雪挑戰天下名劍客的時候。


    一場場以生命作為賭注的戰鬥,只有贏的人,才能活下去。

    沒人認為江如畫會因為恐懼而逃走,因為他當時已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劍客,一個將劍練到極致的人,是不應該貪生怕死的。

    但是江如畫會恐懼,只要一想到,自己成為棺材中一具屍體,在冰冷的地下孤零零地躺着,他就恐懼地連劍都拿不穩。

    他知道,當自己開始畏懼時,就已經輸了。

    所以他逃了,逃到南王府,成為他手下的一條狗,隱姓埋名地過日子,他可以安慰自己,起碼在江湖上有一段神話,即使他逃了,在人們心中還是劍豪。

    但是現在,他連曾經的美名都保不住了,為了活下去。

    逃過一次,就再也無法直視死亡,他可以不要名聲,卻不能不要命。

    江如畫的現身說法讓越來越多的人都相信人是白雲城主殺的,後者雖然在小眾圈中略有名氣,卻不能比得上江如畫這樣曾經名震四海的大劍豪,既然他都說人是葉孤城殺的,對方自然沒有辯解的餘地。

    死一兩個人,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又有誰會費心嫁禍給一個在武林中名聲不顯的年輕人?

    當消息流傳開時,江如畫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了,所有人都認為奪命鏢是白雲城主殺的,自然就沒有人關注奪命鏢脖子上細如牛毛的傷口。

    只有頂尖的高手才能認出這是他的成名技「瀟瀟細雨蕭蕭情」,但又有哪個頂尖高手會想到,曾經的劍豪費盡心思就為了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下水?

    江如畫坐在德陽樓,雖然南王恨不得把他頭別在褲腰帶上,但畢竟他是個人,而不是一件物品。

    重入江湖,有不少昔日的老朋友便會找上門,有些是真的老朋友,有些卻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但少不得要吃個便飯。

    江如畫知道,別看他們正臉對自己很尊重,背後少不得怎麼編排他,但他不得不與這些人應酬,甚至還要面帶微笑。

    因為他要靠這些人幫他宣言葉孤城的名號。

    如果早幾年,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忍受這樣的屈辱,但是現在,他卻安之若素。

    因為江如畫的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總是會更加貪生怕死。

    德陽樓上已經有了很多人,他們在喝酒,吃肉,當曾經的劍豪露面時卻一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或者筷子,站起來向他問好。

    只有在這時候,他才能露出淡淡的笑容,他雖然老了,但還是有一些資歷的。

    江如畫想要說兩句話,但他還沒有開口,便聞到一陣花香,很淡雅,很別致。

    四個提花籃的美麗少女先進入德陽樓,每一個都很年輕,很美麗,身穿白衣,每走一步便灑一手花瓣,沒多久,地上已經有了一條花瓣織成的地毯。

    然後是兩個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冰冷如天上的仙子,高不可攀。

    最後是一個穿白衣的男人,他很年輕,也很英俊,但是任何人看見他,都不會覺得他長得多好,而是先注意到年輕人寒星般的眼睛。

    那雙眼睛並不黑,卻很亮。

    江湖人譁然,好大的排場!

    年輕人道:「誰是江如畫。」

    江如畫向前走一步道:「我是江如畫。」他道,「你又是誰。」

    年輕人道:「我是葉孤城。」

    果然,夥計下一句話就接道:「哪能啊,您可是我們城主的朋友,就算別人當不得大俠二字,您也是當得的。」

    白雲城的人早就把葉孤城看成了天,看成了神,想要和劍仙做朋友,哪怕是在地上邁着兩條腿走的,那都必須是數一數二的大俠,陸小鳳的才智與武藝都是頂尖,但在苛刻的白雲城百姓眼中還是怎麼看怎麼不合格,怕是在他們心中,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城主。

    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行。

    陸小鳳覺得有些莫名,他敏銳地感覺到,「朋友」對眼前的夥計來說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詞,它好像具有什麼儀式性,是神聖的。

    這是陸小鳳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只能尷尬地拽拽自己的「眉毛」換了一個話題:「你們是準備把奪命鏢送到哪裏?」

    打一個照面的功夫,他已經認出了奪命鏢,青衣樓有畫像的殺手,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陸小鳳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但卻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打賭不能不管,朋友的麻煩事也不能不管,葉孤城現在已經是他朋友,他的麻煩事,陸小鳳理應插手。

    但司空摘星卻不買賬,陸小鳳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司空摘星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他很喜歡和陸小鳳日常懟,對兩人來說,打賭和日常懟都是家常便飯。

    陸小鳳還沒有說話,那夥計便笑嘻嘻道:「我可以告訴你。」他又加上一句,「城主的朋友,沒什麼是不可以知道的。」

    重點放在「城主」二字上,陸小鳳脊背一涼,差點變成毛被剃乾淨瑟瑟發抖的小雞。

    陸小鳳:有點冷。

    司空摘星癟嘴,他和夥計不熟,而且僱主出了30萬兩讓他偷一個人,就算是偷,他也有自己的道德與尊嚴。

    說來常人肯能不信,司空摘星將偷當做一門藝術,他向來得意於自己在盜途上取得的成就。

    夥計自然沒有說全部實話,如果城主的朋友什麼都可以知道,那葉孤城早不要過了,事實上,在司空摘星偷到人後,可以將部分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陸小鳳,是葉孤城親筆寫信上的。

    仙人之所以是仙人,不只是臉長得好看,劍術修習得天下無雙,也因為他很有智慧,毫不誇張地說,一切都在葉孤城的預料之中,所以才能讓金銘滅的夥計配合,演一出大戲。

    從一開始,夥計被南王收買就是假的,白雲城的人,比誰都要忠心耿耿,因為他們侍奉的是白雲城主,但送上門的錢,沒有不要的道理,而且只要還有一絲凡心,總是要享受一下打臉的樂趣。

    之前被南王騷擾得有點煩,泥人尚且都有三分火性,更不要說是驕傲的葉孤城。

    南王以為用重金,用美人,用各種各樣的珍寶便能動搖夥計,但他卻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再忠心耿耿不過的生物,那就是迷弟!

    白雲城出來的夥計腦袋也夠用,他假意吊着南王私下派來接觸的人,後腳就飛鴿傳書告訴葉孤城有人來挖牆腳,在白雲城的劍仙並沒有完全脫離世俗,從飛仙島發達的海運就可看出他的商業頭腦,當時就拍板,有人送錢上門為什麼不要,當然是要了!

    索性將計就計,夥計變成了與南王接觸的間諜。

    唯一可惜的就是金銘滅的掌柜,他雖然小動作不少,但也不多,死在奪命鏢的手上是件憾事,想要找個能接替他的人,怕還需要一段時間按。

    除此之外,幾乎說得上是算無遺漏。

    夥計:不愧是城主!

    辣麼聰慧,辣麼機敏,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遠在白雲城的葉孤城覺得鼻子有點癢,但他端住了,就好像剛才從鼻間傳來的癢意僅僅是他的錯覺,因為白雲城主是不能打噴嚏的。

    何止是不能打噴嚏,白雲城主就合該是衣服不會變髒,不需要吃喝拉撒,活在雲端上的人物,所有符合人們心中對仙人的美好認知都應該被套在他頭上,因為葉孤城是人間的劍仙。

    葉孤城:今天的壓力也很大呢!

    偷偷看城主的嵐風:今天的城主也是360度無死角的完美!

    葉孤城道:「準備得怎麼樣了,嵐風。」

    嵐風道:「都準備好了。」

    他算日子,朗月差不多已經到了京城,既然這樣,他也應該出發了。

    看着手上被他用絲帕擦得鋥亮的劍刃,葉孤城若有所思。

    這件事,沒完。

    然而差點讓劍仙破功打噴嚏的罪魁禍首們還在交換信息,或者說,陸小鳳單方面聽夥計驚天大揭秘。

    就連拖着大袋子的司空摘星都聽得津津有味,他道:「你說的白雲城主是葉孤城?」他的朋友圈恰好與陸小鳳有部分重疊,有關於葉孤城劍法高明的奇事也聽說了不少,他原本以為,那又是一個西門吹雪,誰知道現在聽來,遠比西門吹雪有血有肉多了。

    夥計道:「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白雲城主嗎?」他的態度傲然,白雲城的人,都以他們城主為驕傲。

    陸小鳳苦笑,他現在的心情比打翻了所有的調味料還要五味雜瓶,平心而論,葉孤城玩得這齣將計就計並不複雜,卻很高明,但是只要一想到這是他的新朋友所為,他便只能苦笑了。

    明明能靠臉吃飯,偏偏還很有才華;明明能靠劍術獨步武林,卻偏偏還要玩正大光明的陽謀。

    他得說,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完全不一樣。

    夥計得意道:「我們城主是不是很聰明。」

    陸小鳳感到嘴巴很苦,但還是道:「是很聰明。」他又道,「他很有智慧。」

    夥計點點頭道:「是這樣沒錯。」

    陸小鳳又道:「奪命鏢,你們準備怎麼處理。」

    司空摘星背着裝有一個成年男人的大袋子,卻絲毫不覺得沉重,他也問道:「我應該把他給誰?」對他來說,偷一個人與偷一件物並沒有太大區別。

    夥計道:「先放到金明滅的天字號庫房好了。」他道,「會有人來解決。」

    陸小鳳心想什麼人,這裏難道還有比夥計位置更高的人嗎?

    然後他便見到了,理應還在飛仙島的月姑娘。

    夥計低頭:「月姑娘。」朗月和嵐風是葉孤城的侍女,白雲城的人知道她們的地位有多崇高,對女人低頭,本來就不是一件難事。

    月姑娘還是清冷的,縹緲如仙子,她視線凝固在奪命鏢上,看不見陸小鳳,也看不見司空摘星。

    月姑娘道:「把他送回他應該回的地方。」她補了一句道,「送活的。」

    夥計頭都沒抬便道:大包裹拎了下去。

    陸小鳳看着一個個不應該出現的人都出現了,心中的驚訝之情難以言表,他道:「月姑娘怎麼會在這裏?」

    月姑娘冷然道:「自然是有事。」

    陸小鳳一時捉摸不透她有什麼事兒,直到一個念頭飛一般地划過陸小鳳的腦子,他笑容終於不苦了,不僅不苦,還很甜蜜。

    他道:「是不是葉孤城也要來了?」

    那裏的女人,合該戴最精巧最艷麗的珠寶。

    清晨,弄堂里的姐兒本應還在床上休息,也不知道是哪個有閒心的竟然捧起琵琶,用沙啞的聲音唱道:「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小山重疊金明滅,真有如此精巧的珠寶?

    青年道:>

    官話腔回頭,說話的是一個很俊俏的青年,他有一雙濃眉,睫毛密而長,鼻子下邊有兩撮修建整齊的鬍子,和他的眉毛一模一樣。

    青年的眼睛很清澈,也很靈動,好像時時刻刻閃着光。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滿意地順多出來的兩條眉毛,道:「最精巧的珠寶,就在金銘滅。」

    金銘滅,是應天府一家珠寶鋪子的名字,取得就是「小山重疊金銘滅」中的後三個字,但因避諱,將「明」改作了>

    掌柜是個矮胖的中年人,臉不白,也不黑,但總掛着和氣的笑容,團團圓圓,比饅頭還要軟上三分。

    但他軟的只有笑容,而不是他整個人,半長不長的眼中總是閃現商人特有的精明的光芒。

    如果你以為他是個和氣的軟蛋,那你怕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沒人知道金銘滅怎麼出現的,就好像一夜間平地起了一棟房屋,有掌柜,有僕人,還有各色奇珍異寶,拳頭大的南珠,百年以上的管狀紅色珊瑚,還有層層疊疊花簇堆積的金釵。

    任何一個愛美的女人都無法抵擋住這些珠寶的誘惑,甚至男人也不行。

    翡翠扳指,清白玉翎管,就連看遍天下好東西的霍休瞧見了,也少不得讚嘆一聲好物。

    能讓霍休讚嘆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他見過的好東西太多,哪怕是座下的木椅都是幾百年前名匠魯直親自為天子雕刻而成的稀罕物,然而那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張隨時能被拍碎的椅子。

    雖然不知道金銘滅背後的主人是誰,但光是就這裏的掌柜,怕都是一個了不得的富人。

    有四條眉毛的青年道:「但了不得的富人卻死了。」

    陸小鳳出現在珠寶閣前,這店的規模實在是太大,幾個三進三出的院子搭在一起才能抵得上店鋪的面積,至於裝飾陳設,雕梁瓦片,更是無一不精巧,雖不如同珠光寶氣閣一樣看起來就很「貴」,在懂行的人眼中,價值也是沒得說。

    時間已至正午,平常這時候,店中人群早就絡繹不絕,將幾個三進三出的院子都填得滿滿當當 ,但是今天,夥計都惴惴不安地站在門口,他們早就把掌柜的屍體從房檐上放了下來,但如何處理,到現在還沒拿出個具體章程。

    掌柜不黑不白的臉上呈現出鐵一般的青白,是死人特有的顏色,被白色的布所覆蓋,擺放在才騰出來的庫房中。

    陸小鳳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很可惜,他是個年輕人,年輕人就喜歡同別人打賭,至於彩頭更是五花八門,什麼生吞上百條蚯蚓,或者學小狗在地上轉三圈,這些都是常見的彩頭。

    他昨天和人打了個賭,看誰能夠在一個時辰內逮到更多的螞蚱,陸小鳳捉了三百零一隻,而和他打賭之人則捉了三百零二隻,原只是賭了玩玩,彩頭還沒想好,正巧一大早就看見金銘滅的掌柜於門前自掛東南枝,乾脆手一指,對陸小鳳道:「你就查查他怎麼死的好了。」

    四條眉毛的男人當即就乾笑兩聲,對方可能是隨手一指,但他卻不能隨便一查。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個大麻煩。

    陸小鳳在金銘滅前走了兩圈,掌柜死得突然又蹊蹺,夥計們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有人找了只飛鴿,在他腳上的小竹罐里塞了寫滿字的張紙條。

    籠子打開,鴿子便如同脫韁的野馬,撲稜稜打着翅膀,朝天上飛。

    他們這些夥計,大多是本地人。本地人,那是自然不可能知道金銘滅背後的老闆,老闆實在是太神秘了,誰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進過店,唯一知道老闆的,怕只有死掉的掌柜,還有月姑娘。

    月姑娘是個很美的女人,總是穿着一襲白衣,頭上的斗笠半遮半掩,可以通過輕紗看見她一雙盈盈水目。

    但她卻不是一個溫柔的女人,與她視線相接,便能看見其中積年不化的堅冰。

    沒有夥計敢上前與她搭話,一是因為金銘滅的制度嚴格,二則是因為她實在不是一個好惹的女人,如果眼力好一點兒,就能發現她腰上纏着的並不是腰帶,而是軟劍。

    月姑娘用軟劍收拾過一次地痞流氓,還是練過幾天武藝的那種,畢竟,這麼大的店鋪,這麼多的壯年夥計,要是沒有兩把刷子,怎麼也不敢在店前動手。

    天子腳下的鬧市區,江湖人士還是要收斂點的。



159.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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