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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猴精!」憑空一聲暴呵讓夥計渾身一驚,但司空摘星卻連眉毛都不跳一下, 因為全世界, 會叫他猴精的, 只有一個人。
司空摘星回頭笑罵道:「陸小雞!」
陸小鳳從樹枝字上一躍而下, 沒人知道他在這多久, 看了多少,但瞧他神采奕奕的眼睛卻能猜出此人剛才看了一齣好戲。
陸小鳳道:「吳三爺去哪了?」
司空摘星回道:「自然是在屋子裏睡覺。」只不過是換了一間屋子罷了,這對在場人來說都不是難事。
夥計突然插話道:「想來您就是四條眉毛陸小鳳, 陸大俠?」他肯定是認識陸小鳳的,因為陸小鳳偶爾也是個揮金如土的人, 只要是進過金銘滅的客人,夥計都記得, 他的腦子很好,只要是看過一遍的書,人,武功都忘不了,奈何內力有限,最後才只不過是堪堪精通機關術與暗器。
因為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他才成了白雲城埋在金銘滅里的探子,其重要性或許比死去的掌柜還要高些。
陸小鳳苦笑, 他道:「當不得一聲大俠。」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的人自然就會察言觀色, 眼前的年輕人並不是很喜歡自己, 雖然不知原因, 但陸小鳳也有所感覺。
果然,夥計下一句話就接道:「哪能啊,您可是我們城主的朋友,就算別人當不得大俠二字,您也是當得的。」
白雲城的人早就把葉孤城看成了天,看成了神,想要和劍仙做朋友,哪怕是在地上邁着兩條腿走的,那都必須是數一數二的大俠,陸小鳳的才智與武藝都是頂尖,但在苛刻的白雲城百姓眼中還是怎麼看怎麼不合格,怕是在他們心中,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城主。
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行。
陸小鳳覺得有些莫名,他敏銳地感覺到,「朋友」對眼前的夥計來說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詞,它好像具有什麼儀式性,是神聖的。
這是陸小鳳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只能尷尬地拽拽自己的「眉毛」換了一個話題:「你們是準備把奪命鏢送到哪裏?」
打一個照面的功夫,他已經認出了奪命鏢,青衣樓有畫像的殺手,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陸小鳳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但卻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打賭不能不管,朋友的麻煩事也不能不管,葉孤城現在已經是他朋友,他的麻煩事,陸小鳳理應插手。
但司空摘星卻不買賬,陸小鳳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司空摘星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他很喜歡和陸小鳳日常懟,對兩人來說,打賭和日常懟都是家常便飯。
陸小鳳還沒有說話,那夥計便笑嘻嘻道:「我可以告訴你。」他又加上一句,「城主的朋友,沒什麼是不可以知道的。」
重點放在「城主」二字上,陸小鳳脊背一涼,差點變成毛被剃乾淨瑟瑟發抖的小雞。
陸小鳳:有點冷。
司空摘星癟嘴,他和夥計不熟,而且僱主出了30萬兩讓他偷一個人,就算是偷,他也有自己的道德與尊嚴。
說來常人肯能不信,司空摘星將偷當做一門藝術,他向來得意於自己在盜途上取得的成就。
夥計自然沒有說全部實話,如果城主的朋友什麼都可以知道,那葉孤城早不要過了,事實上,在司空摘星偷到人後,可以將部分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陸小鳳,是葉孤城親筆寫信上的。
仙人之所以是仙人,不只是臉長得好看,劍術修習得天下無雙,也因為他很有智慧,毫不誇張地說,一切都在葉孤城的預料之中,所以才能讓金銘滅的夥計配合,演一出大戲。
從一開始,夥計被南王收買就是假的,白雲城的人,比誰都要忠心耿耿,因為他們侍奉的是白雲城主,但送上門的錢,沒有不要的道理,而且只要還有一絲凡心,總是要享受一下打臉的樂趣。
之前被南王騷擾得有點煩,泥人尚且都有三分火性,更不要說是驕傲的葉孤城。
南王以為用重金,用美人,用各種各樣的珍寶便能動搖夥計,但他卻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再忠心耿耿不過的生物,那就是迷弟!
白雲城出來的夥計腦袋也夠用,他假意吊着南王私下派來接觸的人,後腳就飛鴿傳書告訴葉孤城有人來挖牆腳,在白雲城的劍仙並沒有完全脫離世俗,從飛仙島發達的海運就可看出他的商業頭腦,當時就拍板,有人送錢上門為什麼不要,當然是要了!
索性將計就計,夥計變成了與南王接觸的間諜。
唯一可惜的就是金銘滅的掌柜,他雖然小動作不少,但也不多,死在奪命鏢的手上是件憾事,想要找個能接替他的人,怕還需要一段時間按。
除此之外,幾乎說得上是算無遺漏。
夥計:不愧是城主!
辣麼聰慧,辣麼機敏,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遠在白雲城的葉孤城覺得鼻子有點癢,但他端住了,就好像剛才從鼻間傳來的癢意僅僅是他的錯覺,因為白雲城主是不能打噴嚏的。
何止是不能打噴嚏,白雲城主就合該是衣服不會變髒,不需要吃喝拉撒,活在雲端上的人物,所有符合人們心中對仙人的美好認知都應該被套在他頭上,因為葉孤城是人間的劍仙。
葉孤城:今天的壓力也很大呢!
偷偷看城主的嵐風:今天的城主也是360度無死角的完美!
葉孤城道:「準備得怎麼樣了,嵐風。」
嵐風道:「都準備好了。」
他算日子,朗月差不多已經到了京城,既然這樣,他也應該出發了。
看着手上被他用絲帕擦得鋥亮的劍刃,葉孤城若有所思。
這件事,沒完。
然而差點讓劍仙破功打噴嚏的罪魁禍首們還在交換信息,或者說,陸小鳳單方面聽夥計驚天大揭秘。
就連拖着大袋子的司空摘星都聽得津津有味,他道:「你說的白雲城主是葉孤城?」他的朋友圈恰好與陸小鳳有部分重疊,有關於葉孤城劍法高明的奇事也聽說了不少,他原本以為,那又是一個西門吹雪,誰知道現在聽來,遠比西門吹雪有血有肉多了。
夥計道:「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白雲城主嗎?」他的態度傲然,白雲城的人,都以他們城主為驕傲。
陸小鳳苦笑,他現在的心情比打翻了所有的調味料還要五味雜瓶,平心而論,葉孤城玩得這齣將計就計並不複雜,卻很高明,但是只要一想到這是他的新朋友所為,他便只能苦笑了。
明明能靠臉吃飯,偏偏還很有才華;明明能靠劍術獨步武林,卻偏偏還要玩正大光明的陽謀。
他得說,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完全不一樣。
夥計得意道:「我們城主是不是很聰明。」
陸小鳳感到嘴巴很苦,但還是道:「是很聰明。」他又道,「他很有智慧。」
夥計點點頭道:「是這樣沒錯。」
陸小鳳又道:「奪命鏢,你們準備怎麼處理。」
司空摘星背着裝有一個成年男人的大袋子,卻絲毫不覺得沉重,他也問道:「我應該把他給誰?」對他來說,偷一個人與偷一件物並沒有太大區別。
夥計道:「先放到金明滅的天字號庫房好了。」他道,「會有人來解決。」
陸小鳳心想什麼人,這裏難道還有比夥計位置更高的人嗎?
然後他便見到了,理應還在飛仙島的月姑娘。
夥計低頭:「月姑娘。」朗月和嵐風是葉孤城的侍女,白雲城的人知道她們的地位有多崇高,對女人低頭,本來就不是一件難事。
月姑娘還是清冷的,縹緲如仙子,她視線凝固在奪命鏢上,看不見陸小鳳,也看不見司空摘星。
月姑娘道:「把他送回他應該回的地方。」她補了一句道,「送活的。」
夥計頭都沒抬便道:大包裹拎了下去。
陸小鳳看着一個個不應該出現的人都出現了,心中的驚訝之情難以言表,他道:「月姑娘怎麼會在這裏?」
月姑娘冷然道:「自然是有事。」
陸小鳳一時捉摸不透她有什麼事兒,直到一個念頭飛一般地划過陸小鳳的腦子,他笑容終於不苦了,不僅不苦,還很甜蜜。
他道:「是不是葉孤城也要來了?」
孫老爺睜開他迷迷糊糊的眼睛,恨不得拿根小木棍支在眼皮下面。
他用朦朧的醉眼白了陸小鳳一眼,道:「閣下竟然邁着兩條腿來找我,真是一件稀罕事。」
陸小鳳又笑了,他是個很愛笑的人,別人的話很容易讓他發笑。
他道:「我不是每次都要人從床上拖出去的。」
比起天天泡在酒罈子裏不清醒的孫老爺,陸小鳳更像是一個混蛋,因為他不是每天睡在酒館裏,而是每天睡在妓院裏。
他愛銀子,但掙的銀子才到手就立刻花出去,很多時候很多人想找陸小鳳,得先去妓院把他贖出來。
陸小鳳知道自己是個混蛋,而他還很得意。
孫老爺道:「你總是給自己找麻煩。」
陸小鳳笑道:「才半天,你就知道我要來找你了。」
孫老爺尖酸道:「只要出現在我面前的人,大多都是來找我的。」他很聰明,早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質,無外乎又有人要給他送錢來了。
陸小鳳道:「我要約大智和大通兩位先生。」
孫老爺道:「可以。」這回他看上去一點都不醉,不僅不醉,還很清醒,「戌時二刻,南崗窯洞。」說完這句話又變回一開始醉眼朦朧的模樣。
一天中,孫老爺就沒有哪刻是不醉的。
明月夜,短松岡,戌時二刻,陸小鳳已經在南崗窯洞等着,而孫老爺,也難得沒有醉的顛三倒四,連步都走不好,起碼,他不需要別人扶着,也不會摔個大馬趴。
陸小鳳道:「大智和大通兩位先生在這?」
孫老爺又白了陸小鳳一眼,其實他是一個很好脾氣的人,起碼在很多人面前,都像個龜孫子,但在陸小鳳面前,他卻總像個大老爺。
他道:「既然我約好了,就肯定在。」說完,便佝僂瘦小的身軀,爬進窯洞。
這世界上,除了小孩子,怕也只有孫老爺能爬進這么小的窯洞。
&始。」孫老爺的聲音驀地從窯洞裏傳出。
陸小鳳拋了五十兩銀子進去,先問道:「月姑娘是誰?」
&姑娘,自然是月亮上來的仙人。」回答問題的是大智,但他的回答未免討巧了一些。
陸小鳳卻一點都不生氣,他只是靜靜地聽着,然後又拋了五十兩銀子進去。
他道:「金銘滅背後的主人是誰。」
回答問題的是大通:「既然月姑娘是月亮上來的仙人,金銘滅背後,自然也是仙人。」他話鋒一轉道,「只花五十兩就想知道仙人的來處,未免也太便宜你了一些。」
他依舊沒有回答什麼,但第二個問題的銀子卻已經用掉了。
陸小鳳笑了,快樂的,讚嘆的,他又扔了五十兩銀子,這是今天他身上最後的銀子,像他這樣總要別人將他從妓院贖出來的浪子,身上總不會有太多的銀子,因為銀子都花光了。
他道:「仙人的珠寶,從哪裏來。」
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但大通卻沉默了。
一陣風颳過,打在樹枝子上,發出「嗚嗚」的幽咽聲。
&人的珠寶從南海來。」大通道,「只有南海才會產拳頭大的合浦珠。」
月姑娘只有在飛仙島之外才是月姑娘,當她踏上飛仙島的土地,便掀起斗笠,大大方方地展現在女人或者男人面前。
飛仙島的習俗說是淳樸也好,說是開放也好,男人和女人之間還是較為平等的,放在中原,大概會覺得這裏的女人太有江湖氣。
打魚人看見月姑娘,道:「朗月姑娘,城主還好嗎?」
善意的問候,卻讓女人面上的冰雪消融。
她的笑容,很淡,卻很美,那是善意的笑,匯聚着全世界的真善美。
朗月道:「勞您費心,城主很好。」
白雲城的人,是不大能見到葉孤城的,除非是他極少有的在城中走動巡視,想要知道葉孤城的消息,還要多虧於在白雲城中工作的男人或者女人。
朗月是葉孤城身邊的婢女,習得一手好武藝,又兼之精通珠心算,每月十五日都雷打不動地出海,替城主打理在中原的生意。
他身邊的另一婢女嵐風出門不多,但一出就是遠門,最遠的時候能隨着海船跑到扶桑,又或者是南轅北轍的西域。
朝廷,是限制海運的,怕也只有白雲城這樣誰都管不到的海島,才敢暗搓搓地搞些海運貿易,金銘滅中比黃金更加值錢的珠寶,有不少就是海運的附贈品。
朗月在坦坦蕩蕩的大路上行走,終點是島上最高大,最精緻的建築。
像葉孤城那樣的男人,合該住在最好的宅邸中,享受最貴的酒,穿最精細的衣服,連身後的婢女,都是最美的。
朗月道:「城主。」
葉孤城抬頭,他身前擺了一方棋盤,上面白子黑子縱橫交錯,但卻沒有對手。
他的對手,只有自己。
葉孤城道:「朗月。」在親近之人面前,他不像是天上的仙人。
臉是硬的,但卻有溫度,而那雙永遠堅定的,有神的眼中,折射出的並不是高手的寂寞與孤獨,而是淡淡的,人類的情感。
他練的,是出世之劍,但又隨時隨地能夠入世。
高手,除了一襲白衣,一把劍,總要有其他的陪襯,比如說西門吹雪醫書精湛堪比國手,葉孤城怎麼說也要有點其他特長。
他的醫術還算不錯,但也僅僅只是停留在不錯,圍棋,才是葉孤城最擅長的小道。
如果他想在這一途上找到對手,多半要跑到紫禁城,據說這一代的皇帝好棋,大內之中又不少名震天下一時的高手。
然而,葉孤城並不是為了下棋觀人而下棋的,正如同他現在很有逼格的自我對弈,實際上也不過就是活動活動大腦,讓它不至於生鏽,歸根結底,圍棋對他來說是大腦風暴一樣的存在。
哦,還有一點,那就是裝逼神器。
葉孤城悄悄在心中給自己點了一個贊,角度完美,意境完美,今天他也是毫無死角的白雲城主。
朗月:真不愧是城主!辣麼完美!
葉孤城道:「有何異常?」
朗月道:「並無。」
自從南王的使者被拒之後,南王府便處處與白雲城做對,說不上是南王小肚雞腸,畢竟葉孤城的回絕也太過辛辣,自比鴻鵠而將對方視為燕雀,對皇親國戚來說,這侮辱非常有分量。
南王不是只有花架子,在經濟上頗有手段,白雲城的很多產業埋得很深,但浮於表面的那些卻被他順藤摸瓜找了出來,給予不同程度的打壓,葉孤城接到消息也只是挑挑眉頭,讓人去處理,畢竟他的大頭,其實是在海運。
即使,海運是被朝廷所限制,甚至可以說是禁止的。
偶爾也會自我懷疑,他的產業有那麼容易被找到?畢竟在他看來,南王並不是一個縝密的男人,否則也不會貿然給他送信件,明明葉孤城除了在海上略微運作之外,一切都算是安分,並沒有表現出鮮明的反志。
他甚至一早便拒絕了南王世子的拜師,添加了宅屬性的白雲城主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有名,什麼武林六大巔峰更是沒影的事兒,現在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客是西門吹雪,而他,只是被遺忘的海外飛仙。
方外之人,本就不應該插手世間俗物。
他還沒有入世的打算。
在自己名氣尚不響亮時決心拜師,只能證明那對父子別有所圖。
&咕咕咕——」室中的兩人被一連串的鳥叫聲吸引,轉頭看窗戶,發現是一隻肥嘟嘟的鴿子。
它的體型,比山野中靈活奔跑的花毛雞,還要圓潤二分。
白雲城的鴿子,沒有哪一隻會比城主的鴿子更肥。
葉孤城:愛餵鳥食怪我咯?
朗月眼神一凜,道:「這是金銘滅的鴿子。」明明每一隻都長得差不多,她卻能精準地辨別其身份,這眼力見也是頭一份的。
葉孤城不說話,由朗月倒出放在小竹管中的便條,看都不看便遞送給自己。
將生意交給婢女打理是沒錯,但他卻並非不聞不問。
以鴿子做信物,定有重大事件發生。
可不是重大事件,葉孤城筆直而濃黑的兩條眉毛皺在一起,放下紙條道。
紙條只表達了一個意思,金銘滅的掌柜,死了。
夜露深重,月亮藏在烏雲後。
庫房陰森幽暗,伸手不見五指。
沒有一絲亮光的密閉房間,貓頭鷹在這也看不清黑暗之中發生了什麼,視覺被封殺,五官中只剩下嘴巴和耳朵能用。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門邊上傳來,落鎖的木質大門被打開,毛糙而沉重的木板邊緣從泥土上刮過,發出貓撓牆面的刺耳噪音。
聲音不大,打更守夜的巡邏者無法發現,噪音折磨的只有在場兩人的耳朵。
進來的人先道:「來了嗎?」
靜默,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什麼都聽不見,來人輕手輕腳地將門合上,偽造無人出入的假象,他似乎膽子很大,很鎮定,但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已經連續吞咽幾口唾沫,而背後剛剛冒頭的細密汗珠,也將最貼身的布料濡濕。
人在黑暗之中,內心的恐懼會被無限放大。
過了許久,才聽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從庫房內傳來,這是門很高明的功夫,聲音遍佈四面八方,擾亂人的判斷,無法分辨說話人究竟在何處。
蒼老聲道:「來了。」
來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提起膽子道:「找我來有何事?」
早上當值時忽然被人塞一團紙,還在他反應夠快,見四下無人見着便一股腦兒藏進袖子裏,等到當值結束才戰戰兢兢地拿出來,上面只寫二更天地字號庫房見,一小排的話卻讓他心沉到了谷底,意識到這張紙條代表着什麼便很難不害怕。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開弓無回頭箭。
蒼老聲道:「你們掌柜,是死人還是活人。」
來人道:「自然是活人。」
蒼老聲放大音量問道:「但他明明已經死了,死人怎麼能復活?」
來人額頭上有汗珠低落,他也想知道,那人不已經死了嗎,又怎麼會活,幾日與他相處下來,發現他的說話語氣,生活習慣,乃至小動作都與原來的掌柜一模一樣,就好像那人從沒死過。
但這怎麼可能?掌柜青白的身體,可是他帶人從房檐上放下來的。
這幾天他過的是提心弔膽,吃不好,睡不好,還偏偏要裝做自己很有精神,不讓暗處人看出端倪,簡直就是他人生中最辛苦的幾天。
蒼老聲又拖長調子道:「那,你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不對。」
來人道:「什麼不對?」
蒼老聲道:「比如身材不正常的佝僂,行動不利索,或者表情僵硬。」
來人道:「並無,掌柜和平日裏一個模樣。」
蒼老聲聽見他的話,不僅沒有震驚暴怒,反而沙啞笑幾聲,他道:「好好好。」
來人一頭霧水,心想這老頭莫不是瘋了,死了的掌柜復活,他竟然如此之愉快,難不成是被這等怪事給嚇傻了?
誰知他才想完,那陰沉的聲音便道:「你剛才是不是覺得,這老頭瘋了?」
夥計一驚,即使伸手不見五指,臉上都不由自主扯出一個諂媚的笑容,腰也彎下來,恭敬地低頭道:「怎麼會,您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別說汗將他的裏衣濡濕,怕是連外套都有了濕意。
那都是汗,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汗水。
蒼老聲嘿嘿笑了,他道:「算了,如果我見到一個人死了卻又復活,別人還引以為樂,大概也會覺得這個人瘋了。」
他變成了年輕人肚子裏的蛔蟲,無論年輕人說什麼,都能猜到,不僅能猜到,還將它們一一說出來,攤在年輕人面前,這讓他更加恐懼,再也端不住冷靜的表情,驚慌失措,被野獸追着進入了死胡同。
之前,他以為在眾目睽睽之下撒彌天大謊是世界上最艱難的事,但他現在知道,還有更艱難的,就是心中所思所想全部被人剖出,好像赤、裸裸地躺在砧板上,沒有秘密,也沒有。
他需要找回話題的主導權,最次也要將自己被動的局勢逆轉,所以便強裝鎮定地對老人道:「死人復活,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老人道:「不,不值得開心。」他話鋒一轉道,「我所笑的,是死人沒有復活,而活着的另有其人。」
他躊躇於自己應不應該接着問下去,因為來人並不想知道太多的秘密,一個人,如果知道太多的秘密,總是會死得很快,因為他沒有能力保守秘密。
老人又道:「好了,你走吧,如果有要用到你的地方,我會再找你。」他沒有說自己用什麼方法找人,因為那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像他這樣神秘的老者,總是能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
來人恭敬道一聲是,轉身躡手躡腳地推開大門,烏雲被風吹散,柔和的月光傾灑在大地上,也傾灑在來人的臉上。
那是很年輕的一張臉,或許不是很帥氣,但也沒有很不起眼,如果讓別的夥計看他,定能認出他們的同僚。
月姑娘也認識他,年輕人雖說得一口官話,卻是南海飛仙島的人,掌柜死的消息,是他寫了讓肥嘟嘟的鴿子帶回飛仙島。
為何南王會順藤摸瓜挖出金銘滅這條線,似乎有答案了。
夥計走後不久,沉重的大門再次被推開,月光誠實地打在下一個人臉上,哪是什麼老人,分明是個笑眯眯的青年!
是奪命鏢!
很少有人知道,奪命鏢除了有一手好武藝之外還精通於口技。
他的口技很特殊,並非模仿大自然中風雨雷電或者雞鳴犬吠之聲,而是模仿各種各樣人的聲音。
小孩子的聲音,老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他躲在暗處,靠聲音便能憑空製造出十個八個人。
奪命鏢的武藝並不是頂好的,但只要是他接下的任務,就沒有完不成的。暗殺都躲在暗處,武藝不夠高強,就靠其他手段來動搖地人的心智。
再無堅不摧的敵人心神紊亂,便產生了間隙,而當他發現自已在暗處有數不清的敵人時,很少有人能夠保持平靜。
招數陰損,卻足夠有效。
他眼睛彎彎,眯成一條縫,但被他笑臉相對,卻不會感到快活,反倒是如芒在背,因為他的眼神太陰毒,像虎視眈眈的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獵物吞入腹中。
他自語道:「一個與死人一模一樣的活人。」
江湖中,會易容的人並不少,排的上號的十根手指頭都數不清楚,但論易容術最高明的,怕還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他不像是陸小鳳那樣了解司空摘星,只道他被金銘滅背後之人聘請,易容成掌柜的模樣。
至於用處,怕是穩定局勢混淆視聽,讓他們以為掌柜還「活着」,說實在的,若不是奪命鏢對自己的下手很有自信,怕也是會被蒙過去。
他帶着自己探聽來的情報離開,借着夜色的掩護,躡手躡腳地進入南王府,一個道貌岸然的王爺,並不願意別人知道他與殺手組織有什麼聯繫,所以他得小心一點,不被無關人士發現。
至於該怎麼處理,那要看南王的意願,有銀子的,才是大老爺。
葉孤城又在看信,肥嘟嘟的鴿子雖然看上去五體不勤,但臃腫的身材卻沒有影響它的速度,在隔海不相望的兩城市間循環往復,也沒見它因為疲憊而玩一出高空墜落。
白雲城主的鴿子,和別的鴿子,那都是不一樣的。
肥鴿子:它們都沒有我豐滿。
朗月早就細心地備上鳥食,任勤勞的送信工休息,葉孤城的鴿子,都不是自己養的,他只負責在看的順眼的時候撒一把鳥食,連分量都不大在乎,要不然,原本身姿矯健的鳥類也不會胖成山雞的模樣。
一目十行地掃過短訊,司空摘星將掌柜扮演得很好,但直到現在為止,他的獵物都還沒有上鈎。
要偷的貨現在還沒有着落,就算泥人怕也被憋出三分火性,更不要說本就鬼機靈鬼機靈的猴精。
此時的白雲城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與喧囂,城主的宅邸外是喧囂的,是熱火朝天的,一道圍牆之內,則還停留在寒冷的冬天。
陸小鳳是個來去匆匆的浪子,他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更何況,就算他在飛仙島呆一千年一萬年,怕也無法從葉孤城口中得到答案,天上的仙人願意給出提示,已是不易。
他準備去找鬼精靈的猴精,司空摘星和陸小鳳一樣,你永遠無法知道他會出現在哪裏,甚至比鬼都機靈的陸小鳳都無法看破他的易容,把他從皮子裏揪出來。
陸小鳳仰躺在船艙上,唱他編造的曲子:「司空摘星,是個猴精。猴精搗蛋,是個混蛋。混蛋不乖,打他屁股。」非常舒服。
&嚏——」金銘滅的掌柜打了個噴嚏。
客人打趣道:「發財了,掌柜的?」
掌柜笑得一團和氣,像才出鍋的發麵饅頭:「托福托福。」
心道: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大臭蟲在罵他!
陸小鳳從未見過月姑娘。
在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這個人,穿白衣,戴斗笠,腰上纏着一把軟劍,還是頂個的美女。
不過,即使他不知道月姑娘,總有人知道。
他站在小路邊上,等一個人,雖然陸小鳳認識的人沒有那麼多,但也沒那麼少,當他想知道某個人在哪裏時,總有這樣那樣的朋友會告訴他人在哪裏。
來了,他的眼睛黏在小路盡頭,一頭又瘦又矮的騾子,噠噠的蹄子踏在黃土地上,傳來聲聲悶響,但騾子實在走得很慢很慢,這條小路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
在騾子上,有個更瘦更矮的老頭子,乾癟,頭大如斗,像一截劈開的柴火。
人還沒到,遠遠就嗅到一股酒氣,這人就像泡在酒罈子裏長大的。
陸小鳳笑了,不由自主的,每次他看見龜孫子大老爺的時候,都要笑。
孫老爺睜開他迷迷糊糊的眼睛,恨不得拿根小木棍支在眼皮下面。
他用朦朧的醉眼白了陸小鳳一眼,道:「閣下竟然邁着兩條腿來找我,真是一件稀罕事。」
陸小鳳又笑了,他是個很愛笑的人,別人的話很容易讓他發笑。
他道:「我不是每次都要人從床上拖出去的。」
比起天天泡在酒罈子裏不清醒的孫老爺,陸小鳳更像是一個混蛋,因為他不是每天睡在酒館裏,而是每天睡在妓院裏。
他愛銀子,但掙的銀子才到手就立刻花出去,很多時候很多人想找陸小鳳,得先去妓院把他贖出來。
陸小鳳知道自己是個混蛋,而他還很得意。
孫老爺道:「你總是給自己找麻煩。」
陸小鳳笑道:「才半天,你就知道我要來找你了。」
孫老爺尖酸道:「只要出現在我面前的人,大多都是來找我的。」他很聰明,早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質,無外乎又有人要給他送錢來了。
陸小鳳道:「我要約大智和大通兩位先生。」
孫老爺道:「可以。」這回他看上去一點都不醉,不僅不醉,還很清醒,「戌時二刻,南崗窯洞。」說完這句話又變回一開始醉眼朦朧的模樣。
一天中,孫老爺就沒有哪刻是不醉的。
明月夜,短松岡,戌時二刻,陸小鳳已經在南崗窯洞等着,而孫老爺,也難得沒有醉的顛三倒四,連步都走不好,起碼,他不需要別人扶着,也不會摔個大馬趴。
陸小鳳道:「大智和大通兩位先生在這?」
孫老爺又白了陸小鳳一眼,其實他是一個很好脾氣的人,起碼在很多人面前,都像個龜孫子,但在陸小鳳面前,他卻總像個大老爺。
他道:「既然我約好了,就肯定在。」說完,便佝僂瘦小的身軀,爬進窯洞。
這世界上,除了小孩子,怕也只有孫老爺能爬進這么小的窯洞。
&始。」孫老爺的聲音驀地從窯洞裏傳出。
陸小鳳拋了五十兩銀子進去,先問道:「月姑娘是誰?」
&姑娘,自然是月亮上來的仙人。」回答問題的是大智,但他的回答未免討巧了一些。
陸小鳳卻一點都不生氣,他只是靜靜地聽着,然後又拋了五十兩銀子進去。
他道:「金銘滅背後的主人是誰。」
回答問題的是大通:「既然月姑娘是月亮上來的仙人,金銘滅背後,自然也是仙人。」他話鋒一轉道,「只花五十兩就想知道仙人的來處,未免也太便宜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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