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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奪命鏢悄悄跟在吳三爺身後, 他已知道司空摘星的目標是什麼。
吳三爺一路搖搖晃晃地走着,速度很慢, 方便更多人看見他,向他點頭致意, 從金銘滅走到燕子巷, 竟然花了近一個時辰。
那實在是座很大的院子, 而且建得富麗堂皇, 朱紅色的瓦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牆面上好像貼了金子。
他很有錢,卻從來都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因為吳三爺是一個很樂善好施,人脈也很廣的人, 他的朋友很多, 也願意出手一二保他安全,所以,即使他的房屋建得再寬敞亮堂, 也很少有人會把主意打到吳三爺頭上。
奪命鏢尾隨他身後, 在院子裏一陣翻騰, 他的輕功沒有司空摘星高明, 但也不算差,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又兼之很有一手翻箱倒櫃的功夫, 很快便找到了被吳三爺視若珍寶的帝王綠翡翠。
在藏寶閣的最後一間。
他打量四周密閉空間, 以及擺放在房間的一張床, 笑眯眯的。
知道司空摘星要偷什麼,還擔心治不住他?笑容變得更加陰狠,不過就是個偷而已。
金銘滅打烊時間不早也不遲,當最後一絲落日餘暉被夜幕吞沒,店鋪的大門便落鎖。
掌柜在一筆一划地算賬,夥計則把貴重物品全部移進庫房,有夥計道:「要一起喝一杯嗎,掌柜的?」
掌柜是個和善人,也是個喜歡喝酒的人,如果被夥計拉去喝酒,便會豪爽地結賬,他道:「今天不去。」
夥計奇道:「是家裏有什麼事?」
掌柜道:「不是。」
夥計又道:「那是公事?」
掌柜道:「也不是。」
夥計的好奇心大盛道:「有什麼事比喝酒還重要。」
掌柜道:「自然是拿人錢財,□□。」
這世界上還有比金錢交易更加赤、裸,更加公平的僱傭關係嗎?
夥計肅然道:「那是應該去的。」
確實,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拿錢辦事更加重要。
掌柜笑眯眯地將賬本一合道:「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他先換了件衣服,替人辦事,自然不能穿上午在店鋪里的衣服去,因為銅臭味太足,掌柜拐進自己在京城置辦的小院子,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一換衣服,就換到了深更半夜,夜已深,天幕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一個面容平凡無奇的年輕人從院中躥出來,他的短打很普通,面容很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腳上的功夫卻一點都不普通。
他的腳步,比貓更輕柔,更靈巧,樹枝不足以作為附着點,只要是一片輕薄的樹葉,便能再次起跳。
江湖第一輕功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熟門熟路地進院子,在吳三爺沒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屋子裏摸索了很多次,這世界上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司空摘星更加熟悉這房間的陳設。
吳三爺就睡在他的藏寶閣里,四周全是柜子,放他各式各樣的古玩珍奇,而人,則睡在四四方方的床上。
床很硬,姿勢很標準,活像睡在棺材裏。
想要拿到帝王綠翡翠,他必須越過吳三爺,在他藏寶的柜子裏翻騰,但這對司空摘星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他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盜走物件,更不要說是一個睡着的人。
吳三爺睡得很沉,一個人白天走太多路,晚上總會睡得很沉,司空摘星從他身邊走過,還聽見吳三爺發出一小串均勻的呼嚕聲。
有目的性地拉開柜子,他很清楚翡翠被收在哪一格。
「!」
司空摘星連續幾個後空翻利落後退,他的輕功很好,要不然絕不會能躲過迎面而來的機關暗器,短短的一日內,吳三爺藏寶的柜子已經被做成機關,當他打開櫃門觸動彈簧,便會有數不清粹毒的武器向他射來。
抹了毒的刃反射冷冷的光。
司空摘星若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他便別做猴精別做機靈鬼了,他絕對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鐵鏈「嗖」地一聲從柜子裏飛出,打司空摘星一個措手不及,也不知他從兜里掏出什麼,千鈞一髮之際竟然把鏈子鏢打出幾米遠。
這眼力,這臂力,不像是一個賊,倒像是一個練暗器的江湖人。
奪命鏢從柜子裏奪門而出,吳三爺放古董花瓶的柜子很大,足夠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舒舒服服地躺進去,他從早晨潛伏至今,等的就是司空摘星。
哪怕他有通天的本領,也別想逃出自己精心佈置的機關陣。
吳三爺還在打一連串均勻的小呼嚕,他早被奪命鏢用藥迷倒了,即使火燒到他的屁股上,也絕對不會醒來。
不僅不會醒來,還從容地翻個身。
司空摘星心道中計了,片刻也不停留,直接向外跑,期間觸碰到奪命鏢的機關無數,不是用高明的輕功躲過去,就是以力打力,暗器從袖口飛出,將金屬器打得七八丈遠。
奪命鏢心道,聽說過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妙手空空,卻不知道他手上竟然還有這等暗器功夫,怕是青衣樓專攻暗器的高手,也沒有他利索。
這麼橫衝直撞,竟然給他破了奪命鏢針對司空摘星精心設計的機關陣,倒不知道是他精於陣法大智若愚,還是走了狗屎運。
轉眼間跑出了屋子,奪命鏢在背後窮追猛打,只留下一屋子的暗器,以及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吳三爺。
奪命鏢與司空摘星停在房頂上,對他們這些江湖人來說,飛檐走壁本不是難事。
奪命鏢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司空摘星竟然會有這一天。」
路人臉青年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司空摘星。」
奪命鏢又道:「全天下能夠把死人演活的,恐怕也只有司空摘星一個。」
青年笑道:「那你還真是猜錯了,我確實不是司空摘星。」
奪命鏢不想和他接着耗下去,鏈子鏢已拿在手上,他道:「酒鬼說自己不喜歡喝酒,你看有沒有人相信。」
語畢,便將手上的鏈子鏢一把扔過去,招式狠辣,來勢洶洶。
都說司空摘星妙手空空,但那都是偷上的功夫,一個將偷當做藝術的人,或許有很好的輕功,很好的易容術,但殺人的功夫卻不一樣好到哪裏去,和他正相反,青衣樓的人,個個都是殺人的行家。
青年嘆了一口氣道:「我說我不是司空摘星,你還這麼堅持是要吃虧的。」說着靈活一閃身,躲過了鏈子鏢的攻擊。
他的輕功也很好,縱身一躍竟然穩穩地站在還沒來及收回的鐵鏈上,當時腳尖幾次轉換,便跑到奪命鏢身前,不由分說灑出一把毒砂。
暗器,□□,他練得功夫,指不定比殺人的青衣樓殺手還要陰毒點。
奪命鏢即使退閃,卻還難免吸入了一點毒砂,那玩意兒的發作速度相當快,他當時就覺得頭暈眼花很不得勁。
心底的疑惑終於破土而出,雖然聽說司空摘星是個比鬼都機靈的人,但還真沒聽說過他會用暗器毒砂。
有人無端出現在他身後道:「得手了。」
能將一個人塞進去的大布口袋從他腦袋上劈頭蓋臉地一遮,整個人連人全被裝進大布袋裏。
朦朧的月光打在房頂上,赫然是剛才還在呼呼大睡的吳三爺!
&三爺」的身材很圓潤,面容很和善,但那雙眼睛此刻卻滴溜溜直轉,顯得古靈精怪,他對對面平凡臉的青年道:「扮作我的感覺可好?」
那青年也笑嘻嘻的,伸手從臉上一扯,面具便被他撕下來,奪命鏢此刻若能看見他的面孔,定然大驚,這不就是被南王收買,幾次給他通風報信的夥計嗎?
夥計道:「哪裏的話,我怎麼敢扮作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他笑嘻嘻道,「畢竟,您可是連人都能偷啊!」
真正的司空摘星也笑了,將「吳三爺」肥肥的臉擠出了一臉褶子。
他道:「這世界上,還真沒有什麼我偷不到的東西。」
幾日之前,司空摘星接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委託,僱主請他偷一個不知姓名不知根底的人,那就是殺了金銘滅掌柜的兇手。
他覺得很有趣,對方給的錢也很實在,便接下了這則委託。
司空摘星想,這委託真是好玩極了,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接不到更好玩,更有樂子的委託了。
江如畫沉聲道:「不錯。」
葉孤城又道:「你不配用劍。」
白雲城主,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所以,即使江如畫說他殺了奪命鏢,他也不屑於辯解,因為這一切都不值得他注意,但來自外界的污衊,卻是他不能忍受的,就好像污水沾染他潔白的衣角,必須要將骯髒的布料割去,才能接着穿衣。
謠言,對他來說就是這樣一塊骯髒的布。
江如畫睚眥欲裂,怒氣充斥胸膛,又順經絡一路向上,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他不配用劍?葉孤城怎麼敢!
卑劣的劍客也無法承受這樣的侮辱,就好像在男人面前奸、污他的女人,只要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除非他不是個男人。
江如畫再低劣,再貪生怕死,他也是個劍客,劍客可以允許自己的名聲受損,卻不能忍受自己的劍道受損。
他冷冷道:「我怎麼不配用劍。」
葉孤城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那眼神高高在上,他所看的好像不是一個人,而是地里的一隻爬蟲,在泥土裏鑽研的一條蚯蚓。
江如畫身邊有殺氣縈繞,他周圍的狐朋狗友都變了臉色。
屋外,陽光燦爛。
屋內,卻忽然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肅殺之意。
陸小鳳剛進入德陽樓,就被肅殺之氣震撼了。
這是怎樣的殺氣!
他的大紅披風很溫暖,陽光也很溫暖,可是他卻感覺有百般寒意,也不知從哪裏鑽出來,鑽入了他的衣領,也鑽入了他的心。
這是葉孤城的殺氣,不是江如畫的。
他聽見葉孤城道:「拔出你的劍。」
江如畫的額頭上隱隱有汗珠浮現。
葉孤城又道:「拔出你的劍!」
江如畫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像是一條脫水的魚。
他身邊的狐朋狗友頂着壓力道:「且慢。」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狐朋狗友身上。
那人心中忽然產生後悔之情,特別是當葉孤城燦若寒星的雙眸也鎖定在他身上,這一瞬間的壓力無與倫比,仿佛置身鵝毛大雪紛飛的冬日。
他心道,既然都出聲了,怎麼着也不能讓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壓一頭,便硬着頭皮道:「我曾聽聞,高手對戰前虛齋戒三日,沐浴焚香,你既要與劍豪江大俠對戰,不說齋戒,起碼也要遞上拜帖,好好挑選一個日子。」
他說的是西門吹雪,殺人,對他來說,是很神聖的一件事。
葉孤城不動聲色道:>
江如畫如夢初醒,身體濕得像從水裏撈出來,他慌忙不跌地點頭:「是極是極。」
葉孤城看他,半響不說話,氣氛又忽然凝固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道:「對我來說,殺人,並不是一件神聖的事。」
他的話讓在場人心中一咯噔,因為他們已聽出,葉孤城並不是西門吹雪。
哪怕是頂尖高手之間也有如天塹一般的區別,西門吹雪是西門吹雪,而葉孤城是葉孤城。
他道:「我殺人,不為證道,因為道自在我心中。」
江如畫咽了口唾沫,他幾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但葉孤城忽然話鋒一轉,又道:「但我同意。」他道,「人在死之前,總是能有機會選擇自己是怎麼死的,如果連這機會都沒有,未免可惜。」
他道可惜,卻不說是可憐,因為江如畫在他眼中,已經是個死人。
葉孤城走了,只留下一句話,他道:「帖子會在今夜遞送府上。」
江如畫長舒一口氣,腿隱隱有些發軟,他並不擔心其他人發現自己的異狀,因為在場的所有人在葉孤城走後沒有不鬆一口氣的。
當白雲城主還在這兒時,他們甚至沒有大聲呼吸的勇氣。
頂着壓力出聲的狐朋狗友已經成為了英雄,在場所有人中的英雄,因為他是除了江如畫之外唯一同白雲城主說話的人,這起碼證明他勇氣不凡。
而劍豪,則成為佈景板,因為所有人都看出來,他的氣勢比白雲城主矮了不止一頭,怕是連四個頭五個頭都是有的,整個人已經矮到了塵埃里。
連氣勢都矮了,劍招上怎麼勝出?見到人,便能見到劍。
他已是個必死的人。
江如畫能感覺到,黏着在他身上的視線都是憐憫的,其中混雜着一兩股不屑,他如同被痛打的落水狗一般抬不起頭,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劍客面前。
臉,已蒼白如紙。
冷香院。
不冷,無香,人蹤杳。
院子很大,卻很冷清,名中帶香字卻見不得各式花草,只有奇山異石以及高大的松柏。
最適合劍客的是梅花,但有了萬梅山莊在前,誰都不願意弄了「千梅山莊」「百梅山莊」,都是高手,誰都不願意屈居人下。
陸小鳳站在院門外,門緊閉,牆不高,但上朋友家怎麼着都不能爬進去。
他在門口像個沒頭蒼蠅在門口帶出亂轉,思忖着用兩條腿走進去的辦法,卻看門驀地被推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
陸小鳳一見那小姑娘便笑道:「你們白雲城的人,都喜歡冷着一張臉?」
她其實是個古靈精快的小姑娘,眼睛提溜提溜地轉,別提有多靈光,臉頰有一深一淺兩個梨渦,但她偏偏要將自己的臉板結成冰塊,就仿佛不能冷着臉說話,是天大的錯事。
小姑娘見陸小鳳,吹鬍子瞪眼道:「這世界上的高手合該都是冷着臉的。」
陸小鳳有心逗她道:「你年紀這么小,難不成也是個高手?」
小姑娘道:「不錯,雖離城主大人遠矣,但我習劍已有二十七載。」
陸小鳳聞言大驚,習劍二十七載?那她豈不是已經有三十多歲了?但看上去,也不過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娃。
他道:「飯不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你有三十多歲了?」
小姑娘冷笑道:「你不僅腦子不太好使,眼睛也不太好使嗎?」語畢,把門一推道,「城主叫你。」隨後就噠噠噠跑遠了。
陸小鳳丈二時尚摸不着頭腦,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吃癟了,他終於可以確定,白雲城沒有一個人對自己有好臉色。
除了葉孤城。
他進院子,偶爾遇見掃地的侍女或者是幹活兒的健仆,目光觸及,皆是一座座冰雕,陸小鳳只道他們之間無冤無仇,怎麼各個看自己眼神里都像帶了刀子。
連個給他指路的都沒有。
陸小鳳只能憑着感覺一路向前,恰好葉孤城正在院中,他跪坐在草墊上,身前是一盤棋。
白雲城主,是棋道的高手。
他回頭看陸小鳳,將他臉上帶着肉眼可見的苦意思,便道:「怎麼?」
陸小鳳坐下來一陣長吁短嘆,他道:「你這真是邪乎。」
葉孤城不語,眼中已有點點笑意。
他先說那號稱練劍二十七年的小姑娘,又說院中人看他眼神都不太對,說完後苦着臉對葉孤城道:「你說了什麼讓他們這麼不待見我。」
葉孤城道:「可是奇了,你不受人待見,竟然怪我?」
陸小鳳苦哈哈道:「你還是先說那小女孩兒怎麼會練二十七年的劍吧。」陸小鳳的求知慾很重,聽說奇怪的事兒總想探知真相。
葉孤城道:「你可知道她的名字?」
陸小鳳道:「自然不知。」
葉孤城道:「她叫三秋。」
陸小鳳恍然:「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三秋?」
葉孤城眼中笑意愈盛,道:「正是。」
陸小鳳笑道:「那她可不是才練了9天的劍。」
葉孤城道:「她本來學的就不是劍,是跟我出來後,才隨嵐風她們鬧着要練劍的。」
陸小鳳道:「好,我已知道她練劍的緣由,但你可以說說,為何白雲城的人都不待見我。」
葉孤城將黑子落在棋盤上,悠然道:「沒別的原因,」他頓了一下,道,「也就是他們太喜歡我了一點。」
陸小鳳:???
哈?
男人礙於面子也不會說三道四,因為那會顯得他不大度,打翻了的醋缸很難看。
他們不能自己開刷陸小鳳,卻看見一個女人對他不屑一顧,這可不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司空摘星道:「陸小鳳你也有今天。」
陸小鳳只是苦笑,這時候,男人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呢?
月姑娘一顆紅心向白雲城主,誰也無法撼動葉孤城在她心中的崇高地位。
夜已深。
王爺在成年後是不大能離藩的,但念在今上宅心仁厚,又兼之南王一顆紅心向太陽,便經常在京城做停留,以至於他置辦了一間小院,任何一個人都能在小院中住得舒舒服服。
南王的臨時宅邸,戒備竟然比偌大的紫禁城還要嚴,在明在暗的守衛不計其數,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布下天羅地網,本應無人能隨意出入,也想不到夥計借着夜幕的遮蔽,竟馱着一個大袋子輕巧地進入院落,然後便將失去意識的奪命鏢拴在了顯眼的位置。
守衛就跟死了一樣,沒人發現角落的動靜。
夥計將他捆綁好笑道:「這樣就行了。」等到提燈籠的守衛經過,定然能夠發現失去意識的年輕人。
南王的臉色會有多難看,可想而知。
他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像一隻花蝴蝶,在草木花樹間上下翻飛。
好厲害的身手!好俊的輕功!
夥計走了沒幾刻,又一道黑影從他身後躥出來,看那腳步,竟然比夥計還要輕。
司空摘星的輕功與他相比,不知道誰更強一些。
黑暗,黑暗的夜,沒有一絲光亮,來人輪廓優美如刀刻的臉,也被黑夜遮住。
沒人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這裏,只不過,這世界上,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他或許是條龜殼中的蝸牛,但也絕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一條蝸牛。
黑夜,遮掩住一切。
在夜幕下,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月姑娘回頭,她聽見了人的腳步聲,道:「回來了?」
夥計垂手而立道:「回來了。」
月姑娘問:「一切可順利?」
夥計道:「一切都很順利。」
他把奪命鏢綁在樹樁上,沒要他的命,但這絕對比要他的命更加讓難忘惱怒,因為奪命鏢會告訴南王一切,夥計沒有被收買,一切都是白雲城主的計謀,南王沒有勝一籌,不僅沒有,還白白送出很多金銀。
送給夥計的金銀財寶以前屬於南王,現在則屬於白雲城。
月姑娘道:「你做得很好。」她又道,「你的功績,我會向城主稟明。」
夥計臉上浮現出兩團紅暈,比懷春的少女還要甜蜜。
就算是見到心上人,也不會比這一刻更加激動,更加讓人期待。
對白雲城的子民來說,能與白雲城主說上一兩句話,已是至高的獎賞。
後半夜還沒過去,夜,很漫長。
&
清晨,劃破南王院子寧靜的是丫鬟的尖叫。
她只是一個粗使丫鬟,早上起來是為了倒夜壺,在不起眼的花園角落將夜壺中的肥料倒盡,這是她睜眼後要做得第一件工作。
倒夜壺的地方,是不被列入守衛巡邏範圍內的,因為他們不願去,太偏僻,也太臭。
如果想被人迅速發現,這地方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丫鬟跪坐在地上,手上的夜壺落地她也沒管,一點小失誤比起她眼前所看見的一切實在是微不足道。
&人了!」
她不是江湖人,沒有死八十三個人還能眼睛都不眨的豪氣,而且,眼前的畫面委實太有衝擊力。
南王醒來的時間很早,老人,尤其是心事重重的老年人總是很少有好眠。
他有一個偉大的計劃,為此已經付出了前半生,所有擋在他身前的人都要一一除去,葉孤城,是他在實現理想之前,給予他最大侮辱的人。
以他越年長越狹隘的心胸,是絕對不會放過白雲城主的。
有人在門外道:「王爺,出事了。」比女人還要尖細的聲音,是他的近身太監,能夠在心胸忍辱負重的南王身邊呆很多年,他絕對是個能耐人,見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仿佛沒有什麼成功或失敗能夠撼動他。
南王道:「出什麼事了。」
太監道:「奪命鏢回來了。」
南王道:「他帶來了壞消息?」
太監道:>
南王又道:「那是什麼?」
太監道:「他是死回來的。」
豎着出去,橫着進來,而且還是微笑着死回來。
奪命鏢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大樹邊上,他很好,身上沒有一絲傷痕,唯一的褶皺也不是因為交手而出現的,死人特有的青白臉上,眼睛大睜,嘴角還帶有一絲詭異的微笑。
他的身上很好,但人又確實是死了,唯一的傷口就是在脖頸上,那有一條淺到不能再淺的血線。
淡淡的,比繡娘最細的線還要細巧三分。
南王看奪命鏢詭異的笑容,連呼吸都沒變,他淡淡道:「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身旁有人道:「戌時。」
南王又道:「是怎麼死的?」
身旁人道:>
如果有江湖人在這裏,十有會認出南王身邊說話的人就是三四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劍豪江如畫。
取個富有詩意的名字,人卻未必長得風流,何止不風流,他身材壯碩,皮膚黝黑,比起用劍,更適合用刀,還是掄着用的大砍刀,仿佛只有用馬刀,才能對得起他魁梧的身材。
但他的劍招卻很精細,一招「瀟瀟細雨蕭蕭情」,劍光密集,怕是比早春的雨還要密,還要細。
有人傳說他一息能揮出一百三十刀,雖沒有與西門吹雪比過,但有人懷疑,他的劍,在西門吹雪之上。
很可惜,劍豪在西門吹雪成名的那幾年就已經失蹤了,想不到,竟然是在南王身邊當差。
南王問道:「你看這劍招怎麼樣。」
江如畫道:「很好。」
南王道:「比之你如何。」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如果論出劍速度之快,劍招之迅疾,幾年前無人能出劍豪之右,他的每一招都落得很輕,偏偏招招致命,又構成密不透風的網,再小的蟲子,也無法從他的劍網中穿過去。
那是天衣無縫的劍法。
但是,江如畫卻遲疑了,不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而是太知道怎麼回答。
他沉默,南王卻好像一點不急似的等着江如畫,有的時候,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老人,因為如果沒有耐心,人生中的很多佈置都無法完成。
江如畫道:「伯仲之間。」
南王道:>
江如畫道:「這世界上,怕是沒有什麼劍招能比此人的更細,更准。」
他的「瀟瀟細雨蕭蕭情」是江湖上最細最精準的劍招。
南王道:「是嗎?」
江如畫忽然很緊張,但他不能讓南王看出他的緊張,只聽南王道:「這劍招,比之西門吹雪如何。」
他沒有和西門吹雪比划過,卻看過他用劍,正是因為看過他用劍,才就此隱匿,退出江湖。
但江如畫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劍比西門吹雪的差,所以他道:「伯仲之間。」
又是伯仲之間,但南王卻沒有生氣,他又問:「那,比之白雲城主如何。」
江如畫道:「我雖沒有見過白雲城主的劍,卻聽說他的能力與西門吹雪不相上下。」
南王道:「好!」他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顯然心中已有定論。
憤怒的火焰,在他的胸膛中燃燒。
江如畫鬆了一口氣,當然,他依舊沒有讓南王發現。
他忽然很慶幸,偌大的南王府中,沒有比他實力更高明的劍客,也自然看不出,這劍痕,與他「瀟瀟細雨蕭蕭情」造成的傷口,一模一樣,只不過,那人只出了一劍,就正中要害。
自己的劍招與自己的劍招,實力之差不就是在伯仲之間嗎?
江如畫心道: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偷學劍法的小人!
他此刻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無論多難的武功,看一遍就能學會。
飛仙島是南海的一座孤島,因其狀似敦煌壁畫上的飛天而得名。
島嶼第一任擁有者姓氏名誰,生於何年代現已不可考,然擁有者的後人卻一直平平穩穩地生活下去,無論是朝代更迭,亦或是中原戰亂,似乎都沒有影響這海上漂泊小島的命運。
中原人若有常走南海通商者便知道,這島嶼的主人家,世代姓葉。
雖然是漂泊在海上無依無靠的島嶼,但島上的居民卻不見得貧窮,看他們的吃穿用度,少不得比京城的富戶還要更精細些。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飛仙島別的沒有,卻偏偏產些漂亮的珊瑚以及顏色多樣的合浦南珠,漁民駕駛艘小船悠哉悠哉地出海,只要不是運氣太差,都能撈上一二個拳頭大的貝殼,至於裏面究竟是價格遠遠高於同等黃金的珍珠還是砂礫,這要看當天的行情。
這座小島,光靠從海里撈出來的「黃金」,就能舒舒坦坦地經營百年。
島民富得流油,那島嶼主人自然不用多說,居住的宅邸有三層樓高,放當時絕對是罕見的高大建築,琉璃瓦在南海燦爛陽光的照射下色彩愈發鮮亮,幾乎是富麗堂皇的代名詞。至於院落中的奇花異草,那更是數也數不清,南海一帶氣溫高,一年有8個月,院中的各色花朵都在爭奇鬥豔。
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紅的白的黃的紫的,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見不到。
不過比起花草建築物,島主居所中最惹人注目的還是各色侍女。
飛仙島存在時間太長,島中人數已經多至形成一城規模,居住於此的居民都自稱為「白雲城子民」,而「白雲城主」這一稱號則世世代代流傳下來。
能在白雲城主府中當差,對本地居民來說絕對是一件體面的大事兒,然而白雲城中的侍女護衛大多是家學淵源,亦或是從海外採買而來,本地人擠破頭想進入,卻不一定能夠如願。
男子且不說,因為常年習武個個都長得俊俏挺拔,用高大壯實來形容或許都不為過,至於侍女,容貌清秀只是其一,因為應和城主喜好多穿顏色素雅的衣服,配上姣好的面貌更是如同下凡的仙女,跨着花籃撒花瓣,身上也染上一股揮之不去的幽香,甚至還有根骨不錯的侍女在城主的示意下從小習武,比起江湖上聲名遠揚的女俠都不遑多讓。
負責照顧下一任白雲城主的侍女,自然是其中最美,也武功最高的。
&城主?」隔着一道門不斷呼喊,連在走廊上負責清掃的侍女都疑惑地抬頭,竟然等着朗月叫了這麼久還沒看見少城主人,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白雲城少城主小小年紀就十分冷艷高貴,身邊的侍女就連名字都一水的仙氣飄飄,非常有逼格,關係最親近的兩個分別叫做朗月嵐風,光聽名字就很超凡脫俗。
&等!」清亮的童音,在傳入朗月耳中時,負責任的侍女終於鬆了一口氣,如果再不出來,她就要踹門進去了。
這也怪不得她小題大做,老城主唯一的兒子葉孤城,小小年紀就武學天賦驚人,又對劍有特殊的好感,拿着他那把海外寒鐵所鑄的名劍,端的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懂事開始就沒缺過一日,這時間,往常早就在海邊感悟一個來回了,在今日卻還捂在房中,實在怪異。
差點就以為少城主病了。
&膳已經準備好了。」她說出一早就想好的託詞,安心之餘終於退開。
讓明月想不到的是,她安心了,與她有一門之隔的某人更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呼聲之大幾乎可以穿透牆壁,又因防備練武之人耳目聰明而強收住,搞得自己一口氣憋在胸腔內不上不下,只想打嗝。
粉雕玉琢的孩童死死盯着眼前的銅鏡,俊雅的臉竟然做出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與他的外貌實在不符。
這個年代的銅鏡,已經打磨得很是光亮,可以將他的面容清晰地倒映出來。
皮膚很白,鼻子很挺,眼睛很亮,眉毛直而黑,長大以後少不得是個風靡萬千美少女的帥哥,但因為現在年級尚小,還只能說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
板着臉,竟然已經有了不怒自威的氣勢,額頭若來一點硃砂,活似畫上走下來的仙童。
葉孤城,是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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