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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朋友在他身邊坐下,讓店小二給自己添了一副碗筷連並幾個菜道:「那是快解決了。」他竟然比陸小鳳自己對他都有信心。
陸小鳳並沒有覺得苦, 因為被朋友信任是一件很好的事, 而且, 他確實有了眉目, 便道:「或許。」
等他搞清楚猴精偷得是什麼,結果便自然明了。
奪命鏢悄悄跟在吳三爺身後, 他已知道司空摘星的目標是什麼。
吳三爺一路搖搖晃晃地走着,速度很慢,方便更多人看見他, 向他點頭致意,從金銘滅走到燕子巷, 竟然花了近一個時辰。
那實在是座很大的院子, 而且建得富麗堂皇, 朱紅色的瓦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牆面上好像貼了金子。
他很有錢, 卻從來都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 因為吳三爺是一個很樂善好施,人脈也很廣的人, 他的朋友很多, 也願意出手一二保他安全,所以, 即使他的房屋建得再寬敞亮堂, 也很少有人會把主意打到吳三爺頭上。
奪命鏢尾隨他身後, 在院子裏一陣翻騰, 他的輕功沒有司空摘星高明,但也不算差,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又兼之很有一手翻箱倒櫃的功夫,很快便找到了被吳三爺視若珍寶的帝王綠翡翠。
在藏寶閣的最後一間。
他打量四周密閉空間,以及擺放在房間的一張床,笑眯眯的。
知道司空摘星要偷什麼,還擔心治不住他?笑容變得更加陰狠,不過就是個偷而已。
金銘滅打烊時間不早也不遲,當最後一絲落日餘暉被夜幕吞沒,店鋪的大門便落鎖。
掌柜在一筆一划地算賬,夥計則把貴重物品全部移進庫房,有夥計道:「要一起喝一杯嗎,掌柜的?」
掌柜是個和善人,也是個喜歡喝酒的人,如果被夥計拉去喝酒,便會豪爽地結賬,他道:「今天不去。」
夥計奇道:「是家裏有什麼事?」
掌柜道:「不是。」
夥計又道:「那是公事?」
掌柜道:「也不是。」
夥計的好奇心大盛道:「有什麼事比喝酒還重要。」
掌柜道:「自然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這世界上還有比金錢交易更加赤、裸,更加公平的僱傭關係嗎?
夥計肅然道:「那是應該去的。」
確實,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拿錢辦事更加重要。
掌柜笑眯眯地將賬本一合道:「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他先換了件衣服,替人辦事,自然不能穿上午在店鋪里的衣服去,因為銅臭味太足,掌柜拐進自己在京城置辦的小院子,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一換衣服,就換到了深更半夜,夜已深,天幕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一個面容平凡無奇的年輕人從院中躥出來,他的短打很普通,面容很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腳上的功夫卻一點都不普通。
他的腳步,比貓更輕柔,更靈巧,樹枝不足以作為附着點,只要是一片輕薄的樹葉,便能再次起跳。
江湖第一輕功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熟門熟路地進院子,在吳三爺沒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屋子裏摸索了很多次,這世界上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司空摘星更加熟悉這房間的陳設。
吳三爺就睡在他的藏寶閣里,四周全是柜子,放他各式各樣的古玩珍奇,而人,則睡在四四方方的床上。
床很硬,姿勢很標準,活像睡在棺材裏。
想要拿到帝王綠翡翠,他必須越過吳三爺,在他藏寶的柜子裏翻騰,但這對司空摘星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他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盜走物件,更不要說是一個睡着的人。
吳三爺睡得很沉,一個人白天走太多路,晚上總會睡得很沉,司空摘星從他身邊走過,還聽見吳三爺發出一小串均勻的呼嚕聲。
有目的性地拉開柜子,他很清楚翡翠被收在哪一格。
「!」
司空摘星連續幾個後空翻利落後退,他的輕功很好,要不然絕不會能躲過迎面而來的機關暗器,短短的一日內,吳三爺藏寶的柜子已經被做成機關,當他打開櫃門觸動彈簧,便會有數不清粹毒的武器向他射來。
抹了毒的刃反射冷冷的光。
司空摘星若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他便別做猴精別做機靈鬼了,他絕對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鐵鏈「嗖」地一聲從柜子裏飛出,打司空摘星一個措手不及,也不知他從兜里掏出什麼,千鈞一髮之際竟然把鏈子鏢打出幾米遠。
這眼力,這臂力,不像是一個賊,倒像是一個練暗器的江湖人。
奪命鏢從柜子裏奪門而出,吳三爺放古董花瓶的柜子很大,足夠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舒舒服服地躺進去,他從早晨潛伏至今,等的就是司空摘星。
哪怕他有通天的本領,也別想逃出自己精心佈置的機關陣。
吳三爺還在打一連串均勻的小呼嚕,他早被奪命鏢用藥迷倒了,即使火燒到他的屁股上,也絕對不會醒來。
不僅不會醒來,還從容地翻個身。
司空摘星心道中計了,片刻也不停留,直接向外跑,期間觸碰到奪命鏢的機關無數,不是用高明的輕功躲過去,就是以力打力,暗器從袖口飛出,將金屬器打得七八丈遠。
奪命鏢心道,聽說過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妙手空空,卻不知道他手上竟然還有這等暗器功夫,怕是青衣樓專攻暗器的高手,也沒有他利索。
這麼橫衝直撞,竟然給他破了奪命鏢針對司空摘星精心設計的機關陣,倒不知道是他精於陣法大智若愚,還是走了狗屎運。
轉眼間跑出了屋子,奪命鏢在背後窮追猛打,只留下一屋子的暗器,以及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吳三爺。
奪命鏢與司空摘星停在房頂上,對他們這些江湖人來說,飛檐走壁本不是難事。
奪命鏢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司空摘星竟然會有這一天。」
路人臉青年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司空摘星。」
奪命鏢又道:「全天下能夠把死人演活的,恐怕也只有司空摘星一個。」
青年笑道:「那你還真是猜錯了,我確實不是司空摘星。」
奪命鏢不想和他接着耗下去,鏈子鏢已拿在手上,他道:「酒鬼說自己不喜歡喝酒,你看有沒有人相信。」
語畢,便將手上的鏈子鏢一把扔過去,招式狠辣,來勢洶洶。
都說司空摘星妙手空空,但那都是偷上的功夫,一個將偷當做藝術的人,或許有很好的輕功,很好的易容術,但殺人的功夫卻不一樣好到哪裏去,和他正相反,青衣樓的人,個個都是殺人的行家。
青年嘆了一口氣道:「我說我不是司空摘星,你還這麼堅持是要吃虧的。」說着靈活一閃身,躲過了鏈子鏢的攻擊。
他的輕功也很好,縱身一躍竟然穩穩地站在還沒來及收回的鐵鏈上,當時腳尖幾次轉換,便跑到奪命鏢身前,不由分說灑出一把毒砂。
暗器,毒藥,他練得功夫,指不定比殺人的青衣樓殺手還要陰毒點。
奪命鏢即使退閃,卻還難免吸入了一點毒砂,那玩意兒的發作速度相當快,他當時就覺得頭暈眼花很不得勁。
心底的疑惑終於破土而出,雖然聽說司空摘星是個比鬼都機靈的人,但還真沒聽說過他會用暗器毒砂。
有人無端出現在他身後道:「得手了。」
能將一個人塞進去的大布口袋從他腦袋上劈頭蓋臉地一遮,整個人連人全被裝進大布袋裏。
朦朧的月光打在房頂上,赫然是剛才還在呼呼大睡的吳三爺!
&三爺」的身材很圓潤,面容很和善,但那雙眼睛此刻卻滴溜溜直轉,顯得古靈精怪,他對對面平凡臉的青年道:「扮作我的感覺可好?」
那青年也笑嘻嘻的,伸手從臉上一扯,面具便被他撕下來,奪命鏢此刻若能看見他的面孔,定然大驚,這不就是被南王收買,幾次給他通風報信的夥計嗎?
夥計道:「哪裏的話,我怎麼敢扮作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他笑嘻嘻道,「畢竟,您可是連人都能偷啊!」
真正的司空摘星也笑了,將「吳三爺」肥肥的臉擠出了一臉褶子。
他道:「這世界上,還真沒有什麼我偷不到的東西。」
幾日之前,司空摘星接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委託,僱主請他偷一個不知姓名不知根底的人,那就是殺了金銘滅掌柜的兇手。
他覺得很有趣,對方給的錢也很實在,便接下了這則委託。
司空摘星想,這委託真是好玩極了,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接不到更好玩,更有樂子的委託了。
對方不答話,他也不說話,反倒也關注起身前的棋局,他對此並不精通,但想看懂卻沒有問題,陸小鳳的學識很雜,卻很豐富,這世界上或許沒有什麼是他完全不知道的。
黑子與白子正在廝殺,不,應該被稱作一面倒的圍剿,白子如劍刃般銳利,直貫長虹,搗毀黑子腹地;黑子在棋局開頭看似勢大,卻棋路詭譎,與白子之間的爭鬥逐漸顯露頹勢,說邪不勝正也好,說他棋差一着也罷,終歸只有死路一條。
陸小鳳在琢磨,他原以為葉孤城手下的棋局兩方應該會勢均力敵,現在看來,他竟是想通過棋局表現什麼。
黑子與白子所代表的,豈不就是江如畫與他之間的矛盾。
最後一子落入棋盤,發出一聲脆響,陸小鳳眼尖看到,那子,竟然落在天元的位置。
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他竟吃不透葉孤城想要表達什麼,高高在上仙人的心思豈是凡人可以揣度?
陸小鳳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問問題,什麼時候不該問問題,所以他道:「你是白子,江如畫是黑子。」
葉孤城抬頭看他,淡淡道:「觀棋不語。」
陸小鳳笑道:「我是看你下完才說話的。」
葉孤城眼中流露出笑意道:「你看出什麼。」
陸小鳳道:「我看出你定會勝。」他其實看出江如畫一定會死,但世人少有將死字掛在嘴邊的。
葉孤城冷笑道:「那你看錯了,」他道,「江如畫一定會死。」
陸小鳳從一開始就知道奪命鏢不是葉孤城殺的,散佈消息的江如畫死不足惜,但他卻道:「你並不是會因為謠言而憤怒的人。」他看葉孤城的眼神很真誠,因為陸小鳳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知道白雲城主是怎樣一個人。
葉孤城道:「不錯,」他又道,「我不可能殺奪命鏢,但江如畫卻說我殺了,這本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陸小鳳道:「那你是為何而戰。」
葉孤城如果什麼都不計較,便不會提出必死的戰局。
葉孤城冷冷道:「因為他不配用劍。」
陸小鳳不動聲色:>
葉孤城道:「他活着,就玷污了腰上的劍,也玷污了他的劍法。」
白雲城主的道與西門吹雪不同,他誠於手中的劍,誠於他心中的道,但卻未必誠於人,如飛仙一般瀟灑自如,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做自己認為值得的事,隨意所欲,變換自如,這便是葉孤城的道!
劍客應該是驕傲的,當他握住手中的劍時,便將自己全身心都寄托在了手上的劍中,人劍合一,齷齪的思想,短暫的退卻,耽於世俗名利的醜惡,抱着種種心思握劍,這對兇器是一種侮辱。
人可以不誠,但當他握緊手中劍時,心卻得澄澈透亮如明鏡。
江如畫的心不靜,他有邪念,邪念將劍鋥亮的刃都已染黑。
他不配用劍。
葉孤城道:「我原可以饒了他,但他既然還以劍客身份自居,就少不得以死謝罪。」他的話很殘酷,很冷,但卻自有一股堅持。
陸小鳳長舒一口氣,已不用他多說什麼。
陸小鳳道:「什麼時候比劍。」
葉孤城道:「三日後。」
陸小鳳道:「三日後?」
葉孤城道:「不錯。」
陸小鳳道:「九月十五?」
葉孤城道:「九月十五,短松岡。」
短松岡,向西三里就是高高矮矮的墳堆,他會記得幫江如畫準備一口棺材。
他殺的人,自然負責收斂。
陸小鳳舉杯,將其中的白水一飲而盡,白雲城主的宅邸,你只能找到白水。茶,酒,什麼都沒有。
舉杯吟道:
九月十五月當頭
月當頭兮血可流
悔不盡的英雄恨
刺不盡的血線喉
江如畫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院子裏很溫暖,陽光很明媚,但他卻冷得打顫。
沒有什麼比死亡的威脅,更加冰冷,更加讓人恐懼。
他在努力想別的,比如這些年的躲藏,投身南王府的忍辱負重,曾經的風光歲月,以及他的成名劍技。
但最後,卻無可抑制地想到了葉孤城,以及他冰冷的目光。
&不配用劍!」
這五個字,敲擊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劍,瘋狂地揮舞,那是他的成名技,瀟瀟細雨蕭蕭情。
一人高的花瓶瞬間被分割成幾百上千塊碎片,有大有小,有細有密,但都沒有超過指甲蓋大小。
他的劍技突破了,在死亡的逼迫下。
&咚,咚咚。」
江如畫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是那麼的有力,那麼的年輕,是了,他是劍豪,曾經江湖上無能能敵的劍豪,他不應該恐懼,也不應該害怕,因為他本來就是非常強大,非常有能力的劍客。
門被推開,有人進來了,那人先看見了拔劍的江如畫,以及地上的花瓶碎片,不由分說開始鼓掌。
南王道:「好一個瀟瀟細雨蕭蕭情,好一個劍豪。」他滿意極了,也自信極了,南王道,「你定然不會輸給葉孤城。」
他的眼中飽含驕傲與期待,因為他從未見過江湖上有誰的劍招比江如畫使得更加精妙,更加快,要不然,他也不會提拔一個劍客,讓他作為護衛跟隨自己左右。
江如畫的面容紅潤,一開始的蒼白早已不見蹤影,他非常自信,因為劍技的突破,奇妙的情感充斥內心,將恐懼一掃而空。
現在的他絕對不會再害怕葉孤城。
不僅不怕,還有殺掉他的信心與勇氣。
明月夜,短松岡。
月不明,人卻亮。
短松岡陰森而昏暗,樹林裏簌簌地像,是風,還是枉死的冤魂。
膽大的人也不敢在這裏呆太久,因為地太暗,夜太亮,但今日,林子竟然被一個接着一個的大紅燈籠照亮。
今晚很熱鬧,也很有人氣,武林中知名的人竟已大半到了這裏,木道人,霍休,嚴人英,老實和尚……
能叫得上名的,不能叫得上名的,竟然已經將樹林擠得滿滿當當。
以劍豪重出江湖的名氣,本不能吸引這麼多的人,但誰叫葉孤城那日在德陽樓的排場很大,大到連西門吹雪都無法相提並論。
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白雲城主是人中的貴族,劍中的仙人。
他已到這裏,白衣整潔,頭髮束在玉冠中,一絲不苟,手上的劍散發着冷光。
毫無破綻的人!毫無破綻的劍!
木道人對身旁的陸小鳳道:「他是你朋友。」
他知道,陸小鳳是一個非常喜歡交朋友,而且對朋友非常好的人,他對葉孤城的上心程度早就超過了對陌生人的上心程度,此刻看與劍合二為一的男人,陸小鳳靈動的眼中,閃爍着驕傲的光芒。
陸小鳳朗聲道:>
聲音中飽含真摯的情感,是友情!
木道人道:「雖然江如畫還未到,但我已經知道這場對戰的結果。」
陸小鳳笑了,沒有說話,因為他也知道結果。
果然,木道人道:「像白雲城主這樣的劍客,是不可能輸的。」所以,輸的只會是江如畫。
陸小鳳道:「是這樣沒錯。」
忽然,場上的氣氛一變,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另一位主角,江如畫到了。
他看上去竟然與幾年前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還更好,前些日子縈繞在身體周圍的浮躁竟全部被收斂於體內,腰間別劍,器宇軒昂,很有一番豪邁氣象。
短短几日,他竟然已經突破了。
死亡的壓力是如此巨大,十年,他的瓶頸從未鬆動,但現在竟然突破了。
群眾又一片譁然,他們原來已經認定葉孤城贏了,但看見江如畫時又少不得稱讚一句寶刀未老,心中的天平隱隱傾斜,又有人覺得江如畫未必會輸。
江如畫嘴角帶着自信的笑容,仿佛已將葉孤城的性命收入囊中。
陸小鳳又回頭看葉孤城,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冷,像皚皚的雪山,高不可攀,眉目中混雜這一種神聖的莊嚴,凝視對手的目光很專注,但眼神中卻帶有不可動搖的一往無前。
當觸及葉孤城視線的時候便知道,他沒有動搖,更不會輸。
江如畫道:「幾日之前,你一定不會想到我現在會這樣。」他很得意,也很驕傲,因為對頂尖劍客來說,突破可遇不可求。
葉孤城沒有說話。
江如畫又道:「我曾經動搖過,但現在我的眼睛只能看見一個未來。」他的笑容越發得意,「那就是勝利的未來。」
葉孤城沉聲道:「拔劍吧。」
拔劍吧!
他不怕陸小鳳撒酒瘋,在這間酒樓中撒酒瘋的人很多,但還沒有一個人能完好無損地走出去。
他只怕客人拿不出酒錢,誰都知道,店主人最討厭別人賒賬,他這裏的酒很好,如果想要喝,便要守店主人的規矩,規矩很繁瑣,也很古怪,不能大聲喧譁,不能損壞店裏的陳設,最重要的是,不能賒賬。
如果還不上錢,就要拿腦袋來賠!
店小二不是一個善心人,但他也不是喜歡看死人的人,所以他提醒陸小鳳道:「我們這裏的錢,是要現結的。」
&人現眼的東西!」
還沒有聽見客人回話,便聽見一聲暴呵,這暴呵讓店小二滾到桌子底下,因為他聽出來了,發出呵聲的不是別人,正是要殺人的店主人。
男人從後廚出來,他像一口水缸,還是裝滿了的那種,肚子從衣衫內滾出來,再多的布料也遮不住他的肚子。
趙大,他釀得一手好酒,也耍得一手好刀,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趙大道:「連四條眉毛陸小鳳都認不出,別說是我店裏當差的。」
陸小鳳只能苦笑,他雖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氣,但也沒有到路邊的店小二都要認識的地步。
誰知,滾到桌子底下的店小二卻又從桌子底下滾了出來,他神色不見張皇,反而嬉皮笑臉,前後巨大的反差讓趙大與陸小鳳都一驚。
店小二道:「我竟不知道,陸小鳳的名氣已經大到從人群中隨隨便便揪出一個人就要知道的地步。」
陸小鳳端杯子的手一頓,他已是認出此人是誰。
&空摘星!」
司空摘星回頭,先對趙大點頭,然後又對陸小鳳笑道:「這一回,你可沒認出我是誰。」
他的易容術很厲害,就算是比鬼都精靈的陸小鳳也不一定每一次都能認出他,能騙過機靈滿天下的陸小鳳,對他來說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趙大卻道:「我的店小二去哪了?」
司空摘星又道:「你從後廚出來,竟然不知道他在哪裏?」
他比陸小鳳還要更會惹人生氣。
陸小鳳最常惹女人生氣,但是司空摘星,卻是男女老少無一例外。
因為他有的時候扮成男人,有的時候扮成女人,有的時候扮成老人,有的時候卻扮成小孩兒。
你永遠無法知道,司空摘星有多少張面孔。
趙大雖然喜歡砍下賒賬人的頭,卻是由於他們破壞了自己的規矩,對不請自來的客人,他相當的寬容大度。
他一屁股坐到條凳上,搖搖欲墜的木條凳支撐他龐大的身軀,嘎吱嘎吱發出最後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木條椅便會被他坐塌。
陸小鳳道:「我是來喝酒的。」
司空摘星道:「我是來耍陸小鳳的。」
一對損友,兩個混蛋。
趙大笑道:「我可不覺得你是特意來戲耍陸大俠的。」
司空摘星一聽來了興趣道:>
趙大道:「我與偷王在今天以前雖不認識,卻也知道你是個日理萬機的人。」
殺手,青衣樓有整整一百零八個,但是偷王,全天下卻只有一個。
殺手會有殺不了的人,但偷王卻沒有偷不到的東西。
請他偷東西的人多了去了。
說司空摘星日理萬機,這真是天下頭一號的大實話。
司空摘星道:「那你說我有什麼事兒。」
趙大微笑道:「我雖不知道你有什麼事兒,但我卻知道,那對陸大俠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事。」
他的話擲地有聲:「因為你們是朋友!」
朋友,這是世界上最貴重,也最美好的字眼。
陸小鳳走出趙大的店,司空摘星跟在他身後,他還是做店小二打扮,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司空摘星長什麼樣,他有一千張一萬張臉,陸小鳳也不能分辨出哪張臉是屬於他的。
司空摘星道:「那趙大說得不錯,我找你來確實是有重要的事。」
陸小鳳道:「我知道。」
他了解司空摘星,正如同司空摘星了解他,朋友與朋友之間,心意總是相通的。
司空摘星道:「那你知不知道,被我偷走的奪命鏢已經死了。」
陸小鳳嘆一口氣道:「這我已經知道了。」
司空摘星又道:「雖然這事你已經知道,但還有一件事,是你一定不知道的。」
陸小鳳道:「什麼事?」
司空摘星道:「殺死奪命鏢的,是多年不出江湖的葉孤城。」
陸小鳳倒抽一口涼氣道:「不可能!」
當然是不可能的,這世界上沒人比他更清楚葉孤城在哪裏,在奪命鏢死的時候,他人根本不在京城。
司空摘星道:「我是不知道這可不可能,但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真的。」
一句話中透露很多消息,有人在刻意散佈信息。
陸小鳳嚴肅道:>
司空摘星道:「江如畫!」
江如畫他本不想現身說法,因為他是個在江湖上消失很久的人。
消失很久,代表着他曾經很有名望。
有人以為他死了,有人以為他隱居了,但沒有人想到他在南王手下當差。
這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這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來去如風的江湖人,很多都不願意成別人手底下的一條狗,即使脖子上的皮鏈再精緻也不管用。
江如畫現身說法,可以說是將他幾輩子的臉都丟乾淨了,從今天起,人們不會將他看劍豪,只會將他稱為不敢與西門吹雪對戰的小人。
他消失的時間很特別,正好是西門吹雪挑戰天下名劍客的時候。
一場場以生命作為賭注的戰鬥,只有贏的人,才能活下去。
沒人認為江如畫會因為恐懼而逃走,因為他當時已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劍客,一個將劍練到極致的人,是不應該貪生怕死的。
但是江如畫會恐懼,只要一想到,自己成為棺材中一具屍體,在冰冷的地下孤零零地躺着,他就恐懼地連劍都拿不穩。
他知道,當自己開始畏懼時,就已經輸了。
所以他逃了,逃到南王府,成為他手下的一條狗,隱姓埋名地過日子,他可以安慰自己,起碼在江湖上有一段神話,即使他逃了,在人們心中還是劍豪。
但是現在,他連曾經的美名都保不住了,為了活下去。
逃過一次,就再也無法直視死亡,他可以不要名聲,卻不能不要命。
江如畫的現身說法讓越來越多的人都相信人是白雲城主殺的,後者雖然在小眾圈中略有名氣,卻不能比得上江如畫這樣曾經名震四海的大劍豪,既然他都說人是葉孤城殺的,對方自然沒有辯解的餘地。
死一兩個人,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又有誰會費心嫁禍給一個在武林中名聲不顯的年輕人?
當消息流傳開時,江如畫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了,所有人都認為奪命鏢是白雲城主殺的,自然就沒有人關注奪命鏢脖子上細如牛毛的傷口。
只有頂尖的高手才能認出這是他的成名技「瀟瀟細雨蕭蕭情」,但又有哪個頂尖高手會想到,曾經的劍豪費盡心思就為了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下水?
江如畫坐在德陽樓,雖然南王恨不得把他頭別在褲腰帶上,但畢竟他是個人,而不是一件物品。
重入江湖,有不少昔日的老朋友便會找上門,有些是真的老朋友,有些卻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但少不得要吃個便飯。
江如畫知道,別看他們正臉對自己很尊重,背後少不得怎麼編排他,但他不得不與這些人應酬,甚至還要面帶微笑。
因為他要靠這些人幫他宣言葉孤□>
如果早幾年,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忍受這樣的屈辱,但是現在,他卻安之若素。
因為江如畫的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總是會更加貪生怕死。
德陽樓上已經有了很多人,他們在喝酒,吃肉,當曾經的劍豪露面時卻一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或者筷子,站起來向他問好。
只有在這時候,他才能露出淡淡的笑容,他雖然老了,但還是有一些資歷的。
江如畫想要說兩句話,但他還沒有開口,便聞到一陣花香,很淡雅,很別致。
四個提花籃的美麗少女先進入德陽樓,每一個都很年輕,很美麗,身穿白衣,每走一步便灑一手花瓣,沒多久,地上已經有了一條花瓣織成的地毯。
然後是兩個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冰冷如天上的仙子,高不可攀。
最後是一個穿白衣的男人,他很年輕,也很英俊,但是任何人看見他,都不會覺得他長得多好,而是先注意到年輕人寒星般的眼睛。
那雙眼睛並不黑,卻很亮。
江湖人譁然,好大的排場!
年輕人道:「誰是江如畫。」
江如畫向前走一步道:「我是江如畫。」他道,「你又是誰。」
年輕人道:「我是葉孤城。」
葉孤城很白,並非劍刃的金屬色澤,而是屬於人的,珠圓玉潤的白,顏色很柔和,但他的人卻不柔和。
當你看見葉孤城時,會以為自己看見了一把劍。
西門吹雪!江如畫的瞳孔一陣緊縮,他想到了現如今武林上最鋒利的一把劍,幾年前的西門吹雪就能逼得他落荒而逃,而現在的葉孤城,則比幾年前的西門吹雪氣勢更盛。
他已達到入世境界。
葉孤城道:「你就是江如畫。」
江如畫沉聲道:「不錯。」
葉孤城又道:「你不配用劍。」
白雲城主,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所以,即使江如畫說他殺了奪命鏢,他也不屑於辯解,因為這一切都不值得他注意,但來自外界的污衊,卻是他不能忍受的,就好像污水沾染他潔白的衣角,必須要將骯髒的布料割去,才能接着穿衣。
謠言,對他來說就是這樣一塊骯髒的布。
江如畫睚眥欲裂,怒氣充斥胸膛,又順經絡一路向上,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他不配用劍?葉孤城怎麼敢!
卑劣的劍客也無法承受這樣的侮辱,就好像在男人面前奸、污他的女人,只要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除非他不是個男人。
江如畫再低劣,再貪生怕死,他也是個劍客,劍客可以允許自己的名聲受損,卻不能忍受自己的劍道受損。
他冷冷道:「我怎麼不配用劍。」
葉孤城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那眼神高高在上,他所看的好像不是一個人,而是地里的一隻爬蟲,在泥土裏鑽研的一條蚯蚓。
江如畫身邊有殺氣縈繞,他周圍的狐朋狗友都變了臉色。
屋外,陽光燦爛。
屋內,卻忽然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肅殺之意。
陸小鳳剛進入德陽樓,就被肅殺之氣震撼了。
這是怎樣的殺氣!
他的大紅披風很溫暖,陽光也很溫暖,可是他卻感覺有百般寒意,也不知從哪裏鑽出來,鑽入了他的衣領,也鑽入了他的心。
這是葉孤城的殺氣,不是江如畫的。
他聽見葉孤城道:「拔出你的劍。」
江如畫的額頭上隱隱有汗珠浮現。
葉孤城又道:「拔出你的劍!」
江如畫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像是一條脫水的魚。
他身邊的狐朋狗友頂着壓力道:「且慢。」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狐朋狗友身上。
那人心中忽然產生後悔之情,特別是當葉孤城燦若寒星的雙眸也鎖定在他身上,這一瞬間的壓力無與倫比,仿佛置身鵝毛大雪紛飛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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