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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第一眼看過去, 葉孤城沒有認出那是誰,因為他知道, 陸小鳳不會出現在白雲城, 也不應該出現在白雲城, 他只是看見了一個有四條眉毛的青年在對自己友善的微笑。
人對善意的接受能力是很好的,當別人對你報以善意的微笑, 就連冰川上的雪都能化成水,所以, 他也微微點頭致意。
他的點頭,是給陸小鳳的。
隨後便走過去,頭也不回, 他要將白雲城繞一圈,雖然城市不算很大,但想要不用輕功的走一圈,也很費功夫,而且他不願意放過城中的任何一家店鋪,任何一角,任何一個人,比起單純的遊街, 這要更難。
陸小鳳目送葉孤城走過,臉上善意的笑容一直沒有褪下, 身旁的船家看見他的表情道:「白雲城主, 是個很讓人愛的人。」他在證明自己之前說的話。
陸小鳳道:「是這樣。」
他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他還是個很有趣的人。」
他想和這個有趣的人交朋友。
葉孤城徹底接手白雲城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 他還只是一個青年,一個練武略有成就的青年,老一代城主死得早,只給他留下了一座富裕的城。
光靠南海的資源,他就能活得很好,練自己的武功,當海外的仙人,但他並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既然接手了一座城,就要將其治理好。
飛仙島上的人對白雲城葉氏一脈有天然的信任感,這是幾百年治理積累下來的公信力,也多虧了這些公信力,讓他推行一些政策時阻力大大減小。
最冒險的是海運,洪武年間實施的海禁政策一直得到貫徹落實,身為南海小城的城主雖然受到了影響,卻影響不大,飛仙島更像是一個游離在國家之外的小島,這裏的人只認識葉氏,不認識皇帝。
簡單的海上貿易不僅帶來了大筆的財富,也帶來了海寇與倭人,武士、商人、浪人的騷擾層出不窮,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制定了嚴格的港口管理。
倭寇的成分複雜,有身材矮小手持武士刀的東瀛人,也不免見到深目高鼻的洋人,同時還有相當一部分數量的大明百姓,自禁海令得到推廣之後,不少沿海一帶的漁民淪為海寇。
無論是哪國的海寇都難以招架身材壯碩的練家子,武器也見不得有多精良,白雲城有白雲城的規矩,既然想要他這裏來進行商貿易貨,那就要守規矩。
一系列乍看之下無厘頭的政策,在經過時間的檢驗之後卻如同撫掉灰塵的寶石一樣熠熠生輝,帶來的結果無非就是百姓愈加熱烈的愛戴,以及越來越多的財富。
他將堆積在倉庫中的金子花出去,又變成了等值的貨物,如此循環往復,財富越來越多。
陸小鳳道:「這麼說,他不僅武功很好,還很會賺錢。」
他認識的朋友中,會賺錢的有很多,比如天下第一富的霍休,又比如仁義滿京城的李燕北。
船家道:「是這樣沒錯。」
陸小鳳做了一個決定,他要與葉孤城說話。
城北沒有問題,城南沒有問題,港口運輸良好,倭寇也沒有進犯。
葉孤城端坐在正廳內,即使周圍沒人,他還是如此嚴謹,沒有一絲鬆懈,後背比青松更加筆直,周身散發着淡淡的寒氣,沒了人的溫度,他看上去更像一把劍。
臉如同雪一般的蒼白,眼中卻囊括了星辰,忽然,他寒星似的眼中射出兩道光芒,站起身,打開了窗戶。
四條眉毛的人落地,他長相俊美,卻看不出年齡,有20歲的激靈,30歲的理智,40歲的通透。
這是一個無法從外表判斷年齡的人。
葉孤城看着他,忽然道:「陸小鳳?」
他意識到,自己才見過這年輕人,在酒樓上,那時他只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搶眼,很難忘記,卻沒有看他獨一無二的四條眉毛。
現在他看到了。
陸小鳳笑着點點頭,道:「你看得出?」
葉孤城點頭:「這世上,沒人會認錯四條眉毛陸小鳳。」
他得意地順順自己鼻下的兩條「眉毛」,陸小鳳很寶貝自己的四條眉毛,而現在,它們無疑是得到了葉孤城的認可。
被別人認可,這向來都是件很讓人愉快的事。
葉孤城又道:「四條眉毛陸小鳳來白雲城,有什麼事。」
陸小鳳是一個坦誠卻精明的人,在朋友面前他總是坦誠的,但卻總少不得被朋友背叛,但即使有一千次,一萬次,他還是願意去相信值得相信的人,如果人不能說實話,這本來就是人世界很悲慘的一件事。
所以,他道:「我是來找南海的珠寶。」
葉孤城聞言,不動聲色道:「白雲城可沒有南海的珠寶。」他們這裏賣珍珠,賣珊瑚,賣各種京城找不到的稀罕貨,但唯獨不賣珠寶。
陸小鳳的眼中閃現過智慧的光芒,大智大通雖然經常在話說上打機鋒,但他們卻也運用自己的才智幫很多人解決了很多問題,五十兩銀子換來的消息並不虧,不僅不虧,還很物有所值。
他早就聽說南海珍珠的美名,現在想來,金銘滅的首飾也多以海中的寶藏為基底打磨而成,雕刻工藝也與中原不盡相同、
他朗聲又道:「我來南海還要找一個女人。」緊接一句,「一個很美的女人。」
葉孤城將窗戶完全推開,陸小鳳縱身一躍進入屋子,他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主人的進入許可,這認知讓他的心情更好了一些。
誰都知道,白雲城主就是白雲城的主人,而獲得他允許進入此的客人總是會受到最熱烈的招待。
葉孤城與陸小鳳對視,他們倆的眼睛都很有神,仿佛靠眼神便能說話:「南海有很多很美的女人。」
他的聲音很冷靜,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什麼改變,但眼中的點點星光卻訴說了此人的驕傲,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如果一座城一座島上有很多的美人,便能證明這是一個很好,很富足的地方。
此地的治理者理應感到驕傲。
陸小鳳不禁想到了街上的景象,南海的女人,有的身量高有的身量不高,有的皮膚白有的皮膚黑,白膚那是天生的,白得像雪,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把,黑膚則是因為強烈的陽光,但即便不夠白,身上卻有一股生機勃勃的野性的美感。
陸小鳳見過的女人沒有一萬個,也沒有一千個,所以他很能欣賞各種女人的美,在白雲城街道兩旁投擲花的女人,沒有一個是不美的。
美不僅停留在外表,也表現於心靈。
陸小鳳讚許地點點頭,道:「確實有很多很美的女人,但我想要找的,應該比那些女人還要美一些。」他說是是應該,因為自己並沒有真正看過他要找的女人,他對月姑娘的一切了解,都基於別人的描述,比如說一襲白衣,又比如說永遠不會揭下的斗笠,又比如說一手超過大部分男人的劍法。
葉孤城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但還是不動聲色道:「你說說看。」
陸小鳳道:「月姑娘。」
葉孤城在心中嘆一聲果然如此。
他的腦子轉得很快,在認出陸小鳳的第一時間就差不多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他不知道為何四條眉毛陸小鳳也會插手金銘滅的事兒,但任何意外放在這青年身上怕都是合理的,即使他本人再不願意,也會被捲入各種各樣的麻煩中。
他傳奇的一生會和各種各樣的人建立聯繫。
無論葉孤城在做什麼,在哪裏,似乎都會與陸小鳳這個人產生交集。
他們本就應該成為朋友。
葉孤城承認道:「不錯,我是認識月姑娘,但你為什麼要找她。」
他對陸小鳳是抱有善意的,因為葉孤城知道,陸小鳳是絕對的主角,是代表着正義的一方,邪不勝正的道理在武俠小說世界中是恆定不變的真理,只要自己沒做錯什麼事,有陸小鳳在,轉危為安的可能性很大。
更何況,陸小鳳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任何與他交談的人都會覺得很愉快。
陸小鳳眼中帶着某種奇怪的感情,但那決定是正面的,他或許沒有想到葉孤城會和他一樣坦誠,但仔細再想想,向葉孤城這樣用劍的高手,一般都是不屑於說謊話的,因為沒有必要,既然他說自己認識月姑娘,那就一定認識。
所以陸小鳳淡然道:「我要找她,自然是為了金銘滅的掌柜。」葉孤城既然知道月姑娘就一定知道金銘滅,這是基本類推法。
他想到了那家富麗堂皇的珠寶店,不錯,陸小鳳也經常去,有的時候是為了陪女人賣一些討好她們的小玩意兒,有的時候則是陪自己的朋友去。
他對玉器並沒有興趣,但他的朋友中卻有喜歡收集玉器之人。
那樣一座花團錦簇的店和眼前人實在不搭,陸小鳳想到,他應該站在山間,和藍天白雲在一起,而不是與金銀財寶為伴。
葉孤城是一個很矛盾的人。
他低頭,看見杯子中的白水,陸小鳳忽然發現他與西門吹雪很像,都喜歡穿白衣,也都喝白水。
酒不喝,茶不喝,永遠只有寡淡的白水。
葉孤城的表情終於變了,很奇怪的表情,他看着陸小鳳就好像看見了三條腿的蛤蟆,豎着走的螃蟹,在天上飛的山雞。
他沉聲道:「這和你本沒有關係。」
陸小鳳苦笑,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負面的表情,他道:「確實和我沒有關係。」
葉孤城道:「但你還要管。」
陸小鳳道:「我不能不管。」
&他拍手道,「朗月。」
陸小鳳開始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不知道「朗月」二字的意思,但隨後,從屏風後面閃身而出的女人卻讓他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那是個很美的女人,像是夜空中的月亮,冰冷而皎潔,走在地上,就好像漫步在雲間,陸小鳳仔細看,才發現她只有腳之間點地,走起路來沒有一點聲音,比貓兒還要靈巧。
這是種很高明的輕功。
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擋住明月般女人的誘惑,路邊的野花雖然芬芳,但高高在上的月亮卻能讓所有人仰視,鏡中花,水中月,如果月亮不美,猴子怎麼會趴在水潭邊上,瘋了一般地撈水中的月亮?
陸小鳳喃喃道:「這真是月姑娘。」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所有的夥計看她一眼就忘不了,因為她就是那樣的女人。
但這讓所有人瘋狂的女人卻直接無視他,就好像陸小鳳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團空氣,沒有生命,也不值得她投一個眼神。
這認知讓陸小鳳悻悻地摸鬍子,他很喜歡摸鬍子,無論是高興的時候還是難過的時候,甚至心虛的時候都會摸自己的鬍子。
他自認為是一個風流的俊俏男人,女人看見俊俏的男人不管心裏怎麼想總是會多看兩眼的。
月姑娘沒有看他,因為她心裏只有一個男人,當你直視她的瞳孔時,便能發現其中只有一個人的影子。
——葉孤城。
除了白雲城主,還有誰能入高高在上的月亮的眼?
朗月道:「城主。」她的姿態很恭敬,陸小鳳這才發現月姑娘身上的白衣和在院子中掃地的少女差不多,只是料子更加好。
葉孤城道:「他找月姑娘。」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旁邊的陸小鳳。
陸小鳳:仿佛有一絲絲的尷尬。
朗月終於抬頭看陸小鳳,男人的身影倒映在她黑得發亮的瞳孔中,卻沒有深入心底。
朗月道:「我就是月姑娘。」
敲冰戛玉,聲音清脆宛若冰與玉石相交發出聲聲脆響。
這就是月姑娘的聲音。
陸小鳳道:「你就是月姑娘。」他的臉微微皺在一起,對這樣一個女人,男人總是會放輕自己的聲音,說話聲音大一點點,就好像冒犯。
他看葉孤城,對方的表情又不太冷了,他在看好戲,高高在上的仙人也總是喜歡人間精彩的表演,應為能博得他一笑的事情實在是很少。
愈少便愈加珍貴。
朗月將他沉默了,便主動道:「是,你找我有什麼事。」
陸小鳳又覺得自己的問題很難問下去,在主人家面前探尋私事這並不禮貌,作為賭注,他答應朋友要查清楚真相,但在真正涉及此時的兩個人面前,即使他有兩張嘴巴也是萬萬開不了口的。
他陷入了沉默。
葉孤城插口道:「你就給他說說,在金銘滅做了些什麼。」
陸小鳳猛然抬頭,他看向葉孤城的表情是驚訝的,連四條眉毛都翹了起來,白雲城主還是很冷靜,他的臉是珠圓玉潤的白,像玉石,像珍珠,但唯獨不是蒼白。
他承認了自己與金銘滅之間點點滴滴的聯繫,坦坦蕩蕩,因為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遮掩的事。
陸小鳳終於發現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最大的不同,他是一把劍,但更是一個人。
朗月毫不猶豫道:「查賬。」
陸小鳳奇道:「查賬?」
朗月道:「我很擅長珠心算,所以每個月都回去金銘滅查賬本。」還有黃金的運輸,以及為後續補貨做準備,她要做的事很多,很雜,沒有必要一一向陸小鳳匯報,只需要說出最重要的就行了。
陸小鳳點頭,他知道月姑娘沒有騙他,能夠說出來,已是不易。
陸小鳳道:「你查賬本,有何異常之處。」
朗月道:「並無。」
陸小鳳又道:「掌柜有何異樣。」
朗悅還是冷硬道:「並無。」
一切都是正常並且井然有序的,金銘滅的掌柜就好像死於一場意外,但誰都知道,這世界上怕是沒有將人吊死在房檐上這麼惡毒的意外。
如果店鋪沒什麼動靜,因為仇恨而殺人的可能性就變大了。
葉孤城道:「想知道的你已經都知道了。」
陸小鳳先點頭,又搖頭,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但他來的目的卻還有一個沒有達成。
葉孤城沉聲道:「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陸小鳳正在凝視葉孤城,微笑道:「我想知道,天上的仙人也會寂寞嗎?」
他不難看出,葉孤城寒星般的眼底有寂寞之色,像他這樣的高手,即使像人多一點,也難免是寂寞的,因為他練的劍法,本就是只有一個人面朝大海才能練出的劍法。
沒有知己,沒有敵人,只有一個人與一把劍,每日晨昏從無間斷的苦練,陪伴他的只有碧海藍天。
太阿之劍,犀角不足齒其鋒,劍只有耐得住磨礪,才會有鋒芒,而人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成為劍。
葉孤城沉吟許久,緩緩道:「天上的仙人,定然是寂寞的。」
他感同身受似的說道:「因為只有登得夠高,看見別人看不見的風景,才能成為仙人。」
陸小鳳安靜地聽他說話,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需要出聲,只需要有一雙耳朵,默默地聽人說話便夠了。
葉孤城道:「我雖不是仙人,但我卻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所以一向沒有朋友,我並不在乎,因為我說站得地方已經很高,所能看見的風景是別人無法享受的。」
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陸小鳳也許會一笑了之,但因為是葉孤城說出這句話,他只會肅然起敬,雖然還沒見過他比光更加迅速更加璀璨的劍招,但陸小鳳卻能感覺到,他的能力定然不在西門吹雪之下。
他同樣是一個看一眼就讓人無法忘記的人。
陸小鳳的語氣是真誠的,他說話的速度是緩慢的,每一個字從他嘴中吐出,都重逾千金,他道:「你若想要朋友,隨時都可以找到。」
葉孤城看他,眼中似乎含笑,道:「你是在說自己嗎?」
陸小鳳一愣,隨後又撫掌大笑道:「不錯,我說的就是自己。」
他一直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交朋友對陸小鳳來說是人生三大幸事之一,而與他當朋友也是個非常愉快的體驗,因為他信任你就如同信任自己。
兩人談話的氣氛很不錯,葉孤城甚至親自給陸小鳳倒了一杯白水,對一個天性驕傲的人來說,這樣的舉動已是認可。
朗月站在一邊,臉上的表情凝重,甚至是陰沉,葉孤城看不見她的表情,陸小鳳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心中的警鈴被拉得叮鈴鈴直響,警惕的目標是在場唯一的外人陸小鳳。
她是個再忠心不過的僕人,滿心滿眼就只有白雲城主,自然知道,葉孤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露出舒心的笑容。
他確實是一個人,但也僅僅就比劍多出了一點人情味,白雲城的俗物勾住飛仙的衣角,讓他不能羽化而登仙。
因為武功臻至化鏡而太過無聊,以至於追求更大的抱負,這種種雖然沒有在葉孤城身上上演,但他卻也不大能感受俗世的快樂。
他與陸小鳳成為朋友時,是葉孤城前半生中最接近人的一刻。
朗月:夭壽啦,城主被外面來的小妖精勾引走啦!
陸小鳳忽然覺得有點冷,有陰森的視線鎖定在他身上,他將杯中的白水一飲而盡,眼角的餘光不斷打量四周,只看見低頭的月姑娘與驕傲的葉孤城。
沒有異常,白雲城主的宅邸中,又怎麼能容許有邪心之人闖入?
但那看他的眼神,又實在是太陰冷了一點。
或許是他的錯覺,怎麼看都沒有找到視線的源頭,他只能將其暫時拋到腦後。
陸小鳳甚至都沒有懷疑一下朗月,因為他實在想不到,自己做了什麼能讓如月亮般高潔的女人對自己射出陰森森的眼神。
朗月:瞪得就是你,小蹄子!
陸.小蹄子>
其實他真的很無辜。
南王府燈火通明,已是晚上。
南王抬頭,雙手背在身後,器宇軒昂,他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笑眯眯的年輕人道:「已經辦好了。」
年輕人有一張很俊俏的臉,他的皮膚很白,頭髮很黑,眼睛笑起來像彎彎的月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藏在袖子中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頭。
他看上去年輕又無害,但只要稍微有一點常識的都清楚,這世道,越是看上去無害的人,就越恐怖,如果一個人很兇惡,那他的兇惡便只停留在表面,但如果一個人看上去很溫和,他的惡便可能埋藏在心底深處。
年輕人有震驚名號,在青衣樓甚至有自己的一副畫像,那實在是個很大的組織,而且有數不清的高手,年輕人是第四十三座樓的樓主,被人稱為奪命鏢。
手指短一截,武器就要長一劫,他用鏈子鏢,尖頭可傷人,把胸膛剖開,露出一顆紅彤彤,帶着溫熱的心臟。
鏈條用來絞脖頸,下手輕一點,便柔軟如繩索,一點一點將氧氣從人的心肺中逼出來,死亡的過程因為缺氧而無比痛苦,重一點則連同脖頸一起絞碎,身體軟綿綿地倒下,頭扭曲地耷拉在肩膀上,死狀慘烈。
他看上去有多無害,下手便有多狠,心如蛇蠍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金銘滅的掌柜便死在他的鏈子下,鏈子緊緊貼在人類柔軟的脖頸上,知道他面色青紫,進的氣出的氣都歸於平靜才解下鎖鏈,然後用三尺白綾掛在屋檐上,任憑人的身體迎風飄蕩。
南王道:「有多少人看見了。」他希望很多人都能看見,因為這是他對葉孤城的警告。
很多人年紀越大在意的事情變越多,也越不能受屈辱,年輕時的南王就是一個很高傲的人,因為他一直在忍辱負重,心中積累的屈辱無法在皇帝面前表現,便全都轉化成他的驕傲與自尊。
南王不允許別人打破他的驕傲,也不允許有人忤逆他,年紀越大越是如此。
葉孤城的「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將他的驕傲撕碎,被人看清的憤怒充斥他的大腦,便總想做出一些報復的事情來。
這是仇恨。
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人,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奪命鏢道:「沒多少人看見。」
南王背在身後的手一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怎麼回事。」他的聲音已不平靜,憤怒壓抑在胸腔中。
奪命鏢道:「金銘滅的夥計在公雞第一遍打鳴前就已經到了店鋪。」那時候還在街上的,只有被從妓院或者賭坊中扔出來的醉洶洶的懶漢,每天就知道大驚小怪地說些志怪事,哪怕他們看見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奪命鏢想到夥計的表現,笑得更甜,他只負責做殺人的買賣,其他與他一概不想干,看那些人眼皮不抬一下就將屍體放下來,抬進無人的倉庫中,除了白天黑夜不分什麼時候都能見到他們的武林人士,還真是沒人看見發生了什麼。
金銘滅的夥計,各個都是頂膽大的小伙。
隨意找了一個理由,金銘滅關門一天,期間,奪命鏢路過幾次,竟是沒有聽見哪怕一兩句的風言風語。
京城,是個沒有秘密的地方,扔一個小石子下去就能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死了個有名的掌柜,怎麼看都要引起軒然大波。
他想,時間長了,掌柜不露面,肯定有人發現不對,便一天路過店鋪三次,觀望下去。
金銘滅的位置不錯,用時髦一點的詞語,那就是在京城的商業中心帶,一天路過三次並不是一個誇張的數字,不僅不誇張,而且還很正常。
他第二天從金銘滅門口路過,卻皺眉頭道:「奇事。」
確實是奇事,昨日才被他親手勒死的掌柜竟又在笑盈盈地迎接客人,他微胖的臉上掛有一團和氣的笑容,每一個進店的客人都是他的財神。
掌柜對財神爺,是應該笑臉相迎的。
聽到這,南王終於繃不住他故作嚴肅的表情,沉聲道:「你確定。」
奪命鏢道:「我確定。」
他來回踱步,人內心焦灼時總要找些排解壓力的好方法,他道:「莫非死人能復活。」
南王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卻足夠奪命鏢聽見,笑眯笑眯的青年朗聲道:「死人,是不可能復活的。」
南王回頭看他,當兩人視線相交時,他焦灼的心終於沉下兩三分。
他是個非常愛面子的人,很不願意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不確定與弱勢,他應該是驕傲的,器宇軒昂的,無懈可擊的。
調整完自己的狀態,就連胸膛都比剛才多挺立幾分,南王道:「死人不可能復活,那你殺死的人為何會再次出現。」
他的語氣中多出了一絲不信任,難不成是他根本沒有殺掉金銘滅的掌柜?
花了錢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這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奪命鏢確定道:「不,他一定是死了。」
干一行就要有一行的規矩,做殺手的,完成任務後總是會多停留幾秒確定他們的目標是真死了,而不是假死了,奪命鏢對自己的身手很確定,金銘滅的掌柜不可能有活下來的可能。
南王冷笑道道:「他死了,但他卻又出現了?」
雖有南王世子與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為前車之鑑,但讓他相信隨便殺一個掌柜就有一模一樣的掌柜出來頂替他是不相信的。
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巧的事?
奪命鏢道:「死的是死人,出現的是活人。」他雖然不通此術,但卻知道江湖上有一獨門絕技名為易容,又有幾個大師精通易容術,只要他們想,隨時隨地便能成為另一個人。
他自信道:「有人易容成了掌柜的樣子。」
窗外,有鳥撲閃翅膀划過。
掌柜該死卻沒死,沒完成任務的殺手卻活着,他怎麼能不生氣?
簡直要氣炸了。
但下首的年輕人卻還很鎮定,他不僅鎮定還很愉快,道:「該死的人自然是死了,該活着的人也活着。」
聽見這句話,南王終於將心頭高漲的火焰撲滅一點,道:>
奪命鏢心頭一動,知道僱主給了自己解釋的機會,南王是個大手筆的僱主,手上的銀子很多,也很願意花出去,像他這樣拿錢幹事的年輕人,自然是很喜歡豪爽的大客戶,所以便解釋道:「掌柜被掉包了。」他胸有成竹道,「現在那掌柜,可不是真掌柜。」
南王的眉眼和善起來,有些人年紀遠大便越和善,也些人年紀越大脾氣便越古怪,陰晴不定,說風就是雨,當南王和善起來時,他便成了最愛護年輕人不過的慈祥的老人,他道:「既然你如此確定,那定然是知道了假掌柜的身份?」
奪命鏢道:「不錯!」他看了一眼南王,顯然是在觀察他的反應,老人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他,他的親爺爺怕都沒有南王慈祥。
奪命鏢道:「掌柜是司空摘星假扮的!」
南王道:「司空摘星?」他的眉眼中已帶上了一絲不屑的意味,南王對武林高手不敢小覷,但當人頭上頂着「偷」的名號時,卻怎麼也無法尊重起來。
盜亦有道,但攤上了盜的名,豈不是難登大雅之堂?
遊俠曰:凡盜因不足而生,又因足而滅,是故,盜存於民間而不入殿堂。
奪命鏢敏銳地捕捉到了從中年人臉上閃過的一絲不屑,他笑眯眯的眼中也有冷芒划過,但很快被不達眼底的笑意遮掩住。
司空摘星在江湖的地位委實不低,奪命鏢自己所學也為「雞鳴狗盜之輩」的絕學,感同身受之情怕是沒人比他更強烈。
南王道:「可是一小偷?」
奪命鏢道:「不錯,他的輕功天下第一,又兼之易容術獨步武林。」
南王奇道:「易容術?」
易容術是很高深的一門功夫,但他只知道易容術可以將自己偽裝成不存在的人,卻不知道可以將一個人偽裝成另一個存在的人。
只要有人,就有朋友,有家人,他親近的朋友和家人一定能從細節處看出端倪,他的兒子,為了成為皇帝已不知道模仿了有多少年,而且他還收買了小皇帝最親近的太監王安,只有做兩手準備,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他還真不相信,一個人幾天的功夫就能將自己變成另一個人。
奪命鏢道:「這世界上總有超出常人的能人異士。」他很確定,除了司空摘星,這世界上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自己變成掌柜。
南王道:「好,既然你說是他,那定是有了對付他的方法。」
奪命鏢終於不笑了,南王這才發現,即使他是一個很年輕的,長得也很好看的青年,不笑的時候卻總讓人不寒而慄。
他的臉並不兇惡,但很猙獰,因為殺的人太多,戾氣都浮現於臉上。
乍看奪命鏢的表情,南王呼吸一窒,但又立刻調整過來,他是一個忍辱負重的男人,即使氣量不夠大,但也很會忍耐,很會將自己真正的情緒埋藏在心底深處。
奪命鏢道:「我自然有對付他的方法。」
一個賊出現在珠寶店,定然是有什麼要偷的東西,雖然奪命鏢並不知道他被委託偷什麼,卻能猜到,他要偷的東西在來來往往的客人身上。
若不是這樣,他不可能扮作掌柜等待這麼多天,因為司空摘星可以是個很機靈的人,可以是個很狡猾的人,卻肯定不是一個喜歡浪費時間的人。
他有耐心,但耐心應該會用在值得的地方。
奪命鏢又把夥計叫出來,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倉庫,沒人能看見他的長相,也沒有人知道,在倉庫中的是一個青年而不是一個老者,他道:「那掌柜有什麼不對?」
夥計既然不知道掌柜的身份,那就肯定不知道僱傭司空摘星的原因,真正僱用他的另有其人,或許因為第一個掌柜死了,金銘滅背後的老闆對誰都不信任,被南王收買的線人也不知道,新掌柜是為什麼而來。
夥計想了想道:「大概是沒有的。」
奪命鏢道:「大概?」敏銳地嗅到夥計話中的漏洞。
夥計作回想狀道:「他來的第一天問我們要過賬本。」
奪命鏢一聽有戲,接着問道:「他要找什麼?」
夥計道:「他問我們,上一枚帝王綠翡翠玉佩是被誰買去了。」
奪命鏢問:>
夥計大概是找到了那一段記憶,話越說越順溜,他道:「是燕子巷的吳三爺,最喜歡收集些翡翠掛飾,那枚帝王綠翡翠的價格被炒得奇高,最後還是吳三爺拿去了。」
他又道:「吳三爺這人行蹤不定,但他回京城的頭一天定然是要到鋪子裏看一看的,已經是養成幾年的老習慣。」簡直比太陽日日東升西落來得還要精準。
奪命鏢道:「你認識吳三爺?」
夥計又回答道:「德陽樓的牌子砸下來,砸死10個人,就9個都認識他。」
德陽樓是京城中很有名的一家酒樓,虎皮肉做得尤為好,吃遍全天下的陸小鳳最喜歡他家的虎皮肉,這浪子,能夠跑到七里十八彎的小街坊里吃麵,嗡嗡飛的蒼蠅也影響不了他的食慾;他自然也能肩披紅披風走進富麗堂皇的酒樓,點上一碟虎皮肉,再點上一壺好酒。
奪命鏢終於滿意了,他已從夥計口中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按照他的習慣,應該殺了這個沒有太多價值的年輕人,但他只是個被僱傭的殺手,被僱傭的殺手,是不能違背僱主的意志做多餘事,所以,他只道:「沒有事情了,你回去吧。」
夥計很聽話,在老人這樣神秘莫測的江湖人面前,他一向沒有說話的餘地,如果說一開始打動他的只是財帛,那麼現在,便沒有了拒絕的餘地。
夥計走出去,他抬頭,天上有一輪明月高掛,月色涼如水。
吳三爺回到了京城,當他走進店鋪鱗次櫛比的商業區時,幾乎所有人都會對他報以善意的微笑。
這並不是因為吳三爺是個很很受人愛戴的人,他雖然和善,很健談,但讓迎面向他走來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報以微笑,確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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