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172.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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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船家回頭看他一眼道:「不錯, 是去飛仙島的。」

    陸小鳳道:「可否多載我一個。」

    船家笑道:「你是想當活人還是相當貨物。」

    陸小鳳也笑了, 問道:「活人和貨物, 有什麼區別。」

    船家伸手一指簡陋的破船艙道:「那裏是給活人住的。」有伸手指另一艘吃水很深,富麗堂皇的大船, 夥計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上運送貨物,他道:「那裏, 是給貨物住的。」

    陸小鳳睜大眼睛,他聽過的奇事不多, 但也不少, 但在他眼中,人一般都是比貨物貴重許多, 因為人是有生命的,而貨物是沒有生命的。

    陸小鳳是一個很熱愛生命的人, 和花滿樓成為朋友的人,多多少少都對生命充滿了熱愛。

    所以陸小鳳說:「我要當貨物。」

    他很會享受,從港口到飛仙島,在海上漂泊的日子並不短, 比起在破舊骯髒的小漁船中佝僂着身子,他寧願與一船貨物相伴, 自由自在地吹海風,看藍天白雲。

    船家道:「好, 運送貨物要五十兩。」

    陸小鳳道:即拿了一錠銀子拍在船家手上。

    然而, 船家卻沒有將手掌心收回去, 他將手穩穩地端着, 道:「錯了。」

    陸小鳳道:「什麼錯了。」

    船家道:「不是五十兩銀子,是五十兩金子。」

    陸小鳳道:「你覺得到飛仙島值得五十兩金子?」他沒有譴責對方的獅子大開口,哪怕是問詢,姿態都是友好的。

    船家道:「五十兩銀子是活人的價錢,貨物是五十兩金子。」他的態度很明顯,一分不讓,如果眼前的年輕人只願出五十兩銀子,那就得請他坐到活人的就船艙里。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道:從布兜里掏出五十兩金子,很難想像有人會把金燦燦的金錠放在又老又舊的破布兜里,但陸小鳳就是一個。

    船家的手還是穩穩的,他將五十兩銀子退給青年人,又接過五十兩金子,就好像對他來說金子銀子沒什麼區別。

    對一個船家來說,他的態度未免太冷靜,畢竟那是五十兩金子,除非是富可敵國的大富豪,很少人拿這麼多錢手不會抖。

    船家也將五十兩黃金放進不起眼的布兜里,那布兜鼓鼓的,看上去可敦實,想來其中不僅僅有五十兩金子,怕是連一百兩,二百兩都是有的。

    船家看了眼眼前的青年,見他眼中沒有流露出失落不舍或者別的負面情緒,眼皮一跳,輕描淡寫地安慰道:「等你上了飛仙島,就知道五十兩金子不算什麼。」

    &里遍地都是黃金。」

    飛仙島遍地是黃金可能有些誇張,但白雲城主的居室少不得比黃金屋更加貴重,隨隨便便一個不起眼的花瓶,可能就是幾百年前的古董。

    站在昂貴過分的屋子裏,郎月的表情可見不得多好,雖然她的冷氣沒有葉孤城大,但身邊也好像結了一層淡淡的寒霜。

    月姑娘是金銘滅與白雲城之間最重要的聯繫人,她甚至才查完賬從京城回來,前腳跟才到,後腳跟肥嘟嘟的鴿子就帶來不幸的消息,心情不好是當然的。

    她直接彎下膝蓋,在葉孤城面前垂首道:「是我的失職。」

    葉孤城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他細細將紙條上的內容翻來覆去咀嚼好幾遍,道:「先把庫房的貨看好了。」

    沒人知道手下的一家首飾店有多值錢,自古以來,女人的生意都是最好做的,無論是閨閣中的大家閨秀,還是秦淮河上的名妓,都愛漂亮,也都愛首飾。

    女人買首飾打扮自己,男人買首飾送給女人,這是從古至今的真理。

    一家金銘滅,每年給白雲城帶來的利潤根本無法估量,黃金一船一船地載回飛仙島,除了經手的人,沒人知道。

    那麼現在就有一個問題了,掌柜死了,肯定不是自殺,如果是他殺,那又是什麼原因?

    南王的名號從葉孤城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身居海外,幾乎不介入中原武林,至於那些店鋪暗樁也埋得不淺,結仇,這對天外仙人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他的仇人大多在扶桑,但這年頭,扶桑的人想要進入中原就要耗費九牛二虎之力,至於殺一個有名店鋪的掌柜,怕是沒有這能力。

    有動機,有能力的,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才懟過的南王府,但又有問題了,南王他是怎麼確定,金銘滅是自己的產業?

    猜測是猜測,確定是確定,能在應天府有這麼大一個店鋪,背後的水不可謂是不深,九曲十八彎都被打通了才堆出一個天下第一珠寶的名頭,沒個正經理由,也不會貿然動手。

    那是確定了?葉孤城不動聲色,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陸小鳳覺得自己的五十兩金子沒有白花。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貨物的位置上,背後是一匹一匹堆在一起貴重的絹絲。

    飛仙島,可能不差珍珠不差黃金不差珊瑚,但是這些稀有的中原特有的絹絲是一定差的,因為他們沒有那麼多的土地,沒有那麼多的人手。

    食物,布匹,甚至木材,都要靠從外面進口,因為開闢了通往扶桑的海運線,白雲城並不是很缺少糧食,但布,那是一定受歡迎的。

    用不那麼貴重的布匹換取金銀珠寶,這真是筆好買賣,陸小鳳不由讚嘆,他自己,並不是一個生意人,但不代表着他想不通其中的關竅,無非是低價買進高價賣出的貨殖手段,充滿了金錢的智慧。

    「!」船身狠狠一晃,將舒舒服服躺着的陸小鳳從布匹堆上扔了下來。

    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輕功也比武林上的多數人都好上那麼一線,雖然船隻的晃動將他從半空中甩出來,但就幾秒鐘的功夫,足夠他調整姿勢,安穩落地。

    他腳趾尖才剛剛點地,又一陣猛烈的震動傳來,若不是船底還堅實沒有破洞,十有會以為是撞上了礁石。

    陸小鳳從船艙里跑出去,外面是甲板,甲板上空空蕩蕩,什麼貨物都沒有,他不是常年在海上跑的人,但也知道有些跑碼頭的為了裝載更多的貨物會把碼頭也堆得滿滿當當,眼見竟然什麼都沒有,顯然,船家對現在的狀況早有預料。

    趴在桅杆上,便能看見水面大大小小連接在一起的漩渦,船的晃動無疑就是邊緣觸及了小漩渦。

    飛仙島周圍,遍佈大大小小的漩渦。

    只有有經驗的船家才敢開闢這條航線,而且他們運送的貨還必須都是些好貨。

    陸小鳳抱着桅杆,被顛簸得不行,終於知道為什麼人住的船比運貨的船要小,要舊。個頭小,便能精準地避過任何一個漩渦,貨船大是大,小漩渦拖拽一二便可掙脫出,但頭暈目眩的滋味,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他四下巡視,終於找到幾塊完整的木板,屆時已經因為漩渦衝擊而散落成一團,陸小鳳將那些板子拿起,手上巧勁一使,便成了無數塊小碎片。

    他看準海浪,精準地扔出第一塊木板,從富麗堂皇的大船上一躍而下,腳尖輕輕在木板上一點,揚手扔出第二塊木板。

    如此幾個來回循環往復,大海上只剩下幾片漂泊的碎木片,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便被噬人的海浪盡數吞沒。

    陸小鳳的人,卻已經停在了破船的甲板上。

    船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但他卻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輕功,陸小鳳的輕功,是可以被排入武林前三的,也只有他,才能在風浪大作的海上如此精妙的起伏跳躍。

    陸小鳳的衣服被海浪打濕,成了名副其實的陸小雞,還是只的雞,他看船家,苦笑道:「還是人住的船更好些。」

    船家笑道:「不住貨物的船了?」

    陸小鳳道:「不住了。」

    饒是他這樣聰明的人,也是會失算的。

    海上的路很難走,當陸小鳳重新腳踏實地時恨不得脫下鞋子,用自己的腳趾親吻濕潤的土地,他並不是沒有走過海路,南方十幾條漕運運河,他幾乎都跑了遍,至於海島,在他傳奇的前半生中也少不得要上機會。

    但沒有一次,比他去飛仙島的路上漂泊的時間更長,漩渦更多。

    陸小鳳道:「也難怪叫飛仙島,怕只有仙人才能安安穩穩地找到這寶地。」

    船家笑了,是冷笑,他道:「那你豈不是仙人了?」

    陸小鳳道:「我自然不是,也不想是。」

    做仙人,是一件很孤獨也很寂寞的事,他抬頭能看見天堂,卻無法忍受天堂的孤高,到了仙人的島上,陸小鳳只想找這裏最好的酒樓,點上一壺最好的酒,再配兩三個下酒菜,這種日子就算是讓他做仙人也是換不來的。

    船家道:「你當然不是仙人。」他又笑道,「這世界上的仙人,我只見過一個。」

    陸小鳳來了精神,仙人,總是能讓人有很多遐想的,他道:>

    船家道:「白雲城主。」

    下船,但卻不得進一步,陸小鳳有寶貝似的摸摸他多出來的兩條眉毛,眼睛打量四周。

    白雲城查貨查得嚴格,港口滿是習過武的練家子,各個看上去都目光炯炯,短打無法遮掩鼓鼓囊囊的肌肉,皮膚又因為海邊強烈的日照被曬成了古銅色。

    不屬於白雲城的人很難想像為何練武之人會做此等工作,但一來二去看習慣了也不做計較,島上違背他們認知的事情太多,既然是做生意的,眼前只要有珍珠和珊瑚兼之一系列平日不可見之物就足夠了。

    遍地黃金,俯首可拾。

    每一個才到飛仙島的人都會與陸小鳳一樣忍不住打量四周一樣,因為這裏實在是太神奇,太與眾不同。

    一個小海島,港口的規模卻相當驚人,位處大明的最南端,與其他附屬小國天然接壤,陸小鳳一個回頭的功夫已經起碼看見幾個不屬於大明的子民,身材矮小的倭人三三兩兩混在外來者之中。

    習武之人從他們面前走過,身穿統一服飾,他們的職責是維護港口秩序,一個這麼大的港口理應混亂一些。

    貨物有專門人檢查,雖然人多,但陸小鳳一個來回看下來卻發現所有流程都清晰並且井井有條,這不大的白雲城,竟然比江南的漕運航道看上去還要有章程。

    陸小鳳眼中的讚嘆之意被船家捕捉,一個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總是健談的,他對陸小鳳說道:「白雲城很與眾不同。」

    陸小鳳欣然點頭道:>

    船家道:「你看過如此秩序的港口嗎?」

    陸小鳳道:「沒有。」

    船家指一個身穿統一制服的小伙子,他的表情很嚴肅,或者說,很冷峻,這裏的大部分小伙子都和他一樣,板着一張臉,這種表情很容易讓陸小鳳想到自己的另一個朋友,面容同樣冷峻的西門吹雪。

    船家道:「你看他臉上的表情,能猜到他是從哪裏出來的嗎?」

    陸小鳳想像到了中原的名門大派,然而,武林派別中出來的弟子或許都是高傲的,用下巴看人的,但卻不一定是嚴肅的,冷峻的,所以他搖搖頭道:「猜不出。」

    船家終於滿意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青年猜不出來,宣佈道:「他們是從白雲城出來的。」

    陸小鳳也笑了,這個答案不得不說很是精妙,飛仙島上有白雲城,所有的島民都是白雲城的子民。

    船家好像玩了一個文字遊戲。

    船家神秘道:「我所說的不是飛仙島的白雲城。」他說,「是白雲城主居住的宅邸。」

    &雲城主?」陸小鳳不得不肅然起敬,他道,「可是『天外飛仙』的葉孤城。」

    船家道:「沒錯。」

    身為在南海跑貨的人,他可以不知道陸小鳳,可以不知道西門吹雪,可以不知道一切在江湖上有名的人,但他卻絕對不能不知道葉孤城。

    如果不知道葉孤城,是沒辦法在飛仙島上做生意的,至於白雲城主天外飛仙似的劍光,更是已經在酒樓中聽說書人講過十七八遍。

    在白雲城中,哪怕是路邊的小乞兒都知道葉孤城少有的幾次出劍經過,雖然從幾年前起,乞兒就從這不大的小島上絕跡了。

    陸小鳳知道他本不奇怪,因為他是個消息很靈通的人,但對葉孤城的了解卻不是由於江湖小道消息的流傳,而是來源於他的一個朋友。

    那人道:「葉孤城的劍,怕只有西門吹雪才能與之相提並論。」

    陸小鳳的朋友很多,範圍很廣,他們中有武林高手,也有出入武林的新人,有人會武功,有人卻連拳頭都揮不出來,看見葉孤城驚天一劍的朋友,雖然自己功夫不深,但卻很有眼力,他說葉孤城能與西門吹雪一戰,那他就真的能與西門吹雪一戰。

    陸小鳳道:「白雲城主,一定是個很冷的人。」

    高手,特別是用劍的高手,總是驕傲的,寂寞的,如同山巔皚皚的白雪,一伸手就能觸碰天空,那是他能看見的,天上的風景。

    船家道:「他大概是個很冷的人。」他語氣一頓,道,「但他同樣也是個很讓人愛的人。」

    陸小鳳挑起他和鬍子一形狀的眉毛,雖然西門吹雪是他的朋友,但他並不是一個很讓人愛的人,除了劍痴,誰會去喜歡一把劍?

    西門吹雪,就是劍!

    他改變了主意,如果葉孤城很讓人愛的話,那他應當不那麼像西門吹雪,因為他並不只是一把像人的劍。

    飛仙島的檢查很嚴密,比船家前幾次來還要嚴格,他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於是便對身邊的小哥露出了一個海上人特有的爽朗而淳樸的笑容道:「今天是有什麼事嗎?」

    那人看他一眼,表情還是嚴肅而冷峻的,但態度卻很不錯,他道:「今天是特別的日子。」

    船家一聽便明了道:「是城主出門的日子嗎?」

    那人道:眼中隱隱有激動之色閃過,只因為聽到了那個名字!

    船家對陸小鳳道:「你可真是挑了個好日子。」

    陸小鳳是個聰明人,他已經了解到,在白雲城中,能被稱為城主的只有葉孤城一個,但他依舊不明白,為什麼城主出門會讓百姓如此興奮,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像是春日來臨之前秦淮河上的遊春的歌女,當載着她們的花坊在河上游時,不僅僅是河上,連兩岸都站滿了人。

    西門吹雪每年也出門,最多就四次,卻不會引起人圍觀,人們就算是知道他要去哪,也不會湊熱鬧似的跟過去,只因為他是西門吹雪。

    船家見陸小鳳臉上浮現出禮貌性的笑容,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感興趣,事實上,在我看見白雲城主前,對他這人也是不大感興趣的。」

    陸小鳳沒有說話,其實他對白雲城主很感興趣,只是並不曉得,為什麼他出門能引起這麼多人的關注。

    這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是嗎?

    船家見陸小鳳沒有回答,接着說道:「但你實在是應該看看他,一個月只有一次機會,白雲城主,是世界上難得一見的人物。」

    陸小鳳道:「有多難得一見?」

    船家道:「當你見過他後,便永遠忘不了他。」

    也不知何時,白雲城有了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月末的時候白雲城主會到街上巡視。

    其實他只是沒有目的地行走,將自己治下的城池看一遍,有什麼缺的,有什麼少的,但憑藉葉孤城的眼睛一掃,便能知道個大概。

    這世界上沒什麼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對白雲城的子民來說,月末城主出門這一天,是他們一個月中只有一次與城主零距離接觸的機會,那心中的激動之情是相當的澎湃,恨不得將一顆裸的真心剖出來,捧到葉孤城的面前。

    之前都說了,葉孤城在白雲城有超高的人氣,如果打個比方,他是現象級的天皇巨星,下面的百姓都是可怕的迷弟迷妹,最沒有理智的私生飯早就耗盡九牛二虎之力將自己塞進白雲城的最中心,給他們親愛的城主當差去了。

    剩下的百姓沒有瘋狂到私生飯的地步,但每當城主出門的時候,卻難免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夾道歡迎,懷春的少女更是隨身攜帶花朵絹絲,激動之情按捺不住時便將這些花朵絹絲像葉孤城砸去,頗有魏晉風範。

    葉孤城雖然冷,但對自己的子民是有溫度的,女人的花朵絹絲,他從不隨意踐踏,有身後跟着的婢女幫他收拾,當繞彎白雲城一圈時,收到的花可以開一家小店。

    比花滿樓的小樓還要更豐富點。

    陸小鳳坐在酒樓上聽船家繪聲繪色地描述上一次偶見白雲城主出城時的盛況,聽到關鍵處津津有味,連手指尖拈着的花生米都忘記扔進嘴裏,他空出來的手一拍大腿道:「聽起來,他是個很招女人喜歡的男人。」

    男人總是會討厭比自己更招女人喜歡的人,但陸小鳳卻不這樣,他風流多情又臉皮奇厚,這天底下比他招女人喜歡的人還真不多。

    他這麼說不是因為嫉妒而是因為好奇,陸小鳳知道,西門吹雪那等級的劍客很少會招女人喜歡。

    因為他們已經不是人,而是仙,是神。

    船家道:「他或許不會很招外面的女人喜歡,但白雲城的女人卻愛他愛得死去活來。」

    兩人說話間,酒樓間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二樓的人都跑到窗戶邊上探頭探腦,一樓的更不用多說,連廚子都拎着菜刀擠到路邊上。

    怕是哪家姑娘拋繡球招親,也不會比這排場更大。

    船家也放下筷子,難得能看白雲城主一次,他是不願意錯過的,現在還在一心一意吃花生的竟然就只有陸小鳳一個。

    受女人喜歡的仙人,他想想,竟不由自主想要笑。

    陸小鳳覺得,葉孤城一定是個很有趣的人,而他向來喜歡認識那些很有趣的人。

    陸小鳳的朋友,遍佈五湖四海。

    所以他也出去了,在人頭攢動的街邊上擠擠攘攘,就為了看白雲城主一眼。

    武林高手做到他這份上,還真是頭一個。

    正在遊街的葉孤城:「……」

    所以他不喜歡出門,因為每次出門都太麻煩。

    後有白雲城的子民夾道歡迎,前有長相秀麗的侍女撒花瓣開道,他不得不說,這真的不是自己的佈置,他又不要用花香來掩飾自己身上沒有受傷,也沒有什麼驚天的大陰謀,為什麼出趟門都要如此隆重?

    靈魂深處那一點宅的思想再度冒頭,每當他經歷如此大的排場,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練劍。

    百姓a:嗷嗷嗷,城主看過來啦!

    百姓b:嗷嗷嗷,城主皺眉頭了!

    百姓c:姐妹們,投擲花朵準備!

    天上又下起了陣陣花瓣雨,姿容端麗卻又氣度不凡的青年人走在花瓣雨中,他的臉因為冷峻的表情而顯示出另類的莊嚴寶相,遠遠看來,竟像是自黃河遠上白雲間踏雲而來的仙人。

    陸小鳳在凝視葉孤城,這一刻,他忽然很想和眼前的年輕人交朋友,這念頭來得是如此之快,當他意識到時,已經如同野草般蔓延。

    葉孤城猛然回頭,炯炯的視線不偏不倚,正對上有四條眉毛的青年。

    陸小鳳報之以善意的笑容。

    他的微笑,一向是給朋友的。

    主人家不在府內,只有零星兩三盞燈,大批護衛也不在府內,他們要保護外出的主人。

    南王沒有到短松岡,因為那裏很不安全,有太多的武林人,有太多的刀與劍,還有白雲城主!

    他雖沒有見過白雲城主的劍,卻有所耳聞,只要是他在的地方,南王絕對不會出現,因為白雲城主並不是一個不會對他這樣的老人出手的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所有人在他眼中並無區別。

    但他又實在是等不住想要知道結局,是江如畫死,還是葉孤城死?

    抱着激動的心情到距離短松岡最近的客棧,不大的小店已被他包下來,四處被護衛圍得密不透風,嘴角的一抹笑就沒有從他臉上消失過,因為南王很自信,很自信江如畫不會失敗。

    看過他「瀟瀟細雨蕭蕭情」的人,都不認為劍豪會失敗,因為這世界上怕是沒有更快更鋒利的劍招。

    人都到了外面,南王宅邸的人就少了很多,一個身影借夜幕掩護在高低林立的房屋間跳躥,比猴子還要靈活。

    皎潔的月光打在此人臉上,又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放在人堆中,沒人能發現他。

    那人道:「若不是陸小鳳求我,我也絕對不會偷個死人。」

    赫然是鼎鼎有名的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接了他人生中最有趣的兩筆生意,他先去偷了一個活人,然後在活人死後,卻被請去偷一個死人。

    若是別人讓他偷死人,司空摘星指不定賞那人兩個大耳刮子,誰都知道死人是會腐爛的,是會發臭的,更何況,誰會把死了大半個月的人保留着不下葬,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陸小鳳卻道:「奪命鏢的身體一定還被留着。」他道,「江湖上有很多能將屍體保存下來的法子。」

    司空摘星反駁道:「你又怎麼知道有人會願意把他的屍體保存下來。」他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奪命鏢是青衣樓的殺手,青衣樓的殺手都無依無靠無父無母,有一口薄棺材收殮已是幸事,又怎麼會在屍體上大做文章。

    陸小鳳神秘道:「因為沒人見過葉孤城的劍。」

    沒人見過葉孤城的劍,那被他殺死的奪命鏢豈不就是唯一的證據?即使陸小鳳知道,他身上的傷也定然不是葉孤城留下來。

    司空摘星腦瓜一轉,也笑了,他道:「陸小雞啊陸小雞,你真是比鬼都機靈。」

    他願意幫陸小鳳,只是因為陸小鳳是他的朋友。

    朋友與朋友之間,本來就是應該互相幫助的。

    南王的院落,四處都靜悄悄,不僅靜,還暗,樹枝相疊,鬼影幢幢,風吹過,寒意刺骨。

    司空摘星順着寒意一路向里走,果不其然,越是靠近內間,就越冷,身上的雞皮疙瘩都站起來跳舞。

    他覺得自己穿得實在是不夠溫暖,起碼不夠抵禦冰天雪地的嚴寒。

    伸手推門,才發現頭頂上狼牙交錯,冰錐,這天,竟然有冰錐高懸在門檐上。

    奪命鏢就躺在冰屋正中間,臉鐵青,身僵直,眼中瞳孔消散,只有眼白,嘴角掛一絲詭笑,司空摘星看見,竟像是被大漢錘一鐵拳,不由自主後退好幾步。

    此刻院外月白風清,此地令人毛森骨立,司空摘星也不知從哪摸出一大口袋,連同奪命鏢與他身下的大冰塊兒一股腦兒地塞進袋子裏。

    他是怕屍體在運送過程中化了,而且眼不見心為淨,人何苦死了還嚇人。

    馱一大袋子卻還身輕如燕,在屋頂上,樹枝子上上下翻飛,江湖第一輕功,果然名不虛傳。

    司空摘星卻沒見得背後一抹影子,比霧能縹緲,比月更白。

    無法形容的劍氣在葉孤城與江如畫間彌散,像看不見的山,像看不見的海,壓在人身上。

    圍觀的武林人皆瞳孔緊縮,肌肉緊繃,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就是頂尖劍客才會有的威勢。

    江如畫忽然又不太自信了,比山嶽更加沉重的氣壓在身上,他從未感受這麼大的壓力。

    葉孤城不說話,只是用眼神凝視江如畫,他的眼中,只有肅殺,只有沉重,因為殺人,本來就是很嚴肅的一件事。

    江如畫也不說話,他手指搭在劍鞘上,很穩,一個劍客,即使內心很混亂,手也必須是穩的,不穩,就握不住手中的劍。

    劍客與劍客之間本就不必多話,能真正體現他們內心思想的,是劍!

    江如畫錯開眼神,因為他已無法直視葉孤城的眼,他耳中嗡鳴,夜晚蟲蛇鳥獸的叫聲,竟都聽不見,有一層無形的膜蒙在他的耳上,只能聽見自己胸膛中鮮活的心臟在跳動。

    咚咚,咚咚。

    他忽然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本不應該找我決鬥。」

    人是需要言語的,特別是心生畏懼時,因為言語可以鎮定,也可以壯膽。

    它的作用,比酒還要更強些。

    葉孤城盯着他,道:「你是劍客。」

    江如畫道:「我是劍客。」

    葉孤城道:「你是劍客,就應該知道不能膽怯。」

    他的聲音比冰還要冷:「驕傲、憤怒、頹喪、憂慮、膽怯,都同樣可以讓人判斷錯誤。」

    高手之間的對決,必須要摒棄一切正面與負面的情緒,只剩下本我,他們必須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敵人身上,只有這樣,才能找到破綻。

    冷汗,順額角淌下,短暫地懸掛在江如畫方正的下巴尖上。

    他們之間,已不必多說。

    靜默,靜默,打破寂靜時空的是劍。

    劍在手,已出鞘。

    江如畫腳下一蹬,已佔先機,早年他的劍招便以速度出名,瓶頸突破後,速度更長。

    將心中的恐懼強行排除,他眼中只有葉孤城,以及手上的劍。

    劍,便是他的眼睛。

    葉孤城不動,冷冷地看着江如畫,他的劍,還好好地呆在劍鞘中,因為他的劍一離鞘,必定奪走一條人命。

    現在,還沒有到他拔劍的時候。

    風聲疾響,劍刃捲起一陣風,一秒鐘之內,江如畫已劈了幾十下,上百下,眼睛再好的人也只能看見一片劍花,細如牛毛,多如春雨,卻如同情絲一般連綿。

    葉孤城的眼睛,很冷,也很亮,他在等,等劍招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終於,他的手指動了,以緩慢且不容質疑的速度拔劍,所有人都能看出白刃是怎樣被抽出劍鞘,又是怎樣反射出白光。

    西門吹雪的劍很冷,也很快,他練得是殺人的劍法,最美不過是劍尖綻放的血花。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他的劍法樸實,因為那是殺人的劍法。

    葉孤城的劍也很冷,也很快,也是殺人的劍法,但他的美是可以被看見的,他的劍招,是輝煌至極的。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太陽升朝霞,尚不及他劍光之輝煌迅疾。

    地上躺着的人永遠不能動了,劍刃一截斜斜地插在泥土中,一截已飛入樹林裏。

    劍尖無血,血都散落在泥土中。

    鴉雀無聲,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葉孤城只出了一劍,一劍便破了江如畫成千上百劍刺出而成的劍法。

    因為他已看出劍招的漏洞。

    一點漏洞對他來說,足夠了。

    &

    劍入鞘,白雲城主的頭髮絲一根不亂,衣角也潔白得過分。

    江如畫的劍,竟沒傷他分毫。

    突然,有聲從天而降,道:「我來的似乎有點晚?」

    面容平凡的年輕人,但他的輕功卻不平凡,背上馱了三四百斤的大袋子,四四方方的模樣,竟像口棺材。

    陸小鳳撫掌笑道:「不晚不晚,你來的一點都不晚。」不僅不晚,還剛剛好。

    司空摘星將背上的大口袋放下,堅實的土地被壓陷好幾公分,口袋裏的東西有多重,可想而知。

    麻布口袋被抽掉,展現在眾人眼前的先是一塊冰,然後便是奪命鏢青白的臉。

    &有人被嚇得倒退好幾步,在場人沒有一個是不見死人的,不僅不見死人,手上還總有一二三四五幾條人命,但他們從來沒見過如此詭譎的屍體。

    有人忽然失聲道:「奪命鏢!」已是認出屍體的名字。

    名一出,不知者更加毛骨悚然,傳說中被葉孤城殺死的年輕人已經死了多久,兩周,還是大半個月?屍體竟然還被保存完好,想想不免有寒意侵襲四肢百骸。

    陸小鳳上前道:「不錯,正是奪命鏢。」將屍體偷盜出來,顯然是他的主意。

    木道人道:「莫非他的屍體上有什麼秘密?」他知陸小鳳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從來不做無用功。

    陸小鳳對葉孤城笑道:「我雖知你不在乎流言蜚語,但我卻不能容忍有人污衊我的朋友。」

    葉孤城對陸小鳳也報以微笑,他已知道陸小鳳想做什麼。

    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大喇喇地暴露於天地間,此地不乏有武功精深的高手,他們雖不用劍,卻能分辨劍招的來源。

    木道人愕然道:「這是……」

    陸小鳳道:「不錯。」

    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定然不是葉孤城的劍法,不僅不是,還有人認出那正是江如畫的劍法。

    好一出賊喊捉賊!

    武當長老木道人,又是當今天下武功真正達到巔峰的五人之一,在場人就算是品行最低劣的小人在他面前都恭恭敬敬,從他口中說出的話,百分之一百是真話。

    木道人道:「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正是江如畫的瀟瀟細雨蕭蕭情。」由他開口指認,更是沒有一人不相信。

    群眾譁然,他們竟想不到劍豪的人品如此低劣,自己殺的人不說,還要栽贓到別人頭上。



172.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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