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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上德陽樓, 點了一盤虎皮肉連幾碟小菜,溫一壺熱酒, 日子別提有多愜意。
朋友來了, 是和他打賭的朋友,他看陸小鳳,微笑道:「已經解決了?」只要是知道陸小鳳傳奇經歷的朋友, 都會對他的智力和體力抱有絕對的信心, 因為他是陸小鳳!
陸小鳳喝一口酒, 把嘴裏塞滿的肉咽下去道:「還沒有。」
朋友在他身邊坐下, 讓店小二給自己添了一副碗筷連並幾個菜道:「那是快解決了。」他竟然比陸小鳳自己對他都有信心。
陸小鳳並沒有覺得苦, 因為被朋友信任是一件很好的事, 而且,他確實有了眉目, 便道:「或許。」
等他搞清楚猴精偷得是什麼,結果便自然明了。
奪命鏢悄悄跟在吳三爺身後,他已知道司空摘星的目標是什麼。
吳三爺一路搖搖晃晃地走着,速度很慢, 方便更多人看見他,向他點頭致意,從金銘滅走到燕子巷, 竟然花了近一個時辰。
那實在是座很大的院子,而且建得富麗堂皇, 朱紅色的瓦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牆面上好像貼了金子。
他很有錢, 卻從來都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因為吳三爺是一個很樂善好施,人脈也很廣的人,他的朋友很多,也願意出手一二保他安全,所以,即使他的房屋建得再寬敞亮堂,也很少有人會把主意打到吳三爺頭上。
奪命鏢尾隨他身後,在院子裏一陣翻騰,他的輕功沒有司空摘星高明,但也不算差,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又兼之很有一手翻箱倒櫃的功夫,很快便找到了被吳三爺視若珍寶的帝王綠翡翠。
在藏寶閣的最後一間。
他打量四周密閉空間,以及擺放在房間的一張床,笑眯眯的。
知道司空摘星要偷什麼,還擔心治不住他?笑容變得更加陰狠,不過就是個偷而已。
金銘滅打烊時間不早也不遲,當最後一絲落日餘暉被夜幕吞沒,店鋪的大門便落鎖。
掌柜在一筆一划地算賬,夥計則把貴重物品全部移進庫房,有夥計道:「要一起喝一杯嗎,掌柜的?」
掌柜是個和善人,也是個喜歡喝酒的人,如果被夥計拉去喝酒,便會豪爽地結賬,他道:「今天不去。」
夥計奇道:「是家裏有什麼事?」
掌柜道:「不是。」
夥計又道:「那是公事?」
掌柜道:「也不是。」
夥計的好奇心大盛道:「有什麼事比喝酒還重要。」
掌柜道:「自然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這世界上還有比金錢交易更加赤、裸,更加公平的僱傭關係嗎?
夥計肅然道:「那是應該去的。」
確實,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拿錢辦事更加重要。
掌柜笑眯眯地將賬本一合道:「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他先換了件衣服,替人辦事,自然不能穿上午在店鋪里的衣服去,因為銅臭味太足,掌柜拐進自己在京城置辦的小院子,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一換衣服,就換到了深更半夜,夜已深,天幕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一個面容平凡無奇的年輕人從院中躥出來,他的短打很普通,面容很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腳上的功夫卻一點都不普通。
他的腳步,比貓更輕柔,更靈巧,樹枝不足以作為附着點,只要是一片輕薄的樹葉,便能再次起跳。
江湖第一輕功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熟門熟路地進院子,在吳三爺沒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屋子裏摸索了很多次,這世界上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司空摘星更加熟悉這房間的陳設。
吳三爺就睡在他的藏寶閣里,四周全是柜子,放他各式各樣的古玩珍奇,而人,則睡在四四方方的床上。
床很硬,姿勢很標準,活像睡在棺材裏。
想要拿到帝王綠翡翠,他必須越過吳三爺,在他藏寶的柜子裏翻騰,但這對司空摘星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他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盜走物件,更不要說是一個睡着的人。
吳三爺睡得很沉,一個人白天走太多路,晚上總會睡得很沉,司空摘星從他身邊走過,還聽見吳三爺發出一小串均勻的呼嚕聲。
有目的性地拉開柜子,他很清楚翡翠被收在哪一格。
「!」
司空摘星連續幾個後空翻利落後退,他的輕功很好,要不然絕不會能躲過迎面而來的機關暗器,短短的一日內,吳三爺藏寶的柜子已經被做成機關,當他打開櫃門觸動彈簧,便會有數不清粹毒的武器向他射來。
抹了毒的刃反射冷冷的光。
司空摘星若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他便別做猴精別做機靈鬼了,他絕對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鐵鏈「嗖」地一聲從柜子裏飛出,打司空摘星一個措手不及,也不知他從兜里掏出什麼,千鈞一髮之際竟然把鏈子鏢打出幾米遠。
這眼力,這臂力,不像是一個賊,倒像是一個練暗器的江湖人。
奪命鏢從柜子裏奪門而出,吳三爺放古董花瓶的柜子很大,足夠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舒舒服服地躺進去,他從早晨潛伏至今,等的就是司空摘星。
哪怕他有通天的本領,也別想逃出自己精心佈置的機關陣。
吳三爺還在打一連串均勻的小呼嚕,他早被奪命鏢用藥迷倒了,即使火燒到他的屁股上,也絕對不會醒來。
不僅不會醒來,還從容地翻個身。
司空摘星心道中計了,片刻也不停留,直接向外跑,期間觸碰到奪命鏢的機關無數,不是用高明的輕功躲過去,就是以力打力,暗器從袖口飛出,將金屬器打得七八丈遠。
奪命鏢心道,聽說過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妙手空空,卻不知道他手上竟然還有這等暗器功夫,怕是青衣樓專攻暗器的高手,也沒有他利索。
這麼橫衝直撞,竟然給他破了奪命鏢針對司空摘星精心設計的機關陣,倒不知道是他精於陣法大智若愚,還是走了狗屎運。
轉眼間跑出了屋子,奪命鏢在背後窮追猛打,只留下一屋子的暗器,以及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吳三爺。
奪命鏢與司空摘星停在房頂上,對他們這些江湖人來說,飛檐走壁本不是難事。
奪命鏢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司空摘星竟然會有這一天。」
路人臉青年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司空摘星。」
奪命鏢又道:「全天下能夠把死人演活的,恐怕也只有司空摘星一個。」
青年笑道:「那你還真是猜錯了,我確實不是司空摘星。」
奪命鏢不想和他接着耗下去,鏈子鏢已拿在手上,他道:「酒鬼說自己不喜歡喝酒,你看有沒有人相信。」
語畢,便將手上的鏈子鏢一把扔過去,招式狠辣,來勢洶洶。
都說司空摘星妙手空空,但那都是偷上的功夫,一個將偷當做藝術的人,或許有很好的輕功,很好的易容術,但殺人的功夫卻不一樣好到哪裏去,和他正相反,青衣樓的人,個個都是殺人的行家。
青年嘆了一口氣道:「我說我不是司空摘星,你還這麼堅持是要吃虧的。」說着靈活一閃身,躲過了鏈子鏢的攻擊。
他的輕功也很好,縱身一躍竟然穩穩地站在還沒來及收回的鐵鏈上,當時腳尖幾次轉換,便跑到奪命鏢身前,不由分說灑出一把毒砂。
暗器,毒藥,他練得功夫,指不定比殺人的青衣樓殺手還要陰毒點。
奪命鏢即使退閃,卻還難免吸入了一點毒砂,那玩意兒的發作速度相當快,他當時就覺得頭暈眼花很不得勁。
心底的疑惑終於破土而出,雖然聽說司空摘星是個比鬼都機靈的人,但還真沒聽說過他會用暗器毒砂。
有人無端出現在他身後道:「得手了。」
能將一個人塞進去的大布口袋從他腦袋上劈頭蓋臉地一遮,整個人連人全被裝進大布袋裏。
朦朧的月光打在房頂上,赫然是剛才還在呼呼大睡的吳三爺!
&三爺」的身材很圓潤,面容很和善,但那雙眼睛此刻卻滴溜溜直轉,顯得古靈精怪,他對對面平凡臉的青年道:「扮作我的感覺可好?」
那青年也笑嘻嘻的,伸手從臉上一扯,面具便被他撕下來,奪命鏢此刻若能看見他的面孔,定然大驚,這不就是被南王收買,幾次給他通風報信的夥計嗎?
夥計道:「哪裏的話,我怎麼敢扮作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他笑嘻嘻道,「畢竟,您可是連人都能偷啊!」
真正的司空摘星也笑了,將「吳三爺」肥肥的臉擠出了一臉褶子。
他道:「這世界上,還真沒有什麼我偷不到的東西。」
幾日之前,司空摘星接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委託,僱主請他偷一個不知姓名不知根底的人,那就是殺了金銘滅掌柜的兇手。
他覺得很有趣,對方給的錢也很實在,便接下了這則委託。
司空摘星想,這委託真是好玩極了,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接不到更好玩,更有樂子的委託了。
他們不能自己開刷陸小鳳,卻看見一個女人對他不屑一顧,這可不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司空摘星道:「陸小鳳你也有今天。」
陸小鳳只是苦笑,這時候,男人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呢?
月姑娘一顆紅心向白雲城主,誰也無法撼動葉孤城在她心中的崇高地位。
夜已深。
王爺在成年後是不大能離藩的,但念在今上宅心仁厚,又兼之南王一顆紅心向太陽,便經常在京城做停留,以至於他置辦了一間小院,任何一個人都能在小院中住得舒舒服服。
南王的臨時宅邸,戒備竟然比偌大的紫禁城還要嚴,在明在暗的守衛不計其數,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布下天羅地網,本應無人能隨意出入,也想不到夥計借着夜幕的遮蔽,竟馱着一個大袋子輕巧地進入院落,然後便將失去意識的奪命鏢拴在了顯眼的位置。
守衛就跟死了一樣,沒人發現角落的動靜。
夥計將他捆綁好笑道:「這樣就行了。」等到提燈籠的守衛經過,定然能夠發現失去意識的年輕人。
南王的臉色會有多難看,可想而知。
他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像一隻花蝴蝶,在草木花樹間上下翻飛。
好厲害的身手!好俊的輕功!
夥計走了沒幾刻,又一道黑影從他身後躥出來,看那腳步,竟然比夥計還要輕。
司空摘星的輕功與他相比,不知道誰更強一些。
黑暗,黑暗的夜,沒有一絲光亮,來人輪廓優美如刀刻的臉,也被黑夜遮住。
沒人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這裏,只不過,這世界上,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他或許是條龜殼中的蝸牛,但也絕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一條蝸牛。
黑夜,遮掩住一切。
在夜幕下,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月姑娘回頭,她聽見了人的腳步聲,道:「回來了?」
夥計垂手而立道:「回來了。」
月姑娘問:「一切可順利?」
夥計道:「一切都很順利。」
他把奪命鏢綁在樹樁上,沒要他的命,但這絕對比要他的命更加讓難忘惱怒,因為奪命鏢會告訴南王一切,夥計沒有被收買,一切都是白雲城主的計謀,南王沒有勝一籌,不僅沒有,還白白送出很多金銀。
送給夥計的金銀財寶以前屬於南王,現在則屬於白雲城。
月姑娘道:「你做得很好。」她又道,「你的功績,我會向城主稟明。」
夥計臉上浮現出兩團紅暈,比懷春的少女還要甜蜜。
就算是見到心上人,也不會比這一刻更加激動,更加讓人期待。
對白雲城的子民來說,能與白雲城主說上一兩句話,已是至高的獎賞。
後半夜還沒過去,夜,很漫長。
&
清晨,劃破南王院子寧靜的是丫鬟的尖叫。
她只是一個粗使丫鬟,早上起來是為了倒夜壺,在不起眼的花園角落將夜壺中的肥料倒盡,這是她睜眼後要做得第一件工作。
倒夜壺的地方,是不被列入守衛巡邏範圍內的,因為他們不願去,太偏僻,也太臭。
如果想被人迅速發現,這地方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丫鬟跪坐在地上,手上的夜壺落地她也沒管,一點小失誤比起她眼前所看見的一切實在是微不足道。
&人了!」
她不是江湖人,沒有死八十三個人還能眼睛都不眨的豪氣,而且,眼前的畫面委實太有衝擊力。
南王醒來的時間很早,老人,尤其是心事重重的老年人總是很少有好眠。
他有一個偉大的計劃,為此已經付出了前半生,所有擋在他身前的人都要一一除去,葉孤城,是他在實現理想之前,給予他最大侮辱的人。
以他越年長越狹隘的心胸,是絕對不會放過白雲城主的。
有人在門外道:「王爺,出事了。」比女人還要尖細的聲音,是他的近身太監,能夠在心胸忍辱負重的南王身邊呆很多年,他絕對是個能耐人,見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仿佛沒有什麼成功或失敗能夠撼動他。
南王道:「出什麼事了。」
太監道:「奪命鏢回來了。」
南王道:「他帶來了壞消息?」
太監道:>
南王又道:「那是什麼?」
太監道:「他是死回來的。」
豎着出去,橫着進來,而且還是微笑着死回來。
奪命鏢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大樹邊上,他很好,身上沒有一絲傷痕,唯一的褶皺也不是因為交手而出現的,死人特有的青白臉上,眼睛大睜,嘴角還帶有一絲詭異的微笑。
他的身上很好,但人又確實是死了,唯一的傷口就是在脖頸上,那有一條淺到不能再淺的血線。
淡淡的,比繡娘最細的線還要細巧三分。
南王看奪命鏢詭異的笑容,連呼吸都沒變,他淡淡道:「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身旁有人道:「戌時。」
南王又道:「是怎麼死的?」
身旁人道:>
如果有江湖人在這裏,十有會認出南王身邊說話的人就是三四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劍豪江如畫。
取個富有詩意的名字,人卻未必長得風流,何止不風流,他身材壯碩,皮膚黝黑,比起用劍,更適合用刀,還是掄着用的大砍刀,仿佛只有用馬刀,才能對得起他魁梧的身材。
但他的劍招卻很精細,一招「瀟瀟細雨蕭蕭情」,劍光密集,怕是比早春的雨還要密,還要細。
有人傳說他一息能揮出一百三十刀,雖沒有與西門吹雪比過,但有人懷疑,他的劍,在西門吹雪之上。
很可惜,劍豪在西門吹雪成名的那幾年就已經失蹤了,想不到,竟然是在南王身邊當差。
南王問道:「你看這劍招怎麼樣。」
江如畫道:「很好。」
南王道:「比之你如何。」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如果論出劍速度之快,劍招之迅疾,幾年前無人能出劍豪之右,他的每一招都落得很輕,偏偏招招致命,又構成密不透風的網,再小的蟲子,也無法從他的劍網中穿過去。
那是天衣無縫的劍法。
但是,江如畫卻遲疑了,不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而是太知道怎麼回答。
他沉默,南王卻好像一點不急似的等着江如畫,有的時候,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老人,因為如果沒有耐心,人生中的很多佈置都無法完成。
江如畫道:「伯仲之間。」
南王道:>
江如畫道:「這世界上,怕是沒有什麼劍招能比此人的更細,更准。」
他的「瀟瀟細雨蕭蕭情」是江湖上最細最精準的劍招。
南王道:「是嗎?」
江如畫忽然很緊張,但他不能讓南王看出他的緊張,只聽南王道:「這劍招,比之西門吹雪如何。」
他沒有和西門吹雪比划過,卻看過他用劍,正是因為看過他用劍,才就此隱匿,退出江湖。
但江如畫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劍比西門吹雪的差,所以他道:「伯仲之間。」
又是伯仲之間,但南王卻沒有生氣,他又問:「那,比之白雲城主如何。」
江如畫道:「我雖沒有見過白雲城主的劍,卻聽說他的能力與西門吹雪不相上下。」
南王道:「好!」他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顯然心中已有定論。
憤怒的火焰,在他的胸膛中燃燒。
江如畫鬆了一口氣,當然,他依舊沒有讓南王發現。
他忽然很慶幸,偌大的南王府中,沒有比他實力更高明的劍客,也自然看不出,這劍痕,與他「瀟瀟細雨蕭蕭情」造成的傷口,一模一樣,只不過,那人只出了一劍,就正中要害。
自己的劍招與自己的劍招,實力之差不就是在伯仲之間嗎?
江如畫心道: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偷學劍法的小人!
他此刻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無論多難的武功,看一遍就能學會。
黑子與白子所代表的,豈不就是江如畫與他之間的矛盾。
最後一子落入棋盤,發出一聲脆響,陸小鳳眼尖看到,那子,竟然落在天元的位置。
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他竟吃不透葉孤城想要表達什麼,高高在上仙人的心思豈是凡人可以揣度?
陸小鳳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問問題,什麼時候不該問問題,所以他道:「你是白子,江如畫是黑子。」
葉孤城抬頭看他,淡淡道:「觀棋不語。」
陸小鳳笑道:「我是看你下完才說話的。」
葉孤城眼中流露出笑意道:「你看出什麼。」
陸小鳳道:「我看出你定會勝。」他其實看出江如畫一定會死,但世人少有將死字掛在嘴邊的。
葉孤城冷笑道:「那你看錯了,」他道,「江如畫一定會死。」
陸小鳳從一開始就知道奪命鏢不是葉孤城殺的,散佈消息的江如畫死不足惜,但他卻道:「你並不是會因為謠言而憤怒的人。」他看葉孤城的眼神很真誠,因為陸小鳳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知道白雲城主是怎樣一個人。
葉孤城道:「不錯,」他又道,「我不可能殺奪命鏢,但江如畫卻說我殺了,這本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陸小鳳道:「那你是為何而戰。」
葉孤城如果什麼都不計較,便不會提出必死的戰局。
葉孤城冷冷道:「因為他不配用劍。」
陸小鳳不動聲色:>
葉孤城道:「他活着,就玷污了腰上的劍,也玷污了他的劍法。」
白雲城主的道與西門吹雪不同,他誠於手中的劍,誠於他心中的道,但卻未必誠於人,如飛仙一般瀟灑自如,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做自己認為值得的事,隨意所欲,變換自如,這便是葉孤城的道!
劍客應該是驕傲的,當他握住手中的劍時,便將自己全身心都寄托在了手上的劍中,人劍合一,齷齪的思想,短暫的退卻,耽於世俗名利的醜惡,抱着種種心思握劍,這對兇器是一種侮辱。
人可以不誠,但當他握緊手中劍時,心卻得澄澈透亮如明鏡。
江如畫的心不靜,他有邪念,邪念將劍鋥亮的刃都已染黑。
他不配用劍。
葉孤城道:「我原可以饒了他,但他既然還以劍客身份自居,就少不得以死謝罪。」他的話很殘酷,很冷,但卻自有一股堅持。
陸小鳳長舒一口氣,已不用他多說什麼。
陸小鳳道:「什麼時候比劍。」
葉孤城道:「三日後。」
陸小鳳道:「三日後?」
葉孤城道:「不錯。」
陸小鳳道:「九月十五?」
葉孤城道:「九月十五,短松岡。」
短松岡,向西三里就是高高矮矮的墳堆,他會記得幫江如畫準備一口棺材。
他殺的人,自然負責收斂。
陸小鳳舉杯,將其中的白水一飲而盡,白雲城主的宅邸,你只能找到白水。茶,酒,什麼都沒有。
舉杯吟道:
九月十五月當頭
月當頭兮血可流
悔不盡的英雄恨
刺不盡的血線喉
江如畫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院子裏很溫暖,陽光很明媚,但他卻冷得打顫。
沒有什麼比死亡的威脅,更加冰冷,更加讓人恐懼。
他在努力想別的,比如這些年的躲藏,投身南王府的忍辱負重,曾經的風光歲月,以及他的成名劍技。
但最後,卻無可抑制地想到了葉孤城,以及他冰冷的目光。
&不配用劍!」
這五個字,敲擊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劍,瘋狂地揮舞,那是他的成名技,瀟瀟細雨蕭蕭情。
一人高的花瓶瞬間被分割成幾百上千塊碎片,有大有小,有細有密,但都沒有超過指甲蓋大小。
他的劍技突破了,在死亡的逼迫下。
&咚,咚咚。」
江如畫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是那麼的有力,那麼的年輕,是了,他是劍豪,曾經江湖上無能能敵的劍豪,他不應該恐懼,也不應該害怕,因為他本來就是非常強大,非常有能力的劍客。
門被推開,有人進來了,那人先看見了拔劍的江如畫,以及地上的花瓶碎片,不由分說開始鼓掌。
南王道:「好一個瀟瀟細雨蕭蕭情,好一個劍豪。」他滿意極了,也自信極了,南王道,「你定然不會輸給葉孤城。」
他的眼中飽含驕傲與期待,因為他從未見過江湖上有誰的劍招比江如畫使得更加精妙,更加快,要不然,他也不會提拔一個劍客,讓他作為護衛跟隨自己左右。
江如畫的面容紅潤,一開始的蒼白早已不見蹤影,他非常自信,因為劍技的突破,奇妙的情感充斥內心,將恐懼一掃而空。
現在的他絕對不會再害怕葉孤城。
不僅不怕,還有殺掉他的信心與勇氣。
明月夜,短松岡。
月不明,人卻亮。
短松岡陰森而昏暗,樹林裏簌簌地像,是風,還是枉死的冤魂。
膽大的人也不敢在這裏呆太久,因為地太暗,夜太亮,但今日,林子竟然被一個接着一個的大紅燈籠照亮。
今晚很熱鬧,也很有人氣,武林中知名的人竟已大半到了這裏,木道人,霍休,嚴人英,老實和尚……
能叫得上名的,不能叫得上名的,竟然已經將樹林擠得滿滿當當。
以劍豪重出江湖的名氣,本不能吸引這麼多的人,但誰叫葉孤城那日在德陽樓的排場很大,大到連西門吹雪都無法相提並論。
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白雲城主是人中的貴族,劍中的仙人。
他已到這裏,白衣整潔,頭髮束在玉冠中,一絲不苟,手上的劍散發着冷光。
毫無破綻的人!毫無破綻的劍!
木道人對身旁的陸小鳳道:「他是你朋友。」
他知道,陸小鳳是一個非常喜歡交朋友,而且對朋友非常好的人,他對葉孤城的上心程度早就超過了對陌生人的上心程度,此刻看與劍合二為一的男人,陸小鳳靈動的眼中,閃爍着驕傲的光芒。
陸小鳳朗聲道:>
聲音中飽含真摯的情感,是友情!
木道人道:「雖然江如畫還未到,但我已經知道這場對戰的結果。」
陸小鳳笑了,沒有說話,因為他也知道結果。
果然,木道人道:「像白雲城主這樣的劍客,是不可能輸的。」所以,輸的只會是江如畫。
陸小鳳道:「是這樣沒錯。」
忽然,場上的氣氛一變,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另一位主角,江如畫到了。
他看上去竟然與幾年前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還更好,前些日子縈繞在身體周圍的浮躁竟全部被收斂於體內,腰間別劍,器宇軒昂,很有一番豪邁氣象。
短短几日,他竟然已經突破了。
死亡的壓力是如此巨大,十年,他的瓶頸從未鬆動,但現在竟然突破了。
群眾又一片譁然,他們原來已經認定葉孤城贏了,但看見江如畫時又少不得稱讚一句寶刀未老,心中的天平隱隱傾斜,又有人覺得江如畫未必會輸。
江如畫嘴角帶着自信的笑容,仿佛已將葉孤城的性命收入囊中。
陸小鳳又回頭看葉孤城,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冷,像皚皚的雪山,高不可攀,眉目中混雜這一種神聖的莊嚴,凝視對手的目光很專注,但眼神中卻帶有不可動搖的一往無前。
當觸及葉孤城視線的時候便知道,他沒有動搖,更不會輸。
江如畫道:「幾日之前,你一定不會想到我現在會這樣。」他很得意,也很驕傲,因為對頂尖劍客來說,突破可遇不可求。
葉孤城沒有說話。
江如畫又道:「我曾經動搖過,但現在我的眼睛只能看見一個未來。」他的笑容越發得意,「那就是勝利的未來。」
葉孤城沉聲道:「拔劍吧。」
拔劍吧!
她拒絕透露有關葉孤城的一切行程信息,因為城主沒說可以告訴陸小鳳。
葉孤城沒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他或許只是忘了,又或者覺得這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對朗月來說,就成了可以拒絕陸小鳳的天然理由。
白雲城的人看不爽陸小鳳,卻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只能在自己能力限制範圍內給他下絆子。
陸小鳳揩揩鼻子,他已經在朗月這踩了不知道多少個釘子,如果再看不出對方不待見自己那就別叫陸小鳳,改叫陸大笨蛋好了。
他做這反應,倒是叫司空摘星看了笑話,只要是陸小鳳的朋友都知道,他是一個非常討女人喜歡的男人,尋常男人同他站在一起,女人眼睛便只能看見陸小鳳。
男人礙於面子也不會說三道四,因為那會顯得他不大度,打翻了的醋缸很難看。
他們不能自己開刷陸小鳳,卻看見一個女人對他不屑一顧,這可不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司空摘星道:「陸小鳳你也有今天。」
陸小鳳只是苦笑,這時候,男人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呢?
月姑娘一顆紅心向白雲城主,誰也無法撼動葉孤城在她心中的崇高地位。
夜已深。
王爺在成年後是不大能離藩的,但念在今上宅心仁厚,又兼之南王一顆紅心向太陽,便經常在京城做停留,以至於他置辦了一間小院,任何一個人都能在小院中住得舒舒服服。
南王的臨時宅邸,戒備竟然比偌大的紫禁城還要嚴,在明在暗的守衛不計其數,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布下天羅地網,本應無人能隨意出入,也想不到夥計借着夜幕的遮蔽,竟馱着一個大袋子輕巧地進入院落,然後便將失去意識的奪命鏢拴在了顯眼的位置。
守衛就跟死了一樣,沒人發現角落的動靜。
夥計將他捆綁好笑道:「這樣就行了。」等到提燈籠的守衛經過,定然能夠發現失去意識的年輕人。
南王的臉色會有多難看,可想而知。
他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像一隻花蝴蝶,在草木花樹間上下翻飛。
好厲害的身手!好俊的輕功!
夥計走了沒幾刻,又一道黑影從他身後躥出來,看那腳步,竟然比夥計還要輕。
司空摘星的輕功與他相比,不知道誰更強一些。
黑暗,黑暗的夜,沒有一絲光亮,來人輪廓優美如刀刻的臉,也被黑夜遮住。
沒人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這裏,只不過,這世界上,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他或許是條龜殼中的蝸牛,但也絕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一條蝸牛。
黑夜,遮掩住一切。
在夜幕下,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月姑娘回頭,她聽見了人的腳步聲,道:「回來了?」
夥計垂手而立道:「回來了。」
月姑娘問:「一切可順利?」
夥計道:「一切都很順利。」
他把奪命鏢綁在樹樁上,沒要他的命,但這絕對比要他的命更加讓難忘惱怒,因為奪命鏢會告訴南王一切,夥計沒有被收買,一切都是白雲城主的計謀,南王沒有勝一籌,不僅沒有,還白白送出很多金銀。
送給夥計的金銀財寶以前屬於南王,現在則屬於白雲城。
月姑娘道:「你做得很好。」她又道,「你的功績,我會向城主稟明。」
夥計臉上浮現出兩團紅暈,比懷春的少女還要甜蜜。
就算是見到心上人,也不會比這一刻更加激動,更加讓人期待。
對白雲城的子民來說,能與白雲城主說上一兩句話,已是至高的獎賞。
後半夜還沒過去,夜,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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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劃破南王院子寧靜的是丫鬟的尖叫。
她只是一個粗使丫鬟,早上起來是為了倒夜壺,在不起眼的花園角落將夜壺中的肥料倒盡,這是她睜眼後要做得第一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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