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好睏啊,都寫完沒有?」
酒鬼大師揉着惺忪的雙眼在門口露出了頭,一副馬上就會倒在地上的樣子。
除了還在大書特書的程鐵軒之外,所有人都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小程程你能不能快點啊……大叔我……」
酒鬼大師隨手抽出一張,讀了幾段,忽然不說話了,一把將桌上所有的紙撈了起來,認認真真地整理歸類,然後從第一張看起。
一個寫,一個看,就這樣過了好幾分鐘。
剩下的四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搞得什麼鬼。
仇無衣悄悄向沙業比了個手勢,他的座位就在程鐵軒旁邊,伸手就拿得到被酒鬼大師丟到桌上的那幾張。
沙業點了點頭,悄悄捏住紙張的一角把它提了起來,沒有人注意到他。
拿到了程鐵軒寫的東西,大家都十分好奇,沙業又拿來幾張,於是便人手一張傳看起來。
當仇無衣的視線落在紙張上的時候,險些把五臟六腑連同鮮血一併噴出,哐地一聲任憑臉與桌面重重地相撞。
「你未婚妻怎麼這麼快就死了?」
沙業專心致志地讀完一章之後,抽着鼻子問道,似乎是上面的內容感動了他。
「沒死透,化作晶石了而已,等他剿滅萬毒山莊為她報仇後學會了煉製人體的法術,然後就復活了。」
酒鬼大師頭也不抬地回答道,手裏還捧着一堆。
「老師,我能問個問題嗎?」
凌戚輕嘆一聲,把手中的紙丟到旁邊,兩手按在桌上站起身來。
「好啊。」
「為什麼他在寫小說!」
凌戚的話語中只剩下單純的怒火,是的,程鐵軒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停筆,而且文思泉湧,滔滔不絕,可是他寫出的是一本毫無相干的東西。
「這個……咳……小程程,問你呢。」
酒鬼大師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的小說,用手肘捅了下程鐵軒。
「什麼?小說里的我還不夠英明神武,天下無敵,人見人愛,頂天立地?好吧就算你立場不同,沒有代入感,但是總能爽起來吧?」
程鐵軒反而悲憤地把筆一甩,仿佛全世界都沒有人能理解他一樣,孤獨之中帶有三分不屈不撓的風骨,有如古代悲天憫人的賢者。
「你是腦袋有病!老師,能不能不為這個人耽誤我們的時間?」
凌戚自然不會和他客氣,而對於不務正業的酒鬼大師,她也同樣不會客氣。
仇無衣無聲地鼓起了掌。
「咳……有點看入迷了……嗯,小程程,回去再寫吧,來,進行下一步。」
酒鬼大師紅着臉走到講台旁邊,敲打着牆壁示意眾人看他。
「哼,反正又是些無聊的東西。」
對於酒鬼大師的為人,凌戚已經不再相信了,嘲諷起來也得心應手。
「哈哈哈,也許吧,聽好,交換自己寫的東西,和誰交換都可以,然後,批評上面寫得不對的地方,只要你認為有不對的理由,那就大膽說!當然,當事人要是有爭議也可以反駁。」
酒鬼大師眯起了眼睛笑了,像一隻鑽出洞窟的老年狐狸。
「啥?」
縱使仇無衣做了許多心理準備,卻想不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禁目瞪口呆。
這簡直就是一種羞恥play,自己洋洋灑灑吹一大篇就算了,還要拿出來讓大家一起噴又是什麼意思?想到可能發生的事,仇無衣頓時覺得耳朵熱了起來。
這根本不可能讓人接受嘛!
除了鼓足了氣勢準備找茬的范鈴雨之外,其他人的表情也和仇無衣差距不大,如果是修煉,也許無論多麼艱苦都不會有人說不,然而面對這種和〇體遊街差不多性質的羞恥play……從生理到心理上全都無法接受。
「怕了嗎?害怕看到別人眼中的自己?還是你們以為即使別人不說,大家就看不到麼?」
酒鬼大師嬉笑着在五人身前走來走去,饒有興味地注視着尷尬的他們。
「老師,我想知道這件事的意義。」
凌戚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那是因為她在壓抑着心中的憤怒與不快。
「讓你們認清楚真正的自己,也許你不明白我的話,不過做不做隨你們。」
酒鬼大師繼續打着呵欠,似笑非笑地盯着凌戚。
「我做!誰要看我的?說不定你們挑不出問題。」
仇無衣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書寫的東西扔在面前,以一種近似挑釁的目光環視眾人。
此時,仇無衣已經百分之百確定,在天衣的理念上,這個看起來又廢有邋遢的東方九鬼所堅持的理念與面具怪人極其相似。
天衣即人,衣骨即深埋心中的陰影,只有將其全盤接受,才能獲得真正的強大。
擺出自認最為得意的東西,然後讓別人批駁評論,雖然這種做法十分暴力,但不失為理解自己的絕好機會。試問,若是一個人連自己最優秀的一面都看不清,又怎能有勇氣去接觸心中的陰暗面?
「我也一樣。」
程鐵軒將自己的長篇巨著堆成一堆,耀武揚威地往前推了出去。
「那……我來看看好了。」
不願冷場的沙業首先拾起仇無衣扔出去的資料,現在還沒有人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有多麼慘烈。
時間始終在流動,一開始,每個人的言辭還相對拘束,然而當自己最為自豪的優點遭到各種質疑後,所有人的矜持全都爆炸了。
很快,事態由探討轉為了互噴,除了自己以外,剩下的人都是敵人。
「兄弟,我認為,在相貌上,如果和我相比,你也就是及格水平,實在是談不上英俊。」
程鐵軒鄙夷地拍着沙業的資料,死死咬住這一點不放。
「讓你寫優點就寫優點,你把和你交往的女生名單列在這裏算什麼邏輯?嗯?想炫耀嗎?是不是?」
仇無衣手中握着捲成一圈的紙激動地揮舞着,他覺得凌戚這種行為除了有病以外無法用其他的詞語來形容。
「我說,為什麼要把拳力大小寫上去?稍微像個女孩子的樣行不行?這根本就是缺點!你到底知不知道身為一個女孩什麼才是優點?」
桌前鋪着范鈴雨的資料,凌戚一手扶額,滿臉黑線地感慨道。
「哥!你什麼時候慷慨大方過了?吃點你的東西都要大呼小叫的!」
對與仇無衣寫的東西,范鈴雨想要吐槽的地方足以說上半個下午。
「喂,看了半天你怎麼不說話?」
程鐵軒忽然向着沙業丟出一個紙團。
「等等,我儘量把草稿濃縮在一萬字以內。」
沙業在一大疊紙後面埋着頭,手中的水筆已經寫壞了一根。
「我有這麼多毛病需要挑出來嗎!」
程鐵軒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穩重姿態,雙眼通紅地一拍桌子。
「廢話,你連剛才說的那句話都有毛病。」
仇無衣丟過去一個白眼。
「就屬你要講的最多,等着吧!」
范鈴雨開了頭,霎時間,所有人抓起了程鐵軒寫出的小說,一起將矛頭指向了他。
「這點面子你們都不給……」
程鐵軒痛苦地捂住了臉。
時間再度經過了三個小時,夜幕不知不覺地降臨了,激烈的戰況雖然還在持續,但每個人的精神都逼近了極限。
「呼……我認為……必須先從廣泛一些的角度探討『正義感』這個詞的意義。」
話音剛落,支撐到最後的仇無衣也噗通一聲趴在了桌上,和其他人一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我什麼都不說了……你們繼續……想說什麼隨你們便……反正我就是那種暴力無腦的漢子……」
范鈴雨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耍賴姿勢,身體在桌面上蹭來蹭去。
更誇張的是程鐵軒,他已經翻起了白眼,如同剛被幾十個大漢輪過,沙業與凌戚也好不了多少,一隻腳踏在神情恍惚的邊緣。
「怎麼樣?與別人辯論自己的感覺?」
這時,一直在觀看好戲,時而火上澆油的酒鬼大師終於笑眯眯地發話了。
仇無衣沒有作聲,因為腦子已經完全混亂了,奇怪的是漫長的辯論當中每一個細節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質疑,不管有道理的,還是沒有道理的,至今仍迴蕩在耳畔。
同時,心中所想出的反駁理由也層出不窮,有些胡亂編出的優點被否定也就罷了,然而當自己真正自豪的東西被否認的時候,那種感覺實在很糟糕,無論如何都想駁倒對方,以至於反而挖空心思尋找對方資料上的問題。
沒有勢力劃分,真正的混戰,辯論的戰場上,甚至連自己都是敵人,這實在太可怕。
「不錯,看起來你們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每個人都不是完美的,在你們心中也存在着各式各樣的缺陷,即使是你最為驕傲的東西,在別人眼中依然有值得質疑的地方。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在每個人的眼中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姿態,日後我要教給你們的東西就是如何去認清這些不同的自己,這可是唯一的變強之道。」
酒鬼大師陰險狡詐的模樣如同拉着小蘿莉去看金魚的怪蜀黍,仇無衣很後悔,為什麼沒有隨身帶一塊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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