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沉默。
仇無衣知道他們聽得見,所以一直站立在神龕之前,不必擔心金幣的數量,因為金幣從來不是左右他們是否出手的條件。
但是阿萌的聲音始終沒有響起。
分明在自己來到外緣的建築之前,她還在給自己引路,儘管這不太需要。
仇無衣依然在等待。
這件事的確難辦之極,但如果是他們……應該不會對此無視,至少會給自己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來吧,把錢帶上。」
許久,天上才響起了聽起來有點無奈的聲音。
仇無衣的心中頓時一寒,如果接下了委託,按照規矩,應該讓自己把錢放在神龕上才對,就算幫他們做過一次工作也不可能例外。
莫非連他們也力不能及麼。
帶着滿身的陰鬱氣息,仇無衣在指示之下穿過重重迷障,來到了那間廢棄小屋之前。
未等靠近,就已經察覺得到一種壓抑的氣氛,而且和平時不同,他們沒有在小屋中集會,而是站在外面。
人不全,仇無衣沒看到天九和謝嵐的影子,後者沒什麼奇怪,這個人本來就神出鬼沒,但天九不在,隨從阿力卻在,這就有點異常。
更加神秘的阿明也不再在,這個人究竟屬不屬於這個團體還是個謎,不知為何,總覺得她的身上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喲。」
束起頭髮的阿龍強裝出一副難看的笑臉,向仇無衣打了聲招呼,阿萌和阿力卻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難道你們這兒也出什麼意外了。」
仇無衣越看越覺得不對,本來想立刻詢問委託的事,中途立刻改變了主意。
「你知道那個有錢的大少爺為這件事出了多少買命錢嗎。」
阿龍眼睛一斜,掌心之中一枚金幣不斷彈來彈去。
「難道他……」
仇無衣隨即也陷入了沉默,無需多言,這一句話已經說明了一切。
「十萬枚,整整十萬枚,可是他現在把自己關在了裏面,無論誰去叫都沒用。」
阿萌的聲音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靜與淡定,能夠明顯感覺到她也在壓抑心中的怒火。
「詳細呢。」
仇無衣沒有詢問任何細節,也沒有出言安慰任何人,直接切入了正題,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現在站在這裏的所有人心情都是相同的。
「犯人總共有十六個,其中十人是潛入聖子城企圖謀殺天衣聖門要員的人,詳細身份不明,其他六個人之中有的是他們臨時僱傭來的,但混雜了一個天衣聖門的臥底。這件事敗露之後,他們設計剿除這名臥底,可是臥底已經事先聯繫好了天衣聖門事先埋伏,昨夜兩邊的人在西城區開戰。」
阿萌將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兩邊的人各自心懷鬼胎,就這樣彼此開戰了,天衣聖門這邊佔據了絕大的優勢,很快就把這群自以為是的傢伙逼上絕路。
這恰恰也是悲劇的開始。
窮途末路的刺殺者採用了自爆的形式反擊,而且是前所未見的超大型自爆,天衣聖門的埋伏者無一生還,引發自爆的那群人更是死得連快灰燼都找不出來。自爆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最終波及到了整個城區,首先是建築物的倒塌,然後就是大型火災,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火勢才熄滅。
而熄滅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已經燒得不剩下什麼了。
「所有的犯人全部……是啊,這也沒辦法。」
仇無衣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久久無語。
都死光了,受害者,加害者,一個不剩,引發自爆的是身份不明的襲擊者,另一方的天衣聖門雖然也不是全無干係,但也不能追究他們的指責,畢竟道理在他們一邊。
現在只有伸冤人,卻沒有可以制裁的罪人了。
「咱們就算是再神通廣大,可也沒法把死人再殺一遍,喏,大少爺就是為這個生氣呢。」
阿龍的嘴唇向着緊閉的大門努了努,惆悵的臉依舊要強顏歡笑,因為「鬱悶」這兩個字與英俊瀟灑的阿龍是無關的,即使真的在鬱悶,也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惜他的演技實在太差,什麼都掩飾不了。
「那個……」
少言寡慾的阿力突然下了很大的決心,站在了仇無衣的面前,兩隻精力十足地大眼睛也難掩心中的不安。
「嗯。你叫我。」
仇無衣眼睛眨了一眨,突然好像清楚了阿力的用意。
「您是……您是少爺的好朋友,不,好兄弟吧,請讓他別再自己生氣了,」
果不其然,阿力深深地彎下了腰,向着仇無衣猛一鞠躬,為的正是天九。
倔強的少年已經是一條小小的硬漢,在這世上,能讓他誠心低頭的人已經不多。
「我答應你。」
仇無衣長嘆一聲,心中感慨莫名,阿力和天九名義上是主僕,實際可能與兄弟全無分別了,相對之下,自己與天九之前就沒有那麼親密無間,而這其中的原因又不在天九。
其實仇無衣非常清楚,二人之間的「牆壁」,正是發自於自己的心,因為每一次看到天九就會想起故鄉,沒有記憶的故鄉,繼而就是持續不斷的追憶與心痛。
「咱們撤,你們倆留在這兒就好。」
阿龍雖然看上去放蕩不羈,對情勢的觀察卻絲毫不差,立刻丟給阿萌一個眼神,二人就此告辭。
陰暗的小屋之前只剩下了仇無衣與少年阿力,阿力向後躲遠了幾步,主動不去打擾。
仇無衣定了定神,敲響了屋門。
裏面沒有回應。
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
「是我。」
仇無衣開口說道,門就是普通的門,沒有任何特殊隔音設施,門外的聲音裏面應該能輕鬆聽到。
「哎……事到如今,你還來做什麼。」
半響,門縫裏響起了天九的聲音。
聽到聲音,仇無衣的心再度一陣刺痛,雖然還是天九本人的聲音,但現在的天九,與「風流倜儻」之類的詞語已經全然無緣,剩下的只有暮年老人一般的頹廢與漠然。
當仇無衣冷靜下來之後,就已經想到了這種狀況,對於爆炸事件,受到打擊最大的應該就是天九。對於追尋理想統治的他來說,這不啻於三觀粉碎,深深的無力感與自責更是死死地將他纏住。
其實現在仇無衣很想遷怒於什麼東西,但在天九面前,心中無法平息的怒火卻漸漸熄滅了,天九的樣子更讓人難受。
「你又在這裏做什麼。把自己關起來,世間一切罪惡就會因此而消失麼。」
仇無衣沒有好言相勸的想法,以心比心,若是現在有人好言勸說自己兩句,那也必定是毫無用處的。
「進來吧……」
天九沒有因為仇無衣近似於找茬的言辭而發怒,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同意了讓他進來。
「叫你一聲兄弟,我當得麼。」
踏進屋門,仇無衣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起玩女人的尚且能以兄弟相稱,你我一起殺過人,怎麼當不得,哼,其實你和我恐怕本來就應當是兄弟才對,只不過上天沒有降下這個緣分罷了。」
天九整個人沉在黑影當中,仰着頭,呆呆地望着房樑上的蛛網出神。
「好,大哥,我問你,你這頹廢模樣,有誰想看,」
仇無衣點了點頭,忽然暴喝一聲,震得房頂的塵土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幾塊灰塵直接落在了天九俊朗的臉上,他也不動手擦拭,木怔怔地繼續望天。
「我天九這幅樣子,從來沒想做給任何人看,別人想與不想,與我無關。」
天九仰起的頭慢慢落回了原處,暗淡無神的雙眼嘲笑般地盯着仇無衣的臉。
「你的理想呢,你想要的世界呢,被狗吃了嗎,區區這點小事就讓你一蹶不振,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神仙嗎,佛祖嗎,」
仇無衣直接幾步沖了過去,一把揪住天九的衣領,衝着他的臉大聲怒喝。
「神。哼哼哼,也是啊,能夠帶來理想的只有神,不是如此無能的天九,好吧,既然你如此要求,我就成神給你看看好不好。看看大哥我能不能改變這個世界,」
天九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生氣,嘲諷的語言接二連三不斷吐出,然而臉上卻依然沒有半點表情變化,如同一台只能重複他人語言卻沒有生命的人偶。
「大哥,你給我認真聽着,」
「認真。兄弟,我自從生下來到現在,從來沒有如此認真過,哈哈哈,」
面對仇無衣的責問,天九僵硬的臉忽然崩塌了,眼角帶着淚花哈哈大笑,秀麗的長髮被抓得凌亂不堪。
達到極點的悲哀令天九踏入了崩潰的邊緣,他現在雖然還沒有失去理智,卻已經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呼……好吧,大哥,我出去等你。」
仇無衣嘴角抽了抽,輕輕呼出了胸口淤積的濁氣,對天九冷靜地說道。
「你要做什麼。」
天九忽然一愣,從歇斯底里的狀態醒了過來。
「揍你一頓,兄弟之間也是經常打架的,我怕把這兒拆了。」
仇無衣的雙眼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直勾勾地釘在天九的鼻樑上,舉起拳頭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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