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後院時,祁泠煜正坐在湖邊的四方亭里烹茶。
看了腳底生煙的衛遠一眼,祁泠煜舉止仍是悠閒的,連帶着語氣都透着幾分柔和,「為何如此着急?孟家人沒有留你參加壽宴嗎?」
祁泠煜此時的語氣神態都是從心底流露出來的,他自己沒有察覺,衛遠卻體會的真切。看看主人運籌帷幄的神態,再看看自己火急火燎的樣子,衛遠突然生出幾分羞愧,一時間抱拳站在亭外不好意思再往裏走了。
「今日之事是衛遠魯莽了,請主人責罰。」
「嗯?」祁泠煜挑眉看向他,俊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疑惑,「你又做了什麼錯事?」
衛遠木頭樁子一樣站在祁泠煜面前,古板的臉因愧疚而泛着不正常的紅色,「奴今日不該自作主張地奉勸主人去孟府為孟家小姐過生日。」
見祁泠煜臉上疑雲更重,衛遠掏出藏在懷中的信封遞到祁泠煜面前,「奴今日去孟府,見到了孟老將軍,他托奴將這封信送給主人,同時也讓奴給主人帶上一句話。」
衛遠偷偷看了祁泠煜一眼,看到祁泠煜正平靜地拆封讀信便放下心來繼續道:「他說『希望榮安王不要讓老夫失望』,是奴愚鈍,跟了主人多年竟然看不出孟老將軍對主人的心思,不但不能為主任分憂,還……因個人的淺陋之見來左右主人的想法,奴……」
衛遠一直在低着頭認錯,卻並未注意到祁泠煜越來越灰敗的臉,直到寂靜的方亭中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破裂聲,他才猛然抬起頭驚慌失措地看向祁泠煜。
落在地上的小火爐仍沒有熄滅,冒着幽藍光線的火苗噌噌地向一旁亂竄,最終在接觸到霧氣氤氳的液體時延期旗鼓,沒了氣勢。
祁泠煜頹然地坐在圓凳上,素來沉穩的臉上仍在沒有半分表情,但微微顫抖的手卻暴露了他動盪不安的心。
衛遠擔憂地看向祁泠煜,本想問一句「為什麼」,卻見他無力地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看着他冷清孤單的背影,衛遠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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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還晴朗的天氣到下午居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舒落微正拿着個摺扇在街上晃悠,抬頭一瞧這天氣又不得不狼狽地擠進一家小茶館避雨。
原本空蕩蕩的茶館因為突然降臨的雨水瞬間客人爆滿,店小二提着一個大大的銅製茶壺,臉上掛着咧到耳根的笑容,從東頭跑到西頭,忙得不可開交。
舒落微和幾個中年男人擠在同一張桌子上,店小二倒了茶後,幾個人就捧着熱騰騰的茶水論起了八卦。
今日舒落微是從府中偷偷溜出來的,許久不曾獨自出府她懷念極了在勾欄瓦肆間遊蕩的悠閒滋味。在京口胡同轉了一圈,買了幾個零嘴回來就已經到了正午,結果剛吃完午飯準備動身回府的時候天就飄起了雨絲。
舒落微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盯着門外越下越大的雨,心裏煩躁的厲害,自然沒有心思去聽那幾個人討論的八卦。
幾個男人先將京城中哪家員外娶了個年輕的小妾,哪家公子看上了青樓歌姬議論個遍,最後實在沒甚可說了就開始小聲地談論起皇家的事。
有個年輕錦袍小哥最先起的頭,「哎……你們有沒有聽說那個榮安王要娶正妃了?」
「榮安王?」另幾個人瞬間來了興致,勁頭十足道:「不是還未行冊封禮嗎?怎麼這麼快就要娶正妃了?」
一個長鬍子的老漢喝了口熱茶,被燙的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這是才插上嘴道:「榮安王娶的肯定是孟家小姐吧?你們也不看看孟家那位都二十來歲了,哪裏還等得及嘛!」
舒落微聽他們左一句「榮安王」,又一句「榮安王」,一開始還沒注意,知道老漢提起了孟家小姐才猛然反應過來。
「祁泠煜要成親了?」
她的一嗓子嚇得幾個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最先開口的公子哥將扇子往桌上一敲,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個人怎麼不懂規矩,咱們雖然是偷偷議論,但也不能隨意稱呼皇親國戚的姓名不是?這萬一被有心人聽見了,還不連累我們和你一起承受牢獄之災?」
許是看舒落微白着臉,臉色實在太難看,公子哥及時打住了話語,捧起茶杯喝起茶來。
沉默了良久,舒落微還是抬頭問了這麼一句話:「祁……榮安王當真要成親了?」
那公子哥嘆了口氣,道:「榮安王的的確確要成親了,而且娶的就是孟家千金孟仟語。」
舒落微怔怔地看着男子臉上肯定的神色,心裏一遍遍念着不可能,腦袋卻已經亂成一團。前幾日舒浩南從一個宴會上回來後特意去幽蘭居找了她,別的沒說只意味深長地同她講了一句:「其實祁泠煜也算個有心人。」
按舒浩南的意思是他知道了自己傾慕祁泠煜的事情,同時又肯定了祁泠煜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再聯想到那日祁泠煜無緣無故到了舒府,舒落微總覺得祁泠煜其實是想要和自己在一起的,並且已經開始為此作出努力。
而今聽了公子哥的話,就如同一盆涼水澆在小火苗上,濕了個透心涼。
幾個人見舒落微沉着臉沒有再說話,又開始轉頭論起八卦來。
這回開口的還是那個年輕的公子哥,公子哥摺扇一揚,眉毛挑的極高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精氣神十足,「你們一定不知道這樁婚事是怎麼成的!」
長鬍子老漢立即胸有成竹地回道:「還能怎麼成的?依我看肯定是孟家人跑到皇帝跟前求的!」
公子哥拿起杯盞往桌子上一擱,做足了架勢道:「這回你可就猜錯了,這樁婚事可是太后臨終前定下的!聽說當時榮安王接了旨意並不願意公佈,於是就一直拖着。也不知道前幾日發生了什麼事,榮安王突然將聖旨拿了出來跪在皇帝面前請求成全。那聖旨可是先皇留下來的,就算皇帝心裏不同意也不敢說出來啊。於是這樁婚事就定下來了,不過前段時間太后不是剛去嗎,估計一時半會還成不了親。」
公子哥正說在興頭上,一抬頭就看見坐在旁邊的紫衣公子瘋了一般衝進了大雨里,「哎!你……還在下雨呢!你跑什麼啊?」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低下來了,左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與他何干呢?
舒落微出了茶館一路往長安府跑,雨下正大,灰濛濛的天像被人扯了道口子,瓢潑般的雨水從那口子中傾倒出來,嘩嘩啦啦地砸在人臉上。
濕重的水汽順着**的頭髮不斷滾落在眼睫,舒落微拼命地眨眼,但還是無濟於事。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霧氣,朦朦朧朧教人無法視物。轉彎的時候街角突然出現一個撐着牛皮紙傘的漢子,舒落微沒有注意和人撞了個滿懷。
那漢子一腳踢在舒落微身上,將人踢翻在地後又罵罵咧咧講了好幾句才恨恨地離開。
舒落微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咬牙又爬了起來,面前街道依舊綿長,但好在已經寥無人跡,即使她悶頭一股腦地往前跑也再沒有撞到其他人。
往日總開着門迎客的長安府今日竟然是大門緊閉,連個守衛的影子都未看見。舒落微像個街頭乞丐一樣撲在朱漆大門前,抬手不停地拍門。
過了許久的大門終於被人從內打開,開門的守衛一看面前是個狼狽不堪的男子,當即揮舞着胳膊將人推了出去。
舒落微沒有防備,再次被推倒在誰坑了,渾濁的泥水頓時濺了一臉。
那守衛見她像個瘋子一樣在大雨里掙扎,污濁的泥水弄得滿身滿臉都是,忍不住倚在門框邊哈哈大笑起來。
舒落微心裏亂的要命,唯有一雙眸子依舊清明,直直地看着那守衛好像看着一根救命稻草,「祁泠煜呢?讓祁泠煜來見我!」
守衛依舊扶着門框大笑,等笑夠了才肯理會她,「想見我們王爺,做夢去吧!」
言罷,竟轉身去關大門。
「等等!」舒落微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量,見人有了關門的動作立即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撲了上去。
那守衛自是不會理會她的「瘋言瘋語」,冷笑一聲便毫不留情地將大門合上。
「啊」的一聲慘叫驚得守衛手一抖,生生往後退了一步。
舒落微手指被大門一擠頓時像燒紅了的胡蘿蔔一樣腫了起來,但好在大門沒有合上,她咬着牙硬是從門縫裏擠了進去。
守衛似乎被她不要命的舉動驚到了,站在原地看着她往裏擠的動作竟沒有再動手阻止。
「你們在幹什麼?」領着一眾護衛巡視的衛遠遠遠地看到門口的情況,連高呵出聲。
那守衛被衛遠一吼,當即手疾眼快地打開大門,一腳將舒落微踢了出去。
舒落微狠狠地撞在大門口的石獅子上,疼的五臟六腑好像移了位。她抱着獅子頭動了動發現渾身上下都疼得厲害,摔傷撞傷,不知道哪裏的傷都通通發作起來,疼得她又軟倒在石獅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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