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國風雲 第三十八章 解體

    等待海洛依絲的短暫歲月一天天過去，烏爾法的黑可汗還是烏龜般蟄伏，一動不動，甚至還派來過兩次議和的秘密使者，一次在夏普被下獄前夕，一次在約西亞爆發那日前後。

    但這兩次夏丹使者都被嚴密監視控制，以防止他們窺測城內，最終也沒討論出什麼結果就回去復命了。

    約西亞一手主導的屠殺狠狠震懾了卡賽利亞黨的代理人，城內謠言瘋傳的風氣為之一掃而空，雖然對手還在軍議上批判了幾次，但亞莉亞卻毫不動搖地無視了這些批判。

    軍議上的角力平息下來，各路諸侯們開始為其他東西起摩擦。瑞卡瓦不再需要為夏普的事情擔驚受怕，專心訓練士兵，得了空還能去街巷中尋個店鋪，小吃一頓。不過偶爾也要處理一下士兵鬥毆的問題，畢竟群架也是派系鬥爭的一環麼。

    自從那次衝突，奧格塔維婭和他的交際一下子少了許多。奧格塔維婭沒什麼事務要處理，也不怎麼召見他，兩人仿佛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見面最多打個招呼罷了。

    約西亞也聽聞了這個事件，但也沒有着手調解的機會。事實上他更沒有這個動機，畢竟在他看來，瑞卡瓦和自己的妹妹再也沒有瓜葛，專心為自己做事，這樣的結果反而是最好的。

    「哥哥！」奧格塔維婭又一次急匆匆地衝進了約西亞的房間，約西亞詫異地望向焦急地衝進房間的奧格塔維婭，畢竟她已經兩天沒來過了。

    「哥哥！我覺得我們有麻煩了！」奧格塔維婭衝到約西亞桌前，撐在桌上，道。

    「我在聽。」約西亞很鎮靜，看來並不把對方口中的麻煩當回事。

    「這麻煩不只是我們賽靈斯家，而是整個血國聯軍！」奧格塔維婭喘了口氣，道。「我這兩天思考了些許，怎麼想怎麼不對！卡賽利亞國王如此操縱民意輿論，不惜引起遊行動亂，這夏普下獄論死的事情早就滿城皆知——這種情況下，這個消息一定已經被透露給烏爾法的黑可汗！你們都說黑可汗難對付，那他也必然不會放着這鬧劇當笑話看，而是會加以利用。」

    約西亞面露微微訝色，讚許地點頭道：「很有道理，但他又能用出什麼名堂，何以見得是大麻煩呢？」

    到現在為止城裏還穩定得很，黑可汗也沒有趁城內內鬥的機會出兵進攻的跡象，畢竟海洛依絲前往比利提斯的消息還是封鎖得很嚴的，它還是有所忌憚的。

    「夏普生死，對我們來說不過爾爾，但對北格諾尼亞、瑞瓦庫特兩藩，還有那些人類殘兵來說卻是很敏感的事情。假如黑可汗添油加醋把這些消息傳過去，他們會怎麼想？」

    約西亞眉頭皺起，他也想過這類似的事情，結論是雖然兩藩都會很不愉快，但最終還是不會做出太偏激的應對方式。

    「不快肯定不快，但也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如果黑可汗造謠說，他們和我們的議和條件是夏普的人頭呢？卡賽利亞國王造的謠言能唬住這麼多百姓，我怕黑可汗也能，而且更進一步能影響到兩藩。」

    「可他沒證據啊……」約西亞也覺得有些不妥了，沒等奧格塔維婭回答，他就緊接着說道，「謠言也不需要證據……夏丹使者來的時間兩次都那麼刁鑽，已經讓人遐想連篇了！即使夏普本來沒那麼重要，黑可汗也可以把他吹成我軍大功之臣，加強謠言的作用！」

    約西亞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即使兩藩的主上都不信，但只要能讓謠言傳到他們軍中，軍中有怨言是一定的。在士兵廣泛的負面情緒下，兩藩即使堅持與我們同進退，威信也會受損，士氣更是不振，總之黑可汗怎麼都不會虧！」奧格塔維婭說到激動處，狠狠一圈砸到桌子上。

    「卡賽利亞的黨羽居然如此短視，如此愚蠢！」她憤怒地做了總結。

    約西亞剛想附和，卻意識到了什麼般一怔，居然是開始苦笑起來。

    「卡賽利亞國王也是老奸巨猾之輩，我估計他不是沒看出來。他是就指望着這兩藩退兵，這樣就沒人和他搶土地了！」

    奧格塔維婭先是一驚，繼而大怒，道：「那我們也走！」

    「都走光了也沒關係，只要海洛依絲帶來的軍隊還在，他就能繼續抱着白拿土地的美夢。」

    「那我們就……」

    「我們可以把海洛依絲也勸走，那沃爾納和塔祖爾怎麼辦呢？」約西亞苦笑起來，「丟給馬虜麼？那得益的就是黑可汗了，卡賽利亞打得好算盤，讓我們在他得益和黑可汗得益之間二選一，難道我們還能選黑可汗不成？可惜呀可惜，難道我們就沒有第三條路選麼？」

    海洛依絲離開拉蒂亞的第十五天後，面色不善的她再次回到了拉蒂亞城，並帶來了遠方的消息。

    比利提斯人接受了海洛依絲的調停，琪卡?萊恩繼任比利提斯公爵，並集結了一部分軍隊，交給海洛依絲帶到了拉蒂亞。

    拉蒂亞內城，聯軍臨時指揮部。海洛依絲當先走入了亞莉亞的辦公室，亞莉亞隨後跟上。

    「你們都退下吧。」海洛依絲對衛兵侍女擺擺手，他們從命離開屋門。

    「公主殿下……我……」

    亞莉亞還沒說完，海洛依絲的巴掌就打斷了她的話。

    「你怎麼那麼笨！」海洛依絲的臉上掛着亞莉亞好久沒見過的罕見怒容，「你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禍嗎！」

    「……是下官的錯。」呆愣了會的亞莉亞退後一步，眼圈發紅，她單膝跪下，拔出配劍恭敬地捧到海洛依絲面前，「請長官責罰。」

    海洛依絲沒有說話，她怔怔看着跪在面前的部下好久，嘆了口氣，也半跪下來。她溫柔地撫摸起亞莉亞的額頭，輕聲道：「不是你的錯……你根本鬥不過那群老傢伙，是我事先沒有想到……」

    若是海洛依絲拿走亞莉亞的劍，解除她的軍職並宣佈接下來的懲罰，估計亞莉亞還能控制住情緒。但她忽然這樣溫柔安慰亞莉亞，亞莉亞只感覺心口一松，這些日子自己強自忍受流言侵擾、權臣威逼的委屈痛苦一股腦都反湧上來，讓她禁不住失聲痛哭。

    「別哭了……整理一下着裝，軍議上我們還有事情要干。」海洛依絲又撫摸了她的頭髮一會，用力擁抱了她一下，就起身離開了。

    不久後，海洛依絲歸來後的第一次軍議。

    端坐上座的海洛依絲面若寒冰，輕輕鬆鬆地說道：「我決意將夏普無罪釋放，有異議麼？」

    參議者們一時騷動起來，但海洛依絲只是朝那裏瞥了一眼，騷動就平息了。

    「公主殿下……」亞摩斯紳士風十足地起身鞠躬行禮，淡淡笑道，「我有事要奏告。」

    「請。」海洛依絲只說了一個字。

    「我要舉報賽靈斯伯爵之子，賽靈斯軍總將約西亞，在您離開的時候，居功弄權，恃強凌弱，屠殺城內三家無辜平民，搞得拉蒂亞城內怨聲載道，民不聊生。還望公主體恤貧苦小民，公正處置此事，換拉蒂亞一個公道。」

    長桌前後，一個個權臣繼而連三地舉手表態。

    「哦，是麼。」海洛依絲望向約西亞，道，「約西亞君有何想說的麼？」

    「公主明鑑，這幾家造謠生事，煽動平民暴亂，按律當誅。我也是在有命令和許可的情況下才派人去處理他們的。不想他們兇悍頑固，私藏兵器，勾結匪類，居然抗拒逮捕，攻擊我軍士卒！我的部下這才忍無可忍，對抗暴亂。」

    「混賬，難道老人、女人、小孩，也會攻擊士兵，發動暴亂嗎！你這般行為，還配自稱騎士麼！」某個正直的官員忍無可忍，出聲駁斥約西亞的無恥狡辯。

    約西亞朝他天真一笑，道：「都是誤傷而已。」

    那人還待再發作，卻見海洛依絲拍拍手，所有人就都靜了下來。

    「約西亞君也是按亞莉亞的命令行事，我已經斥責過她了，這事就這樣吧。」海洛依絲輕描淡寫地把這場屠殺一筆帶過，道，「比起這個，我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兩封拆封過的信被丟到了會議桌上。

    「瑞瓦庫特總督和北格諾尼亞大公各來了封信，質問我為何將立下大功的鷹嶺新營指揮夏普以莫須有的罪名下獄論死。順帶一提，北格諾尼亞大公以北方有警為由帶兵北上了，而瑞瓦庫特總督府以糧草輜重不足為由，解兵回府了。我很好奇，怎麼我一出城城裏就出了那麼大亂子呢？」

    全場鴉雀無聲。

    約西亞面無表情地環顧了一遍四周卡賽利亞黨人戰戰兢兢的表情，心中冷笑不止。這種問題回答起來很簡單，只要都推到夏普罪大惡極上就行。但在海洛依絲態度已經如此明確的情況下，他們還真沒幾個敢觸這個霉頭。

    「亞莉亞，我記得問題還不止於此吧？」海洛依絲又問了句。

    亞莉亞當即站起陳述軍情，從沃爾納到塔祖爾，仍然在堅持的人類殘兵和義軍大片地向黑可汗輸誠，帶着他們的城市與堡壘，其中，也包括鷹嶺要塞。黑可汗毫無在意他們抵抗反叛的罪過，寬恕了他們並且將他們整編為了自己的軍隊。

    南方的聖域聯軍在休整過後再次進攻，遭遇了由一位叫扎木花拉的人類將領率領的夏丹精銳，在海丁慘敗潰逃。

    「無論夏普到底有沒有罪，我走之前的行動已經很能說明我的態度了。究竟是誰忤逆了我的意志行事，造成了這般大亂？」

    長久的死寂後，卡賽利亞國王顫顫巍巍地起身鞠躬，道：「都是那些無知草民輕信謠言，才把城內各界推到這種地步。我以為，應當屠城三日，以儆效尤。」

    說完，他還瞥了眼色變的埃布爾。

    「如此這般，太過殘暴了吧，況且，這也算是權責不清了。」海洛依絲望向約西亞，道，「你說那幾戶被你處置的人家是因為造謠生事，煽動暴亂？」

    「不錯。」約西亞微笑道。

    「看來你也調查了不少，罪家可都處置了？」

    「額，有幾家不大好下手，就略過去了。」

    「這就是你的錯了。這次我命你將功贖罪，把事情做乾淨些，你能做到麼？」

    「我一定將功贖罪。」約西亞笑道。

    「卡賽利亞國王，所謂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這次事件，各級官吏貴族也有過失，但大多是你的部下。我覺得我也不該輕饒他們，否則賞罰不嚴，不是麼？我有意處置其中幾個，不知作為他們君主的你，可否給我這個許可？」

    卡賽利亞國王氣得臉色發青，即使他使勁使眼色，也沒幾個人敢站出來替他說話。在他在原位滑稽地抽搐了一陣後，他才艱難地說道：「全聽公主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