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約大擺儀仗,熱熱鬧鬧的前往徽城,卻一無所獲,回京之後,她假意長途跋涉,抱恙於床榻。得到消息,眾人紛紛前往探視。
燕澤明不知道母后心裏怎麼想,眼見她斥退所有人,獨獨將自己留下來時,心中驀然升起被算計的悲哀,身為人子,他最沒辦法躲避的,就是母后長年對他的掌控。
「明兒,你跟母后說清楚,你房裏一直無子嗣,到底怎麼回事?」崔婉約對徐慧敏徹底失去希望,但是,太子大婚這麼多年,膝下再無所出,皇上若是名正言順的換掉他,也不是沒有可能,雖然不知道安太后打的什麼算盤,但是,崔婉約這時候只能再把心思轉回到太子爺身上,皇家最重視的就是血脈,太子爺一無所出,在那些老臣眼裏,就是最大的不孝。
「母后,太子妃上次因滑胎導致身體不好,兒臣體恤髮妻,不忍先有庶子,原想等她身子好一些再考慮生養的事情。」燕澤明淡淡的說道,一臉誠摯。
「都是哪一年的舊事了,你還拿來堵母后的口,以為我像你那些妻妾一樣會乖乖讓你胡混過去不成?」崔婉約氣得臉色發白,徐慧敏這個笨蛋,宮廷內務處理的倒也順手,怎麼就這麼抓不住太子爺的心思!
「母后息怒,子嗣傳承是皇家大事,兒臣會好好放在心上,不叫母后操心。」見崔婉約真的動了怒氣,燕澤明終歸於心不忍,冷峻的臉色稍稍和緩,輕言慢語的勸解道。
「幸虧老四那邊也不爭氣,這些年只有一個正妃,膝下無子,否則,照這樣下去,母后不得不出手相助於你。你忍心看母后為了這些事情再多生事端嗎?」見兒子有所鬆動,崔婉約順勢又逼了他一回。
燕澤明自然明白崔婉約的言外之意,他盡力壓下胸中湧起的一股污濁之氣,安慰了崔婉約幾句,急急離開。終於回到書房,燕澤明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一拳砸在書案上,看着桌上的東西飛跳起來,叮叮噹噹的落的到處都是,這麼多年,他自己被母后當棋子、當傀儡也就罷了,事到如今,連他的未來,他的子嗣,他親愛的母后大人也不肯放過?
想起那一年在白馬寺無憂無慮的生活,燕澤明不禁長嘆一聲,他貴為太子爺,一生下來就榮華富貴,集萬千寵愛在一身,可是,為了太子爺這個身份,他一直小心翼翼,天不亮就起床讀書,月上枝頭才能回房歇息,時時刻刻被人盯着、看着,牢牢記着種種身為太子爺的規矩,不敢稍有差池。母后為了能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簡直扮演着吃人惡魔的角色,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脫離不了她的眼睛。唯一一次偷偷跑出去和二弟玩,卻被母后單獨關了三天黑屋子的懲罰,一直到現在,都讓他心有餘悸,而夜裏從來不敢熄燈睡覺的習慣,他也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
徐慧敏滑胎事件,更是讓他對一切噁心到極點。除了封躍,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一直在悄悄服用避子湯,在沒有弄清楚妻妾們的秉性前,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降生在這個吃人的皇宮中,而且,他每次都讓封躍派人記錄妻妾們的月事,雙重保險之下,有人能夠孕育孩子,還真是怪事一樁,雖然明明知道梅側妃是被冤屈,但是,她那樣張揚的性子,早早離開這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未嘗不是好事。
「倩兒,若是能早點遇到你,有你陪着我,或許我還有勇氣在這渾濁中殺出一片天地。」燕澤明喃喃自語:「不論身在哪裏,不過是轉眼之間,貴為皇帝,不也是像父皇那樣,最終身臥病榻,可憐的是,即使到現在,父皇依舊誰也不肯相信,大家勾心鬥角,看重的卻是那把椅子,再多的嬪妃子女,有誰會真正關心他?到頭來真箇是孤家寡人。」
「封躍!」燕澤明輕輕一抬手,喚了手下進來:「她和韜兒在那邊還好吧?」
「回爺的話,他們目前住在越國皇宮中,一切安好。」封躍盡職盡責的回稟道,不知道太子爺為什麼要大費干戈的讓他盯着遠在異國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燕澤明想起軟嫩嫩的燕略韜,心裏也慢慢變得柔軟,若是這樣被母親寵愛的孩子,有朝一日坐上龍椅,或許,大燕皇朝會變得不一樣吧?四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燕澤明搖搖頭,雄心勃勃的燕澤譽現在是不會懂的。
燕澤譽借着百花宴,徹底將溫如軒主僕幾個圈禁在府里,讓人看管起來,自己則一心撲在國事上。
燕澤明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在政事上,依舊是雷霆手段,燕澤譽也不敢小瞧這位兄長,兵權如今被他上下梳理了一遍,人馬基本換成自己的左右心腹。除了革新兵器裝備,冷靚穎之前給他草擬了一部《兵法概要》,裏面囊括了不少治理軍隊的良策,實際運用起來,更是錦上添花,如今的大燕軍隊,分工明確,裝備精良,軍紀嚴明,令行禁止,不論何時,都是一支驍勇善戰的隊伍。
全國的治水工程,在李侍郎和葉達開的監理和監督下,基本已經完成,無論旱澇都不用再擔憂。北方的農耕業由於品種的增多,百姓餘糧頗多,富庶不少。南方水患消除,魚米運輸等迅速發展,如今沿江沿海市鎮日漸繁華,有壯大之規模。隨之而來的治學風氣更是鼎盛一時,三味書屋的模式被許多書院競相模仿,隱隱有大肆發展的傾向。
想到三味書屋,燕澤譽從一堆待批的公文中抬起頭,揉揉發酸的眼角,也不知道倩兒和韜兒在越國過得怎麼樣?每次一想起他們,他心裏就隱隱空出一片大洞,好像怎麼填都填不滿。
「爺,您要不要到院子裏走走?」清顏雖然有點打盹,可是,主子爺一有動靜,他馬上精神百倍的問道。
「不知韜兒能不能適應越國那個鬼地方?」燕澤譽站起身,低嘆一聲,似乎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問清顏。
清顏愣了一下,勉強認為主子爺是在問自己,小心的回答道:「爺,您派去的暗衛晚飯前不是剛剛報告過,小主子爺在那邊非常開心,好像深得越國皇后的喜愛。」
燕澤譽頓了頓,沒再吭聲。兒子到處受寵,按說是好事,可是為什麼偏偏是見鬼的上官家?堂堂一國之後,豈能任兒子娶個有孩子的婦人?燕澤譽想到這裏,不禁眉心一跳,萬一越國皇室不在乎倩兒已經有子,允許上官文宇與她結親,那該怎麼辦?
「該死!」燕澤譽頓時頭疼萬分,他一直按着大燕皇朝的規矩思考問題,卻絲毫沒有想到,越國皇上和皇后只有上官文宇一個獨子,萬一夫妻倆愛子如命,允了兩個人的婚事,那可如何是好?
「爺?」清顏被燕澤譽陡然發青的臉色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喊出口。
「清顏,爺作為朝廷重臣,堂堂晉王,是不是也肩負敦親睦鄰的重任?」燕澤譽臉色陰沉陰沉的,話里威壓的氣勢讓清顏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冷靚穎努力分出心思協助上官文宇,按照三味書屋改良後的模式,在越國建立「鳳凰書院」,上官文宇按照冷靚穎的圖書管理辦法,將兩個人從大燕攜帶來的書卷進行排放歸類,又命人到處去索羅她她列下的書目,圖書室,各個教室也已佈置完畢,看着日漸完善的鳳凰書院,上官文宇志得滿意,終於,越國也有了自己良好的開端。
鳳凰書院的夫子聘請,冷靚穎着實下了一番功夫。既要能夠接受她的治學理念,又要具有一定的學識基礎,篩選了很久,才終於得到四十多位願意在鳳凰書院教學的夫子,冷靚穎和上官文宇總算吁了一口氣。
「靚靚,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上官文宇見冷靚穎雖然很盡力的幫忙籌辦鳳凰書院,但是身上總有一種與往日豁達性情不符的沉鬱。閒暇之餘,上官文宇不知道問了多少遍,也沒撬開她的嘴巴,他始終不死心。
「上官,你們鳳凰一族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見書院終於像模像樣,冷靚穎也鬆了一口氣,和上官文宇坐在後院異常清淨的亭子裏,她不禁動了點心思,鳳凰偃月的話,她始終半信半疑。
「我是鳳凰國的太子,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上官文宇笑了笑,看着她清透的雙眸,眼睛眯了眯,輕輕問道:「是不是我母后說了什麼話?」
「也不是很重要的話,不過,」冷靚穎頓了頓,望着上官文宇俊朗的面孔:「聽皇后娘娘說,鳳凰族的血脈不可斷,這話是什麼意思?」
冷靚穎自認為撿了無關重要的話來說,卻沒想到上官文宇臉色一變,抬眼望向遠處,久久沒有言語。冷靚穎反覆思考着鳳凰偃月那天和自己的談話,也想不出哪裏不對,她有點疑惑的看向上官文宇,輕輕咳嗽一下:「上官,我就是隨口問問,若是不方便回答就罷了,不用這麼較真。」
上官文宇似乎被驚醒一樣,苦笑着收回目光:「靚靚,我沒想到母后會跟你說這個,我原想以後再和你說的。」
「不說也沒關係,我也不是那麼想知道。」冷靚穎擺擺手,自己到現在還不清楚到底要何去何從,若是牽涉到鳳凰族的秘密,知道了不過徒增負擔。
「靚靚,這是我必須解決的問題,你遲早要知道。」上官文宇嘆了口氣:「我是越國的太子,除了接掌越國的國事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務。」
「什麼任務?」冷靚穎見他說得鄭重,不由得問道。
「幫助母后尋找鳳凰族傳人,並與她成婚,使她成為新皇后,誕下越國的新一代太子爺。」上官文宇一口氣說完,簡單明了。
「鳳凰族的傳人需要去尋找?」冷靚穎以為血脈一說是代代相傳的那種,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說,頓時呆愣半晌。
「是的,鳳凰血脈並不是固定的指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種族,而是指具有陰陽體質的靈性女子。」上官文宇攤了攤雙手,無奈的解釋道:「當年我父皇為了尋找母后,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我成年後四處遊歷,一半是學習,一半也是為了尋找未來的皇后。」
「你要如何得知對方是不是你找的人?」冷靚穎被這個說法再次驚到,心中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難道上官文宇親近自己跟這個有關?念頭乍起,冷靚穎激伶伶打了個冷戰。
「因為我遺傳到鳳凰血脈,自身便是陰陽體質,自然能感受到對方的靈性。」上官文宇見冷靚穎起疑,趕緊解釋道:「我起初以為你是我要找的人,但是很快就發現你不是天生陰陽體質,而是後天的某種原因形成的。但是,韜兒不知道什麼原因,卻形成了天生鳳凰血脈。」
「所以,你的目標是韜兒,而不是我?」冷靚穎「蹭」的站起身,語氣瞬間變得清冷嚴厲,上官文宇聽得渾身一哆嗦,趕緊起身,站在冷靚穎身前:「靚靚,你不要自己瞎猜亂琢磨!」上官文宇唯恐冷靚穎想岔,着急的拼命解釋:「我到大燕遊學,慕名去了三味書屋,對你一見鍾情才留在書屋,我是真心喜歡你,喜歡韜兒,自從見到你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心思尋找所謂的什麼越國皇后。我喜歡你,愛你,不論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不會放棄的!哪怕我不當越國的太子,我也不願意再娶別的女人為妻!況且,明知道你那麼喜歡韜兒,我又怎麼會把心思動到孩子身上!」
「真的只是這樣?」冷靚穎沒想到上官文宇急切之下,信誓旦旦的表白,倉促之間,也不知道是該放心還是該害羞,雖然明知道自己到現在仍然放不下燕澤譽,然而當面聽到上官文宇的話,她一顆心起起伏伏的,心神也有些不穩。
「當然!」上官文宇斬釘截鐵的說道,唯恐一個不慎,失了她對他的信任:「靚靚,我們倆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我們越國又不像大燕皇朝,喜歡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尤其是我們鳳凰族,因為生來的陰陽體質,對善惡之事更加分明,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會欺騙任何人任何事!」
「那,皇后娘娘有沒有和你提過關於我的事情?」上官文宇性格陽光開朗,對待兒子更是一心一意,這一點,冷靚穎若不是被今天突如其來的事情驚到,根本不會懷疑他,此刻靜下心來,不免有些汗顏,趕緊轉移話題。
「母后是跟我提過,從身體上來說,你不能算是真正的越國皇后人選,但是若你願意讓韜兒繼承越國皇位,她也無話可說。」上官文宇有些無奈的說道:「我本想等忙過這些時候,慢慢先誘得你喜歡我再說。若你願意和我成親,韜兒也就是名正言順的越國太子,這些事情都不會成為阻礙。」
「越國還真是奇怪,只要具有鳳凰血脈,難道不論什麼人都可以成為皇后和國君?」冷靚穎嘆了口氣,這是什麼奇怪的繼承規矩?
「那是因為你不懂鳳凰血脈的神奇之處。」上官文宇見冷靚穎平靜下來,心神一松,才重新落座,緩緩向她解釋道:「我和父皇是因為遺傳才得到的鳳凰血脈,又是純陽男兒,所以,鳳凰血脈在我們身上的作用並不是很明顯。比如,我第一次見到韜兒,只能隱隱看到他頭頂的一縷金光,而我母后因為是天生鳳凰血脈,她不但能看到韜兒周身都泛着金光,而且能直接看到他的元靈。擁有鳳凰血脈的人,能憑藉直覺判斷好壞利弊,趨吉避凶,韜兒應該也擁有類似的能力。越國以往很多災難,都是憑藉鳳凰血脈的直覺才規避開的,所以,越國在帝後的傳承上,更看中的是對國家是否有利。」
冷靚穎頭腦中接收着上官文宇的話,卻一時並不能傳達到心裏,接受他的意思。自從她穿越到大燕這件事發生後,雖然她覺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已經極其不可思議,但是也會覺得天地運行,偶然可能出錯,再加上這些年在大燕生活,除了在白馬寺遇到較為神秘的方丈之外,其餘身邊的人,個個都很普通、很正常,所以,她覺得除了生活環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外,其他的改變還算在她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然而,來到越國這個神奇的國度後,她的三觀一再被沖刷,簡直到了爆棚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