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韻前一天就將雲煙飯店全部清空,貼出告示,不再招待任何來客。為了燕略韜的周歲宴,雲煙飯店上下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燕澤譽原本是想騰出時間,奔赴徽城。但是,西黎國卻在此時派使臣前來大燕朝貢,如今西黎國種植業發展的非常好,有很多人結束遊牧生活,安定在一處,以種植和買賣為生,安定繁榮了不少。西黎國皇帝高興之餘,今年的進貢物品比雙方約定的又豐富了不少。太子爺不在宮中,燕澤譽只好代為出面,接待西黎國使臣。
西黎國使臣剛剛離開,西南的越國使臣卻聞風而來。自從與大燕和談之後,越國不興戰事,全民沉浸在治學之中,有冷靚穎之前提供的書冊和簡易啟蒙教材,越國國王覺得國人越來越知書達理,對大燕的崇敬之心日盛,希望通過朝貢,獲取更多的書籍,也欲向大燕爭取一些可以教授學業的夫子前往。
鄰國如此盛譽大燕,又帶來豐盛的物資貢品,朝堂百官盡皆歡顏,久病的燕博容高興之餘,命燕澤譽大宴群臣,狂歡三天。作為主角的燕澤譽,分身乏術,明知道會錯過兒子的周歲宴,卻偏偏沒辦法離開皇宮半步。
太子妃徐慧敏因為燕澤明不在宮中,對這樣的歡宴有些乏味,只是身着盛裝,草草敷衍。溫如軒作為晉王正妃,儼然成了宴會的正主子,從頭到尾陪着燕澤譽應酬打點,忙得腳不沾地,也顧不得再去計較冷靚穎的事情。
徽城,雲煙飯店,冷靚穎撒下帖子,邀請了平日裏交情較好的往來人士,幫兒子燕略韜熱熱鬧鬧的舉行周歲宴。接到帖子的人,若非平日裏對冷靚穎為人處事心裏敞亮,此刻怕前來參加的不會太多。帖子上寫明是為兒子過周歲宴,落款卻只單單署了冷靚穎的名字,孩子的父親是誰,連提都未提。衝着雲煙飯店和三味書屋的名頭,有些人雖心存疑慮,還是備了厚禮,前往慶賀。有些人心底卻未必沒有存看笑話的意思,未婚生子,還這麼高調張揚的,除了冷靚穎,整個大燕,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女人。
眾人陸陸續續到場,冷靚穎一反常態,一身盛裝,精心妝扮,在飯店內側的入口處,迎接每一個到來的人。雖然大家平日裏也都知道「冷夫人」美貌異常,但是很少有人見她盛裝打扮,此刻進門的人,乍一看到冷靚穎,目瞪口呆之餘,都不禁心中慨嘆,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竟能讓如此美麗的女子為他未婚生子,並且大肆張揚的把兒子介紹給世人?
飯店每一桌都按照客人的名姓分配好位置,前來參加宴會的人隨着雲煙飯店的美女前往就坐。雖人數眾多,卻被安排的井井有條。大家就座之後才發現,每一桌的客人都是互相親近的熟人,高興之餘不免對冷靚穎更多了一份佩服。
應道謙完全是自己人的架勢,幫忙待客打理着瑣事。清韻站着門口的桌子邊,請每一位到來的客人登記自己的姓名,順便送上一份精美的禮盒。看着包裝精美的禮盒,有些人不禁暗道慚愧,幸虧知道「冷夫人」財力雄厚,自己的禮金也備的豐厚,不然,光是人家這份回禮,恐怕就比尋常的禮金還要貴重幾分。
清影守在燕略韜一步之遙,看着奶娘陪他玩。清秋坐在一邊的軟榻上,看着玩的不亦樂乎的小主子爺,默不作聲。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是三個人對主子爺這次的作為都存了心,尤其是清秋,她以前對主子爺最是死忠,然而,如今她自己身懷六甲,對冷靚穎的心情自是更能體會幾分,如果自己的男人撇下自己和孩子,自己會不會原諒他,實在有待商榷。清秋嘆了口氣,男人愛女人的時候,女人的心可以很大。然而,一旦女人下定決心放手,心就再也不會留有空隙,在這一點上,或許女人比男人更能狠得下心。雖然已經知道希望很渺茫,清秋還是不停的望着窗外,盼望主子爺能夠及時趕過來,哪怕是最後一刻。
所有客人全部到齊後,清韻向應道謙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應道謙走到雲煙飯店門口,朝不遠處的轎夫一揮手,返身輕掩雲煙飯店的大門。清影在樓上聽到動靜往窗外探頭時,個個一身青衣的近衛隊已經團團將雲煙飯店圍住,清影一時弄不清來人的意思,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主子爺,他不敢私自擅離,只能蓄勢待發,像獵豹一樣豎着耳朵,機警的注意着周圍的一舉一動。
樓下的眾人也漸漸察覺到情況,正暗流涌動之際,雲煙飯店的大門卻徐徐打開,燕澤明一身黃袍,緩緩走了進來。在座的諸位齊齊起身,迎接這位莫名而來的太子爺。不等眾人開口,燕澤明雙手一壓:「諸位請落座,不必客氣,本宮也是收到冷夫人的請帖,與諸位一樣,前來為冷夫人之子慶賀觀禮的。」
眾人心中明了的同時又皆是一驚,能請到太子爺前來觀禮的,這位冷夫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燕澤明與應道謙坐了主座,冷靚穎吩咐清韻將兒子抱下樓,燕略韜見到這麼多人,倒是一點不怯場,笑嘻嘻的就向燕澤明伸過手要他抱,口中不停的「伯伯伯伯」的叫着。有燕澤明在座,眾人雖然也是熱鬧着祝賀,但是氣氛卻總是有一些壓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雲煙飯店的雞絲麵熱騰騰上了桌,如此美味的壽麵,饞的很多人差點回不了神。見大家都吃好了壽麵,燕澤明站起身,朗聲說道:「非常感謝冷夫人邀請本宮前來參加燕略韜愛子的周歲宴,今日所到諸位,盡皆徽城知名人士,想必都是信雅賢達之君子夫人。故本宮今日當着諸位的面,收燕略韜為本宮義子,一來請諸位賢士做個見證,二來呢,也是希望諸位能夠將此事謹記於心,勿宣於外。他日若有一字傳於外人之口,諸位就不要休怪本宮手下無情。」
語畢,席間靜默如斯,良久,在燕略韜嬉鬧的聲音中,應道謙舉起雙掌,啪啪拍起來,席間才響起雷鳴般的喝彩聲和恭喜聲。太子爺膝下無子,眾人皆知,此舉到底是認回親兒子,還是收了一位義子,沒人敢再繼續深想。倒是對冷靚穎,又多了幾分敬畏。
到了燕略韜抓周的時候,看着滿滿擺了一桌子的東西,圍觀的人都不禁沉住氣,壓下心裏的怪異。若燕略韜是個真龍之子,遲早回歸朝堂的話,那可不是鬧着玩的。眾人睜大眼睛,注視着燕略韜的一舉一動。
燕略韜看到滿滿一桌子東西,開心的手舞足蹈,差點坐在桌子上玩起來。冷靚穎引誘他去拿桌上的東西,燕略韜半趴着,一雙幽深黑亮的大眼睛,簡直就是冷靚穎的翻版,看的眾人心神俱醉,這可愛的娃兒,真真心疼死人!桌上依次擺着算盤、錢幣、帳冊、吃食、玩具、印章、經書、筆、墨、紙、硯等東西,燕略韜看着就近精巧的算盤,似乎要伸手去拿,惹得清秋一聲輕呼,應道謙將她攬在身邊,示意她噤聲。燕略韜看着自己平日裏喜歡的玩具,似乎又想伸手去拿,清韻低聲咕噥了一聲:「幹嘛要放他喜歡的玩具?」
燕略韜卻並沒有停留,站起身來搖晃了幾步,覺得有點害怕,又蹲下身子,低頭看着周圍的東西,似乎覺得都很好玩,卻始終沒伸出手去拿,蹲了一會,他可能覺得有點吃力,正想站起來,卻噗通跌了個狗吃屎,在眾人此起彼伏的呼叫聲中,燕略韜一把抓住放在邊上的印章,拿起來就往嘴裏啃。
燕澤明笑眯眯的看着他,從他手裏拿過印章,燕略韜卻不肯罷休,扶着燕澤明的胳膊站起身,依依呀呀的要去搶回來。眾人大聲喝彩,更有人直接就向冷靚穎道賀:「恭喜冷夫人,看來令郎乘天恩祖德,以後必官運亨通,直達天聽。」
「多謝您吉言,旨在寓意,不敢當真。」冷靚穎微微揖禮,答謝着眾人的好意。知情的人心裏彆扭,好好的一個皇子,抓個經書、筆、墨什麼的不是更好,皇子生來就高人一等,跟人爭什麼官去當?不知情的人卻心中暗嘆,不愧是皇室血脈,出手就是不凡,說不定以後真是個手握玉璽的主。
兩處地方,兩處熱鬧,看熱鬧的人,心情卻大相徑庭。
清城看着身在酒筵,卻始終有點心不在焉的主子爺,想起清影的書信,心中暗嘆,過了今日,主子爺到底會面臨怎樣的日子?
清影看着冷靚穎笑意盎然,抱着燕略韜站在人群中揮灑自如,想起清城一再的問詢,暗自下定決心,過了今日,自己的遞往京城的書信,需要皮裏陽秋,惜墨如金。
徽城的人漸漸都知道「冷夫人」如其名,已經有個一歲多的兒子,至於兒子的父親是誰,卻始終無人明目張胆的提起,據說徽城裏參加過燕略韜周歲宴的官家富貴,個個三緘其口,所以大部分的人,除了猜測人家背景來歷不凡之外,也無人敢嚼舌根。
燕澤明延宕一些時日,被京中一再催促,才浩浩蕩蕩返回京城。面對燕澤譽在朝堂上的百般挑釁,燕澤明寬容以待。燕澤譽不明着奪權,燕澤明也仍舊不聞不問,一門心思做他的太平太子爺。
王嬤嬤將眾多鋪子田產的產權賬冊送回到燕澤譽跟前時,燕澤譽怔愣了半天沒有回過神,末了才壓住火氣問道:「這些東西不是交給夫人保管,誰准你拿回來的?」
「爺,是應道謙應爺親自交到老奴手裏。」王嬤嬤見燕澤譽神色不對,立刻雙膝跪下:「王爺今日上朝不在府里,老奴也知道不能收。但是應爺說是受夫人之託,扔下東西就走,老奴怕王妃追問,也不敢聲張。」
「他還說了什麼?」燕澤譽氣得臉色青紫,望着桌上的一堆賬冊卷宗,惱怒不已。
「應爺說,夫人帶着小主子爺搬到徽城郊外去住,讓王爺不要再去打擾他們。」王嬤嬤小心翼翼的摸着胸口回稟道,不過幾句話,卻差點要了她的老命。
王嬤嬤出了清風齋很久,清顏和清城面面相覷,半晌之後,兩個人才磨磨蹭蹭來到書房,見燕澤譽坐在一堆凌亂之中,呼呼喘氣。清顏嘆了口氣,認命的開始收拾整理書房。清城悄悄退到門外,想着清影近日越來越稀少的筆墨和主子爺越來越大的脾氣,看着天上的一輪明月,不禁搖頭嘆息。若將皇位和妻子各放在一邊,這種兩難的命題,主子爺會如何抉擇?大丈夫何患無妻?清城搖搖頭,顯然主子爺不是,正經的妃子就在身邊,他碰也不願意碰,根本不是這個道理。大丈夫志在天下?清城又苦澀的搖搖頭,得了天下,卻失去了妻子,這天下,還是不是他想要的天下?哎,這種事情,實在太頭疼,反正他不是主子爺,不需要他來操心,他早就交代清影要事事稟報,這該死的傢伙,連夫人搬去郊外竟然都不說一聲!清城雙手捏的咔咔響,恨不得清影就在眼前,隨時捏斷他的脖子。
溫如軒自從在白馬寺碰了壁,消停了一段時間。皇太后最近不停的宣她入宮,讓她頭疼不已。子嗣的問題,始終是皇太后最為關心的事情。秦王燕澤廉和王妃孫阮玉經常抱着女兒前去皇宮面見皇后,偶爾也會探望皇太后,粉雕玉琢的小公主,惹得老人家心疼不已。不但讓太醫幫溫如軒開了受孕的方子,最近連側妃的事情也提上日程,一再的探着溫如軒的口風。
乳母見她心情不好,連着勸了幾日,最後又舊話重提:「小姐,既然王爺心悅徽城那個,您不妨將計就計將她引入府中,一來討好王爺,二來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監看着。」
「停,乳娘,這件事不要再提。王爺最近一直留在京城,就算再喜歡她,見不到她的人,時日久了,心裏也就淡了。把她弄到府里,我不是給自己心裏扎刺嘛?」溫如軒心煩氣躁:「你明天悄悄去尚書府,問問娘親,看看京城貴女里有沒有身世不錯,人也好拿捏一些的,既然皇太后提起納側妃的事情,肯定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咱們一定要先下手為強,不能失了先機。」
「是,小姐,老身知道了。」乳母搖搖頭,小姐到底還是年輕,以為人不在跟前就沒什麼事,自古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這人要是離得遠了,心裏總念着以前的好,哪裏還記得置氣的事情,只有每日裏鬧騰着,厭煩着了,才會想起其他人的好。
溫如軒遣走乳母,又拿起手邊的畫卷,打開來仔細看了好幾遍,對着畫中的人恨恨的說道:「你是趙倩然也好,冷靚穎也罷,只要我拴住王爺的心,還怕你作甚!」想起母親的諄諄教導,溫如軒叫來月紅:「拿去,給我一把火燒了!」
冷靚穎帶着兒子搬到書屋的後院居住,清影形影不離,清韻哭了好幾次,冷靚穎不得已,才讓她跟着一起搬過去住。只不過她每日來往雲煙飯店和三位書屋之間的路途甚久,冷靚穎讓清影教她騎馬,陪着她來回。清韻又哭又笑,看的清影瞪大眼睛,弄不清楚女人為什麼開心也哭,不開心也哭,像個淚人做的一樣。
冷靚穎看出清影的困惑,笑着說道:「寶哥哥說過:『女兒是水做的,男兒是泥做的。我見了女兒就覺得清爽,見了男兒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清影,明白了吧?」
「夫人,恕清影愚鈍。」清影臉一紅,瞥向他處。
「哼,你家夫人是開學堂的,下次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清韻,拿馬鞭伺候!」冷靚穎哈哈大笑,看着一邊捧着一本厚厚的書,口中念念有詞、裝模作樣的燕略韜,更是笑得前俯後仰:「清影,說不定過些日子,韜兒都比你有學問!」
話畢,三個人同時看向燕略韜,燕略韜抬起小手,放在嘴邊「噓噓」着:「娘,姨,不鬧,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