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燕澤譽睡下,清幽暗恨自己大意,叫主子爺在自己府里着了道。他吩咐暗衛連夜盤查,所有的口供證據均指向王妃身邊的乳母。清幽派人看管蘭苑,只待燕澤譽清醒後再作打算。
天色未亮,燕澤譽依然昏睡,未曾清醒過來。清幽卻收到清城從徽城傳回來的書信:「諸事繁多,延宕數日返回,勿念!」清幽氣得七竅冒煙,差點伸手劈了院子裏的桂花樹,徽城能有什麼破事,還繁多?這幾個白眼狼,整個心都偏到夫人和小主子爺那邊去了,卻不知道主子爺在這裏受苦。清幽遂心電閃念,回到書房,提筆寫下一行:「主子爺身染重疾,速歸!」完畢,他動用平日裏傳軍令用的最迅猛的鷹隼,將書信送了出去。
收到清幽的來信,清顏俊臉一皺,眼淚就撲簌簌掉下來,冷靚穎見他奇怪,忍不住好奇,拿過書信一看,心裏莫名「咯噔」一下,急忙拉着清城問道:「你們離京的時候,四哥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忽然間就身染重疾了?」
清城知道清幽身為最出色的暗衛之一,平時極為穩重,連開口說話都少,心下也有些不忍:「夫人,其實最近一段時間,主子爺脾氣暴躁,動輒發脾氣,朝中事情又多,他飯食也進的少。再加上幼時爺中過好幾次毒,每次都是九死一生才撿回來一條命。夫人,您能不能回去看看爺,他實在是太想念您和小主子爺了!」
清顏見狀也不顧身份,拉着冷靚穎的手哽咽着說道:「夫人,都怪清顏和清城太任性,明知道主子爺身邊不能離人,這次說不定又是被誰下了藥,您能不能看在清顏的份上,回去看看主子爺?」
清韻和清影在一旁也是急得團團轉,雖然嘴裏怪罪燕澤譽久久不來看望夫人和小主子爺,可是他們幾個從小跟着燕澤譽,親如一體,一有事情,心思全寫在臉上。清秋還在坐月子,大家自然不敢讓她知道,四個人苦苦哀求冷靚穎,央她回去看望主子爺。無奈之下,冷靚穎只得交待清韻和清影好好照顧燕略韜。而她則換了輕便男裝,和清城、清影馬不停蹄,一路換馬不換人,不到一天功夫就策馬奔到離燕京最近的明城:「清城,我不能進京,就在這裏等你消息。」
回到府里,燕澤譽雖然清醒過來,然氣色仍非常晦暗,這種催情藥,對男子的效力往往比女子更甚,藥物雖能解毒,然催情藥本身藥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以藥為引,喚起人身體本來就潛藏的欲望,這種欲望一旦被挑起又不能及時宣洩,卻非解藥藥力所能。
清顏灰頭土臉的看着臉色蒼白的燕澤譽,一下子就撲倒在他身前:「爺,清顏護主不力,害您受苦,請您責罰吧!」
清城彆扭的站在後面,見清顏站起身,才來到燕澤譽身邊,低低說道:「爺,清城將功折罪行不行?」
燕澤譽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讓爺聽聽是什麼功,爺再好好考慮考慮。」
「夫人在明城的悅來客棧等爺的消息。」清城嗓子壓得更低,貼在燕澤譽耳邊說道。燕澤譽驀然站起身,直接就嚮往外走,還是清顏反應過來:「爺不能受風,出去必須乘轎才行。」
到了悅來客棧,燕澤譽身着披風,被清顏包裹的嚴嚴實實,來到二樓冷靚穎定下的房間,忽然就有些怯步:「清顏,你說,夫人會不會還在惱我?」
「爺,」清顏俊臉垮掉,頓時被主子爺雷得差點暈倒:「夫人都來到這裏了,就算惱您,那也是因為擔心您!」
「真的?」燕澤譽像個小媳婦似的,一再和清顏確認。
清顏直接略過主子爺,敲了敲房門,輕輕說道:「夫人,是我,清顏。」
冷靚穎正自坐臥不安,一時後悔自己不該來,一時卻又擔心燕澤譽重疾不愈,聽到清顏的聲音,急忙跳起來打開門,燕澤譽被清顏一把推進房門,直直就撲到冷靚穎身上,幸虧他身子有些發軟,才沒有將冷靚穎撞翻。可是溫香軟玉在抱,燕澤譽再也沒辦法忍住自己,俯下身就含住她的朱唇,唇齒間依稀還殘留着催情藥的味道。冷靚穎沒來得及說任何話,就被他強勢吃干抹淨,一遍又一遍。守在門外的清城和清顏,被主子爺和夫人整夜不息的動靜折磨的雙眼冒火,都是半大的小子,這時候該懂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兩個人都沒有一點力氣,冷靚穎被燕澤譽攬在胸前,才用沙啞的嗓音問道:「不是說身染重疾?」
「被下了藥。」燕澤譽眯着眼,心滿意足的像偷了腥的貓,簡潔的說道。
「被下了藥還這麼有精神?」冷靚穎咕噥了一聲,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稍微一動就渾身酸痛。
「催情藥。」燕澤譽整夜與她歡好,體內藥性一掃而空,雖然身體疲累,整個人卻身心愉悅,神清氣爽,慢條斯理的回答道。
冷靚穎吃了一驚,瞬間明白幾分,卻仍然遲疑的問道:「是王府中的人?」幸虧只是催情藥,萬一真是斷腸毒藥,冷靚穎不敢繼續深想,被這火辣辣的話題驚悚。她雖然也曾被皇太后賜過鴆酒,但那是明面上清清楚楚,大家都明白不過的事情。明知宮斗中各種醜陋低俗的手段多不勝數,然而如今身臨其境,冷靚穎仍是不由得心驚膽寒。
「越是親近的人,越難防範,明知道不該心軟的。」燕澤譽嘆了口氣,將冷靚穎緊緊擁在懷裏,感受彼此的溫度:「對不起,倩兒。」明知道那一刻的心軟,到底是因了她,他卻沒辦法對她說出承諾的話。
「四哥,我也要說聲對不起。」冷靚穎想起兩人相識至現在的種種,心中暗自羞愧,自己好像也仗着他的喜歡,欺他騙他,一再的棄他於不顧。按照大燕律法,他並沒有任何過錯,只是她一廂情願,以自己原來世界的規則要求他、衡量他的對錯,卻始終沒有好好想想,在這個世界裏,屢遭自己欺騙,因自己和皇太后的爭鬥而被迫娶妻的他,也難免無辜和無奈。不論他尊貴的身份,即便是一般大燕百姓家,男子若遇到她這樣的女人,可能早就失了耐心,棄她若敝屣。更遑論,一開始,她正式的身份,也不過是他小小一名妾室。
「你有什麼錯,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燕澤譽聽她這麼說,一時有些莫名,也有一絲竊喜,她若是不怪他錯過兒子的周歲宴,他是不是以後可以常常去看他們母子?
「我欺你騙你的事情太多,明知道你生平最恨人欺騙你,卻屢屢做出此等事情。」冷靚穎坦誠的道歉,雖然她不能循着他的原則過日子,但是錯了就是錯了,在這一點上,她必須承認自己的過失,給他一個交代。
「傻瓜。」低頭看着她清澈透亮的明眸,燕澤譽嘆了口氣:「你雖有欺瞞之行,卻從不曾存有害人之心。我知道你原先的世界和大燕差別很大,也不想你和韜兒回到府中受罪,等我一一搬開頭上壓着的大山,才能夠給你和韜兒承諾。」燕澤譽滯了一滯,輕輕的問道:「倩兒,你願意等我嗎?」
冷靚穎認真的思忖片刻,今日若她還是孤身一人,那不論多久,她都等得起。可是兒子一天天長大,必定要問起自己的生父,追本溯源,她到時卻如何面對稚兒的詢問,欺瞞撒謊。四方城牆,皇宮大院,不到最後一刻,根本不知道勝敗如何。況且,就算是現在,太子爺、皇后、皇上、皇太后,還有背後蠢蠢欲動的秦王,他頭上的大山一座又一座,倘若要一一搬完,也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冷靚穎凝神,輕咳一聲,清了清低啞的嗓子,清脆而堅定的說道:「四哥,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
見燕澤譽一張臉倏然變色,冷靚穎反倒沉靜下來,她扶着燕澤譽,輕輕將兩個人的衣衫披上,半坐起身,一雙眼睛透着灼灼的光:「四哥,自再世為人,倩兒因世事大變,哺來到大燕,不慣於這塵世規矩,不屑於為人妾室,大膽而任性妄為,雖仗着本事,也為身邊人和大燕百姓做了些許好事,但那種心態是不正常的,是因為極端的孤單、寂寞和害怕,是內心深處對自己的放棄,是對這個新世界的戒備,也是抱着活過今天不想明天的、對生命的一種懈怠。說的好聽點是不懼生死。說的不好聽,就是聽天由命。然而,自有了韜兒後,我漸漸多了很多欲望,想要活下來,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想要攢點錢,好好的把兒子撫養成人,看着他一路長大,娶妻生子,兒孫滿堂。我也漸漸變得很傻,心裏開始依賴四哥,捨不得離開四哥,卻不願意將就妾室的身份。看到溫如軒時,我會深深的嫉妒,心痛如絞,也會在意我們韜兒不能光明正大說自己的爹爹是誰,也因為這件事情咬牙切齒,恨得要命。面對四哥,我常常感到愧疚,我既不能做你乖順明理的妾室,又沒法做你堂堂正正的妻子。我開始計較,開始抱怨,想着你和妻子雙宿雙飛,在人前恩恩愛愛,我就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絲毫不放在心上,心痛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你是我孩子的父親,是摟着我抱着我的那個人,怎麼能讓別的女人喊你夫君,讓別的女人的孩子喊你爹爹。我開始變得不像以前的我,開始嫉妒,開始憎恨,開始變得面目醜陋,我怕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所以四哥,不論我多麼愛你,多麼捨不得你,從今天起,我都會慢慢學會忘記,不再怨你,不再等你,也不再欺你瞞你。你高興也好,惱怒也罷,從今往後,任何事,不論大小,對你,我絕不會再有半句謊言!」
燕澤譽聽得心一顫一顫的,摟着她的胳膊鬆了緊,緊了松,直到她說完,一時倒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她明明拒絕了他,也明明告訴他她不要他,可是聽在他耳朵里,卻只是天籟之音,她信他,也讓他信她,這比任何好聽的話都更能打動他。從出生到現在,或許在他心裏,親情、愛情什麼的都不算太重要,這些年,膽戰心驚的活到現在,靠得就是他的冷靜和多疑,雖然他害怕相信別人,然而他最最需要的,也是能有一個人,讓他十足信賴,甚至在關鍵的時候,能夠放心的將性命交付於她。燕澤譽說不出任何話,只是臂上施力,緊緊地攬着她的細腰,將她整個人嵌在自己懷裏,留住這熱燙的溫暖。
溫如軒和乳母、丫鬟月紅三個人守在蘭苑,照舊打理着百花宴的各項事宜,府里安靜的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但是三個人卻猶如驚弓之鳥,心中的恐慌和害怕已經積累到高峰。此刻越是風平浪靜,她們越是膽戰心驚。
燕澤譽再次回到府里,已經是三天後,清城以他身體不適為名向太子爺告假,早就幫他打點好朝中事項。
聽聞燕澤譽回府,溫如軒雖強自鎮定,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心中慌亂。燕澤譽拿着清幽交給他的各種口供,第一次踏入蘭苑。
他吩咐溫如軒遣走所有人,直接坐在蘭苑的中廳,將手頭當事人的口供往桌上一扔,淡淡的說道:「愛妃說說,本王如何處理此事比較妥當?」
見事情毫無轉圜,溫如軒倒也硬氣,挺直身子說道:「臣妾事前若知乳娘會如此行事,定會規勸制止。如今臣妾犯有失察知罪,請王爺責罰!」
「哦?」燕澤譽一挑眉,微微笑道:「愛妃倒是深諳四兩撥千斤之道。區區一個失察之罪,就是你給本王的交代?」
「臣妾亦是受害者,失察之罪足矣。乳娘之事,臣妾自當依家法另行處置。」溫如軒見躲不過,只能輕飄飄的說道。
「家法?」燕澤譽淡淡一笑,俊臉愈發清冷,「啪」的一掌拍散落在桌上的口供證據:「原以為你是個聰明的,看來亦不過如此,怨不得成天淨使些小手段瞎折騰。」燕澤譽說完,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溫如軒急了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請王爺饒過乳娘,她年紀大,受不得罪。」
「選側妃之事照常進行,但千萬切記,愛妃,本王准許你運用晉王妃的特權,展示你身為正室的嫉妒之心,不要再給王府添亂。」燕澤譽眯着眼,冷冷的盯着溫如軒:「一次給本王解決乾淨,三五年內再讓本王聽到任何風吹草動,包括你們主僕,別到時候再來怪本王心狠手辣。」
「王爺,臣妾……」溫如軒一想到皇太后安隨風凌厲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後悔,但是,看着燕澤譽更加清冷無情的雙眸,她立刻矮下身子應道:「臣妾遵命。」
「以後除了蘭苑,王府其他地方,你們主僕最好不要冒進,省得哪天再讓爺遇見腤臢事!」燕澤譽淡淡的涼薄的口吻,讓溫如軒後脊樑直發冷,燕澤譽卻一甩衣袖,懶得看溫如軒一眼,抬步就出了蘭苑,再也不肯回頭。
侯在蘭苑外的乳母和月紅見王爺大踏步出來,神情不見絲毫變動,恭敬的彎着腰目送他走遠,兩個人急忙返回蘭苑,見到軟在地上的溫如軒,兩個人嚇得腿腳發軟,好容易將她攙扶到軟榻上坐下,乳母眼尖,瞄到桌子上一大堆摁了手印的口供,頓時臉色灰敗,語不成調:「小姐……都……都是老身……的錯!」
溫如軒緩過勁,苦笑着搖搖頭。乳母見狀,雙膝跪地:「小姐,錯是我一人犯下的,老身這就引頸自盡,讓王爺寬心!」
「不用了,乳娘,王爺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溫如軒兩眼無神,直愣愣的看着乳母:「他不會相信任何說辭,也不會相信任何人,我們都是他的障眼法,他手中一顆隨時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以後,我們在王府中,也只有蘭苑這一方小天地,如果我們還想活命的話。」
第六十六章 身染重疾